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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的酒厂二周目(零七二四)


“是不是这个,一个破……呃唔……”
“是的,谢谢你还给我。”女孩轻声道。
察觉出不对的松田阵平一脚踹开门,正好看见男人背对着他直直地后仰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把巴掌大小的锋利匕首正插在他的腹部,血液不断的从伤口处蔓延,染红了衣服和地面上散落的手机、手表、钱包和针管、兴奋剂等等各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
松田阵平目光飞快一扫,顺着血迹,看见了靠墙的铁架床,和紧挨着的另一侧的墙边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衣柜,高度几乎顶到天花板。
而同侧的另外一角是几个堆叠或并排的大集装箱,其中几个箱子上面有水壶、接线板、盐、糖、烈酒,还有钳子,螺丝刀、扳手、锤子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工具。
“救……救……”
倒在地上的男人嘴里已经涌出血液,看见进来的松田阵平,他的神情在恐惧和哀求之间变幻,挣扎着抬起手试图抓住松田阵平的裤脚。
松田阵平从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男人已经没救了。
他沉默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避开对方的动作,看向房间里从他进来时就站在铁架床边一动不动的女孩。
穿着灰扑扑的棕色背带裤的瘦弱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因为攥得太紧,松田阵平看不清,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边缘。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瑟缩地抖了下肩膀,像是害怕。
但一个能利用言语诱又使对方放下警惕,达到目的后又果断杀人的女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松田阵平不相信,却没有拆穿对方。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如果女孩不是这么谨慎又果断,今天死在这里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觉得私刑杀人是正确的。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像是过去那样,像是在警校背诵警察守则时一样坦然地要求自己和别人遵守法律。
有那么一条边界,跨过了就是跨过了,永远不可能转身迈回去。
因他而死的那些人,有人无辜,有人恶行累累,可最终这些人却平等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卷发少年极轻地叹了口气,近乎无声,但瘦小的女孩却受惊般地猛然抬头。
“我……”她有些急切地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耐心地听她说话,却忽然先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神情一凝,比划手势打断了女孩的声音。
“躲!”他做出口型。
黑泽阵一路跟过来的时候,比松田阵平过来时还顺利。
虽然他故意拖了拖拉长和白兰地的距离,但前面两人留下的痕迹,对黑泽阵来说简直比探照灯还显眼。
前面一个脚步时轻时重,歪歪扭扭,走路时大概还好几次撞在树杈上,要么喝多了,要么磕了药。
后一个轻而稳健,灵活地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却在中途停下了两次。第一次捡起了某样东西扔出去,砸断了远处的树枝,第二次是用脚踢开了什么……所以是什么?
片刻后,黑泽阵冷着脸地把那个标签上是某种兴奋剂名称的白色药瓶重新扔出去。
远处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银发的少年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正要绕到仓库的正前方,却察觉里面异样的安静。
他迅速走过去,发现仓库的大门正敞开着,垃圾的臭味和血腥味一起弥散,而卷发的少年半蹲在一具尸体前,正伸手把锋利的铁片从对方胸腹的位置拔出来。
黑泽镇避开血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具尸体上的伤口碎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搅动了几下。
他低头审视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手上沾着血迹的白兰地,
“人是你杀的?”
“不然是你杀的?”白兰地头也不抬地反问。
黑泽阵目光扫过凌乱的室内,在柜子、床下的阴影和边角的几个箱子间徘徊了几秒,又意味不明地转回来。
“杀人不是什么大事。”他举起枪,对准被不太明显地挪动过的集装箱,“但你可能要和boss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替别人认下这种小事。”
白兰地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有掀起。
黑泽阵等了一会,耐心终于告罄。他扣下扳机,装上消音器的枪射出子弹,轻易穿透了集装箱,火药的爆裂声清晰又空荡。
黑泽阵笃定的神情怔了怔。
这时,少年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仓库中响起:
“闹够了吗?”
黑泽阵转过头,看见白兰地缓缓站起身。
他手上还拿着那个锋利的灰黑色铁片,其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不再流动,可能会留下的指纹也已经全部被破坏。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但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
“黑泽阵,别说你还没有获得代号,就算是你真的获得了‘琴酒’的代号……”
“也许我杀过的人没有你多,做任务的经验没有你丰富。”
他把铁片随手扔掉,
“但我杀过的代号成员,每一个都比‘琴酒’的地位高。”
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仓库门口,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神情冷峻,目光森冷。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本来冲着侧面的枪口,有向白兰地倾斜的趋势。
但卷发少年完全没有任何掏枪戒备的动作,反而咧开嘴,嘲弄地笑了:
“你想对我开枪,你想背叛组织?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威胁你。”
“不,那多没意思。”
他仿佛全然不在意生死般,冷静而疯狂地说,
“我给你机会,让你试一试,一直到打空弹夹为止,你的子弹能不能打中我。”

第133章
脏乱如垃圾场的仓库房间里, 银发少年手里的伯莱塔缓缓转向,黑洞洞的枪口精确地锁住另一个少年的头部。
但他并没有开枪的打算,他凝视着白兰地,只觉得面前少年的话荒谬极了。
就算白兰地说给他机会又怎么样, 没人会相信这种话。况且, 向他们这种人中索要承诺和保证, 本身也未免太可笑。
只要他打中了,就是私自袭击组织干部,和背叛无异,迎接他的就是无穷无尽地追杀。如果他没打中……不, 别开玩笑。
别说他的弹夹里还剩下14发子弹,就算只有一发,在这个距离下, 只要轻轻扣下扳机, 子弹会被火药推出枪膛,穿透白兰地的颅骨。他毫无生还的可能。
易地而处, 假如是黑泽阵自己被枪指着,他在对方移动枪口前,就已经拔枪射击了。这种反应甚至不能由他自己控制, 是千百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本能。
那白兰地呢?
站在房间里的白兰地丝毫没有危机反应,仿佛举着枪的银发少年和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吗?
当然不,那是一种无声的轻蔑。
白兰地完全没有把黑泽阵放在眼里。白兰地认为他不敢开枪。
良久,黑泽阵低笑了一声, 这是和白兰地见面后, 他第一次笑。
夜色幽暗, 灯光昏黄,让银发少年唇角的弧度显得有些温柔。
他扣下扳机。
爆裂声响。
同一时间, 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秒,卷发少年略微偏了下头。
他像是早就猜到黑泽阵这一枪只瞄准他的耳廓,因此甚至不愿意多移动一厘米。
子弹从他蓬松的发丝边擦过,嵌入墙皮脱落的砖缝时,白兰地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试探完了?”
黑泽阵垂落的右手无声地攥紧。
松田阵平注意到了。
他良心微微痛了一下,随后便觉得毫无必要。
本来他是不想和一个17岁的少年计较的,但是这是组织,又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旅游团。
就黑泽阵这个对待他的态度,如果放在卡拉斯号上,是他不动手都会被boss怀疑是贝尔摩德易容的程度。
如果黑泽阵不是boss看好的下任琴酒,不是训练营近几年任务成功率最高、天赋最好的新人。单单就私自跟踪组织干部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一百次了。
松田阵平不知道该拿出怎么的心情和态度,去对待一个还未成年就已经浸沉于黑暗多年的、可以称之为强大的少年杀手,去探究对方是自愿还是被迫也都毫无意义。
但起码要让他长一长教训,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组织里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好脾气的。
于是松田阵平说,“继续。”
然后他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等下,这个我帮不了你。]
黑泽阵的拳头裹挟着劲风袭来时,希拉急促地出声。
[……先别说话。]
松田阵平被希拉扰乱得分心,仓促间后退一步,侧头躲开了黑泽阵直冲他鼻梁的一记重拳。
结果黑泽阵攥着枪的左手调转,握着枪托,更加不留情地一拳砸向他侧脸。松田阵平被他这狠辣的一下惊到,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迅速地手臂横推。
结果手臂和黑泽阵拳面相接的瞬间,他感觉黑泽阵的手腕轻轻动了下,伯莱塔脱手而出,“恰好”砸向了角落的柜子。
本来就没有关严的柜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倾斜而出,哗啦啦散落一地。转瞬间,柜子见了底。
松田阵平:……
这不走心的演技给松田阵平气笑了。
但这一下,也确实惊醒了本来要认真还手的松田阵平。
他忍了又忍,要顺势送出去的膝击不着痕迹地还是收了收。
这一年多,boss给他安排的课程都主要集中在理论方面,为数不多的动手实践……是机械和电子方面。松田阵平可不想让boss得到‘白兰地出门一趟,忽然无师自通拳击和日本警察的格斗术’这种离谱的情报。
黑泽阵确认了柜子里没人的瞬间,果断踹向白兰地的小腿。
卷发少年向后避让,后脚跟如他所料地磕在了铁架床的床脚,身形晃了一晃。
在这种几乎贴身肉搏的战斗,这一瞬间的空挡,已经是极大的破绽。
黑泽阵刚想往前,结果卷发少年却比他想象得还要疏于体术,根本没能立刻稳住,身体后仰,就要摔倒在床上。
这是不是太顺利了。
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狐疑,但这时,白兰地向后倒下的身体已经几乎和床板平行。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黑泽阵伸手要钳住白兰地手腕。
他成功了……随即,一股强大的可怕的巨力骤然爆发。
白兰地手腕翻动,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反手探出,紧紧握住黑泽阵的手腕,速度快得黑泽阵只看见一道残影。
下一秒,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被白兰地拽着摔到床下。
脊背和坚硬的地面狠狠相撞,疼痛和眩晕让黑泽阵猛地咬住牙,他目光闪过一丝狠戾,唯一没被控制的右手衣袖中漏出一点寒光。
结果压在他身上的卷发少年冷不丁地出声,
“好了,转头。”
黑泽阵怔了怔。
“床底。你不是想看吗。”
卷发少年居然轻易地放开了他。
他站起来,甩了甩手腕。
“看完就走吧。”
说话的时候,白兰地的神情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刚刚的战斗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黑泽阵沉默半晌,跟着起身。
床底下当然还是一堆杂物,但也不奇怪,如果卷发少年有这样的力气,他把铁片随手扔出去都能穿透皮肤和脂肪,刺破内脏,更别说身上染血了。
悬挂的灯泡大约是年久失修,已经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等黑泽阵把两人留下的痕迹破坏后走出来时,恰好彻底熄灭。
霜白的月被灰黑色的云团遮住,只余下零落的星光。卷发少年独自站在幽深的夜里,像是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
注意到他出来,卷发少年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也没说地往回走。
黑泽阵收回目光,跟在他后面。
等松田阵平和黑泽阵离开了将近半小时后,仓库高高的柜子上方,一团漆黑动了动。
接着,脏兮兮的被褥从上面掉了了下来,发出轻而沉闷的声音。
又过了两分钟,小女孩从柜子上探出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和被子的位置,小小地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果断地抱住头向边缘滚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从半空中接住了她。
“我找了你半天。”她的上面响起略有些低柔的少年声音,“人是你杀的?你在躲谁?”
女孩被他放到地上,松开紧紧握住的手掌,露出一条已经被拆掉芯片的手环。
一点微光里,手环上的K3098如烙痕般鲜明。
“他还活着。”女孩的声音飘忽地说,“我遇到他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但女孩忽然扁了扁嘴,声音泄露出一丝委屈,“但他不记得我们了。”
“……”
半晌后,少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觉得他只是忘记你了,他应该还记得我。”
女孩啪一下把少年的手拍开了。
“他身边有人,是那边的人,似乎在监视他……而且那人很凶,会欺负K3098。”
“……客观一点。”
“K3098好像地位很高,那人虽然猜到我藏在房间里,还是被K3098教训了。”
少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你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吗?”
已经回到旅馆床上的松田阵平猛地坐起。
对啊,我出去要干什么来着?
我药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敲上窗棱的时候, 混乱的一晚终于结束。
根本没睡的松田阵平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把刚刚和hagi一起改装修车厂的车结果被萩原叔叔批评的事情从脑子里甩开。
洗漱后,他穿上外套,顺手抄起放在床头的药瓶塞进兜里, 就离开了房间。
经过黑泽阵房门口时, 松田阵平略略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大概人已经出去了。
现在时间还早,但他走下楼穿过走廊, 到一楼的自助餐厅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有人拿着盘子站在一边高声说话,也有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角落里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紧挨在一起, 分同一个盘子里的土豆饼。松田阵平恍神了一下,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年龄人种都不对,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学校的食堂。
这是卡拉斯号上没有的鲜活气氛……也许卡拉斯号上也有,但是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大部分时候都会瞬间变得安静。
这里不一样, 这里没人认识他,即使他已经从别人身边走过对方,也不会抬头多看他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埋头吃盘里的早餐。
松田阵平穿过人群, 一路走过去, 本来紧绷的肩膀和脊背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他走到前面取了一份被堆上了滋滋冒油的香肠的培根煎蛋和一杯牛奶——他本来想拿的一杯咖啡, 结果餐厅服务生还没等他开口就硬塞过来了。
松田阵平左手拿着餐盘,右手端着玻璃杯, 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里的餐具只有刀叉,不过松田阵平这两年用刀叉已经和筷子一样熟练。
他在喧闹声中用刀切开一块煎蛋,叉进嘴里。
味道其实很粗糙,盐放多了,浓郁而辛辣的黑胡椒粉甚至有些呛人,远比不上在卡拉斯号上时的精致。但他的动作很慢,连咀嚼也用了很久。
一口热气腾腾的普通食物落进胃里,松田阵平忽然第一次对这个身份有了实感。
他忽然意识到,即使远在大洋彼岸,即使这里无人知道他,他也可以不是试验体k3098,不是白兰地,而是松田阵平。
月升中空的另一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拼汽车模型的卷发少年停下动作,有些迷惑地按了一按忽然充盈着饱腹感的胃。
松田阵平默默放下刀叉,正想起身离开,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对方侧着身避开吃完早餐正向外走的人群,从松田阵平的角度,可以看清他高挺的鼻梁,被散落的银色发丝挡住的侧脸,和后脑勺束起的发尾。
少年注意到了他,逆着人群的行进方向向他走来。
“你来吃早饭?”松田阵平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对面的银发少年撇了一眼他已经空空荡荡的白瓷盘一眼,眉头微皱,继而冷淡地说:“我任务中不吃开封的食物。”
松田阵平莫名觉得被鄙视了。
于是他慢吞吞地说:“那你接下来几天大概都要看着我吃饭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两秒,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旅馆后,照旧是黑泽阵开车。
松田倒是很想试试,但这和体术一样,都属于解释不清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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