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边一旦开火, 公安作为被忽略的第三方就可以趁乱行动,救走雪莉和宫野明美。”
“嗯。”
“但是你们一直等到约定的地点,也没看见宫野明美,附近也没有琴酒和朗姆的人。而之前给你发邮件说正在盯着梅根, 防止她忽然插手的景光也失联了。”
但本来一切商量得好好的宫野明美又为什么会没过去?她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景光和梅根又是怎么回事?梅根又是怎么落入琴酒的陷阱的。
琴酒在哪里布了陷阱, 又是谁引她过去的?
松田阵平将降谷零告知他的情报迅速理了一遍, 脑海中的问题也在短时间内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但电话那头的人依然一言不发,只有丁点细碎的键盘敲击声和纸页翻动声响起。
松田阵平怔了怔, 回想刚刚的对话,才注意到降谷零的寡言。
“zero。”
松田阵平出声。
“我在看公安的情报。”
话筒中终于传出降谷零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就仿佛失踪的人不是他的幼驯染,
“琴酒之前没和你说明,现在大概也不会告诉你梅根被关押的地点和当时的具体情况。你也不要再去问,否则出了事最先被怀疑的就是你。”
“现在最方便快捷的是从宫野明美查起,从组织的角度推测,最有可能引出梅根的也是她。找到她就有可能找到hiro,或者知道hiro的线索。”
降谷零太冷静了,冷静得松田阵平都有些悚然。
就像是站在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上,松田阵平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就听见降谷零的下一句:
“所以我打算去宫野明美的住处看一看。”
松田阵平心里哐当一声。
果然。他就不相信降谷零这时候能真的冷静。
明明什么都想清楚了,最后却要钻牛角尖。
“不行。”
松田阵平合上面前的电脑,
“你给我听着。苏格兰在组织内大部分代号成员的眼里已经叛逃四年。刚刚我查了组织的内网中没有新的通缉令和情报,说明现在的抓捕依然局限在小范围内。”
他加重语气,“现在局势不明,我们根本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波本没有收到朗姆的令,也没有提前报备,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中露脸。”
“zero,听着,心……”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金发的青年盯着面前笔记本电脑上一片缭乱的文档,重复松田阵平曾经的口头禅。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你是卧底。你的不单单是你自己的,是无数前辈用鲜血帮你铺成的路,绝对不能冲动行事。
白色荧光的屏幕刺痛了眼,降谷零垂眸,尽可能平稳地说,
“我手头有个调查任务正好结束,要和贝尔摩德联系,顺便从她那边试探一下。公安那边也会同步调查,但我……”
我不会出现。
以利益,以最高目的来衡量一切。
哪怕天平的另一边是相识相伴二十几年的幼驯染。
他如嚼碎铁石吞咽尖刀般、将粗糙沉重的不安从咽喉一点点塞回胃里,松田阵平不满的声音却忽然从电话那头刺过来,
“你什么?”
他冷笑。
即使看不见人,降谷零脑海中却莫名地勾勒出卷发青年桀骜而不爽地瞪他的样子
“你以为我是让你在做选择吗?”
“给我听着,我去查,我向你保证,绝对会让诸伏景光全须全尾地回来。”
松田阵平拽过刚刚扔在沙发上的围巾,重新在脖子上胡乱绕了两圈,要挂断电话前却又顿住,
“顺便,问问那家伙能不能回来?”
“你……”
“我什么?这种时候应该把人叫回来帮忙吧!我都回国这么长时间了,他一个任务磨蹭够久了吧?”
挂断电话的松田阵平站在街道路灯的阴影中,看向面前餐厅招牌上流畅的花体英文。
这里是宫野明美和琴酒原本约定见面的地方,也是公安埋伏的地方。
餐厅在一个组织内部培养、知根知底的基层成员名下,嘴严,且非常懂规矩,从来不问不该问的。平时组织需要的时候,对方就会歇业,或者把餐厅交给某个“亲戚”来代班一天。
按理说,这家餐厅今天会被公安处理掉。
松田阵平拉了拉围巾,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男人似乎在对别人抱怨,
“是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监控都拆了……对,这家餐厅我刚接手没两天……原来的老板?人家昨天已经回北海道老家了,说家里有急事,过户的合同都签好了,就差跑一趟法务局。哎,怎么出这种事。”
这件事松田阵平知道,组织前几天就打算放弃这边了,为了防止盯着这边的人察觉,故意低价脱手给普通人,并做出正常营业的假象。
毕竟这件事情结束,无论如何这个据点都不能保留了。
松田阵平过来,只是觉得琴酒说的话和公安那边的情报有些矛盾。
公安说他们一直等到过了约定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人,也没有看见琴酒的人和朗姆的人。
琴酒却说,宫野明美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
琴酒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撒谎,所以他就算人不在现场,也一定安排人埋伏在附近了,只是公安没发现。
但公安为什么没发现?
松田阵平怀疑这边有他们忽略的线索,所以趁餐厅还没结束营业前先过来一趟。
他正要进去,一下子被餐厅里多年未曾听到、但依然熟悉的声线惊得顿住脚:
“附近我已经都问过了,说是平时治安不错,也别太担心,还是等手续办妥先去备个案吧。”
“只能这样了,不过今天晚上还真是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伊达航安抚完拉着他抱怨但是因为手续不齐不好报警的熟人,隐约感觉门口的人似乎站了有一会。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他随意的想着,抬眼看过去,恰好捕捉到即将脱离视线的那一抹黑色。
伊达航愣在原地。
“伊达警官?”旁边的店老板疑惑的喊他。
“伊达警官。”
黑色卷发的青年听完了他的自我介绍和问题之后,慢吞吞地回答,
“我只是走到门口忽然不想吃这家,所以就转身走了。餐厅那么多,换一家吃饭怎么了?”
伊达航感觉到松田阵平微微地抗拒,和略微紧张僵硬的肢体动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
“当然没问题了。如果不熟悉这附近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几家。只是这几天附近人多,一个人晚上要当心。”
卷发青年的眉梢轻微动了动,像是好奇来了兴趣:
“人多?是有什么活动吗?”
伊达航意识到这就是松田阵平的来意,庆幸自己还真的因为监控器的问题,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
留着板寸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仿佛闲聊一般说道,
“这边倒是还好,就是前面那条街,有家茶室有好几间被预定了。噢对,还有拐角那边的三楼的KTV,说是给朋友过生日,也被人包场了。”
他打量了一下松田阵平的神情,继续道,
“就刚刚那家餐厅,监控还不知道怎么坏了,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可疑的人?
四年未见的好友,隔着足足有一臂远的距离,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要生疏,克制地一问一答。
但周遭的风似乎都温柔了下来,变幻的霓虹灯在两人身上面前打下缤纷的色彩,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们的神情,和彼此眼中的温和。
“没看见。”
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否认,却又接着说,
“没准就是过生日的人喝高了砸的,没人看见他们出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啊,还真的有可能。听说有个棕红发色的女人的脾气特别暴躁,眼睛上似乎还有个蝴蝶纹身。那我去问……”
“有什么可问的?你又没有证据。”
卷发青年莫名地不耐烦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很忙。”
不许去查。
伊达航看到他眼中明显的警告。
看来真的是啊。
他站在原地,目送穿着黑色皮衣的身影重新沉入夜色。
而走到前面的松田阵平,却在心里大骂公安。
什么白痴啊。
那么明显没有找到?
公安的特训是每年都在放海吗?
不对,公安也没有那么蠢。
松田阵平磨了磨牙,强迫自己往正确的方向想。
刚刚班长说的很可能就是基安蒂。也就是说他之前考虑的方向是正确的,琴酒确实派人过来了,茶室那边应该就是玛克。
但不管是前面的街道,还是拐角处,也都太远了,就算是梅根真的来了,想撤离也都能随时撤离,公安可能根本没有考虑到那边。
能从班长这边得到这个情报,都挺让他震惊的。
所以,琴酒和朗姆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安排的那么远。
那既不好狙击,也算不上是埋伏。
就像是单纯的……
监视谁?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站在十字路口前,信号灯变换时,他忽然感觉到隐约的窥视感。
带着恶意的视线,扫过他的脸。
虽然那视线只是匆匆一掠, 但是松田阵平因为药物的影响,这段时间的感官本来就极为敏锐,绝不可能搞错。
他迅速锁定不远处楼上的某个方向。
那边的窗户有的亮着,有的一片漆黑, 但都看不出什么可疑的端倪, 松田阵平皱起眉。
十字路口前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遥遥看过来, 即使隔着墨镜,也依然带着一种迫人的凌厉气势。
藏在窗边阴影处的人一动也不敢动,足足过了五六秒才敢往窗外看去。
但十字路口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身影。
松田阵平这时候已经上了他叫来的车。
坐在黑色本田车的后排,他把从班长口中得知的内容分别发送给降谷零和清水间原, 就继续沉思。
半个多月前,早在琴酒说出利用宫野明美钓出梅根的计划之前,梅根那边就已经暂停了行动。
他亲眼看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商量出主动对宫野明美释放友善信号, 达成合作, 好带走两人的计划后,也顺便将此事告诉了梅根。
目的是让梅根提前和宫野明美通一声气, 告诉她公安可能会联系她,否则宫野明美也不会在联系当天就相信公安的善意。
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之后的行动也一切顺利。但结果是琴酒和玛克安排的人都远离餐厅, 就像是早就知道公安的安排似的。
为什么,谁泄露了消息?
车辆驶出这条街,拐到前面,松田阵平也跟着抬起头, 目光扫过刚刚班长所说的位置。
这一看, 他忽然汗毛竖起。
“停车!”
司机匆匆踩下刹车, 把车停在路边。
松田阵平快速下了车,先去了茶室那边转了一圈, 发现那边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街道上的动静一览无余。
拐角的KTV就差得远了,虽然距离更近,但是正对着街区的窗户都偏小,优点是足够隐蔽。
更重要的是……茶室的预定比KTV的预定时间晚。
那琴酒是有毛病吗,放着更容易看清街区的地方不选,偏偏选这种地方?
还是,他故意把那边留给玛克?
松田阵平脸青了。
意识到他们本来的计划中,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疏漏。
“朗姆还不想和琴酒撕破脸,琴酒既然警告过玛克,朗姆那边按理说就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我还要额外想办法引朗姆那边动手。”
几天前,降谷零是这样说的。
他回答什么来着?
“不需要,玛克短时间没想到这一层,帕波米特干脆顺手坑了他一把,引导他继续去接近宫野明美了。”
玛克自作主张,恰好圆上公安的计划,于是两人就放过这件事。
可琴酒呢?他的疑心和谨慎,松田阵平曾多次领教过。就算警告了朗姆,那他就完全相信朗姆不会出手了吗。
从琴酒的角度,绝对不会忽略宫野明美真的能引出梅根,却又和朗姆合作的可能。
可他对宫野明美的监视,又因为雪莉的要求撤了大半,他怎么确认宫野明美没有骗他?
“去宫野明美的住处。”
松田阵平重新回到车里,他怀疑琴酒在宫野明美家放了窃听设备,得知了公安的计划。而宫野明美在最后关头才发现这件事,才不得已逃离。
车辆重新启动,不过半小时,就到了一处公寓楼下。
松田阵平让司机将车停在附近,自己独自过去,走到楼下仰头望向宫野明美所在的六楼最右侧的那间。
他已经预见了入目必然一片漆……亮着灯?
松田阵平:?
这合理吗?
他盯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薄薄一层光线,后退了一步,拨通了琴酒的电话。
“你的人在宫野明美住处?”
“……”那边沉默了两秒。
六楼的窗帘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向下观察,却谨慎地没有露出半点身形。
松田阵平明白了。
他上了楼,双手抱胸,看着客厅沙发上的银发男人:
“这里是正在逃逸的银行抢劫犯的住处,你在这里干什么?觉得警察查到这里的功劳太小了?”
被白兰地点明诅咒要被警察抓住的琴酒却面不改色,“她处理很干净,警察暂时查不到这边。”
旁边正在敲击键盘的伏特加却猛地僵住,脖子一寸寸转过来,看清他的脸之后整个人像是被针刺了屁股似的蹿起来。
一只手抬起指着他,手指疯狂颤抖:
“你,你。”
“我什么?”卷发青年平淡地问。
伏特加嘴唇哆嗦半天,最后嗓子里挤出咯的一声。
他听见琴酒大哥接电话时,还以为是基安蒂他们过了,哪怕有人进来也没有在意。
但怎么会是已经死了的科涅克啊?!
尤其是卷发男人的脸色还特别苍白,看不出半点血色。
他甚至主动避开了光亮处,站在客厅外的阴影中。
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
伏特加脚被黏在原地,因为这忽然的联想,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这时候琴酒大哥出声:
“伏特加,处理完了吗?”
“处、处理完了!”
伏特加慌慌张张地回神,要将宫野明美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一只略微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却按住了屏幕。
鬼过来了!
不是,是科涅克过来了。
“你删了什么?”
伏特加对上卷发青年墨镜下的暗青色眸子,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
“宫野明美和组织联络的记录。”
“她会蠢到把这些留在电脑里?“
“这个……确实……”
“恢复让我看看。”
伏特加瞳孔地震。
“科涅克,Boss说的是让你配合我。”琴酒警告道。
但卷发青年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
“你的消息过时了,现在Boss同意我自行调查。”
说完,卷发青年又嘲讽道:
“琴酒,你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梅根是你的任务,我不管了。宫野明美的信息我也不能看?”
琴酒大哥沉默了,伏特加的心提起了。
半秒后,琴酒大哥果然转过头看他了,伏特加也心死了。
“伏特加。”
“那个……大哥,我……”
听出他拒绝的意思,暗青色的眸光直刺过来,如森冷的刀。
但伏特加已经绝望:
“可我真的复原不了。”
他和大哥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彻底将可能会暴露组织的记录删除,怎么可能还留下破绽让警方复原啊。
这个理由实在无可挑剔,松田阵平只能放弃。
他走到里边的卧室转了一圈,琴酒本人在这里,那他也不指望找到什么东西了,只是凑合看一眼。但是检查到卫生间时,恰好清水间原和降谷零都发来了邮件。
松田阵平先点开了降谷零的邮件。
迅速破译后,松田阵平扫过开头,发现起初降谷零和他的思路基本一致,都认为琴酒可能有其他渠道监视宫野明美。
但看到后面,他的目光凝住了。
降谷零说,他通过公安去查宫野明美的近几天行动轨迹中,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却没有什么发现。
最后干脆以波本和公安双方的情报网,将过去几年,他没有特别在意的宫野明美动向都总结了一遍。
【自从诸星大获得代号后,组织就没有再给宫野明美派过任务。莱伊被确认被卧底后,宫野明美在琴酒的安排下迅速搬离原住处。】
这很合理,莱伊成为代号成员,雪莉在研究所的地位水涨船高,两人保住一个宫野明美绰绰有余。后续莱伊暴露,宫野明美自然也要被组织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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