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的银瞳重新变作墨黑，他转身坐回老板椅，将一大叠文件丢给了沈南：
“两天内处理好，就让你去。”
沈南眉眼弯弯，不可采撷的高冷化作甜甜的蜜糖：“遵命。”
涂秋溟默默舒出一口长气，掌心已被汗湿。……
顾臻丢来的文件看起来多，其实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别说两天了，半天时间下来，沈南就能处理得七七八八。
他还有闲暇去做其他事。
沈南没有同之前要出远门时一般，把上下工作都打理得井然有序。
而是直接当撒手掌柜，全权让底下人安排。
他自己则潜进意识空间，寻找短时间内提升力量的办法。
自从上次弄出翅膀以后，他的空间别墅再度变了样。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房子的形态，心念所过之处，就能让别墅从法式田园风变成地中海风。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变化。
他的史莱姆，能开口说话了！
虽然那声音一点都不像他外形看起来那么萌——
“主人，你要赶快变强，否则地下囚牢要困不住它了。”
听着包子脸的史莱姆用老烟嗓喊主人，沈南内心是抽痛的。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史莱姆即便是老烟嗓，依然是个会哭的小可爱。
没错，用它的老烟嗓绕着沈南的意识空间盘旋反复地哭。
是个人都要受不了。
于是，沈南只能按下心绞痛，若无其事地跟它说话：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顾臻一定要把它寄存在我这里？？”
史莱姆晃着圆滚滚的肚子，头上还趴着一朵大脸花，吧唧吧唧地追赶着沈南：
“我也说不清楚它是什么东西啦，但是我知道它很危险，超级危险。”
大脸花跟着点头。
沈南表情凝重：“你的意思是，祂也不能搞定？”
史莱姆知道沈南说的是谁，咂摸道：
“暂时不能吧，我可以看到能量体，那位在巅峰期是可以做到的，但祂现在四分五裂的，不行啦。”
沈南抓到个关键词：“四分五裂？”
“嗯呐，就是一个，分成了好多个哟。”
沈南停住脚步：“什么意思？还有好多个顾臻？”
“不一定是顾臻，也可以是其他人。”
沈南忽然想到从春风粮库回希望之城时，曾经出现在尤金身上的祂。
沈南当时有提防着尤金，却发现祂很快就从尤金身上离开了。
至于后来又从顾臻那里感应到未知异物，沈南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祂离开尤金后新找的完美寄生体。
现在看来，祂竟然是以不同身份蛰伏在各处。
沈南感觉后背发凉：“除了顾臻以外，祂的其他部分在哪里你知道吗？”
史莱姆挪了挪小短腿：“……不晓得呢。”
沈南也没指望能从它嘴里得到答案，叹着气推开了地下室的封闭门。
那只从第一军校带回来的神秘黑盒子，如今就藏在这里面。
“铁笼怎么变得这么细了？”
看着一掰就要断的铁栏，沈南傻眼了。
史莱姆跟进来：“我就说了嘛，你要是不赶紧变强，别说铁笼啦，这个别墅空间都要被它腐蚀掉。”
“这么夸张！”
沈南倒抽一口凉气，反手给它上了五六层笼子。
“没用的啦，”史莱姆专注拆台，“它的恢复速度是你成长速度的千万倍，要不了一个月，你就要狗带。”
沈南掐住史莱姆的脖子：“少说风凉话，我狗带了你也没法活，赶快给我想办法！”
“办法你知道的，”史莱姆卖萌脸老烟嗓，“你的异能本体是魅魔，最快的进化方式，当然是汲取alpha呗，去吧，把他们榨干！”
沈南忍无可忍，咻地脱离了意识空间。
“有病！”沈南跑到洗手间，用冷水使劲冲了一把脸。
他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玫瑰色的双唇轻轻开阖：“原来是魅魔啊——”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摸到了那两个藏在发丝间的犄角。
“等等，如果是魅魔的话，我是不是会长尾巴？”
沈南忽然想到顾臻最近总爱流连的地方，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赶紧伸手探向身后。
“吓！”
那枚短短的、软软的、根部是个爱心型箭头的东西，不就是尾巴雏形嘛？
沈南迅速脱掉裤子，扭着脖子往后看。
角度不行，长度太短，完全看不到。
沈南蹲到镜子前，高高撅起屁股，想要通过镜子的倒影来观察。
便是在此时，洗手间的门被咔嚓一声推开了。
沈南慌张扯上裤子：“你怎么进来的？”
顾臻眼中银光满溢，声音变得低哑：“在东方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的防护限制对你无效？”沈南揪着裤子，一边绕着圈往门口挪，一边试图转移顾臻的注意力，“你这样太犯规了吧？”
顾臻一步一步逼近：“要不是我有这个能力，都没有机会知道，原来小南你独自在家的时候，会有这个爱好啊。”
沈南双靥绯红：“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长尾巴了……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臻假装不明白：“知道什么？你长尾巴了？让我看看。”
“不用！”沈南拔腿要跑。
人的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异世界的触手？
八根柔软灵活的触手分别缠上沈南的手腕，脚踝，腰肢，膝盖，将他高抬至半空。
顾臻打了个响指，沈南身上的衣裤应声碎成齑粉。
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触手慢慢滑过，带来微凉的触感。
身体悬空的感觉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尤其此时还未着半缕。
沈南浑身紧绷，几乎快要炸毛。
顾臻走到他正下方：“啊呀，小南，你尾巴钻出来了！”
他轻轻拉住尾尖的小箭头，软软的手感几乎让他喟叹出声。
沈南好似全身过了一遍电。
“你、你放开……”
顾臻玩味地挑眉：“真的要放吗？可是你的尾巴好像不那么乐意啊。”
小箭头勾着顾臻的手指，像在与他拉勾勾。
沈南的脸从脖子红到耳朵尖。
他想凭借意志力控制尾巴，可是那短短的小东西，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偏要跟沈南对着干。
沈南越想松开，它就抓得越紧。
甚至还反客为主，拉着顾臻的手往主子的身上盘。
“啊！”
沈南羞恼地叫了一声。
顾臻猛地收回触手，猝不及防的下坠扔沈南吓了一跳。
这时候，小尾巴倒是真实地反映了主人的情绪。
它害怕地卷成一团，还羞答答地一颤一颤。
顾臻的喉底像是干涸了千年的沙漠，他狠狠地咬上沈南的唇。【拯救我。】
沈南听见了祂的声音。
与初见时的倨傲鄙夷完全不同。
此时，祂放低了身姿，以近乎平等的姿态在要求沈南拯救祂。救祂于欲海。救祂于沉沦。……
这一场结合比以往都要激烈深刻。
沈南能感觉到，占据主场的，几乎是祂本人。
祂的体力和耐力好到出奇，好几次都把沈南的耳朵的翅膀都给刺激了出来。
当然 ，沈南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他的空间别墅笼上了一层紫红色的光，幽幽地渗透进去。
地下室内，原本还很不老实的未知危险物，骤然就安静了。
史莱姆满意地架起短短的二郎腿：
“太好了，它暂时沉睡啦，你又给自己多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该这样嘛，下次继续，榨干祂！”
沈南慌乱地撤出意识空间，对着一身的斑驳痕迹欲哭无泪。
“还榨干呢……我自己都快被吸干了。”
几步之外是正在穿衣服的顾臻，他好像感应到了沈南的视线，回头笑了笑：“怎么了？”
Omega晃了晃变长不少的尾巴：“这个能收回去吗？”
顾臻见状又要伸手，沈南飞速捡起被子包住自己，防狼一样瞪着alpha：
“你还想再来啊？做个人吧。”
顾臻失笑：“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本来就不是人呢。”
关于顾臻并非人类这个事实，他俩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是从来没有开诚布公的讲过。
沈南斟酌了一会儿，试探道：“你——到底是什么？”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是神。”
沈南：“……”
“好吧，听起来确实比较脑残，但你也没必要摆出这个表情嘛。”
沈南搓了搓脸：“这样呢？”
顾臻看着小魅魔顶着娇艳的脸装严肃，忍不住手心又发了痒。
没有尾巴摸，摸耳朵也行。
顾臻捏着沈南毛茸茸的耳尖，完全不想松开：
“你猜得没错，我来自异世界。”
“外星人？”沈南得脑子里浮现出ET的形象——祂的本体，不会是那个样子的吧？
顾臻惩罚式的加重了力度：“别乱猜，不是外星，而是最高维的世界。”
多元宇宙的理论沈南还是知道的，他在军校的课程里面就有与之相关的。
他双眼微亮：“最高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神的领域。”顾臻回答时，神情中并无怀念，“无所不能，不老不死，伸手就能碾灭一个蓝星这样的垃圾场，想去看看吗？”
沈南摇头：“不要。”
“嗯？不要？”顾臻有些讶异，“你不是很喜欢掌控权利吗？”
“我渴望权利，只是为了生存，”沈南很平静地讲述着，“我要变强，不是为了站在别人头顶上，而是不想被他人拉去作垫脚石。”
“跟我去诸神位面，你的愿望都能轻易实现。”
“真的吗？”沈南哂笑，“那你为什么会被打成碎片掉在垃圾场？”
顾臻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我——不对，什么叫被打？我那是遭暗算……”
“所以说啊，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斗争，”沈南的耳朵抖了抖，“即便是小小的东方城，我如今的位置也来之不易，更何况是你说的诸神世界。”
顾臻不说话了，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无所不能，不老不死，那样的日子漫长又无趣，就好比拼死爬到山顶，往下看去，山下的景物全被浓雾给遮挡了，然后看看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沈南打了个呵欠，开始下逐客令：“不说了，我要睡觉。”
顾臻凑近过去，在沈南的额头印下一吻：“记住，我的原名，叫闇。”
“噗——”沈南乐了，“你希望我怎么叫你？老闇，阿闇，闇闇？
来，你跟我念念，闇是绿，闇是竹，闇是透春绿……”
“……你还是叫我顾臻吧。”
Alpha站起身，黑着脸走了。
沈南裹在被团子里，笑得原地滚了两圈。
这一闹，他的瞌睡虫都没了。
沈南干脆起床，开始核对储存器里要带去中央基地的东西。
“生活物资足够用了，武器吴千峰会准备……”
正挑挑捡捡中，沈南不经意就看见了摆在角落的一箱蓝莓酱。
那是狄迩跑遍三座城市，给他收集来的。
沈南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
在这段被迫接受的关系里，他最终还是没能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可以做到潇洒转身。
为什么会这样呢？
沈南的眼瞳里弥漫开一层薄雾。
那个混蛋alpha，曾在他把真相送到面前时，看都不看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刘白。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不值得么？
“一箱蓝莓酱，算什么。”
眼不见为净，沈南把它连箱子一起塞到了看不到的最角落。
三天后，东方城的代表车队，正式踏上了前往中央基地的旅途。
这次的出行规模是东方城建立以来最大的一回。
五十辆改良装甲车，轰隆隆地轧过，带起滚滚尘灰，看起来气势磅礴。
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们这是要去攻城了。
装甲车队的最中央，是一辆看着就威武的作战指挥车，由丁向荣驾驶。
大家都知道这位车神是冷月沈南的专属司机，自然而然地以为，沈南和顾臻都坐在这辆车里。
然而事实却是，早在两天前，沈南就偷偷出了城，先一步前往中央基地。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带的人并不多，只有涂秋溟和阿邦爷俩。
等到东方城的大部队出发时，他们的破越野已经开到了中央基地的附近。
丁向荣不在，开车的任务就是涂秋溟的。
阿邦爷俩不会开车，沈南呢，不愿开车，涂秋溟不上也得上。
“再开一个小时，我们就能进城。”涂秋溟看向副驾上的沈南，“停车休息会儿，顺便伪装一下吧。”
临走前，沈南叫丽莎做了好几张不同面具，好用来随时更换身份。
丽莎拿出最好的手艺，耗空身体异能，做出了迄今为止最完美的几张面具。
别说靠肉眼来分辨了，哪怕用沈南精神力去探测，短时间内也看不出来。
虽然抵挡的时间不长，但精神系异能者本来就少，又有谁会花那么多的力气长时间地探测你长啥样呢？
可以说，这简直就是毫无破绽的伪装工具。
丽莎将面具交给沈南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虚弱地搭着沈南的手：
“我好歹跟那家伙兄弟一场，不求你原谅狄迩，但请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南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是他不知好歹。”
其实不止丽莎一个。
白虎、尤金、螳螂等等，当初跟着狄迩来东方城的，统统来找过沈南。
“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开脱，”尤金的蓝眼睛里装满诚恳，“可是，他刚到雅荡丛林那会儿，外国的崽子看他是新人，使劲欺负他。”
“挨打，被抢什么的，狄迩从来都默不作声，可是有一回，有个毛子抢走了他藏在口袋的照片，他发狠把人家打了个半死，结果自己挨了五十军棍……”
“那张照片，是从合照里剪下来的你。”
白虎也悄咪咪地找过来，憋了半天，道：
“我是大老粗，不晓得怎么讲话，不过，狄老大对你的感情，肯定不是假的。”
“每次希望之城有新人来，他都要亲自去把关，一个个看过去，特别是omega。”
“我们那会儿还以为狄老大是想给自己找个o，就闹着调侃他，直到老大说，他是在找个仇人，我们才消停。”
“后来，有一回老大出城做任务，跟一批新人错开了，回来以后，他第一时间看了入城名单，一眼瞧见上面有个许念穆，老大当下失态了。”
“他质问负责人那个许念穆在哪里，负责人说被副城主的儿子带走了。”
“狄老大马不停蹄赶过去，刚好看到副城主那色胚小子在压着谁干事儿，老大立马就疯了，都没来得及看清那omega长什么样儿，就废了色胚小子的命根。”
“后面副城主要跟狄老大闹，老大就说了：你要庆幸，你儿子强奸的omega ，不是他。”
“我们当时还不知道老大说的什么意思，后来你来了以后，许多事情才明白。”……
这些事情，如果他们不说，沈南是不会有知道的机会的。
感动嘛，自然有一点。
但要他就此原谅狄迩，沈南明摆着做不到。
所以，他谁也没答应。
“唉。”沈南低低叹了口气。
涂秋溟马上看过去：“哪儿有问题？”
“没有，”沈南收起工具箱，“互相检查一下有没有破绽。”
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四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涂秋溟染了黑发，戴上美瞳，扮作一名女alpha。
阿邦爷俩继续维持原关系，只是换了张脸。
沈南这回依然扮作一名beta。
Beta没有信息素，他只要使用阻隔剂就能完美伪装。
他们换上又破又臭的衣服，再蹬一双磨平了底的鞋，怎么看都是在末世艰难求生的底层人。
中央基地邀请中洲所有基地市前来，这几日正是各地代表到达的高峰期，整个城外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车辆，人更是多到密密麻麻。
“嘿，那边搭那么多帐篷干啥呢？”
沈南顺着阿邦的手指看过去：“卖东西的吧？”
“瞧瞧去。”阿邦毕竟是个半大少年，对什么都好奇。
沈南看时间还早，也起了几分兴趣：“嗯，看看他们这边都卖些什么东西。”
四个人身上都带着股异味儿，沈南受不了，直接关闭了自己的嗅觉。
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大家都差不多脏臭，谁也别嫌弃谁。
这样比较下来，东方城的生活质量简直就是next leve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