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秋溟想拖住这只九头蛇。
车速并未因沈南的举动而减缓，雨幕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索性丢掉帽子，猛揩一把脸上的雨水。
【来吧，让我看看极限。】
沈南闭上眼睛，无形的感知力被他具象化作一把巨大的弓。
而后是九支锋利的箭矢。
沈南用意识操控着这把巨弓，搭箭拉弦。【射！】
九支无形的箭矢如疾速的光影，纷纷射中污染物的九颗脑袋。
“呜哇——”
污染物发出爆裂的惨叫。
沈南几近虚脱地滑坐在车顶，朝着涂秋溟喊：“快跑！”
早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劲的腾蛇，几乎在沈南呼叫的同时，已经朝着车队方向飞了过来。
红发红眸的alpha跃至车顶，揽着沈南滑入车中。
“你救了我。”涂秋溟的红眸充满了近乎疯狂的喜悦。
沈南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礼尚往来。”
被意识之箭刺中脑袋的污染物并没有死亡。
它哀嚎翻滚了一阵，几个摆尾就将内城扫成一片废墟。
沈南的感知控制力仍受距离限制，装甲车即将驶出外城时，意识之箭消失。
九头蛇污染物重新抬起脑袋，猩红的竖瞳中铺盖着狂暴的怨憎。
它展开双翅，巨大的羽翼几乎能遮住半个希望之城。
它一定要抓住那个该死的人类！
即将腾空而起的污染物，忽然被什么东西拖住了尾巴。
满载杀意的猩红竖瞳，在发现抓住自己的，是一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后，直接狂化。
它炸开浑身逆鳞，意图将那只手绞成肉沫。
然而，那只手却突然消失了，正如它的突然出现一样。
随后，污染物周身的百米范围内，竟骤然变成了深渊黑洞。
数根粗壮的触手从黑洞里伸出来，轻而易举穿过了污染物倒竖的逆鳞，扎穿了它的身体。
这还不算，刺入九头蛇身体的黑色触手还有恐怖的腐蚀能力，污染物的身上很快就出现了数个血洞。
“呜哇——哇——”
污染物的嚎叫比之前更加惨烈。
可无论它怎么哀嚎挣扎，都没法挣脱那些黑色触手。
深渊般的黑洞中慢慢浮现出一双妖异的银瞳。
在与之对视的瞬间，九头蛇同时垂下了九颗脑袋。
这意味着完全的臣服。
一道幽冷的声音进入了污染物的意识：
【他是我的。】……
车队已经驶离了希望之城。
人们纷纷转过头去，遥望那座曾经代表着希望、如今却已沦为半边废墟的基地市，脸上流露出迷茫和悲伤。
情绪得不到宣泄，整个队伍都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
车队接连跑了两个钟头，天蒙蒙亮时，前方带路的装甲车总算停了下来。
各小队长挨个通知车队司机：“原地休息，补充体力。”
因为出逃得急，大家都来不及收拾行李。
好在末世后，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空间器的重要性，有能力的，就会准备好一个空间储备器，然后在里面放些必备的生活物资。
当然，也有不少没有储备粮的人。
“补充个鸟！你们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了吗？”
留着络腮胡的大块头冲涂秋溟叫骂。
“一只污染物而已，也能把你们吓成这副鸟样！平时好吃好喝养着你们，关键时刻，你们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跟他一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除了涂秋溟这边，其他几个车队负责人也都遭到了责问。
尤其是作为总执行官的狄迩，更是被希望之城的高层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南看了一眼被围困在另一头的狄迩。
Alpha军官个头很高，比那一圈的人都高出了一个头。
坐在大石头上的沈南，避开对方时不时扫向这边的视线，揉碎手里的饼渣，就着水咽了下去。
好巧不巧，刚刚跟他同车的人里面，就有第一天进城时见过的丽莎。
对方偷偷塞给他两张面具，沈南就借着狄迩的掩护，重新变成了那个相貌平平的beta。
【还是有面具好啊，不知道许云海有没有认出我来。】
沈南又喝了一口水，心里有些不安。
他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寻找许家人，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许云海一家四口，破天荒地没有加入质问的行业，而是躲在一辆军车的后面，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
沈南放出感知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浩辰，你能不能确定那是许念穆？”
“爸，你不也不能确定么？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许婷婷倒是不相信：“不可能啦，许念穆差不多就是个废人，那个沈南看起来没什么实力，不过我听紧急行动队的人说，他好像挺厉害的。”
舒娟站在许婷婷那边：“我也觉得沈南不会是许念穆，你们别疑神疑鬼的，再说，浩辰你不是拉拢刘白了么，让他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刘白说狄迩开始不信任他了。”
“用那个呗，”许婷婷眨了眨眼睛，“叔叔之前拿到的那个药，哥你还有吧？”
许浩辰双眼一亮：“没错，就用那个，只要沈南是omega，哪怕他是圣女，也能马上变荡妇！”
沈南不想再看许家人的肮脏面孔，意识触角转移目标，悄悄往狄迩那边探过去。
“你说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江城主满脸怒意几乎就要压抑不住，“你说那东西的危险等级无法估量，可刚刚第四小队传来消息，希望之城只是内城毁了，那东西也陷入了沉睡，它要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把我们全杀了？”
狄迩蹙着眉头，并未把江城主的怒气放在眼里。
他愿意留在希望之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许念穆。
现在人已经找到了，狄迩连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有了。
“江城主若是质疑我的决策，可以自行返回基地市。”
“你！”江城主脸上的刀疤都因暴怒而变得狰狞，“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资源？你——”
“208。”狄迩冷冷地报了一个数字，“我在希望之城任职期间，共杀死208只二阶以上污染物，足够抵扣你给的物资。”
江城主脑子轰轰响，几乎是咆哮了出来：“狄迩，从今天，不，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希望之城的执行官，你滚！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支持，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段怒吼让周围的人群都沉默了下去。
时常跟在江城主边上的中年人，掐着尖嗓子朝四周道：
“各位都听我说，这次的污染物事件完全就是狄迩的个人判断，他害得我们仓皇出逃，结果城里的怪物，根本就不足为惧。”
这段话一出来，本来就不满的人们更是怨声连天。
“怎么能这样？狄迩太可恨了！”
“连这么简单的判断都做不到， 他还当什么执行官啊，早晚把大家都害死。”
“革职！哦不对！赶走他！让他归还属于基地的空间储备器，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执行官！”
中年男人睁着一双兴奋的老鼠眼：“狄迩，你听见了吗？”
狄迩的视线像锋利的冰刀，一一在这些人脸上刮过。
刹那间，属于强者的威压，让这些叫嚣的管理层直接闭上了嘴。
“好，”狄迩摘下手上的通讯器，“从今往后，我与希望之城，再无关系。”
那长相奸猾的中年男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咧开了嘴。
江城主面色黑沉，抬起手掀了那男人一巴掌：“滚！”
中年男哈着腰躲到一边，低垂的眼里带着仇恨。
别人或许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态，沈南的感知触角却能360度无死角。
Omega放下手里的水瓶，唇角勾起个讥笑的弧度。
狄迩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
“年轻人，说话做事不要冲动，”江城主端出了他的长辈架子，“你现在是SSS级的alpha，受到了我们全城的追捧，可据我所知，东方城那边已经出现了第十个SSS，人类在不断进化，失去了希望之城的支持，你靠个人能力，怎么追得上那些强者的速度？”
狄迩不为所动：“不劳城主费心。”
“你！”接连几次被狄迩扫了面子，江城主再没了耐心，“好，好，真有你的啊……狄迩，你要走，行，你的那个beta秘书，也别想留在这里。”
Beta秘书沈南眨了眨眼睛：这算殃及池鱼吗？
狄迩轻笑：“正有此意。”
他不欲同江城主多说，转身就向沈南那边走去。
“狄迩！”有人叫道，“是你判断错误，害得我们流落到了这里，你得负责把我们送回去。”
“没错，你还应该清理掉城中的污染物……”
狄迩听着身后的叫嚣，面无表情地穿过表情各异的人群，最终走到了沈南坐着的大石头前面。
“还能走吗？”
沈南望着他：“如果我说走不动呢？”
狄迩冷静道：“那我就背你走。”
从一开始就不给他选择的机会，还真是狄迩一贯以来的风格。
沈南从大石头上滑了下去：“走吧。”
狄迩的瞳孔颤了颤，好似有些惊讶。
他大概是没想到沈南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沈南却有他自己的打算。
希望之城的那只污染物有多恐怖他是亲自体验过的，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攻击，沈南还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肯定，这群人还是要回到基地市去的。
沈南射了那东西九箭，就没必要回去拉仇恨了。
而且比起肮脏恶心的许家人，狄迩的霸道偏执反倒没多可恶。
最主要的是，沈南还需要变强。
狄迩尝试着把手递给沈南，冷傲的omega瞥了一眼，发出无声的嘲笑，并直接越过狄迩走到了前面。
“老大，”白虎带着几个紧急行动队的队员追了过来，“我们跟你走。”
蓝眼睛的尤金则一早就走出人群，白虎追过来时，他都已经走到狄迩后侧了。
狄迩冷漠的五官浮现起一丝细微的动容：“都想好了？”
“想好了，”螳螂解下身上的枪，就近丢给了一个战士，“老大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
紧急行动队总共有十二人，全是希望之城的精英，这一走就要走六个，江城主和基地的管理层脸上都不好看。
但不管他们如何不高兴，面上也得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要昧着良心安抚有点慌乱的市民：
“大家放心，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我们基地已经培养出一大批骁勇善战的战士，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而且，我们还有新任的执行官，他也是一位sss级攻击系alpha……”
江城主的话音还未落地，涂秋溟的腾蛇就嘶叫着飞到了沈南身边。
“我和南南一见如故，南南要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红眸深情地望向沈南，涂秋溟无视虎视眈眈的狄迩，敏捷地占据了沈南右侧的位置。
他瞥一眼还空着的左侧，正准备让腾蛇爬过去，一只油光发亮的黑豹就窜了上来，并且一爪子拍走了腾蛇。
狄迩黑着脸瞪向涂秋溟：“我可没有说过，要邀你同行。”
“我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你邀请。”
即便到这时候，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沈南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他想甩开那两个可恶的alpha。
“吼——”
黑豹一跳就蹿到了沈南的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沈南往旁边退开一步。
“嘶——”
腾蛇蹭了蹭他的小腿。沈南忍了忍。
算了，动物总比本人好。
涂秋溟的临时倒戈给了江城主致命一击，他脸上的刀疤都在抖动，半天没说出话。
他刚刚敢跟狄迩呛声，主要还是因为有涂秋溟这个同样sss级的alpha。
如果连涂秋溟都要走的话……
管理层内部有些自乱阵脚了。
“城主，狄迩和涂秋溟都走了，谁去对付那只污染物？”
“还是先把人留下来吧。”
江城主确实后悔了。
但驱逐的话已经说出口，城主的尊严并不允许他向两个年轻人服软。
跟在他身边的中年男适时道：“各位不用着急，那只污染物已经重伤半死，随便去几个异能者，就能把它杀了。咱们今日要是拉下了这面子，以后在基地市就要受他们掣肘，说不定啊，这群武夫就要爬咱们头顶上去了。”
他这样一说，刚刚还想着要去把人劝回来的管理者，就全部偃旗息鼓了。
“叫他们把汽车武器全部留下。”
“还有物资，那都是属于希望之城的。”……
狄迩听见了越来越大声的嘈杂，回头冷睨一眼，那群管理层的废物就纷纷闭上了嘴。
“武器我会留下，”狄迩沉声道，“车子是我自己进希望之城以前就有的，你们无权留用。”
“没错，”尤金也丢下身上的武器，“我们的车，自己会开走。”
比起他们，涂秋溟就显得像个穷光蛋了。
红眸的alpha试图跟沈南解释：“末日爆发那天，我正在漂亮国海港上晒太阳，好不容易搭船漂洋过海回来的，哪儿还有车呢。”
沈南别开脸：与我无关。
狄迩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刘白：“小白，你不走？”
他原以为，不管刘白再怎么变，这种时候肯定会站在他这边。
然而，刘白并没有走出人群。
“哥，你能留下来吗？”刘白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有了家，我不想再过逃难的日子了。”
狄迩凝望了他好一会儿，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我都走了，你怎么留在希望之城？”
刘白想说，他还有许浩辰。
可当他移动视线看过去时，正好就瞧见了许浩辰眼中的厌烦和算计。
刘白心头一跳，一咬牙，改了主意：“哥，你说得对，有哥哥的地方才有家，我跟你走。”
听了这段话的沈南微微抬起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刘白一眼。
除了认识的几位，剩余的都是跟狄迩有交情的。
“我们相信狄长官，啊，不对，狄老大的判断。”一个看起来很睿智的男性alpha说道。
他叫宋明，末世前是个大公司的高管，末世后虽然没有异变进化，但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还是混进了内城。
在这场突兀的污染物事件前，宋明就隐隐察觉到希望之城的变化了。
它不再像当初标秉的那样，以人类的希望为目的，反而渐渐变得贪婪、独裁。
宋明几乎能预见，失去了狄迩和涂秋溟的希望之城，将会如何的混乱不堪。
宋明看看自己的妻女，决定赌一把。
其他几个普通人，也跟他想法一致。
这些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车，跟着走也不会增加负担，狄迩想了想，同意了。
他望了眼黑压压的人群，找白虎拿了个高音喇叭。
希望之城的常住居民有五万人，昨夜能通知到的只有六成，这六成的人也有接近三万。
即便是逃难，希望之城的阶级依旧明显，狄迩这边是中心圈，能听到他与江城主争吵的，也是最里边的一圈人。
还有更多惊惶的幸存者，还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沈南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默默扬了扬眉。
狄迩轻轻一跃，跳到了沈南刚才坐过的大石头上。
“各位，接下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大家。
希望之城的未知污染物，绝对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简单，如果你们一定要回去，请务必当心。”
狄迩了解江城主，对方绝对会让不知情的城民先去探路，他这样提醒了，就当是尽执行官的最后职责吧。
丢下了这记重磅炸弹，在江城主快要杀人的目光中，狄迩一行陆续上车，驶离了这处歇脚点。
外城的居民没有自己的车子，哪怕想走，也跟不上。
狄迩没有能载多人的军卡，也没法带人。
大部分外城居民听见了江城主等人的安抚，决定回基地市。
少数几个有自己决断的，则悄悄走出人群，各自去寻新的出路了。
后视镜中的人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沈南关上车窗，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救过他们一次了，不用遗憾。”狄迩将一包牛奶塞进沈南手里。
沈南没有拒绝，喝完以后还舔了舔嘴唇。
狄迩见状，又递了一盒过来。
“不用了。”
沈南不接，让狄迩先收起来。
“以后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少，省着点喝吧。”
狄迩沉着脸：“我会想办法弄只奶牛的。”
沈南嘴角抽了抽：“先想想接下来要去哪里吧。”
“你觉得呢？”狄迩语气很温和，“是加入大基地？还是自立门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