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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君后(岩城太瘦生)


两个小孩磨磨唧唧,屁事太多,祝青臣的亲爷爷都有些受不了。
李钺爷爷顶着凶巴巴的大胡子,却一如既往地耐心,给他们倒水喝,给他们拿豆子吃,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雪白雪白的云片糕。
“哇!”祝青臣和李钺眼里亮起光,张开双手,目光跟着云片糕走,跟钓鱼似的,直接就被钓起来了。
“耶耶!”祝青臣伸长手, “爷爷!”
祝青臣爷爷猛地坐起来,连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我教了几百遍的“是爷爷不是耶耶”,你一块云片糕就教会了?
祝青臣与李钺同时拿到云片糕,窝在李钺爷爷怀里,一手拿点心,一手放在嘴巴底下接着碎屑,小口小口,专心吃着。
李钺爷爷低头看着,故意摇晃两个小崽子,笑得脸上皱纹都出来了。
可爱!太可爱了!
小孙子这种东西,还是邻居家的可爱!
瞧这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瞧这腮帮子,都鼓出来了,还一动一动的,跟小松鼠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爷爷才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老祝,你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杀进守备府,找到兵符,然后嘞?”
祝爷爷沉下脸色,似乎对他颇为不满,但他不说。
他只说:“门窗都大开着,外边路过个人就能听见,还怎么说?”
“那我去关门。”
李钺爷爷一手端起一个小孩,走到门边,用脚把门踢上。
“得嘞!”
他抱着孩子,重新坐好。
见老祝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捂住两个小孩的耳朵。
“他俩阿巴阿巴的,话都说不清楚,用不着这么小心吧?”
祝爷爷瞧了他一眼,才终于开了口:“等拿到钥匙兵符,一切就都好办了。收编城中军队,马上关闭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
“另外……”
没多久,家里人便端着托盘,送饭进来。
爷爷们吃的都是杂粮饭,里面混着实在挑不干净的沙土,但是量大管饱。
两个小孩吃得精细些,不过也只是面糊糊,再加了两滴香油而已。
他们自己捧着碗,一勺一勺,吃得喷香,吃完了饭,就想出去玩,可李钺爷爷牢牢抱着他们,他们根本挣脱不开。
没办法,两个小孩只能牵着对方的手,抬头望着茅草屋顶,乖乖窝在爷爷怀里发呆。
眨巴眨巴,呼噜呼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天夜里,爷爷们谈事情,一直谈到了深夜。
夜深人静,烛光如豆。
爷爷们围在一起,看着舆图,反复确认定好的计划,千遍万遍。
旁边柔软的驼绒毯子上,小小的祝青臣和李钺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六月十五,是日大吉,宜嫁娶,谋大事。
一大早,天还没亮,祝青臣和李钺便被爷爷从床上抱起来。
昨日里,他们两个用泥巴捏人玩,捏了一个祝青青,一个李月月,还有一条大黄狗,塞在被窝里——李钺的被窝。
要不是父亲及时发现,他们还想再捏个全家福。
被褥洗了还没干,李钺没地方睡,就只能跟祝青臣一起睡了。
爷爷把他们扶起来,两个小孩眼睛都还没睁开,站在床上摇摇晃晃的,往后一仰就要睡过去。
忽然,一阵冰凉的触感贴上他们的小胸脯。
祝青臣和李钺被冻得一激灵,赶忙睁开眼睛:“耶耶!”
祝爷爷按住他们:“不要动,爷爷给你们穿上小盔甲。”
藤编的小小甲胄,护住他们柔软的小肚子。
坚硬的护心镜,挂在心口前,护住他们的小心脏。
最后,祝爷爷再给他们穿上外面的衣裳和罩衫,把盔甲和护心镜都遮住。
祝爷爷问:“你们两个,知道爷爷今日要干什么吗?”
祝青臣和李钺点点头,高高地举起手:“当然知道啦!今天是卫平的哥哥成亲的日子!我们都要过去看成亲!”
祝爷爷笑了笑,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对,爷爷给你们两个穿的,就是结婚时要穿的礼服,你们两个必须好好穿着,不能脱下来,也不能给别人看……”
“就是,这件衣服是晚上跳舞的时候穿的,白天不能给别人看见,也不能脱掉,明白了吗?”
见他说得认真,两个小孩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祝爷爷最后摸摸他们的脑袋,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乖。”
造反势在必行。
不反,朝廷横征暴敛,西北寒冬冰天雪地,一家人根本活不下去。
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可以,他也想把两个小孙孙留在家里,或者送他们去别的地方躲一躲。
可是凤翔城就这么大,城里人一看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
倘若事情不慎败露,守备反扑,他们两个不在父母爷爷身边,只怕马上就会被人抓去邀功领赏,一刀砍了都有可能。
还不如将他们带在身边,两家人共同进退。
李钺爷爷见他难过,扯着嗓子安慰他:“你怕什么?这都定好的事情,可不能现在泄气啊。”
祝爷爷抹了把眼睛,平复心情,道:“你嚷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给他们两个洗把脸,吃饱点。”
“唔——不要吃饱!”祝青臣和李钺抱在一起,用力摇摇头, “我们要去卫平家里吃好吃的!”
“你们两个小机灵鬼!”
李钺爷爷举起手,弹了一下他们的小脑瓜。
今日大喜。
成亲的是铁匠卫家,卫平的哥哥卫必,和纸扎匠沈家,沈竹的姐姐沈桃。
几户人家离得都不远,就在凤翔城城墙外,排列在一起。
祝青臣和李钺被大人们带过去的时候,卫平,沈竹已经和几个同岁小孩玩起来了。
看见他们来了,几个小孩跟几只小麻雀似的,飞快地迎上前。
“钺哥!祝青青!”
“快过来!我们正要玩‘抓人’!”
祝青臣和李钺只来得及回头跟爷爷说一声,紧跟着就变成了两只小麻雀,扑腾着翅膀,跟同伴们一起飞走了。
爷爷们只来得及在后面大喊:“不许乱跑!只能在周围玩!”
“知道了!”
一群小麻雀飞到山坡上,停下落地。
“谁来抓人?”
“抽草签决定!”
小孩子们在玩耍,爷爷们看了一眼,又叮嘱在外面忙活的大人们帮忙盯着一些,才走进院子里。
一走进去,卫平的爷爷也迎了上来。
“都准备好了?”祝爷爷问。
“都准备好了。”卫平爷爷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红箩筐。
“那就等罢,等黄昏来。”
再无他话。
一行人结伴坐在院子前那棵柏树下。
李钺爷爷比划着手脚,卫平爷爷抬头望天,祝青臣爷爷则抱着手,靠在树干边,闭目养神。
头顶是苍茫的青天,脚下是无边的黄沙,脚下是耳边传来小孙孙们欢快玩闹的声音。
他们开始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黄昏时分。
卫家爷爷带着大孙子卫必,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再邀上亲朋好友,街坊邻里,驾上驴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沈家接新娘。
小孩子们跟着队伍疯跑,欢呼雀跃。
日头即将落山时,盖着红布盖头的新娘被新郎扶上驴车。
祝青臣和李钺手牵着手,站在人群里,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原来成亲是这样子的,好漂亮啊。
夕阳渐渐西沉,驴车回到卫家,新郎扶新娘下车。
正巧这时,不远处烟尘四起,马蹄哒哒。
为首的官员腰肥体壮,扬起马鞭,喊了一声:“哟,这不是祝大人嘛?”
祝爷爷回过头,眸光一凝,随后按住李钺爷爷和卫平爷爷的手:“时机没到。”
他回过头,对卫必道:“扶新娘进去。”
又对几个小孩子道:“快进去看新娘,新娘带了糖过来。”
“好哇!”
卫必一手扶着新娘,一手招呼小孩子们,把他们送进最里边那间屋子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凤翔守备带着随从,来到众人面前。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语带嘲讽:“今日是哪家成亲啊?”
卫家爷爷上前行礼:“回大人,是我家的大孙子。”
守备却道:“本官问祝大人,你着什么急?”
祝爷爷俯身作揖:“回守备,是铁匠卫家的大孙子卫必。”
“噢。”守备拖着长音, “可你一介罪臣,擅自离家,并未向本官报备,该当何罪?”
实际上,祝爷爷作为罪臣,只要不离开凤翔即可,哪里有不能离家的道理?
他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李钺爷爷脾气爆,恨不得马上就扑上去杀了他。
祝爷爷却愈发谦卑,按着李钺爷爷的手臂,不敢放松:“罪人知错,明日便去向守备请罪。只是今日大喜,又是在卫家院前,还请守备网开一面。”
这么有风骨的官员在他面前低头认错,守备自然高兴。
祝爷爷又道:“今日守备驾临,实是我等大幸。若是守备愿意,暂请下马,请饮新人一碗喜酒。”
守备大笑,将马鞭丢给随从:“好,都下马,喝一杯喜酒。”
祝爷爷抬起头,直视着他,按在李钺爷爷手臂上的手缓缓松开。
与此同时,新郎新娘——卫必与沈桃,将几个小孩儿抱到喜床上。
“来,大家都沾沾喜气。”沈桃拿出糖罐子,给他们一人喂了一颗糖。
“阿姐,娘亲说,成亲的时候不可以揭开盖头。”
“不要紧。”
给他们喂完糖,沈桃又抱过被褥,把他们全都盖住。
“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谁动谁是小猪!”
安排好这群小孩,她又转过身,去和卫必会合。
卫必站在门里,朝外面张望,低声道:“爷爷和爹都在外面,我得出去帮忙。”
“好。门别锁,要是……我还能带着这群小孩子跑出去。”
“行。”卫必拉开门,从门口放着的红箩筐底下抽出两把刀,递给沈桃。
沈桃握紧刀柄,退回屋子里,挡在孩子们前面。
怕他们看见不好的东西,又把帐子放下了。
李钺似乎察觉到什么,拿起放在床边用来挑盖头的秤杆,又抱住祝青臣。
祝青臣扭了扭:“李月月,你动了,你是小猪。”
李钺无奈:“你才是小猪,别乱动,我保护你。”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仿佛连风都定住了。
下一刻,前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李钺赶忙捂住祝青臣的耳朵。
“啊……”
好像是杀到一半,猪就死了,惨叫声戛然而止。
外面院子里,血光四溅。
李钺爷爷手起刀落,一刀捅进守备的心口,马上又拔出来,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但守备有点胖,脖子也硬,李钺爷爷一刀没砍断,马上又补了一刀。
斩下头颅,振臂高呼——
“守备已死!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李钺紧紧地抱着祝青臣,祝青臣挣不开,只能喊他:“李月月……太紧了……”
李钺却抱得更紧:“别乱动,外面在杀猪,你不是最害怕杀猪了吗?我在保护你。”
一听这话,祝青臣才安静下来,也伸出手,抱着李钺。
紧跟着,房间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卫必的声音传来:“阿桃,爷爷和爹已经进城了,带上这群孩子,我们从小路进城!”
守备已死,随从作鸟兽散,但守备府里的人一旦得到消息,会马上过来围剿他们,家里现在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也要去支援前面的人。
只要拿到凤翔城城门的钥匙,城门一关,他们就安全了。
新郎新娘一手抱一个孩子,手臂底下还夹着一个,带着他们,冲出院子,从后门离开。
他们一脚踹翻装聘礼的箩筐,把孩子装进去,又抢来守备随从的马匹,把箩筐挂在上面。
“走!”两个新人振臂一呼, “家里的爷们已经进城去了,我们拿上菜刀农具,也进城去!一鼓作气,占了守备府!”
十几户人家,上百个老弱妇孺,齐齐出动。
祝青臣和李钺被装在同一个筐里。
祝青臣刚准备举起手,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下一刻,马匹长嘶一声,朝前奔去,祝青臣被摇了一下,直接摔在李钺身上。
“呜呜——李钺,你没事吧?”
“没事。”李钺再次抱住他,努力稳住身形。
忽然,李钺发现了什么。
“祝青青,你不叫我‘李月月’了。”
“唔?”祝青臣疑惑, “你就叫李钺啊。”
“但你之前喊我……”
马背上一个颠簸,两个小孩赶忙抱在一起。
李钺咬着牙,牢牢抱住祝青臣:“祝青青,我是哥哥,我比你大,我会保护你的!”
祝青臣也紧紧抱着他:“李钺,我也会保护你的……呜呜,好痛……”
“你怎么了?”
“我的手被竹筐扎了一下。”
李钺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罩衫里。
他们紧紧抱着对方,跟两团小糍粑似的,在装满黄豆粉的筐子里,颠来颠去,甩来甩去,滚来滚去。
————————
两个小鼻噶,还在乱军之中互许终身起来了,可爱捏,胖胖生要把你们装在杯子里使劲摇!hiahiahia!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消失,马蹄声渐缓,整个凤翔城都安静了。
祝青臣和李钺躲在箩筐里,李钺牢牢抱着祝青臣,祝青臣紧紧抓着一块飞过来的红布,挡住他们两个。
祝青臣被肃杀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用气声问:“李月月,爷爷呢?爹娘呢?”
“祝青青,你又叫我‘李月月’。”李钺顿了顿,抱他抱得更紧了, “别害怕,他们等一下就过来了。如果他们不过来……”
李钺沉默片刻,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许诺:“如果他们不过来,那我就当你爷爷!”
“啊?”祝青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我不想你当我爷爷……”
话还没完,一片阴影从他们头顶笼罩下来。
两个小孩齐齐抬头,只见红布之外,一只巨大的手掌,像鹰爪一样,张开五指,缓缓靠近。
啊——好可怕——
他们无声地张大嘴巴,想喊却喊不出来。
眼看着那只手越靠越近,祝青臣抖得更厉害,像是小糍粑嫌自己太甜,要把身上多余的黄豆粉都抖掉。
抖抖抖——甩甩甩——
忽然,一个黑影从他身边窜出去!
李钺像一头小狼崽一样冲出去,小乳牙闪过寒光。
“嗷呜”一口,隔着红布,李钺狠狠咬住那只手。
不许抓走祝青青!还有我!
咔咔咔!咬死你!
下一刻,外面传来李钺爷爷的喊声:“我滴娘啊!这儿有个抓狼的捕兽夹!咬着我了,我的手咬掉了!老祝,老卫,快过来啊!”
捕兽夹?
哪里有捕兽夹?
李钺抱着坏人的手,死死咬住。
祝青臣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被抓走。
但是他们力气太小,重量也不够,慢慢地,慢慢地,双脚离地,被抓了起来。
红布底下,是两个小孩的轮廓。
李钺爷爷定睛一看,忽然变了脸,大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大孙子!力气就是大,跟小狼崽子似的!”
红布被一把扯掉,祝青臣和李钺还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咋滴?大孙子,你想咬死你爷爷我啊?我这一路杀进守备府,都没受伤,临了让你给我嗷呜一口,松口!”
祝青臣最先反应过来,晃晃李钺,小声道:“李月月,他是你爷爷。”
“我知道……”李钺一开口说话,自然就松开嘴了。
李钺爷爷笑出声,把他们抱在怀里,用粗粝的脸颊,对准他们的嫩生生的脸颊,使劲蹭了两下。
“走!爷爷带你们进守备府里看看!看看守备府里到底有啥不一样!”
祝家和李家都住在凤翔城外,不经常进城。
李钺爷爷偶尔进城送肉,会带他们两个进来玩玩。
每每路过守备府,他们都觉得,守备府像怪兽一样,阴森威严,仿佛随时都会张大嘴巴,将他们生吞进去,就像吞饺子一样。
所以他们从没有仔细看过守备府。
可是现在……怪兽被爷爷打趴下了。
李钺爷爷把他们带进守备府里,随便逛了逛,还没多久,祝青臣的爷爷便过来喊他,让他过来议事。
李钺爷爷只能把他们交给专管照看小孩的女眷,然后跟祝爷爷走了。
祝爷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祝青臣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于是他走上前去,也把祝青臣抱起来了。
“爷爷在帮青青打仗呢,等打完了仗,青青就可以顿顿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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