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怪物们(陷夏)

离开常仙镇时，萧阮发起高烧，一场病后，他忘记了白蛇，忘记了常山的一切。
没完成献祭半吊子的神力，当然有缺陷。
十八岁那年，萧阮的父母还是走上既定的命运，飞机失事，永远消失在碧蓝天空中。
大学毕业后孤身一人的萧阮回到故乡，在这里，再一次遇见了白蛇，爱上白蛇。
记起自己原本是蛇的祭品。
萧阮看到深夜里，自己被黑蛇纠缠的情景，他忘记了许诺，黑蛇原本有千百个机会吃掉他的。
从蛇身体里飘荡出来的无数记忆里，最后剩下的画面全部是属于一个人类。
数不清的影像。
笑着的他，嗔怒的他，眼尾泛红的他……
都是他。
萧阮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看过自己的每一个角度。
绿色的光芒消失殆尽，林间雾气散尽，恢复了常态。
变回白色的巨蛇趴在白骨边，奄奄一息，看上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身体很快缩小，变成一条小白蛇。
萧阮将小白蛇从地上捧起来，用唇瓣轻吻着白蛇的额头，双手轻轻抚摸着鳞片。
他在心里问，“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是吗？”
系统反应了一会儿，嗯啊一声。
【任务对象放弃了堕变成真正的邪神。】
小心将白蛇揣进怀里，慢慢地走出山里。
天光破晓之时，常仙镇出现在眼前。
天气渐凉，萧阮将变回小白蛇的爱人，揣在怀里。
小白蛇在他的口袋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小哈欠，用尾巴勾住萧阮的手指。
他不知道，爱人何时才能再次变回人形，或许是一天两天，又或许是一年两年。
日子如常地过着。
小白蛇又变回了宠物，又不再是宠物。
在外面萧阮偶尔感受到窥伺的目光，可他仔细去人群搜索，又没有发现。
常山市方舟集团的老董事长在医院里昏迷挣扎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撒手归西，长孙方卓拿出遗嘱，继承全部遗产，将方舟公司迁出常山市。
这些和萧阮都没什么关系，他没再关注。
他温柔亲亲他心爱的小白蛇，叹气：“宝贝，什么时候才睡醒呢。”
都已经睡了一星期，再继续下去，可以直接冬眠。
晚秋的风吹进来，带起一丝凉意，萧阮起身关窗。
将白蛇放在枕头边，他也要睡了。
“软软。”
嘴唇被湿润地吮住，舌齿被撬开，偷吻的那位肆意品尝着人类香甜的滋味。
萧阮迷迷糊糊睁开眼。
唇珠被用力吮吸了一下，他终于看清，心心念念爱人的模样。
伸出双臂主动回抱住对方的脖颈，黑暗中，响起缠绵又炽烈的交吻声。
滚烫的吻一路向下，酥麻感涌遍全身。
萧阮沉浸在爱人回来的拥吻里。
余韵在身体里回荡，萧阮情不自禁抱紧身边的人。
“呵。”一声冷笑。
从意乱情迷中慌张张开盈着水光的迷蒙双眸，他一愣，两双黑色的眸子在空中相接。
“你……”萧阮眉峰蹙起。
“我没消失，你很失望？”男人眼珠漆黑似墨，晦暗不明，直勾勾盯着青年。
萧阮摇摇头。
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青年白皙脖颈上的红痕，可以看出刚才两人交缠得有多激烈。
指尖忍不住碾上青年的耳垂。
萧阮眼睫眨了眨，抬头轻轻吻住男人冰凉的唇瓣，灵巧的舌勾住僵直的蛇信。
哪怕在黑夜中经历无数次，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时，真正地亲吻。
承受不了失去另一个头，痛苦的白蛇，逃避，分裂出来另一半灵魂。
热爱人类的白蛇，憎恶人类的黑蛇。
纯粹的白色，复杂的黑色。
他知晓的，不管黑蛇和白蛇都是他的一一。
他爱着的蛇。
黑蛇很快沉浸在人类的取悦里，掰起人类的下巴掌握住主动权。
萧阮任由对方舔舐啃咬着被汗湿的皮肤，在男人的耳侧轻喘出声。
指尖潮湿，语气缠绵，“还有一只筷子是新的。”
黑蛇动作一滞，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下，狂风暴雨倾泻。

萧阮感到和爱人相处的每一天都很开心，珍惜每一秒共处的时光。
除了，偶尔会为了争夺筷子的使用权吵架。
这一点，萧阮当然不会惯着祂。
初冬，常山上下起一场小雪，山林间的树叶上覆盖起一层白色的雪花。
白蛇躲在暖和的被子里不出来，萧阮笑了笑，在爱人唇上轻啄一口，独自出门去购物。
直到天黑。
白蛇第109次望向门外，没见到爱人回来的身影。
“叮叮叮叮……”
老式的座机电话在空旷的房间响起，白蛇推开门，急切地接起来。
“喂，软软是你吗？”
对面传来男人的哼笑，“让您失望了，山神大人。”
“您的爱人正在我这里做客，我在方舟等着您来。”
白蛇的面色冷下来。
被绳子困住，昏迷着的青年浓密的睫毛紧闭，方卓走过去，掐起对方的下巴，视线阴森森，扫过青年越发娇艳的容颜。
没想到他看中的美人，会跟一条蛇搅在一块。
可惜了。
能找出蛇骨的祭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就是他给方卓出的主意，离开地盘的怪物，会失去大部分的力量，使用人类的科技轻而易举就能弄死。
怪物的力量令他忌惮，哪怕遗嘱是因为怪物的缘故得到，方卓也不想再冒被当成祭品的风险。
斩草除根才能妥当。
留下绑来的人，向外走出去。
浓雾在黑夜里堆积，湮没整个常山市。
路的前方出现一片浓稠比雾还浓稠的白色，巨大的蛇身撞击在空荡的空气上，发出无声的咚咚巨响，敲击在山路间，仿佛前方有一块空气墙，阻挡着巨蛇的前进。
鲜血从蛇身上流下，血肉上崩开一道又一道裂痕。
无形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身体一轻，白蛇冲破阻碍，打破桎梏，游出了常山范围，藏进白雾里。
留下一路蜿蜒着鲜血，被碾过的痕迹。
仿佛感受到爱人的痛苦，昏迷中的萧阮留下无声的泪水。
巨蛇闯进了空无一人的旧方舟集团。
一张巨大电网在祂的身体上落下，瞬间，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起。
巨蛇撕破了电网，向散发着爱人味道的方向游去。
“喂，你醒醒！”
萧阮被拍醒，有人正在替他解开绑在身体上的绳索。
视线清晰下来，萧阮状况不明，他开车到市里没多久，就被人迷晕了，黄头发的少年推了他一把。
“你快跑吧，那条蛇来找你了，我哥准备弄死祂。”方岩意外偷听到方卓等人的秘密。
他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感兴趣，还把家里流传下来的古籍放在自己的博客上，很快就接受了蛇神真的存在这件事。
他堂哥不但害死了爷爷，还要弄死蛇神，不惜拿一条人命作诱饵，他要阻止这一切，不能让方卓一错再错。
萧阮心中一惊，跟在少年身后一起向出口逃去。
所有的进出口都被铁链锁住，墙面被巨蛇撞出一个窟窿，祂钻了进去。
巨蛇掉进了人类的陷阱。
极大的空间里，布满了锋利的铁刺，刺上电流涌动，白蛇要穿过这里，才能到达人类所在的终点。
祂忍着剧痛，用庞大的身体挥开，破坏掉前进的阻碍。
粉身碎骨也要找到他的爱人。
巨大的尖刺从祂的头顶落下，将白蛇钉在了地上，头身几乎裂成两半。
隔着监视器在远方注视着这一切的方卓，盯着被巨蛇毁坏的一片变黑下去的屏幕，嘴角勾起得意的阴笑。
萧阮跑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目眦俱裂的场面，他向白蛇奔去。
方岩将他扯住，“别过去，它就要死了，那里边埋了大量炸药，再过一小时，这一片楼都要拆毁。”
萧阮勉强定了定神，转向黄发少年，目光坚定，“谢谢你愿意冒着危险来救我，那里的是我的爱人，我不会抛下祂的。”
推开少年抓着他的手，叮嘱道：“这里很不安全，你也快离开吧。”
方岩看出对方的决心，叹了口气，独自向外跑去。
看到爱人靠近，奄奄一息的白蛇扭动起来，要挣脱桎梏。
“停下来！”鲜血溅在萧阮衣服上，“你会死的！”他带着哭腔呼喊。
手心下血肉模糊，心脏纠结成一团，快要不能呼吸。
“是不是只要祂吃掉我，就能活下来。”
【是的。】
看着油尽灯枯，即将死亡的白蛇，他忽然冷静下来，“你告诉我，我原本是个外来的攻略者，那么完成任务后，我的结局呢？”
【等你的这具身体自然死亡后，系统会将你的灵魂送去下个世界，那里还有其他的任务目标，等着你。】
萧阮挑眉，“也就说，我不会死。”
【可以这样说，任务成功灵魂不灭。】
“那就好。”
萧阮轻轻笑了笑，轻轻抚摸过鲜血淋漓的伤口，在白蛇额上落下一吻。
他慢条斯理，一粒粒解开衬衫的纽扣，白色的布料早已经被血染红，衣衫剥落，露出光洁的躯体。
双手捧着白蛇的脑袋，柔情似水，“我的好一一，你最乖，听我的话对不对？”
白蛇喷出一口气，当作回应。
“等你好了以后就可以离开常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京市的摩天轮，很高很美，可以摘到星星。”
“乖，来把嘴巴张开。”
有白蛇的主动，青年毫不费力撑起白蛇的嘴角，
白蛇的嘴巴勉强撑开一条缝隙，在谁也没想到的时机，萧阮钻了进去。
他把自己献祭给蛇。
用自己的灵魂向蛇神祈愿。
从此往后，你不再是常山的山灵，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神灵。
【宿主！】
汹涌澎湃的白色能量前赴后继涌进白蛇的心脏，撞击得隆隆作响，血肉被填充，原本虚弱倒地的巨蛇迅速支棱起来，血刺从身体弹出，在地面砸出裂缝。
白蛇弓起脖子，张大嘴巴，疯了似地摇晃脑袋。
一次，两次……
萧阮被吐了出来，落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裹满滑腻腻的透明黏液，整个人晶莹剔透。
白蛇将心爱的人类衔起来，加快速度，返回了山里。
绿色的光芒蜂拥涌进人类的身体。
“咳咳！”他扑腾坐起来，削薄的脊背弓着，不可思议：“我没死？献祭失败了吗？”
白蛇把脑袋低下凑过来，萧阮伸手抱住，激动地吻着：“一一，你没事了对不对！！”
“还活着……”眼泪从萧阮的下颌滴落。
白蛇在青年的怀抱变回了人形，只是祂的下半身还是蛇类的状态，长长的尾巴扭动着，一边的红眸变成黑色的状态。
猩红的薄唇开合，吐出冷冽的语调，“软软，祭祀还没结束。”
下巴被抬起来，黑蛇问：“你还要继续献祭？”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死。”
“嗯。”
萧阮对视上冷若冰霜的蛇瞳，瑟缩一下，慌乱眨了眨睫毛，捧住男人冰凉的手，“吃我的时候，可不可轻一点，我怕疼。”
“好。”随着话语落下，男人倾覆过来，张开双唇。
萧阮紧张闭上眼。
冰凉的唇贴上脖子上跳动的颈动脉，尖齿在皮肤上摩擦。
他顺从地昂起头，露出最脆弱的喉结。
“别后悔。”轻嗤声响在颈侧。
接下来，是被啃咬，撕扯，被撬开最柔软的内里。
萧阮疼的冷汗直冒，他想要逃。
却被蛇尾紧紧缠绕住。
“甘愿献作祭品？”肩头被咬出血花，萧阮浑身颤了颤。
“就这么想去死。”男人咬牙切齿。
“呜呜。”萧阮没办法发声。
白色的雪落在他的光洁的脊背。
最后祭品献出了全部，被完整吞吃入腹，和他的神灵彻底融为一体。
新年的钟声响起，天空炸起一朵朵五彩斑斓的烟花。
摩天轮转到最高处，萧阮掏出订做的戒指，笑容温暖，“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男人呆了一下，视线灼热，低下头，咬住爱人的唇瓣。
“我愿意。”
“咦，萧阮，你要出远门？”方岩看到萧家的动作，一场经历，让他和萧阮成了朋友，虽然大部分是网络聊天。
“我来跟你说一声，方卓他们几个已经被警方抓捕归案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走到他身边，从萧阮手中接过行李箱。
“这位是？”方岩眨眼，该不会就是那条蛇吧。
萧阮牵住对方的手，笑着介绍，“我爱人，佘熠。”
方岩凑到萧阮耳边小声说：“蛇神长得好帅呀。”
佘熠听到扬扬眉。
“你们要离开常仙镇？”
萧阮浅笑：“我们打算出去旅行。”
“奥，那好好玩啊！”方岩摆摆手告辞。
男人的一只眼珠子变红，斤斤计较，“软软，不是旅行，是度蜜月。”
“是度蜜月。”萧阮在男人唇上亲一口。
关上门。
风景一路倒退，汽车慢慢驶出常山。
“软软，人类死亡后真的会转世吗？”
“可能吧？”
“那一定要记得蛇。”
“嗯。”
“下一次，软软要多喜欢蛇一点。”
“我还够喜欢你？”
“不够，不够，还要再多一点！”
“那要多少才够呢，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好不好？”
“软软，蛇想留个记号。”
“留吧，唔……你咬哪儿？！”
无垠的星空里，一双比星辰还美丽的眼睛睁开，拥有绝色容貌的男子显现出身形。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无悲无喜，也无情。
一千年前，白色的光团从男人身体里溢出，飘落在这处世界。
落在一颗坏掉的蛇蛋上。
发光的一颗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泡在里面一条小蛇的阴影，白色的光芒钻进去，整个蛋晃了晃。
一千多年后。
白蛇带着人类，回到了常山，钻进地底，将闭上眼睛的人类盘进身体里，陪伴爱人一同陷入了沉眠，白光慢悠悠从死去蛇的身体里钻出。
进入其他世界。
飘进了橱窗里堆满灰尘的破旧木偶上。
黑暗中，木偶张开了双眼。

白色的花瓣像雨水一样从天而降，缤纷落下。
教堂里，雪白高阔的墙壁，四面是大块的彩色玻璃窗，夕阳透过彩色玻璃在新娘白色的西装上倾洒出莫奈油画般的五彩斑斓光彩。
观礼的人很少，除了萧家这边来了一波，穆家代表也就几位安排婚礼秘书在，没有一位亲人到现场。
要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坐在坐席最前方的位置可以看到，视觉中央的两个男人。
白西装的新娘，身材秀挺，腰身纤细，胸口别着一朵淡粉玫瑰，五官清丽，鼻尖挺翘，唇色浅淡，比带着水珠的玫瑰花瓣还娇嫩，有着独特的东方墨韵。
黑西装的新郎眉眼冷俊，轮廓深挺，长相没有一处瑕疵，长着标准的浓颜建模脸。
容貌格外登对的两人，若是新郎不坐在轮椅上，就更完美了。
萧阮手中抓握着刚才在婚戒交换仪式时，新郎主动塞给他的一块古董怀表，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低垂着眼，悄悄地打量着首次见面的新婚丈夫。
眼前的新郎黑色西装裁剪得体，展现出男人宽阔修长的身形，笔直的腰，挺靠在轮椅上，没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明明坐着比他还矮上一截，气势却比在场的众人都要强势。
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浓睫微扫下来，五官线条锋利，眸子漆黑冷硬，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一张绝色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嗖嗖地冒冷气。
男人僵坐在那里，像只精致的人偶摆件，又像是一座人形冰山。
让现场原本还有几分欢快的气氛都凝住了。
新郎无动于衷，并没有要亲吻新娘的意思。
底下开始有人暗中埋怨，这牧师怎么回事，没看到新郎的身体缺陷吗，要他怎么样站起来亲吻新娘。
萧阮猝不及防和男人对视上，情不自禁被对方幽深的目光吸引。
迟疑了几秒后，主动向前移了几步，缓缓弯下腰，在男人冷飕飕的寒光中，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嘴唇轻碰了一下对方冰凉的唇瓣。
一触即分，却也没有错过对方唇上的颤抖。
大概是带着怒气吧。
萧阮敛下心虚神色，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微扬起唇，冲对方勉强笑了笑。
他也不愿随意去亲吻一个陌生人，只是想要快一点完成这场徒有其表的婚礼。
不过是场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
他甚至只是个冒牌结婚对象，穆异点名要娶的萧家少爷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