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底下的几万百姓没有人会怀疑当今陛下不是神仙转世,这皇帝有暴虐的,有仁慈的,有圣明的,有昏庸的,唯独没有这般的,唯有一个从与这凡间完全不同的地方而来的人,才会如此平静又无比疯狂。
百姓们:害怕,但丝毫不敢反抗,随波逐流才是我们的本性,爱咋咋地。
(贺疏舟:跟着我混,你们等着过好日子吧。)
看着底下鸦雀无声的几万百姓,和已经完全看开了的几十万朝官,贺疏舟收起了笑容,“这决赛还没结束,那就继续下一出戏。”
陆兰锖与贺疏舟相处时间长,自然知道贺疏舟的本性,自然毫不意外,他看着陛下腿上安然坐着的女童,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
“陛下,您抱着这小童,恐怕她的父母在底下惊惧难安,还是将她还给她父母吧。”说罢不顾女童还想接着在好看大哥哥腿上吃糕点的强烈愿望,强行将女童还给了她的父母。
下一出戏名叫《庄尤的一年》。
[庄尤是一个普通农户,有一卧床老父,家里有一妻,一三岁幼子,一十二岁的女儿,一家人勉强温饱。这年大旱,庄稼收成不好,庄尤一家忙活了一年,交了粮税人头税,竟只剩下够全家人勉强吃六个月的粮食,而离下一次收成还有一年时间,还有半年家里人怎么过呢?
庄尤望着卧床的老父,还没长大的一双儿女发愁。
一邻人过来对庄尤道:“庄尤,你知道大灾之年让家里人活下来的习俗吗?”
庄尤不知,连忙问道:“什么习俗能让家里人活下来?”
邻人神秘兮兮地在庄尤耳边道:“大灾之年,这老人就是累赘,你父亲卧病在床多年,你也照顾了多年,已仁至义尽,按照习俗,你将你的老父背到山中丢弃,若是他能自己回来,你当然继续侍奉老父,若是他回不来,这就是他的命了。”
庄尤又惊又怒:“我身为人子,老父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却要我把他丢弃,我还是人吗?我父亲卧床多年,明眼人都知道扔去山里自然回不来,就算是我庄尤饿死,也绝不会抛弃老父。”
邻人不屑道:“那就等你家里人都饿死吧。”
而邻人的老母却在第二日,不知为何失踪了,邻人在周围装模作样找了找,便回家哭丧两声,这事就算是完了。
而庄尤看着虚伪的邻人,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想去官府报官,却看着邻人同样骨瘦如柴的几个儿女,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又过了一月,家里的粮食更少了,夫妻二人,妻子要在家里照顾老父和一双子女,庄尤想去城里卖力气挣点钱用来买粮食,却发现今年吃不上饭的人可太多了,卖力气做活都要有人引荐,轮不上他,找了几天什么活都没找到,只能灰溜溜回去。”
不料第二日有人上门,来的是位打扮不错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城里李府的管家,来村里给李府的小姐买一个贴身丫鬟,只需要陪伴小姐,算是个不错的活计。听说庄尤的女儿乖巧伶俐,长相貌美,便上门来看看。
庄尤一听说有人要来买自己的女儿,愤怒不已想将这管家打出门去,随后却犹豫起来,若是把他的女儿卖出去,家里人是不是就不必饿死了,再说了,这管家所说的做小姐的贴身丫鬟也算是个好去处,起码也吃穿不愁,说不定比做他的女儿福分好。
女儿也知道家里困难,十分懂事,主动站出来说要去李府里做丫鬟,在女儿被接走的前一刻,庄尤却犹豫了,委婉表示要考虑几天。
第二日庄尤去城里打听,却发现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李府,再仔细打听,这中年男人是一个龟公,买良人家女儿来做妓,惊得一身冷汗,幸好犹豫了一瞬,来打听打听,不然女儿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又连忙回村里去通知被那中年男人骗走女儿的几户人家,赶快把女儿解救回来,而卖了女儿的人家听到庄尤的话,却对庄尤破口大骂,说他们女儿是去大户人家做了丫鬟,庄尤家女儿没被瞧上就污蔑他们家,着实可恶,再听到庄尤胡说要打死他,庄尤赶紧跑了。
而这几家人攥紧了手中明显比当地一般卖丫鬟还要多上几成的银子,不愿多想。而中年男人是龟公不是管家的传言也传遍了整个村里。
过了几日,村里又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被中年男人买走做丫鬟了,庄尤看着那家小女,不愿意被买走,却被家里人捆住,直接拉走了。
过了两月,家里的粮食已经支撑不到三个月了,这时候女儿的定亲对象却退婚了,今年大旱,哪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多养一口人。
妻子回娘家去借粮食,反而被哥哥嫂子打了一顿,这时候谁家又有余粮借人呢,看着满脸是伤的妻子,却也知道如今去借粮食就是在借别人家的命庄尤心疼不已,夫妻俩抱头痛哭。
一个月以后,家里的粮食已只能支持一个多月了,而此时离下一次收成还有接近八个月,而今年还未下过雨,明年的收成也不一定能好。
庄尤的老父,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瓶毒药,服毒自杀了。而庄尤回家之后,看着已经身亡的老父亲,险些哭晕过去,荒年也没有余粮给父亲办葬礼,也买不起棺材,将老父草草埋葬之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了,还有一点点的粮食。
庄尤将家里的土地卖给了地主,因为大灾之年,卖田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庄尤卖掉了所有的土地,才勉强够买得起家里人半年的粮食,之后怎么办呢,只能给地主当佃户了。
可谁知卖地的人太多了,想要当佃户的人也太多了,夫妻俩连当佃户也当不成,地主倒是个个多了几百亩土地,个个娶了几房小妾通房,大灾之年,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农家姑娘,只要几袋粮食就能买到。
干旱还没有结束,吃完半年粮食之后,庄尤村里的老人已经近乎绝迹,无数人卖土地,后来连土地也卖不掉的,就卖儿卖女。
后来庄尤一家人不得不离开家乡,跟着人群去往别的地方,渴望找寻一丝生机。他们跟一群灾民一起,成了灾民盲流,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他们,有的人去偷去抢去劫,然后杀死别人,或被别人杀死。
庄尤既不偷也不抢,只混在难民群中希望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但他的妻子却在反抗别的男人的侵犯时被杀死。
过了几日,他的女儿也被歹人掳走,不知所踪。
这一路来,灾民们也越来越少,他们瘦骨嶙峋,如行尸走肉一般前往下一个地方。
最后,庄尤从一年前的一家五口,到只剩下他和六岁的幼子相依为命,他们跟着人群走啊走,饿了就啃树皮,渴了就喝河水,最终到了京城城郊。
京城是天子所在,更不可能放难民进城,刚开始几日,京城门外还有粥棚赈济灾民,后来也没有赈济了,反而有拿着刀枪剑戟的官兵驱逐他们,让他们去幽州讨生活,幽州离他们还有上千里路,再说了,幽州比他们来时的益州还要苦寒,如何去得,庄尤如同万千灾民一样,拼死反抗,不愿意;离开京郊,却为了保护幼子,被官兵一小心刺死。
将庄尤一不小心刺死的官兵,发现他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号啕大哭,心中愧疚难安,悄悄将这个孩子带入京城,交给京城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抚养,就此,这个故事就结束了,这就是庄尤的一年,这个家庭五口人最后只剩下一个幼子活着。]
看完这出戏的贺疏舟久久不能言语,而底下的百姓也被这出完全的悲剧给深深震撼到了,几万人都通红着眼眶,他们中很多人世代就在京城,也很少了解到这些京城外大巍百姓的困苦悲剧,有感情丰富的人甚至小声啜泣。
贺疏舟有了一个猜测,他叫住这出戏的演员们,看着那个演庄尤达中年男人,他的演技细腻而真实,甚至没有表演的痕迹,但看他的气质却不像从小学习的,那么他只能从生活中足够了解这个故事的原型,才会如此浑然天成。
贺疏舟温和地问那个中年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回答道:“回圣上,小人名叫杭永长,但小人六岁之前叫另一个名字,庄子琪。”
贺疏舟接着问道:“你之前姓庄,这故事是真实事件改编的吗?你跟故事里的庄尤是什么关系。”
“这个故事九成都是真实的,小人之前的确姓庄,而这个庄尤就是小人的生身父亲。”中年男人哽咽着回答道。
贺疏舟有几分颤抖地接着问道:“所以,庄尤是你的父亲,你就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六岁孩子。”
“回陛下,是的。”
贺疏舟努力翻找原主的记忆,终于在原主所读一本书里找到了短短的一句话,在二十六年前,史书上写着,益州西部大旱三年,路有饿殍,民不聊生。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若不是当事人还活着,那场大旱留下的痕迹恐怕就剩下来史书里的这一句了,却不知轻飘飘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人命?多少悲剧?多少家破人亡?
【所以,真的有一个人,在一年内失去父亲,失去土地,奔波流浪,再失去妻子,失去女儿,最后在保护幼子时失去生命。】
【短短一年,一家五口人就只剩一个幼子,而当地所有地主却多了无数土地,京城的城郊灾民遍地,京城内还歌舞升平。】
贺疏舟来自现代,还身处一个强盛的国家,所以不论是他身边接触到的人,还是网上新闻上了解到的人,都几乎没有描述过国民吃不饱饭的情况。他从未想过,有这样跟他一样语言,一样文化起源的人会吃不饱饭。
贺疏舟就算是穿越也直接穿越成了皇帝,身边人也都是衣食无忧,沐休出宫见到京城的百姓也没有吃不饱饭的,他虽想做一个好皇帝,一个明君,让自己的子民过上更好的日子,但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与他以前的世界,有多么大的差距。
这些与他说着同样语言,同样人种,同样文化起源的人,大多数,并不如现代人那样轻松。他们中许多人连温饱都没有解决。
他是在一个与他从前完全不同的时代,他们不是他学习历史里看古代人,轻飘飘的一段文字,而是与他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他从没有想过,兵部尚书人物故事里被聊过铁骑偷袭的边关小城,十室九空真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至少几百个家庭的消失,意味着几百个悲剧,几千条活生生的生命的消失。
他也没有想过,边关每年因为破伤风而死就有几百个士兵,更不要说因为战争战死和其他病死的呢?他为了每年挽救了几百个士兵性命而沾沾自喜,却没有想过更多为大巍付出生命的士兵,他们的存在,不是一串数字。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可以忽略这些,只顾自己的生活。
但他如今是大巍的皇帝。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他们大多数比现代世界的人要困难太多,要痛苦太多,他们往往奔波一辈子,也只能勉强温饱,若是发生一点意外,平静的生活就随风而逝了,而他们最大的依靠,就是他们的圣上。
此时,贺疏舟不再是因为保护母亲而选择做一个大巍的明主,也不再是为了系统任务或名声好听而选择做一个明君,看这底下的几万百姓,他们是如此信任他,忠诚他,他们难道不值得一个明主吗?
要是庄尤时期的皇帝是他,他能够避免无数庄尤一般的悲剧吗?
从这日起,贺疏舟从内心底想要做一个好皇帝,为了他的百姓,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陆兰锖看着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当今陛下,作为朋友,他希望贺疏舟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不要对别人的痛苦太过感同身受,就如同他的先辈一样,仅仅是享受这一生,若是太过怜惜困苦之人,必将带来无数的痛苦,作为贺疏舟的朋友,他希望他幸福轻松,一辈子都是他心声中那个幽默有趣且轻松的少年,而不是背负了太多的帝王。
但作为贺疏舟的臣子,自然是希望当今陛下能够体恤民情,感同身受,理解他的子民,爱惜他的子民。他希望他做一个明君,大巍的几千万子民或许会有新的生活,若他真实是仙人下凡,他必将带给这个国家新生。
所以听到贺疏舟心声中的痛苦和彷徨,振作和决心,他知道,他们的小陛下,已经开始朝着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前进了,虽然这条路有痛苦,有孤寂,或许有一日,他将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但在那之前,只要陛下愿意接受他作为朋友一日,他就将一日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永远忠诚于他。
而底下的朝臣们,听着陛下的心声,也与陆兰锖有着同样的想法,既感慨于陛下的成长,又希望他们的陛下永远轻松快乐,但若让他们作出一个选择,自然选择让陛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而他们必将永远忠诚于他们的陛下。
贺疏舟接着问中年男人:“是二十六年前,益州西部大旱三年吗?”
男人听见此话,眼中溢满了泪水,“回陛下,正是二十六年前的那场大旱。”
贺疏舟又是久久地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贺疏舟才开口道:“朕向你这般二十六年前经历那场大旱的百姓保证,不超过十年,朕一定让所有大巍百姓都不会饿肚子,都吃上饱饭。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百姓听着当今陛下的保证,知道陛下不是一句空话,或许陛下能再次拿出仙界的好东西,来让大巍人人吃饱饭。
贺疏舟看着明君系统商城里,这个月才刷新出来的良种土豆。高达一万积分,而贺疏舟攒了几个月才攒了八千多分,还差一千多分,而今日已是十月三十,系统商城明日就刷新了,这个土豆终究是错过了。
【啊啊啊朕的土豆,朕亩产千斤的土豆,终究是错过了。】
【看看朕的百姓,有多少人连饭都不吃饱。】
【如今朕离土豆这么近,却又离土豆那么远,还差一千多分。】
【啊啊啊!!!】
突然,贺疏舟对陆兰锖怒目而视,陆兰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陛下的怒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兰锖,就怪你,老是掉忠诚度,你一掉忠诚度,就十倍扣朕的积分,搞得朕连土豆都买不起了。】
底下的几十位大臣听见此话,也对安宁王怒目而视,还不是怪安宁王,老是十倍扣陛下的积分,如今陛下如此体恤百姓,一腔热血无处可发,就想给大巍的百姓买一个良种,有了亩产千斤的良种,不超过三年,大巍所有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了,都能过上好日子了,而就是你安宁王,毁了这一切。
而被所有人怒视的陆兰锖,悄悄捂住了脸,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心中也愧疚难当,真的是他毁掉了大巍的良种,他是大巍的大罪人。
【还是朕迁怒了。】
【其实陆兰锖也不过只扣了两百多积分,而朕却还差了一千多分。】
【终究是朕不够努力,不能尽快给百姓更好的日子,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
大臣们星星眼:陛下,怎么是您的错呢?您已经很努力了,还不是这良种出现的时机不对。
【朕有罪,朕以后再也不当摆子了,以后再也不偷懒不锻炼了,再也不偷懒把不重要的奏折塞给钱丞相了。】
钱丞相:啊,怎么还有本相对事啊,我只是心疼陛下,帮陛下处理处理没什么用的奏折,你们这群大臣能不能不要瞪我了,不敢也不愿意去怪陛下,全怪我了是吧?
陆兰锖:陛下有每日锻炼,那我岂不是可以每日都有正当理由进宫了。
【以后不仅要卷自己,这些大臣也通通卷起来。】
大臣们:突然后背一凉,但看着愧疚难当的陛下,这些本就比贺疏舟大了几轮的大臣们,心中的心疼慈爱之意大泛滥,看着贺疏舟的眼神比他们几个月大的孙子还要慈爱,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卷就卷吧,就如陛下所说,他们五六十岁,正是闯的年纪,为了大巍,以后陛下想怎么卷就怎么卷,不能让陛下再遇到如此困窘的情况了,心疼。
所有大臣心中都有了一个誓言:不仅要让陛下的国库富裕起来,国力强大起来,城池繁华起来,更要让陛下的积分富裕起来,大臣能力卷起来,有能力的贤臣多起来,总之,全力辅助陛下成为明君,让大巍变得更好。
之后的几出戏倒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了。
一个老套的举孝廉故事,当今陛下面色阴沉,直骂道:“当朕是傻子糊弄呢?要想当官,拿出真本事来,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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