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席司宴并没有拒绝:“我看看时间。”
对话简单,三两句就没了话说。
过了几秒钟,还是姜静先开口:“对了,我听人说你在找擅长内调的名医?”
席司宴手上一顿,“你认识?”
“人我倒是知道一个,推荐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姜静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这么千方百计到处打听,是不是为了那谁?”
“是。”席司宴很干脆,沉着:“还有,他有名字,不是那谁。”
“你别一提起他就浑身带刺一样。”姜静似乎有点无奈,“当初的事时机使然,老太爷也无非是顺水推舟,想着你俩能断最好。如今席家管不着你,也没那个能力管你,可扪心自问,家里人真想阻止,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这是软化求和并表明态度,席司宴不是没有听出来。
说到这里,姜静把话题刚回刚刚,问说:“我是听说那孩子腿不好,高中你不就让庞老给他治疗过,如今怎么找起内调的医生来了?”
提起这个,席司宴皱了皱眉。
“低烧。”他说:“持续性的。”
姜静:“什么引发的?”
席司宴捏了捏眉心,半晌突出俩字:“房事。你确定要听?”
姜静:“……”
一直等在旁边没走的韩乾:“……”
席司宴压根不在乎听见这事儿的两人是什么表情,或者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提起陈默这毛病,就不自觉拧眉。
关于那一夜已经过去好几天。
他早上发过一场烧之后,退下来了,可之后就一直持续性低烧,反复不好。
连杨氏谈判那天,他的温度都一直维持在三十七点八度左右。
席司宴找了不少医生咨询,也给他开了药。
得到的结论都差不多,他这次持续性低烧除了一场激烈的情事透支体力之外,跟他连轴转的忙碌有着很大的关系。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从幼年种下的。
早产,肠胃不好。
又几乎错过了整个能好好调理的成长期,别说调理,他最初那十几年,相当于在一张本就薄弱的纸上,反复拿刀划破粘合再划破,最后留下破破烂烂满是疮疤的本体。
席司宴在这件事上从不找自辩的理由。
因为他同样缺席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陈默一面很好地养着自己,一面却又在不断透支。
幼年埋下的隐患,如今以这种方式反馈在了他的身体上,也犹如回旋镖一般,五年前就狠狠扎在了席司宴的胸口,一直没有拔出,时隔越久,扎得也就越深,生锈难愈。
只要提及这事儿,就隐隐作痛。
席司宴不再婉转,直接对着姜静开口说:“有合适的人选发给我,我找人联系。”
姜静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开口说:“那什么,儿子,虽然说妈知道你从小骄傲惯了,如今更是身在高位,权力金钱什么都不缺。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使劲儿欺负人,我听说那陈默如今也是年轻轻轻事业有成,席家人可不干侮辱人那套,你……”
席司宴叹气:“你想多了。”
“真的?”姜静明显不信。
可能在她眼中,天之骄子一样的儿子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打击,五年前和喜欢的人错开,如今回来,但凡对方有点不愿意或者别的原因,她都不怀疑自己这儿子干出点不做人的事情来。
被自己亲妈这么怀疑,席司宴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安抚两句话后挂了。
韩乾这会儿才找到机会开口:“真复合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需要跟你报备吗?”席司宴将签好的文件夹关上,递过去,“这次出差,你一起去。”
韩乾指了指自己:“我去干嘛?你千里追夫还得配个提包的小厮?你俩晚上睡一张床上我总不能也在旁边观摩吧?”
席司宴手上的文件从递改成了拍。
附赠一句面无表情的,“滚。”
韩乾调侃够了,拿了文件麻溜就出去了。
出了办公室,秘书室的总秘凑上来,悄悄往办公室瞄了两眼,打探:“韩助,席总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我给泡杯咖啡进去?”
韩乾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你别去,某人今晚还要独守空房,心情差到爆炸。”
总秘傻眼。
“席总结婚了???”
韩乾高深莫测,“那倒没有,有人了是真的。”
总秘一脸吃到大瓜又不敢说出口的兴奋,“是谁啊?”
“这你就别打听了。”韩乾恢复正经,“去准备资料吧,有的人工作只是顺便,只有咱们,天生的驴命呐。”
CM在华驻地不久,公司引进的也大多都是从各方挖来的。对这位有着传奇色彩一样的年轻总裁,总是怀着那么几分好奇。
能力是见着了,毕竟刚回国注资环尚手段果决,又作为杨氏内斗操盘手之一,更是可见沉稳心性。
而且他洁癖严重。
办公室平常连保洁阿姨都很少进,同事身上的香水味儿重了都能明显看出他不喜。
就这么一位似乎只适合无性恋的老板,竟然疑是恋爱了。
哪怕是从秘书室传出,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假的吧,我很难想象平常说得最多的就是“请进”“继续”“重做”这种惜字如金的席总,是怎么跟人谈恋爱的。”
“所以肯定不是咱们公司的啊。”
“就是,说不定席总私底下开口就叫人宝宝呢。”
“都别说了,我承认,宝宝就是我。”
“梦挺美吧,醒醒!所有老板只会在开会的时候对你说:“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宝贝儿,你被开除了。””
收到韩乾发来的截图信息,陈默刚下飞机。
华京迎来降温期,温度有些低。
袁浩和老K以及另外两个销售部同事走在他边上,见他拿手机,就主动帮他提过行李。
韩乾在手机里问:“我也好奇,他私底下真这样叫你?”
陈默觉得对方估计无聊透顶,一边挑挑眉,回复:“你嫉妒?”
韩乾回了个作呕的表情。
“千万别,我会做噩梦,谢谢。”
陈默想了想,这么久,确实他和席司宴称呼对方名字更多。
会做噩梦啊,好像比听某人抱怨一个人睡来得有意思。
他打开和席司宴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就两小时之前,他问他上飞机没有。
此刻陈默一个人走在队伍的后边。
想也没想敲下俩字。
“宝宝。”
点击发送。
对面秒回:“?”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随便叫叫。”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谈恋爱不都这样,我不能叫?”
配合上他这名字,陈默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手机都给看笑了。
结果手机下一秒直接显示了来电提示。
陈默迟疑接起:“喂?”
席司宴:“叫吧,我听着。”
人在机场,面对几个同事询问的目光,陈默:“……我错了,别搞,年纪大了要脸。”
第80章
“陈总, 咱们是先自己去酒店还是?”销售部的其中一个同事回头问刚挂了电话的陈默。然后就发现这位年轻的领导脸有点发红,笑问:“刚刚不会是女朋友的电话吧?”
陈默拿回行李,“先去酒店。”
又干咳了声, 解释:“不是女朋友。”
袁浩在旁边愣了愣, 继而面上的表情多了点难以捉摸。
毕竟这次出差的人里, 恐怕只有他知道真实情况。
确实不是女朋友,男朋友而已。
而那个男人, 每每让袁浩想起来,都一阵胆战心惊。如果说当初他对陈默有好感,还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么在得知那个人的身份之后, 那点旖旎就彻底消失了。
陈总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那个人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个对陈默心怀不轨的人在他身边工作, 袁浩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也难得有点小聪明。
所以连忙上前,打断了还想继续打听的同事,说:“快走吧, 我订的车马上到了。”
陈默确实觉得最近这徒弟眼力见儿见长。
不过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深究原因。
一行人下榻的是一所全国连锁的星级酒店,距离这次研讨会的地址不到两公里的距离。
办理完入住已经是晚上了。
陈默身体还没好,和老K他们打过招呼说不去吃饭了, 就留在酒店休息。
他先给医院去了电话。
得知爷爷的情况还是那个样子,就和照顾他的人的嘱咐了几句, 挂掉了。
然后洗澡,出来整理资料, 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
睡梦中恍惚觉得是谁给自己盖了个毯子。
他迷糊喊了一声:“阿宴?”
“阿宴是谁?”这句问话一出来, 陈默就清醒了。
借着套房里昏暗暖黄的光, 看清是老K, 遂从沙发上坐起来, 揉了揉额头问“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老K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倒好的水递来,说:“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这次是怎么回事,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我刚刚摸你额头,温度又有点高。”
陈默接过来喝了两口,“没事,我吃药了。”
“药也得管用才行啊。”老K这几年和他早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拿起桌子上那全是英文的小药瓶,问说:“还有你这次的药我怎么没见过,阿宴?叫这么亲密,这药不会就是那什么阿宴给你开的吧?”
陈默看老K皱着眉研究药瓶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
老K是见过席司宴的,也知道两人是旧时,只不过应该没有深想。陈默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阿宴就是席司宴,会是什么表情。
而且陈默也不常这样叫他。
上次还是杨跖婚礼那回,他背着他回去,陈默故意挖苦一样叫过一次。
刚刚也是迷糊了。
老K这人,把新锐看得太重,如今新锐和CM又是合作关系。陈默没打算和老K坦白,毕竟除了平白增添老K心理压力,没有任何好处。
老K也没在这事儿上揪着不放,放下瓶子皱眉说:“据我所知这次研讨会光是绥城那几家公司,全都来了。大家心知肚明,官方口头名义再好,也掩盖不了传兴是这次的利益主体。反正你的演讲放在最后一天,要不前两天你就别参加了,好好休息。”
陈默笑了声,笑声底下有两分冷:“真不去岂不是如了对方的意,目前任贤森手里起码垄断了百分之四十的待发产品,这次研讨针对的又全是小投入大产出的快销项目,你说他想干什么?”
老K:“可事儿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陈默细细摩挲着杯底,“市场就这么大,这蛋糕只要动到自己头上,谁都得急眼。”
陈默这辈子主攻智能科技技术研究。
他自己喜欢且擅长这块是主要原因,但他在很多事情上的眼界和敏锐度高得吓人,所以大多数时候,老K即便作为老板,也很少对他的意见持反对态度。
第二天一大早,组织方派了车来接。
R2D刚上市不久,新锐如今风头正盛,自然是整个研讨组的焦点。
第一天主要安排注册和欢迎环节,进行签到,并获得相关材料。为了营造积极的氛围,主办方的欢迎词写得格外有感染力,陈默甚至注意到好几组和袁浩差不多年纪的团队,积极参与讨论,对那套官方的“科技引领未来,创新驱动发展”的说词表现出了极高的向往和热忱。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天参与的人就会发现,有个人太显眼了。
不是说他高调,或者讲话声音大。
而是他在一派只讲“经济增长的基本动力一直都是技术创新”这类谁都懂的东西时,偶然跟人探讨起智能信息处理,机器感知这块,一个个专业名词从他口里说出来自然随意得像在跟人讨论天气,这就导致那些真正向往和深耕此领域的,不自觉被吸引朝他周围靠拢。
尤其是那几组带着自主研发产品来参加的团队,一个个都眼睛冒光。
因为是第一天,每个人的身份名牌还没确认。
所以都在好奇他是谁。
“这么年轻,哪个小公司的?没听过啊。”
“说不定也是刚毕业,按道理这种程度的人物,全国最出名的那几所高校圈子,不会不被认识吧?”
很快,这些人就知道了。
因为传兴科技的任总任贤森走了过来,一脸官方实则假惺惺伸手笑说:“陈总,好久不见。”
“任总,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只是刚好够姓任的脸上的伤好得看不出痕迹。
任贤森的笑容越见僵硬,问:“陈总不愧是Q大高材生,新锐如今发展得如此之好,难道对这些小项目还有兴趣?”
这话出来后,之前讨论的人就恍然震惊了。
喃喃,“他竟然就是陈默?”
“难怪我觉得他对智能感知的理解这么超前,我看过他本科时期的一篇论文,专讲这个的。”
“要去试试吗?咱们这次的目标不就奔着新锐来的,本就是不得已才答应接触的传兴。”
“等会儿吧,传兴和新锐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看这任总挺不满的,都快要懒得掩饰了。”
陈默没听见这些嘀咕声。
不怪同圈子都对他这张脸陌生,在学校时期他很少参与一些专业活动,同时兼顾着新锐的事,而新锐对外一直是老K和苏浅然负责,他很少露脸。
此次过来,本质上还真不是奔着学术探讨来的。
陈默看着眼前任贤森那张快要挂不住的脸,连场面上的笑都懒得给一个,平静说:“任总说笑了,任何靠自己努力的人都值得被尊重,只有习惯不劳而获,截取他人成果的,才该自我审视能不能承担后果,任总说是吗?”
任贤森嘴角抽动。
随即又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盯了陈默两眼说:“是啊,结果如何,谁知道呢。”
这小小的机锋,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大多数人选择观望,没有横插一手的意思。
上午结束出来。
主办方组织的食堂,陈默带着袁浩找到老K他们占的那张桌子。
坐下后,袁浩戳了戳面前的餐盘,压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咱们?”
“吃你的。”陈默淡定吃了口盘子里的青菜。
老K在周围看了看,没好气,“我就知道,咱们这是被针对了。主办方本就是联合企业,得了UA授意,和传兴一个鼻孔出气,等着给咱们难堪呢。”
陈默笑了笑:“这就受不了了?我猜接下来的两天,应该没有哪家公司再敢跟咱们谈合作。”
袁浩到底年轻,一听这话气得就要站起来。
陈默抬眼冷声:“坐下。”
“师父?”袁浩气不过。
陈默:“这还只是个小小的警告,搞不好你现在吃的饭里说不定就有泻药什么的。”
“啊?”袁浩傻眼,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竞争手段这么脏的吗?”
陈默挑眉:“我就说说而已。”
销售部其中一个见袁浩被陈默逗得饭都不敢吃了,还往热锅里倒油,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毕业那年实习的那个公司,半夜撬过对家保险箱。还有U盘里面放病毒,给竞争对手的家里泼油漆,小朋友,这个世界很吓人的,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见其他人都开始嗤嗤笑。
袁浩知道自己被耍了,愤恨坐下,端起盘子猛往嘴里塞了两口。
虽然开玩笑,但传兴背地里耍了点阴招也是真的。
陈默胃口本来就不怎么样。
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一边靠在凳子上等其他人吃完,一边在手机里发消息。
很快,他陆续收到回复。
“陈总放心,你既然和传兴斗了这么久,这个机会大家都想抓住。”
“任贤森的三件套已经在路上了。”
“装不和而已嘛,懂,你还不放心我?”
陈默一派随意地靠着。
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也是在这个时候,食堂里的嘈杂声一下子大了起了。
陈默起先没注意。
直到旁边的老K用手肘推了推他。
对面的袁浩也用脚尖踢他鞋子。
陈默莫名抬头:“怎么了?”
“看那边。”老K示意他。
陈默这才回头看过去,这一看才发现,食堂入口处进来好大一拨人。
不是任何联名企业,而是联名企业之上,此次研讨会经过的科研审批主管单位的人。这些人中间有一个格外显眼的人。
席司宴一边跟旁边的西装中年男人交谈着,一边从外面进来。
逐渐离他们这位置近了,更近了。
还能听见主管单位的人在说:“咱们也没想到会突然有外宾,外事处的审核能这么快下来,多亏了席总帮忙。”
席司宴说:“哪里,客气了,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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