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一个混乱了得。
 彼时的陈默,靠着后厅的玻璃窗,置身于这片看似热闹的,实则像闹剧的年三十聚会。
 看杨舒乐左右逢源。
 看杨跖一副精英派头和人应酬。
 席司宴搀扶着老爷子一出现,这场闹剧突然安静。
 陈默隔着满厅的觥筹交错,和站在老爷子身边,像上流社会最有底蕴教养家的小辈的席司宴,隔空对上。
 脱离了房间那个密闭的空间,席司宴周身的气场早已发生变化,仿佛生来就高人一等难以接近。难以想象他还是那个就在不久之前,说求你都不眨下眼的人。
 陈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是对看见眼下这场景最好的诠释。
 结果吹得无数人回头。
 众人只看见杨家找回的那个儿子,一身礼服矜奢低调,模样耀眼。
 就是这看见席家小辈后那行为。
 怎么看都像一小流氓。
第43章 
 就在周围人窃窃私语, 或当看客,或发出评价时,楼梯上的老人突然招手, “陈默, 你过来。”
 陈默挑挑眉, 从门框上起身,上了台阶走到老人下首, “爷爷。”
 说完和老人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席司宴眼里波澜不显,似乎陈默刚刚引起的骚乱并未被他放在心上。
 “嗯。”杨老爷子点点头, 抬手搭上陈默的肩膀, 突然转向满厅的宾客亲戚开口说:“今天本就是个团聚的好日子, 为的也是庆祝我这个孙儿有缘分回到咱们杨家。杨家欠他不少, 各位今日就不妨为我杨琮显做个见证,待我百年归世时,我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 将全部由陈默继承。”
 全场一片哗然。
 连陈默都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回头。
 老人按在他肩上的手安抚般拍了拍。
 下面果然就有人忍不住了。
 老爷子名下的财产可不少,涉及各种不动产、古董字画,甚至还持有杨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老爷子有四房子女, 子女名下又有子女,不论是按道理还是情分来讲, 都轮不着陈默这么一个刚回家不到半年的孙辈继承。
 陈默那个姑姑是最先跳出来的。
 开口时脸色就已经铁青,说:“爸,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就是啊。”陈默的几个叔叔也跟着道:“爸, 陈默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都没成年呢, 再说您身体健康, 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现场唯一高兴的,应该就是陈默的亲生父亲杨启桉。
 杨启桉虽然掌管着公司,平日里却没少受兄弟姐妹的掣肘。不论老爷子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将来总归是自己儿子拿到这笔遗产。
 所以他脸上一瞬间焕发的光彩压都压不住。
 陈默的目光从杨家一众长辈的脸上划过,又对上杨跖深沉又略显复杂的目光,最后是一脸不甘震惊的杨舒乐。
 每一个人,他们在想什么,陈默一清二楚。
 他意外的是老爷子。
 按照原来的轨迹,老爷子病逝于三年后,是突然走的,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杨启桉在位时,集团很多问题就已经积重难返。
 后来杨跖上位,陈默和他明争暗斗多年,实际上对日渐式微的杨氏心知肚明。他和老K在外自己创立科技公司,除了弥补早已丢失的自己的那点遗憾,也有给自己一党的人留退路的意思,虽然最后一切都没来得及,可现实就是如此。
 如今的陈默在面对杨跖时,说是将来要把名字挂靠在公司,实际上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老爷子这番话的意义,于陈默来说无比沉重。
 他不清楚老爷子为什么突然下这个决定。
 难道就因为这一生他偶尔会给老人打去的问候电话,又或者他将寻常注意到的,有关老人身体健康的一些调养方法,时常科普给照顾老人的佣人?
 陈默觉得不是。
 “爷爷。”陈默要开口拒绝。
 老人哎了声,示意他别说话,自己转向自己的子女,开口道:“你们也先别顾着急,我说的个人遗产,不包括公司股权。是我个人的心意,你们扪心自问,杨家有亏待过你们任何一个?陈默不一样,这点东西一群大人跟一个孩子争,你们也是有脸。”
 还有人想反对。
 毕竟就算没有股权,那也是一笔不可计数的遗产。
 但到底没了大头,老爷子这话说得又挺绝,继续下去,场面怕是会变得难看,遂偃旗息鼓。
 经此一幕,客厅重新恢复热闹的时候,陈默一下子成为了人堆里的焦点。
 他避开所有人,在小厅的拱形阳台找到席司宴的时候,对方正和几个同龄人,其中有两个还是陈默的表亲,正站在那儿聊天。
 阳台对着小花园,几人也不知道聊的什么,靠着栏杆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陈默一出现,一伙人全看了过来。
 表亲都是周家这边的,自从陈默和周老太太见过面后,周家人对他都很和煦。
 此刻见了他,笑着招呼,“陈默,找谁呢?”
 “不找人。”陈默手上拿着杯饮料,笑着过去,寻常:“里面太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你还闷?”有人夸张玩笑道:“咱们这个年纪的,现在应该就数你最富有了吧,要是换我,做梦都得笑醒。”
 陈默靠近栏杆,拿饮料罐在席司宴手上的饮料罐上碰了一下,把话题引向他,“别说我,我就是一米虫。论有钱怎么着也该是宴哥吧,有钱不说,还有能力,还有脑子,你们说他别说我。”
 果然,话题纷纷偏向席司宴。
 席司宴对这么明目张胆的引火烧身付之一笑,三两句应付掉调侃和问询。
 等其他人都散了,阳台上就只剩下他们俩。
 这会儿外面挺冷的,尤其是刚从暖气很足的空间里出来,待不久出口就有白气。
 陈默手撑栏杆望着外面,开口说:“干嘛跟我爷爷说那么多我的事?”
 “无非是因为老人关心你。”席司宴仰头喝了一小口,侧身看着陈默,“不高兴了?”
 “怎么会。”陈默轻笑。
 只是在老人说出那句:你爸妈糊涂,大哥自我,如此这般你还能取得好成绩,爷爷很开心。杨家没什么出息人,东西给你不算埋没,就当傍身,人活着开心要紧。
 陈默有些愧疚。
 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什么积极乐观的人,更没什么非要实现不可的目标,不清楚算不算辜负了老人的一番心意。
 就在这个时候,陈默的手机里收到两条消息。
 是他加过,简单交流过的,这一年还没毕业的老K。
 老K给他发了两张图片。
 一张是个中年妇女坐着轮椅却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第二张是一张摆了简单朴实年夜饭的木桌,有蒜苔炒腊肉,有红烧鱼,有干煸竹笋等。
 老K的留言很简单。
 “我母亲已恢复大半,如果不是你,我这个年很可能已经尝不到妈妈的味道了。谢谢。”
 “另外你寄来的钱有剩余,我已经将钱用于与同学合作的创业项目,应你要求,算投资。如方便,可与我联系确定正式合同。”
 陈默印象里的老K本就是极度认真严谨的性子。
 前一句难得有些感性。
 只不过陈默当时匿名将钱转过去,只是为了让对方没有负担才那样说的,没想到后续还能再接到他的消息。
 陈默回复的时候,旁边的席司宴很有礼节地避开了目光。
 结果陈默字打到一半。
 两人背后的斜对面,隔着一成人高的室内盆景的角落,突然传来争执声。
 一男一女。
 听声音竟然是杨跖和他女朋友苏浅然。
 杨跖:“你什么意思?”
 苏浅然:“你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杨跖,咱们一早就说好了的,互不干涉。如果你非要这么不讲道理,那咱们也不用继续了。”
 居然在闹分手。
 几步凌乱的脚步声过后,杨跖似乎抓住了苏浅然。
 “我并非干涉你。”杨跖在解释,压抑着脾气,颇有耐心,“目前正是两家合作的关键期,你这个时候非要去搞什么大学生投资创业,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女人冷笑了一声。
 “你为难?你在为难什么?为难咱俩凑在一起带来的结果并不符合你期许的利益,还是说,我就非得牺牲自己的理想抱负去迎合你?我告诉你杨跖,你做梦。”
 杨跖粗喘两口气,看起来气得不轻。
 怒声压抑在喉咙,“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实现理想抱负了,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跟你讲屁的道理!”
 “苏浅然!我是你男朋友,不是那些围着你转一心只想着要你钱的年轻大学生!”
 “你神经病吧?我那是正规投资!”
 陈默字都不打了,和旁边的席司宴对视了一眼。
 撞见人男女朋友吵架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陈默虽然一直知道杨跖和苏浅然的感情不好,但也不能说两人之间全无情分,毕竟后来结婚好几年都没离,需要非常人的忍耐力。
 但当下看起来,苏浅然的确气得不轻。
 二十多岁的女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浅灰色职业套装,这样的打扮让那张有些娇艳的脸多了几分成熟的女性魅力。
 就是此刻发着红,气的。
 眼看她转身要走,杨跖上前两步还要抓人。
 陈默出声:“浅然姐。”
 既然还没结婚,陈默自然不会称呼对方大嫂。
 被叫的两人同时顿住,朝阳台看来。
 杨跖看清阳台都有谁之后下意识一顿。
 反而是苏浅然,压下情绪面露笑意,“陈默是吧?你好。”又看向他旁边,“司宴,你俩认识啊?”
 同在一个圈子,席司宴显然也是认识苏浅然的。
 点点头笑:“同学。”
 “嗯,让你们见笑了。”苏浅然整理了下头发,姿态挺大方。
 陈默说:“浅然姐是在做大学生投资项目?刚好我有认识的人在创业,不知道姐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陈默。”杨跖在旁打断他,拧眉:“你别胡闹。你一高中生知道什么叫创业,什么叫投资。”
 陈默还没说话,苏浅然先鄙视了一句:“你看不起谁?你以为谁都像你另一个弟弟,看起来什么也不懂,虽然确实也不懂,却知道旁敲侧击打听我苏家家底。你那么喜欢他,他这么多年学到东西是挺让人惊喜的。”
 这通嘲讽,直接把杨跖脸都给怼绿了。
 也确实证明,苏浅然一开始就不喜欢杨舒乐不是毫无根据。
 杨跖按眉:“这事儿我跟你道歉。”
 “免了。”苏浅然高冷,加了陈默的联系方式扬长而去。
 这一次杨跖没有继续去追。
 而是看看陈默,又看看旁边的席司宴。
 陈默以为他今晚势必要对老爷子的决定,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结果他扫了扫陈默的腿,莫名其妙来一句,“外边冷,你俩站会儿早点进去。阿宴,看着点他。”
 莫名其妙。
 倒是席司宴,颇有教养,点头:“好。”
 杨跖一走,陈默低头也看向自己的腿,怀疑:“他刚是在同情我?”
 “同情不至于。”席司宴说,“你这个大哥,有的时候显得狠心不足。”
 陈默因为席司宴的解读,总觉他要是杨跖这种人,干的事可能比杨跖还要黑一千倍。
 不过他到底不是,也不可能是。
 席司宴问:“你刚刚说的投资的事,是为了帮苏浅然解围?”
 “为什么就非得是解围?”陈默笑了笑,“也可以是为了我自己。”
 陈默再次转向外面。
 抬头看着夜空,“宴哥,新年了。”
 “新年有什么愿望?”
 “自由吧。”
 不是从这一滩烂泥里逃开,是从身到心的自由。
 老爷子的决定施加给了陈默一些新的东西。
 他想,他也许可以做点自己真正感兴趣,上辈子却没来得及实现的事。
 比如理想。
 比如未来。
第44章 
 因为这个大年三十, 导致一直到初六,陈默都总是身处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家庭形式的聚会里。他好像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过去压根不熟的叔伯、兄弟姐妹轮番出现, 好像过去从未疏远过一样。
 陈默从不拒绝, 夸他就受着, 教育他就听着。
 只不过在任何人打听老爷子到底都给了他些什么好东西,又或者说以自己有事为由, 想从他手里“暂借”老爷子物品的人,陈默一律当没听见。
 年还没过完。
 他身边的这股热潮一下子褪去。
 各路亲戚再提起他,都只一脸便秘说, 是个懂守财的, 就差直接说他抠了。
 陈默抠不抠,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
 “又给钱?”高二下半期开学不久, 老K发消息来说:“您之前介绍的那投资人经过评估决定投资我们了,单就这一点,已经很感谢您了。”
 对面上来一下子就用了尊称。
 这让在自习课上偷偷用手机的陈默一阵不适。
 陈默:“叫我陈默就行。”
 老K:“好的, 陈老板。”
 陈默:“……”
 虽说知道对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也叮嘱过苏浅然不要说漏了他的信息,可当他身处在一片高中生的环境当中, 怎么都无法把自己代入前世坐在办公室的那个自己。
 何况他也不喜欢。
 不喜欢那种上下级等级分明的办公环境。
 每天有签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 解决不完的人事麻烦。
 他想起自己在很小的时候。
 在一个落后闭塞的山村,发现隔壁小孩儿在外务工的父母带回来一个遥控玩具汽车的那种震撼。
 那是他对大山以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探索精神。
 哪怕他身在水深火热当中。
 在县城上初中那几年, 从书里, 从各种兴起的KTV, 网吧等环境里, 他清楚的知道, 不是每对父母都是陈建立和李芸茹,生活也从不只是他能看见的那方寸之地。
 不曾落下的学习,是他潜意识的第一种逃离方式。
 虽然后来回到杨家,他陷入了另一种自我认知障碍,但这并不妨碍,他心底深处从未放弃寻找过。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有机会认识老K,并与之合作。
 他喜欢日新月异的世界。
 痴迷于尖端科技与形成原因。
 只要身处其中,好似他就只是最初的他自己。
 陈默回复老K,“这笔钱才算是我正式入股,之前的不算。不过我有条件,我不参与任何形式的决策经营,五年之内,也不保证能提供成熟的技术支撑。”
 虽然占着股,这话听起来也像是白送钱。
 对面半天没有回消息。
 陈默原本一直低着头,突然听见笃笃两声。
 抬头就发现班主任向生泷就站在自己旁边,用死亡视线盯着自己。
 “交出来吧。”向生泷伸手。
 这动静已经足够让全班侧目的了。
 陈默一下子被打回原型,摸了摸鼻子,认命关机交出去。
 向生泷没收掉手机之后,不忘教育:“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这么放纵,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好就飘了?路还长着呢。”
 “我错了老向。”陈默识时务者为俊杰。
 向生泷:“老向什么老向,注意课堂纪律,严肃点。”
 班上一阵哈哈笑声。
 向生泷转身走向讲台,没好气:“都笑什么笑,都给我好好自习。你们看看人席司宴,开学就飞首都参加竞赛去了,不出意外,人高二结束就能完成奥林匹克整个赛程,已经跑出绝大多数人一大截,你们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没点紧迫感。”
 四周一片哀嚎声。
 “老向,学习已经够苦逼了,宴哥这种降维打击的怪物就不用拿来羞辱我等平民了吧。”
 “就是啊,我们不过是按部就班的老实人,师生之间何必如此图穷匕见。”
 实验班的学生,最不缺的就是口才。
 陈默在后边听得可乐,看了看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也有点恍然。
 三月了,教学楼底的几株樱花开得正盛。
 此刻教室里说着自己都是平民的人,无一不努力在奔向自己的前程。
 陈默内心翻涌着某种迫切。
 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明朗。
 后面不过几天时间,陈默就收到了老K发来的关于他们团队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资料,是有关智能技术在新媒体应用上的专题研究。
 陈默对智能技术不陌生,毕竟他上辈子也带过相关项目。
 这不妨碍他查阅大量资料,寝室的桌子上放着不少砖头一样厚的专业书。
 他从头开始涉猎,和老K的交流日益增多后,聊天里的东西也开始越来越专业,而这个时候也还只是大学生的老K,态度也越来越认真。
 顶着个高中生身份的陈默,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如今的真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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