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礼品店(朱不厌)

打开电视，中央频道正在播报前一天晚上的植物变异情况，而现在才早上九点钟，距离植物变异不超过五个小时。
官方反应还挺快，可能也有人和他一样半夜报警了吧……
沈亦躺在沙发上，咬着谢惊雨切出来的水果，一边听电视里的新闻播报，一边滑动手机，看网上众说纷坛的世界末日论。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看样子和上次的艳阳天一样，不下上一个月是不会停了，也不知道这大半个月官方准备得怎么样了。
手机上忽然显示来电，沈亦看到备注，下意识就想挂断。
结果对面像是料到了似的，下一秒连手环都开始响起来——
【江上第一秋：三一，你个小人！】
【江上第一秋：我现在被看得密不透风！你是不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沈亦看了眼身下的沙发，和手上刷到一半的视频软件，权衡片刻后，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脊背挺得笔直。
【111：当然不是！】

沈亦的回答很诚恳，但江叶心早已看透。
他正坐在通往中央军事基地的车上，前后座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这些人还不是普通的军人身份，都是礼品店C级以上的玩家，看过来的时候，连笑容都仿佛带着“阴险”二字。
江叶心收回视线，手指在半空中点击不断，能清晰看到关节驱动时候的线条。
【江上第一秋：条件谈好了。国家同意我们自由行动，唯一的要求是需要我们登记礼品店ID和基本信息，到时候下发任务的时候可以按需分配。】
沈亦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直接道：【给他。】
江叶心反而迟疑了，礼品店基础信息算是礼品店客人很重要的东西，虽然无法根据其定位该客人，但是却可以提前防备对方的店铺能力，更别提一些稀有道具甚至可以根据ID定位客人位置……
那边仿佛是预料到了江叶心的沉默，不等他说什么，直接道：【你仔细想想，现在谁才是保护动物？相信我，我们的基础信息不仅不会被泄露，或许还会被层层加密，现实世界的安全十分有保障。】
江叶心不用想，他看完沈亦的话之后立即明白过来，他们这样主动配合国家、积极上报消息的客人确实如大熊猫般稀有。
……否则他也不会被看得这么紧。
这些人主要不是来监视他行动的，主要是怕他事情没办完中途被变异植物、洪水灾害、交通意外等等猝不及防的原因给噶了，特意来护送他到中央安全基地去的。
江叶心现在能往外发消息，还没有受到特别监视，就说明他们是不禁止江叶心行动自由的，只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特意叮嘱过对方一些反跟踪、反侦查常识……
【江上第一秋：那好，我把你们的ID和所属店铺报上去，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111：有，有没有天文专家能和我对接？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他们。】
江叶心把消息传达给了身边一名军人，对方很快点头，十分郑重地……打开了手环。
“礼品店手环的通讯稳定性和安全性都非常不错，比现有的加密技术更强大，我们平常内部通讯都用它。”
大约是江叶心的表情太过错愕，那名军人很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这才继续和手环另一面的人对话。
大约半小时后，军人给了一个江叶心一个联系方式：“这是国家天文台的岳院士，目前是我国航天领域高级顾问，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
江叶心将联系方式发给了沈亦，沈亦没有立即联系对方，而是重新点开［未来星图］看了一遍，这才加上了对方。
“岳院士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张图是不是我们已知的部分星系呢？”
“你从哪里得来的图？这图不像任何我们已观测到的星系，倒有些符合银河系的特征，但与银河系的模型图相差甚大。”
岳院士只过了没多久便回复了沈亦，竟是很快对比完了目前已有的星系图。
沈亦停顿了一瞬，不由得再度看向屏幕中的星图，沉默片刻。
这才回复道：“得自任务世界的一样道具，以我们现有的科技，是无法判断出来这张图片是否属于银河系的吗？”
岳院士没有迟疑：“如果只有一张图片的话，是的，没办法。”
银河系是他们生存的星系，无法通过观测得知全貌，网上已有的银河系图片大部分都是电脑技术合成，真正有参考价值的模型图相反没有那么绚丽和规整，反而因宇宙引力造成了巨大的扭曲，和网图完全不一致。
当然，即便是这些有参考价值的模型图，也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并不能保证这就是银河系的真实模样，只通过一张图片的话，确实没办法确认。
沈亦明白之后，向岳院士表达了感谢，随即再度看着星图发呆。
无法确认啊……
沈亦将［未来星图］收好，看向背包里的另一项技能，那个他们从上上个世界拿到就一直没有动过的技能——
［预测未来］，究竟是预测怎样的未来？他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沈亦看着窗外的暴雨，打开了手环上的群消息界面，发出了一条信息：
【111：得自［来自未来的星光］任务世界的［预测未来］技能，我有一些想法，打算用掉它，你们有什么建议或者说想法吗？】
【糖水罐子：竟然还在？我以为你已经用了，才会提出要去任务世界学技术。】
【天使不下人间：没什么想法，这技能又不能改变未来。】
【白树：啊？那个任务我没去诶……我就不用提建议了吧……】
【隐：不关我事。】
沈亦看着对话框里的一行行字，看出他们其实是隐晦地同意自己用掉［预测未来］的想法，心里有些触动，毕竟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技能，哪怕在礼品店里也属于S级甚至以上的道具，这完全是对他的信任。
想了想，沈亦还是多说了一句。
【111：我怀疑它与［未来星图］有关，或许能通过它找到α的解决办法。】
【糖水罐子：哦……那不更好吗？还等什么，赶紧用了！】
【天使不下人间：我相信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反正总有一个人要用，用在你身上还省得我们动脑子了。】
【白树：我也相信三一！】
【隐：。】
沈亦于是没再多说，将那团不规则的散射状银色线团点开，屏幕上很快弹出【确认/取消】的字眼，沈亦点了确认。
纠缠在一起的银色细线竟是从屏幕中飞出，进入了沈亦的双眼、双耳、脖颈和袖口之中，不出片刻便彻底融入进去。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沈亦再度欲盐未舞睁开眼。
一团不断运动的银白色不规则线团出现在茶灰色瞳孔中，冰冷却并不慑人，只透露出一丝属于神秘领域的无情。
不过在沈亦眨眼之后，那线团便隐没下去便消散下去，恢复寻常。
“三一，我刚刚感觉到……”
谢惊雨急匆匆从厨房出来，修长手指上还滴着水，带着切柠檬留下的香气，一边拿纸巾擦拭，一边脚步不停。
沈亦转过头，看见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绯色眼眸，比煦蓝的剔透宝石色要更深、更暗，同时也更加寒凉。
那双眼睛正沉默而专注地看着他。
“哼……三一——别看我！”
谢惊雨的脚步一顿，神色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指缝间有白色的刺眼光芒一闪而过。
一条细细的白绫突兀地从谢惊雨捂眼的手掌缝隙中伸出，没有任何外力作用，自发束在了谢惊雨脑后。
谢惊雨没有松开手，但沈亦已经从那熟悉的白绫中看出，那双只看过一眼的眼睛，只怕再度被封印了。
“刚刚……那是你本来的眼睛颜色吗？”
沈亦感觉到刚刚有一瞬间，自己的眼睛仿佛穿越重重迷障，看见了事物的本质，但下一秒，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便潜伏在他双眼下，不再惊动。
他想，那应该是［预测未来］的力量，没想到他还没有学会怎么用它，第一次通过他，看到的却是谢惊雨那双轻易无法窥见的眼睛。
“是……你不该看的……”
谢惊雨语气闷闷的，倒不是不想让沈亦看，但是以沈亦目前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承受直视他本体的副作用，更何况本体现世，还有更大的麻烦。
沈亦在看完之后，也觉得自己不该看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双眼睛，仿佛印在了他脑海里一样，散发着异样的诱惑力，让他抓心挠肺地想再看一眼。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压了压心神，努力把那双眼睛的形状和轮廓驱逐出去，见谢惊雨仍然捂着眼睛，想到这毕竟是自己造成的，难得关切地问了一句：“你眼睛怎么样了？”
谢惊雨慢慢移开手，一条白绫横过双目，遮住了原先的眼睛，两侧眼角的地方，都渗出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这么严重？要不我用天使店的药给你治疗一下？”沈亦吓了一跳。
谢惊雨摇摇头，后脑勺的白绫也跟着他脑袋轻轻晃了两下，语气比刚才更差了：“就是一点皮外伤，放两天就好了，关键是封印又跟上来了……没变丑吧？”
谢惊雨的脸他很有自信，系上白绫更添一丝飘逸韵致，这具凑活偷出来的身体就不一定了，整张脸数眼睛最好看，瞎了就算了，如今还被一根带子彻底遮住了，脸型不好的话，说不定颜值也跟着降了……
沈亦无语：“……没丑，放心吧。”
没看出来，谢惊雨这么在乎外貌。
谢惊雨松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侧脸，用手背擦去了眼睛上的血，忽然摸索着抓住了沙发靠背，咳嗽两声道：“你今天可能会很倒霉，夜里要不和我睡一起？”
“？这前后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晚上可能会有植物变异，我能保护你。”谢惊雨道。
“不需要，我自己就能保护自己。”沈亦根本不上这个当，不仅如此，他还警告地看了谢惊雨一眼，“也不需要你半夜偷偷站我房间外面守门，我睡眠质量很好，不怕打雷也不怕鬼，你可别吵我。”

谢惊雨最终还是在客房休息的。
当然他完全不需要睡眠，所以一晚上都在清醒地思考着自己白天究竟哪里出了错，以至让沈亦拒绝得如此明显。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错，是沈亦太警惕了，他已经完全洞察了自己的意图。
如果是煦蓝的话，沈亦说不定还不会这样明显，煦蓝看起来就很无害。
是他太主动了。
该换个策略吗？
谢惊雨一直到早上起来做饭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到沈亦坐下来之后才做下决定——
“昨晚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弟弟要过来住一段时间，你小心点，不要在他面前暴露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还处在中二期。”
沈亦说着，忽而皱眉看了眼谢惊雨眼睛上的白绫，觉得这条白绫怎么看都十分不正经，但是这是封印……
“你过来。”沈亦朝他招了招手。
谢惊雨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高挺的鼻梁上虚虚系着一条细细白绫，不多不少恰好遮住眼睛的位置，还会随风轻动，却始终无法暴露出眼睛形状的一分一毫。
沈亦将手覆盖在他眼睛上，那条白绫安安静静由着他压下去，但如果沈亦有探寻其下双眼的想法，白绫便化作虚无，无法真实触碰到，无论怎样都牢牢挡着眼睛。
“我用纱布绑一圈，就说你眼睛受伤了，期间你也不要表现得太不像盲人。”
沈亦确定白绫的主要作用是挡住双眼，很快起身走到房间里拿了个急救箱出来，拆出一包纱布，代替白绫在他眼睛上绕了一圈，宽度比白绫略宽：“怎么样？眼睛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再松一点？”
谢惊雨感受着眼皮和太阳穴上不时划过的冰凉指尖，喉咙动了动，本不紧的纱布仿佛紧绷起来，勒得他眼眶和头脑一起发热，下意识道：“太紧了。”
“那我再松一点？”沈亦嘀咕着，松了两圈。
于是那微凉而柔软的手指再次不时擦过他的额头和眼尾，谢惊雨手指不由得捏紧，呼吸急促了几分，一直到结束都没有再说一个字，连沈亦的声音都没听到。
“那就这样，小心点不要让那小子碰到，别把白绫带出来了。”沈亦说。
因为纱布的存在，白绫暂时消失了，但沈亦猜测一旦纱布被拆，那白绫又要以一种不科学的形式冒出来，指不定被商栎当做异能力哇哇乱叫。
——他这半个月给他发过来的各种进化论、末日论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嗯，不会的。”谢惊雨手指轻轻抬起，触及到粗糙纱布，想到眼皮上曾感受过的触感，低低重复了一遍，“不会让任何人碰的……”
煦蓝什么的，果然还是让他去死吧，对付沈亦，就是要长驱直入。
沈亦给他绑完眼睛，给后爸回了消息，得到对方一句难得的关心：“新闻上的心理咨询电话，不要打，有问题找家庭医生。”
沈亦没想到商家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更没想到他后爸竟然特意提醒一句，很是乖巧地回了一句：“好的。”
商衡阳一句废话也没有，很快挂了电话，沈亦则是躺回沙发上，一边拨弄着茶几上的绿萝叶子，一边给江叶心发消息。
【111：国家有没有给你发任务？】
【江上第一秋：暂时还没有。怎么？你很想立即进入下一次任务吗？】
【111：恰恰相反，我暂时不想做任务，如果他们近期要人，别带上我。】
江叶心此刻正坐在中央基地的食堂里，四周光明几净，窗外是一片空旷绿野，因为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香气，不像是来受监视的，更像是度假的。
看完沈亦的话，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手指在屏幕上轻触：【为什么？】
【111：等雨停。】
等雨停？什么意思？
江叶心还待再问，身旁的一名身形笔直、面容沉肃的男人见他皱眉已久，又面露犹豫，不由得问道：“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江先生尽可以讲出来。”
江叶心抬头，见身旁的几位军人皆看了过来，一时关闭屏幕，摇摇头：“不，礼品店的一些事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仔细观察，见江叶心确实不似为难，点头道：“有什么要求江先生尽管提，除了事关安全的问题之外，只要是陆上校能办到的，必然会办到。”
江叶心的安危暂时由陆上校负责，他的一应要求也是由对方对接，到目前为止，对方对江叶心的要求除了涉及安全方面之外，还没有拒绝的，这也是江叶心虽然被监视，但也没有太过抗拒的原因。
国家确实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他重新拿起刀叉——因为他的饮食习惯问题，基地食堂也引进了西餐——至于沈亦所说的“等雨停”，他想，等时间到了对方会说的，先处理好他自己这边的事吧。
除了有关礼品店的一应事宜外，他作为江氏的掌权人，当然还有别的需求，这是个好机会。
沈亦回完消息，捞起背后靠着的抱枕放在腿上，盘膝坐在沙发上，茶灰色眼睛静静注视了一会儿窗外大雨，点开了手环中的［未来星图］。
漆黑太空中，如深红、墨蓝、银灰的云雾晕染出一幅美丽而又绚烂的星空图，那密密麻麻的星团，看似近在咫尺，但实际距离以光年计，以人类现在的科技，一辈子都无法抵达。
沈亦看了星图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细微的热度向双眼聚集，看不见的瞳孔深处，银白色的光线再度纠结成一团，沿着视神经一路抵达大脑中枢，而在即将呈递成像时，那一缕缕的银线缓缓伸展开来。
沈亦的眼睛重新睁开，那幅看了无数遍的［未来星图］在他眼中完全变了模样。
他仿佛置身于广袤无垠的星空之中，星图在他面前不断展开、深入，从平面变成立体，带领着他的“灵魂”不断向前。
最后，在一颗炽热而耀眼的星球前停了下来，几乎将光线扭曲的热度迅速将他融化，在融化前一秒，他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星球上方闪烁着银色光点。
——一枚即将产生的虫洞。
就在地球上方！
沈亦重重闭上眼睛，眼角有血液溢出，极轻淡的血腥味，被谢惊雨敏锐嗅到，对方立即转过头：“三一，你受伤了？”
“没有，一点副作用。”
沈亦顿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眼角有些泛红，但确实没什么大碍，正准备抽点纸巾擦掉眼尾的一点血迹，那里忽然被人轻轻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