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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礼品店(朱不厌)


一旁不说话的恶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意动,但还是执着地侧着身子鼓弄处理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唯独耳朵竖得高高的。
沈亦瞥了他一眼,淡笑道:“是啊,你没看到情书上写的吗?和情书对象一同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整一批人,其中包括情书主角的父母亲人,这不是死别,而是生离,所以送情书的任务才足足有百万积分,甚至需要团队合作。”
沈亦解释完,视线轻飘飘看向故作忙碌的恶魔:“也不知道有些人到时候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说他更乐意在这座华美的废墟上悲壮地老去呢?”
恶魔的手指在处理器的按键上抠了又抠,金色的眸子几经颤抖,最后终于深吸一口气,看向沈亦:“你真有办法离开这座星球?我可以事先告诉你,这里已经没有第二架宇宙飞船了,你们大概率和我们一样,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沈亦笑着扔了扔硬币,接住后摊开掌心:“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在我之前,你有想过会有任务者找到这枚硬币控制你们吗?”
恶魔看了沈亦一眼,竟是蓦地笑了,狭长眼线带着丝丝邪气:“这么自信?说不定在你之前,真的有不少人找到这枚硬币。”
“可他们要么死在你手里,要么死在抢夺硬币的路上,就是没人能真正控制你们,对吗?”沈亦微笑道。
恶魔金色的眸子闪了闪,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对,死在我手里的只是少数,而大多数——”
“原来16层就是18层,难怪我一直没找到!”冷冻室的通风口“飘”进来一个人。
说是飘,一点也没有夸张,因为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五官和身体完全被挤平摞在一起,最后通过通风口的横杠缝隙飘了出来,接触到地面才膨胀成了人。
他飘落的地方不巧,正好是沈亦的身后,透过沈亦的肩膀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只他早在实验日志里见过的人造恶魔,只要找到一枚硬币就能控制。
而他的身侧,站着的则是化成人形的美丽人鱼,冰蓝色的眸子如同封冻的海洋,沉淀着令人心惊的幽魅,同样是一枚硬币就能得到。
他视线迅速转了一圈,没看到中央处理器后的白树和黑天使二人、糖水罐子又跑去摸冷冻舱中的尸体去了,所以以为这里就只有沈亦一人,且沈亦的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枚他心心念念的硬币。
“纸人”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飞快拿出道具,口中念诵道:“定!”
沈亦立即感觉身体被死死控制住,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哪怕硬币就在自己手里,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根本无法通过感知控制人鱼和恶魔帮助自己。
“——大多数人,都死于同类手中。”
恶魔慢悠悠地接完了后半句话,金色瞳孔中倒映着黑天使、糖水罐子等人如同慢动作般朝这边看过来的身影。
他起身,黑色的骨翅在冷冻室里划过遮天蔽日般的弧度,五指成爪,笑意盈盈地瞥了无法动弹的沈亦一眼,却不是朝他而去,而是身手矫健地拦住了黑天使。
另一边,人鱼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选择了动身,在看了沈亦一眼后,调转了指甲,指向了惊愕追过来的糖水罐子。
两人不约而同避开了沈亦,没有直接对无法动弹、也无法控制他们的沈亦下死手。
然而,此时的沈亦,在同为任务者的“纸人”面前,下场唯有一死而已。
这就是恶魔所说的意思,他不需要亲自处理那些拿到了硬币的人,这些自其他世界而来的任务者,自己就会相互残杀,硬币迟早还会落回他手里。
恶魔以为,面对这必死之局的沈亦,神情会惊惶、眼中会流露出恐惧与后悔,或者向他们投来哀求的目光。
然而,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沈亦的眼神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畏惧。
他甚至有些期待。
等等……期待?
“控制器,是我的了!”
“纸人”眼中露出贪婪,刚要抬手取走沈亦手中的硬币,表情和动作突然凝固住。
“咳……咳咳……咳咳咳……”
他控制不住地咳嗽,口中“噗”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难以置信地低头。
银色刀刃穿透了他的肺腑,为了彻底了结他的生命,又从容地抽了出去。
“嗬——”
“纸人”眸子睁大,缓缓倒在了地上。
“第五个。”
隐甩出刀上的血滴,将刀倒拿在手上,先抬手用手环拍了个照,存进相册里,这才走向沈亦,向其展示自己的成果。
包含“纸人”在内,上面共有五个人的死亡惨状。
“你该兑现承诺了。”隐说。

恶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沈亦松了松凝滞良久的手腕,茶灰色的眸子看了恶魔一眼,突然恶劣一笑,将手中控制器塞到人鱼手中:“帮个忙,按一下按钮,你知道的,我按不动。”
人鱼的手指僵硬地接过控制器,动作迟缓地按下锯齿环按钮。
这一幕和刚才何其相似。
同样是将选择权让渡,表面上人鱼可以选择按下按钮,或者拒绝帮忙。
但实际上,控制人鱼的硬币握在沈亦手里,人鱼怎么样都无法拒绝。
恶魔看懂了沈亦的意思,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刚刚拦截糖水罐子二人,将无法动弹的他暴露在“纸人”面前,表面上他没有动沈亦,但实际上沈亦难逃一死。
恶魔的眼睛微弯,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是我小看你了。”
对方竟然提前预料到了这枚硬币会掀起的腥风血雨,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是其他任务者所没有的谨慎。
沈亦满意地见到了恶魔的臭脸,慢悠悠将控制器从人鱼手中抽回,余光瞥见对方微白的脸色,含笑道:“下次别和恶魔一起玩,这种人心眼子都是黑的。”
“喂?考虑一下队友的感受,不要地图炮啊?”黑天使在旁边不满地抱怨。
沈亦没理他。
天下恶魔一般黑。
人鱼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银紫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攥了攥,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落了空。
没有人知道,在沈亦被定住的一瞬间,人鱼其实想的是,如果是尸体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人骗人的样子很讨厌,死了的话,应该会很顺眼?反正他的血,可以随时再将他复活,只要他想的话……
“三一,你提到送情书,是不是已经找到情书在哪儿了?”
白树也把情书翻开看了一遍,越发觉得沈亦的猜测是对的,这情书对象只怕已经不在这个星球了,这应该是一封诀别书。
但问题是,礼品系统虽然给他们附送了情书文件,但具体的实物还需要他们满星球地找,之前还以为在冷冻室里,但现在这里除了实验日志好像什么也没有?
隐脖子上的电击环已经解开了,他仔细将绷带重新绕了一圈,刚准备离开这里,听到“送情书”三个字,又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知道情书在哪里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样一封情书该怎么送出去。
“情书不就在我们眼前吗?”沈亦扬了扬下巴,所指正是恶魔与人鱼所在的位置。
“什么意思?”黑天使从处理器上坐直身体,仔细看了眼恶魔和人鱼,确定他们身上的衣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兜。
隐的脚步彻底撤了回来,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冷冻室里不起眼的角落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沈亦身上。
——他现在确定沈亦找到情书了。
“这其实不难猜。”沈亦走到冷冻舱前,指尖触摸到冰冷的玻璃外罩,凝视里面彻底凝固住的毁容肉.体,“情书写于毁灭之前,如果真的有实物,这东西必然材质特殊,才能保持两百年不朽。”
“你是说……尸体?”糖水罐子顺着沈亦目光看过去,满脸诧异。
“不,这些都是废品。”沈亦说着,视线顺着冷冻舱一路前行,最终停留在眼前巨大的圆柱形罐子上,“真正不朽的,是这些人为自己准备的复活之躯,这些才是不朽的。”
进化了两百年的神之躯体,比腐朽易烂的人类躯体要好得多,这些冷冻舱连接的不正是人造的不朽神迹吗?
“那你刚刚的意思?”白树好奇地看了看恶魔和人鱼,不理解情书和他们的关系。
“进化可能失败,意识转化可能不成功,将情书藏在这里面还是不够稳妥,真正稳妥的是造就这些躯体的源头。”
沈亦回过头来,灯光落在他水晶般的眸子里,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两个趋近完美的肉.体,他们的容貌美丽、血脉力量强大,被研究所禁锢了两百年依旧神智清醒。
比起神迹,当然是神本身的存在更为永恒不灭。
恶魔狭长的眸子静静地看过来,精致魅惑的面容并不因沈亦的话而有所触动,反而缓缓绽开了一个优雅的笑容:“没错,我和曦的血就是神血,拥有无限再生的能力,我们永生不死,可以活到星球生命的尽头。”
区区两百年的光阴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与人类相比,他们几乎与神无异。
“只可惜你们被研究所不知用什么手段抓获,比起神还是差那么一点。”沈亦耸耸肩,“好在血脉够强,保存个情书是足够了。”
恶魔原本张扬的笑容渐渐收敛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揭他短的沈亦。
沈亦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冷脸,转身对糖水罐子和黑天使道:“你们回忆一下,除了打架斗殴的经验,你们的血脉还传承过什么其他记忆吗?比如一些特殊的文字符号之类?”
“两个血脉稀释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杂血,能有什么传承记忆?”恶魔不屑抱臂。
“那也比某两个身具神血、却被一枚硬币操纵的小仆人要强得多呢。”沈亦回头微笑。
恶魔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人鱼则是静静地凝望沈亦,内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冰蓝色的眸子始终落在沈亦身上,银紫色的指甲几度颤动。
糖水罐子和黑天使没理会恶魔的冷嘲热讽,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从D级升到C级时脑海中闪过的血脉信息,最终糖水罐子最先出声:“人鱼的歌声,变换曲调可以传递不同的信息——但我目前不会用。”
B级血脉还是太低级了,他只能做到变身和使用人鱼的战斗本能,无法熟练运用人鱼本身的血脉力量。
黑天使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恶魔的一贯交易法则:“恶魔的交易信条里,有几个不变的法则,无论语调、发音方式、信息载体如何变化,意义始终不变。”
和人鱼正好相反,恶魔的语言系统里有几个无论外在形式如何改变,含义始终不变的“法则”式用语。
沈亦看了人鱼和恶魔一眼,两人脸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似乎糖水罐子和黑天使的话并未给他们造成任何波澜。
但沈亦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几条法则,不介意的话念一念?”沈亦看向黑天使,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当然不介意。”黑天使唇角绽开一个熟悉的蛊惑式微笑,“全世界都应该清楚恶魔的信条,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恶魔从不让他的信徒失望。”
看到那个格外标准的微笑,恶魔的身子不由得挺直,脸上不屑的笑容微微收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恶魔的交易信条第一条:来者是客,恶魔永远不会拒绝客人的请求。”
恶魔来者不拒,且从不挑剔客人们的要求,只要你支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恶魔的交易信条第二条:交易自愿,恶魔永远不会强迫客人交易。”
有道德底线的商人才是让人信赖的伙伴,恶魔从不做一锤子买卖。
“恶魔的交易信条第三条:交易保密,恶魔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客人的交易内容。”
恶魔保护客人的隐私就像保护自己的隐私一样,无人知晓恶魔在交易中提供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较零碎的信息,不如前三条那么完整,还要说下去吗?”黑天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亦。
沈亦坐在处理器前方的弧形平台上,一条腿垂下,正支着手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先是评价了一句:“恶魔的心果然黑。”
这一条条信条,看似是为客人着想,可暗地里全是给恶魔叠buff:来者不拒让恶魔不缺客源;交易自愿让客人放下戒心、步步沦陷;交易保密让客人恶念滋生,同时也让恶魔坑起人来肆无忌惮。
黑天使的表情毫无破绽,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容诚恳:“都是自愿原则,恶魔从不强买强卖。”
沈亦啧啧两声,这才看向糖水罐子道:“你能把他说的文字转化成人鱼语言吗?不会唱没关系,会说就行。”
糖水罐子金色的眸子露出几分迟疑:“我试试?”
他说着,声带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振动,说出的话语不像是某种语言,更像是一个生物在吟唱,语调轻柔缥缈,字与字之间的转换柔和顺滑,不像中文那么字正腔圆,像夜晚的海水在月光中徐徐起伏。
白树听得都惊呆了:“人鱼说话这么好听吗?听起来就像唱歌一样。”
如果真的如神话中的海妖般低吟浅唱,那声音该多么令人沉醉?
黑天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如果是用这种语调说话,确实更容易让顾客上钩。”
他表示自己有学到些什么。
“可以了,来试试。”沈亦按下手环的录音截止键,走到人鱼面前,“我有幸听一听人鱼求偶的歌声吗?”

第70章 未抵达的情书(11)
沈亦的本意是想让人鱼帮他录一下人鱼求偶的歌声,他知道人鱼的求偶之歌和引诱水手的歌声不同,这是同族间的示爱。
所以他也没打算让对方白录,准备和他做个交易。他帮自己录歌声,自己则把他的三个月威胁期限缩短一个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和人鱼提出交易,对方那张寒冰不化的脸上竟是缓缓绽开笑容,语气没有丝毫勉强:“好啊,要现在唱吗?就对着你吗?”
沈亦:“?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录一下就可以,如果不介意的话……”
当然对方如果介意,他可能会再度采取一些没有底线的手段就是了……
人鱼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沈亦迟疑的面容,唇边笑容越发肆意:“不,我不介意,你想听我随时可以唱。”
沈亦茫然地看着人鱼半晌,内心是有点好奇人鱼求偶之歌的,但思及此歌的特殊意义,还是拒绝了:“还是算了,这歌意义很特殊吧,你找个地方单独录一下……”
“你是想单独听吗?也可以。”人鱼冰蓝色的眸子意味深长。
沈亦满脸都是困惑,有点想问人鱼发的什么疯,但还是忍住了:“真不用!我也听不懂,你录下来就好。”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看了他许久,这才缓缓点头:“好,我录下来。”
沈亦于是赶紧递给他一朵蔷薇花:“对着他唱就可以,这个可以录音。”
礼品店的手环不能摘取,否则用手环录更好,还不用转换音频文件。
人鱼拿着花,冰凉的手指在娇嫩的花瓣上触了触,银紫色指甲与花瓣相互映衬,越发显得艳丽。
他看了恶魔一眼,淡淡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恶魔皱着眉,很是看不懂人鱼在搞些什么,但还是抬手在处理器桌面上点了几下,打开了大门,警告道:“这些人都是任务者,不要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心思。”
他指的是人鱼不同于他的心软。
人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临走时手指拨弄着花瓣,唇边泛着含义不明的微笑。
沈亦目送人鱼离开,看向巴巴等着他解释的众人,感觉自己像投喂小崽的鸟妈妈,神色微妙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情书的实体,应该不是别的,就是人鱼的一首歌。”
“什么意思?”白树小学生一般举手提问,“人鱼的求偶之歌吗?”
“差不多是这样。”沈亦点头,“人鱼的歌声只需要变换曲调就可以传达很多种不同的意思,而恶魔的语言则无论如何变换语调和载体都能传达同一种意思。所以最保险的方式,是以人鱼之歌表达情感,以恶魔语言左以叙述,如果糖水罐子能够学会求偶之歌,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制造一封情书出来。”
“制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白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当事人的原件比较有诚意。
沈亦再次点头:“当然,这是最后的备用方案,如果这两位情书载体愿意帮助我们,就可以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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