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这样的人,我想我明白原因了。”
“嗯?”
晴明转头询问,雨声敲滴伞面发出巨大的响声,混杂着林间妖怪的叫声,晴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大天狗轻笑,被风吹来的水滴从他脸上划过,滴落晴明撑伞的手上,温热。在朦胧山雨中,晴明觉得自己似乎被他迷惑了。那样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虚无缥缈里抓住了一只燕子。
“晴明大人也太过偏心了!”
白藏主打断了晴明的思路,将他在幻像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眼在神乐怀里愤愤不满的小狐狸,又看了看假装不在意的大天狗,道,“是有些偏心了。”
大天狗和白藏主都愣住了,晴明拍了拍他的背部示意他快点走,大天狗被他弄得乱了心神倒确实加快了脚步。山路曲折,雨水顺着蜿蜒小路而下,他们走的很艰难,野口略带歉意的回头望,晴明点头示意无碍。
大约走了半刻钟才抵达,晴明有些喘气。他打量着这林间小屋,倒是干净整洁。
“请进吧。待雨停了之后我们再去宇治川。”
“是志康回来了吗?”年迈女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看到到晴明一干人等后退后两步,但见野口皱眉,又上前来,“是志康带来的客人啊,饭菜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劳烦了。”
众人坐在榻榻米上观雨吃茶,榻榻米是新换的,光滑细腻。晴明注意到家中很多东西都是新的,便疑惑,“野口先生成婚几年?”
“约莫是三年多。”
“整四年了。”端来吃食的百合子纠正他,说话时面色不愉。百合子是野口母亲的名字,她穿着深紫色和服,把发髻盘的高,看起来有六十岁上下,是个很有精神的女人。
“这样么。”
晴明一副了然模样,野口欲问,但被母亲抢先一步,“大人是京都的阴阳师吧,可不要弄巧成拙。上一个小子,叫三岛的那家伙的下场您恐怕还不知道。”
“晴明大人可是京都最厉害的阴阳师!”白藏主跳出神乐的怀中,竖起了尾巴,但还没威风起来就给神乐拖回去搂着了。
“小狗不要说话。”神乐捏住了它的嘴,白藏主呜呜几声,挣扎了起来,但又不敢使力,怕伤到这柔弱的小姑娘,便郁闷的软了身子乖乖躺在她怀里。神乐摸摸它的小脑袋,给他顺毛,“乖乖哦。”
“知道了知道了。”
晴明没有管他们,他再次打量百合子,问,“三岛怎么了?”
“死了。”百合子露出怪异的笑,“都传是自杀,那晚我也去看了,和大家说的都不是,三岛表情扭曲,那七窍流血的模样,死的凄惨可怖。死去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怕是恶鬼缠身,被折磨自死。”
“母亲!”
野口打断了她,百合子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但又很快的恢复平常。她端着碗筷离开,雨停了。
“野口先生知道这事?”
“知道。”
“您应该提前告诉我。”
“非常抱歉,请您谅解,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们都……”野口的话没有说完,晴明神色虽然和平时一样温和有礼,但野口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既然我愿意帮助你,就请不要再隐瞒了。”
“我明白了。”野口恭敬的回答。
“有春子的遗物吗?”
“有。”野口从怀中拿出用布包好的木簪,递给晴明,“这是我当初送给她的,原想等攒够钱后为她打一副银簪,却到她死去也没能够实现。春子被河水冲上岸时手中还紧紧的握住这发簪,都快嵌入肉中去了,明明是平时那般怕疼的一个人,恐怕死时异常痛苦。若让我找出那罪人,定当让他后悔莫及!”
野口湿了眼角,他与春子相爱这些年,平日里也不曾有什么仇人。虽然她无所出,但却勤劳善良,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把春子凌.辱至死后还故意摆出她落水而死的样子。
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才二十岁啊,这般年华,本应该在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享受最美好舒适的生活,可偏偏她痛苦的离去,孤独躺在了冰冷的坟墓中。
“怨气极重,”晴明将木簪还给了野口,“这就足够了,带好它我们出发去宇治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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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亮出来了,是满月。划过枝头的鸟雀安静的等待,今日是妖怪们的狂欢。人们大多都早早回家,繁华的宇治街上的店铺也全部关门了。牛车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安静得让野口有些紧张。
“静心。”
晴明温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像有魔力似的,倒真是让他平静下来了,甚至连偶尔有小妖怪从他面前飞过他也不觉得恐慌和害怕,胆量似乎就这样增长了。
“晴明大人到了。”
晴明撩起帘子下牛车,野口递给他一盏灯笼,他非常自然的牵起了大天狗的手前行。大天狗挣扎了下,晴明回头看他一眼,他就不动了。这乖巧模样想起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带着酒气的漂亮妖怪,明明有着稚嫩的脸,衣裳也破烂不堪却给人一种稳重的样子,还不觉得突兀。
虽有黑晴明的影响,但从第一眼见他就心下欢喜,这该是让人所说的……一见钟情?晴明有些不确定,但他要将大天狗留在自己身边的欲望却很强烈。
“就是这里了。”
野口停住了步伐,他们站在宇治桥的正中间,晴明观察了四周,妖气越来越重了。迷雾突来,野口打了个颤,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了,全是白雾,寒气逼人。
“言灵守!”
透明的结界把他们保护在里面,与白雾断绝,晴明面色沉重,与大天狗对视一眼,两人都相约而同道,“宇治桥姬。”
“宇治桥姬?”神乐疑惑。
“是的。”白藏主在她怀中闷闷的说,“就是西边神社里供奉着的女神。她和离宫八幡神是恋人关系,八幡神每夜顺著淀川、濑田川、宇治川前来见桥姬,翌朝黎明时离去,然而,八幡神也并非夜夜都来,而桥姬却只能坐镇桥畔,夜夜翘首盼望八幡神前来。但八幡神再也没有来过,苦等恋人的到来始终没有结果的女神从期望变成了绝望,最后幽怨的化作的妖怪,试图将过路的男人都杀死掉。”
“这十几年倒是没有再出来过,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但现在又被召唤出来了,想必很气恼吧。”
“我倒是知道这个传说,但不知晓她竟化作了作恶的妖怪。”野口有些惊奇。
“这在妖怪中流传已久了,不过你们人类当然不知晓了。”白藏主的表情带着一点骄傲,但随之又苦恼起来,“神明变成了邪恶的妖怪,但依旧是神明啊,晴明大人,这下子就很难办了。”
“总是要想出办法解决的,就算没有那位阴阳师,她也总有醒的那一天,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晴明安抚它。
“说的也是。”
第7章
是水声,有女子在挣扎着哭泣。这样熟悉的声音啊,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啊!竟然连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莫名的晕眩感渐渐退去,野口志康扶着墙站起来。眼前是庄严的宇治桥姬神社,他有些疑惑的环顾四周,人们都安静的跪拜着。他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便准备从神社内悄悄离开,但在快要踏出去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于是下意识的回望,那被供奉着的宇治桥姬在一瞬间变成春子的模样,她惊恐的瞪着眼睛,像似要对野口求助。但在下一秒就又恢复了那副庄重温和的桥姬女神模样。
野口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那神像几眼,却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方才出现的景象完全是一场幻觉,但内心总是有些不安,于是决心转身去拜一拜宇治桥姬,为母亲与春子祈福。
“请求您能保佑春子与家母平安健康。”
野口说的虔诚,但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神社内点燃的蜡烛被风吹动着,昏暗的光线下影子摇动,显得如同恶鬼妖怪般可怖。野口跪在蒲团上,感受不到风,但觉得寒冷,这里真是异常怪异。最后他落荒而逃似的出了神社,在宇治川边上的小道游荡。
他有些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平时这个时间段他都是在船上打鱼,难道是最近过于疲累以至于连自己做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吗?野口不解。他走上了在宇治桥,他此时有种熟悉感席卷而来,仿佛他原本就该在这儿站着,从未离去过。
野口觉得今天实在古怪,他桥柱歇息,却发现那平和河水突然变得湍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飘过来了,那是个甘蓝色的绣满粉色樱花图样的宽腰带,它被石头勾住了,像蛇一般在水中晃动着。野口移不开眼,因为那是春子的腰带。去年年初他们一起逛集市,春子看中了这款腰带,那是当下很流行的款式,春子喜欢的不得了,却因为家中用钱紧张而放弃。他因此拼命做了一个月的工,最终将它买了下来,送给了春子,那时她的表情他但现在都记得,开心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最珍贵的宝物。她很认真的对野口说,志康君,腰带很漂亮。野口知道她的意思,其中含义大家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