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兽人幼崽饲养指南(妄三秋)

阿尔伯特垂下眼帘，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我也不喜欢。
因为某两位女士迟到的缘故，星辰班的家长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所以家长都在教室里好奇地参观自家小孩的座位啦，午睡小床啦，还有展示墙的各种涂鸦。
热闹的谈笑声中，钟牧抱着余千星进来，让不少人停下话头，装作不在意地朝他们瞄去。
这间幼儿园的家长都是兽人，对余千星的事也有所耳闻。如今在选举后，这位权贵还来参加小孩的家长会，不少A派的兽人对联邦的好感更多了些。
钟牧并不在意那些窥探的目光，低头问余千星：“你的座位在哪儿？”
余千星环抱着钟牧的脖子，坐在他臂弯的小屁股动了动，朝前面指了下：“那里。”
靠窗的小桌很整洁，只摆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面的小粉花还未凋谢，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着花瓣。
钟牧抱着他坐下，将他放在膝上，目光触及到他发顶有一缕翘起的头发，以指为梳，生疏的帮他梳理。
纯白的发丝穿过指尖，那对三角耳抖动两下撇向两边，余千星垂眼玩着绶带的流苏小声问他：“叔叔怎么来了呀？”
发间的手指突然一顿，钟牧问：“你不想我来给你开家长会？”
“不是不是……”余千星慌张地摆摆小手。
他只是很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钟叔叔是大忙人，管家先生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他可能不会来参加家长会的消息。
不过钟牧这般问起来，余千星扣弄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叩叩——”
清脆的玻璃敲击声。
头上的耳朵动动，余千星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窗户后，嗖的一下冒出个熟悉的脑袋，惊得猫尾巴竖成天线。
因为凑得近，周围被呼出的热气印出一大团白雾，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就差没把玻璃窗盯出个洞来。
余千星下意识地喃喃：“阿、阿尔……”
钟牧没听清：“什么？”
余千星摇摇头，支支吾吾地嗯了半晌：“叔叔，我能先出去玩吗？”
钟牧摸了下他的脑袋，把他放下去：“去吧。”
刚才还腼腆扭捏的猫崽一沾地，就哒哒哒地跑了出去，和教室外的小男孩亲热地抱抱贴贴，然后手牵手跑开。
钟牧的视线落在男孩标志性的蓝眼黑尾上，略感惊诧地抬了抬眉梢。
居然是只巴汉德黑狼吗……
直至幼崽颠颠地跑远，钟牧才收回目光，手指抚过在玻璃瓶中安静摇曳的小粉花。
来的路上钟牧想了很多，钟家向来利益至上，他本人就没感受过所谓的温暖亲情。
余千星在他心中的份量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至少在听见闻人玉提出的方案时，他是下意识地拒绝的。
即使是他不懂得如何关怀备至地饲养一个……
修长的手指覆在玻璃瓶口轻点两下，忽然顿住，钟牧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的神情。
他是不懂，不过那孩子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很认真地送了一本花花绿绿的指南……
钟牧揉捏着眉心，不得不承认，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余千星不该是宠物，也不该是政治手段，他只是个憧憬“家”的承诺，就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笨小孩。
没过多久家长会顺利开始。
除了在播放幼崽们的日常照片时，有家长指出“老师，怎么我家子涵的照片比别人少”，被闻人玉翻了个白眼，整体气氛还算和谐。
结束后，钟牧与身边姗姗来迟的女士——西格莉亚·巴汉德交换了联系方式。
西格莉亚捂嘴轻笑：“哎呀，钟先生这样的大忙人居然会来，我以为您应该出现在总统阁下的庆功宴上。”
钟牧不在意地回敬：“自家小孩的事肯定要上心些，如果出现走错幼儿园的蠢事，那就失礼了。”
西格莉亚：“……”啧。
在双方皮笑肉不笑的交谈中，闻人玉给他们发送了几张幼崽的午睡照片：“喏，阿尔伯特和千星的，不过……”
闻人玉有点头疼：“最近他们老是黏一块，没有拍到独照，你们将就看吧。”
西格莉亚完全不在意，放大了图自顾自地夸赞着被弟弟抱在怀里的猫耳幼崽。
猫崽的小脸软白里透粉，因为吃饱了的缘故，搭在小肚皮上的毛毯还顶出个圆润的弧度，看起来可爱极了。
闻人玉：“有视频，要吗？”
西格莉亚双眼放光：“要要要！”
钟牧面色如常，把照片里除开余千星的画面涂上马赛克，保存进光脑。
他稍稍朝闻人玉的方向侧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闻人玉似有所感，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耐：“干嘛？”
“谢谢。”钟牧颔首，声音沉沉落下一声，错开他肩膀走了出去。
教室外，索罗抱着个玻璃糖罐过来，挖出一把分给小伙伴们。
阿尔伯特撕开包装，把里面圆滚滚的糖果捻起来喂给余千星。
余千星拨动着糖果在嘴里滚来滚去，一边将糖纸捏得窸窣作响，折成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放回索罗的糖罐。
“哇！星星折的！”
索亚围着他转了一圈，一把将余千星抱住贴贴。
阿尔伯特不开心了，当即就要把这些热情过头的耶耶推开，结果又忍不住低头耸动着小鼻子。
“甜的。”阿尔伯特说。
索罗索亚还有柯林听见了，也跟凑过来，围在一起嗅嗅闻闻：“唔，真的耶！还是葡萄味的！”
糖果在齿列间滚了一圈，余千星眯着眼吸溜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很认真地解释：“因为我在吃糖呀。”
“哦。”阿尔伯特敷衍应声，然后继续埋头吸猫——
唔，再闻一下！
不远处的树下，钟牧将这一场景收入眼底，旁边的园长陪笑道：“千星和班上的同学都相处得很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他。”
“是吗？”
钟牧定定注视了半晌，敷衍应声，让园长心中惶惶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良久，他重新开口，声音冷淡至极，“千星当然能和别人和谐相处，只是总有不稳定的因素出现。”
园长干笑一声：“是、是的。”
“既然已经发生，这一点，我想还是尽早处理干净为好。”
钟牧扫开落在肩头的树叶，手指的红宝石权戒在阳光下光泽闪烁，语气淡淡，不容商量的余地，“下周一，那样失礼的孩子，不会再出现在余千星眼前，对吧？”
园长想起先才家长会前的口角，心下了然，对着这位年轻的权贵恭敬颔首——
“当然，您考虑得很周到，我会马上解决。”

幼儿园的花丛里种了不少浆果，许多团雀被成熟饱满的红果子吸引过来。
幼崽们蹲在花丛边，捧着脸观察这些吃得嘴巴红红的小不点，索罗忍不住伸出手指，对着小团雀圆鼓鼓的肚皮一戳——
“叽叽！”
小团雀低头对着那根小指头啄下来，索罗飞快地缩回手，嘿嘿傻笑，“啄不到我吧！”
“星星你学会了吗？”柯林乐此不疲地逗弄着小团雀，扭头热情地邀请余千星加入。
余千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想摸小团雀的毛肚皮，又怕动作不够快被啄，怯兮兮地扭头，对着阿尔伯特眨眨眼。
阿尔伯特：“……”
黑发里的狼耳往后一撇，阿尔伯特拉住小猫的手，一起伸向吧唧吧唧吃果子的小团雀。
阿尔伯特：“我缩你就缩哦！”
余千星尾巴晃悠起来，笑得很甜：“好噢！”
除了老是被打扰吃饭的小团雀们，余千星和小伙伴们都玩得很开心。
这时，家长们陆陆续续都从教室里出来了。
余千星站起来，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出来的家长们，忽然在人群中看见钟牧对自己招手。
于是他扭头和阿尔伯特说：“阿尔再见，我要回去啦！”
阿尔伯特也瞧见了长姐，想着之后两天是周末，不情愿地点点头，还强调道：“那要和我通电话。”
余千星想了想：“可是我还想看魔瓶小精灵……晚上打电话可以吗？”
阿尔伯特说：“我给你打视频，一起看！”
余千星欢快地答应：“好噢！”
他答应完阿尔伯特，直到被钟牧抱上飞行器时心里都很开心。
在他看来，钟牧一定是抽空来参加家长会的，说不定过会儿就要离开，这次漫长的周末有阿尔陪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孤单了。
心满意足的余千星靠在钟牧胸膛，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不多时就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钟牧神色不变，直到回到庄园都没有叫醒他的意思，只是将余千星交给秘书，吩咐他把小孩抱回房间。
管家和一众仆从见到他突然抱着余千星回来，心中有些不安。
他挤出笑脸试探问道：“先生不是在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们正准备去接小少爷放学呢。”
“平常接他放学就时常晚点，倒也不必现在装样子。”
钟牧去了趟幼儿园什么都清楚了。
他脱下大衣扔给女仆，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前落座，大手覆在膝盖上，扫过眼前的面色僵硬的管家。
秘书安置好余千星从楼上下来，见到这一场面也不敢吭声，将庄园里的人员资料调出光屏：“先生，管家除外，庄园里共有女仆十人，侍者十人，园丁……”
“难以置信，这座庄园居然养了这么多废物。”
钟牧抬手打断了秘书的汇报，淡声吩咐，“只留两个女仆，其余全部辞退，让老宅的罗莎夫人过来，之后的人员由她挑选。”
话音一落，宽敞的客厅内一片哗然，那些仆从们慌张不已。
他们都是管家学院优秀的毕业者，钟家已是A区最为鼎盛的权贵之家，从这里被辞退，就表示犯了大错，主星各区不会再有高官贵族聘请他们。
若再想找到雇主，只能考虑偏远行星的暴发户商人，但那样的日子和这里可是天差地别。
管家难掩诧异，激动上前：“先生，我——”
“你想说什么？”锐利的目光扫过去，管家嘴唇颤动立刻噤声。
钟牧缓缓起身，深邃的眼瞳凝视着满头是汗的管家，“我向来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那孩子不该是你们能随意怠慢的人。”
管家不停地鞠躬：“非、非常抱歉，先生，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
“嚓——”
蓝紫色的电光从钟牧指间闪过，管家喉颈前的领结化为焦灰簌簌落下，客厅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余下管家牙关打颤的哆嗦声。
“理清这段时间的账目再放人。”
钟牧从管家身边走过，路过刚进来的几位助理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如果他敢私吞庄园一分钱，我想你们应该记得星际巡警的号码。”
助理们点头：“是。”
落在光洁地板砖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管家绝望地跌坐在地，脸色无比惨白。
钟牧回到书房，翻出了那本之前置之不顾的指南，安静地注视着封面上圆滚滚的卡通猫崽，坐下来翻开了第一页。
他看得很慢，脑中浮现出幼儿园里猫崽被一群小男孩围起来聚众吸猫的场景，眉心不爽地微微蹙起。
萨摩耶，红狐狸，还有……一只巴汉德狼崽。
“一群小臭狗。”
想起这个家族对联邦不冷不热的倨傲态度，心底有些发笑。
他屈指弹了弹纸页上的小猫图案，“你倒是和谁都玩得开。”
等钟牧看完整本指南时，天色渐晚，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秘书敲门进来，为难地说：“先生，晚餐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但是……小少爷还在房间里……”
还在睡？
钟牧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起身前往了余千星的房间，敲了敲门：“出来吃点东西。”
余千星其实早就醒了，不但醒了，还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他悄悄把门推开条小缝，发现管家和那些仆人都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去。
他赶紧缩回被窝里，点开光脑，发现新闻下面好多人都在讨论总统先生连任成功的事，也有小部分人说——
“那只猫崽没有用处了吧？”
虽然很快被别的评论怼回去，但余千星心虚极了，他貌似不怎么招钟叔叔喜欢……
想到这儿，他伤心极了，捂着脸抽抽噎噎把被子四角压紧，好像这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层防线。
房门猝不及防地被人敲响，余千星紧张得尾巴都在发颤，是不是吃过饭，叔叔也要赶走自己了呀？
他吸溜了下鼻子，结结巴巴开口：“叔叔我不饿…就、就不吃啦！”
不吃饭=不出去=不用被赶走。
半晌，敲门声停止了，然后门直接被“咔嚓”一声打开。
钟牧推门进来，瞧见小床中央突兀地拱起一大团。
他走过去坐下，伸手拍了拍，却察觉隔着被子的那团小家伙正在发抖。
小小的抽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钟牧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收回手起身出去。
余千星闷在被子里胡乱揩着眼泪，忽然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富饶的王国，里面居住着深受人民爱戴的公主……”
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甚至有些生硬，躲在被窝里的幼崽却止住了哭泣。
余千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地松开压住的被角，小心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钟牧念得就像在进行什么官方发言一般，随手翻动书页时，余光注意到拱起的那一团正窸窸窣窣地挪动，然后小心翼翼地冒着个脑袋。
啵，右边的耳朵弹出来。
再一歪头。
啵，左边被被子压住的耳朵也支棱出来了。
不知道是在被窝里待了多久，把自己脸蛋闷得又红又湿，脸颊边挂着两条泪痕，像极了冬日里的红鼻子小雪人。
水润润地眼睛望着钟牧的方向眨巴，像是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心的动物，随时都会缩回被窝里。
钟牧装没看见，一直把故事念完才把童话书搁在一边，将一扭一扭匍匐前进的小孩抱进怀里。
温热的大手将脸蛋的湿滑的泪水抹去，钟牧垂眼：“为什么哭？”
很多时候，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所有委屈都倾泻而出。
余千星埋下头，肩膀一抖一抖地耸动起来：“因为、因为叔叔要…要送我走……”
“我没有那个意思。”
钟牧露出无奈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楼下的动静把这孩子吓到了。
怀里的幼崽就像惊弓之鸟，从来没有真正安稳地把这里当作能遮风避雨的家。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钟牧抱着余千星的手慢慢收紧：“对不起。”
余千星小手揪着钟牧的衣服，眼泪汪汪地抬起头，金绿色的猫眼里充斥着不解的迷茫：叔叔为什么要道歉呀？
“我很抱歉之前的态度让你难过。”钟牧低低叹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没有人会送你走，安心待在家里。”
养孩子比他想象得要难，不过没关系，从返程时他就决定自己可以学。
不是因为领养协议，也不是因为政治作秀，只是单纯地想看着这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
余千星用手背胡乱擦擦脸，他总觉得这次钟叔叔回来有些不一样了。
他埋进钟牧硬邦邦的胸膛蹭蹭，小声问：“叔叔喜欢星星吗……”
他翘了翘小脚丫，心里忐忑不安，扳着手指头算自己吃得不算多，也有好好听话，应该不算很讨厌……吧？
“喜欢的。”
钟牧帮他把袜子套在白白嫩嫩的小胖脚上，“你送我的指南都看了，工作的事我重新安排，以后会待在家陪你。”
余千星呆住，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就听钟牧低沉的声音落在头顶——
“所以能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要写指南？”

钟牧翻完整本小册子，对幼崽的习惯倒是了解许多，不过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不认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会为自己做一本这样的指南。
果然，余千星吸了吸红红的鼻尖，很诚实地说：“在收容所时，好多叔叔阿姨来看过我，后来他们都说…嗯…兽人幼崽养起来有点麻烦……需要选了别的宝宝。”
钟牧一愣，余千星身份特殊，普通人家养起来顾虑很多，大多是随意敷衍收容所的借口。
“可是我很好养的呀！”
毫不知情的余千星很不好意思，玩着钟牧搭在他肚皮上的手指，“嗯……但是我听别人说过呀，橱窗里的娃娃都是有使用说明和介绍书的！我就给自己也写了一本……”
钟牧听完，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他沉默良久，把余千星转过来对着自己，幼崽懵懵地问：“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