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白鹤知要来为他诊脉,楚召淮用完午膳后,挣扎着起身穿衣。
姬恂见他小腿都在打颤,劝了几句。
楚召淮本来就疼得心烦意乱,直接伸手拍了下想解自己衣带的爪子,呲儿他:“又不是你挨骂,你当然没事了。”
姬恂只好将“解”的动作换成“系”,懒洋洋道:“朕在朝堂上已挨过不少骂了,全都在骂朕还不立后。”
楚召淮瞥他,没吃他的苦肉计。
没一会,白鹤知前来为他诊脉。
楚召淮心中忐忑不已,坐在连榻上看着医书,除了脸色虚弱些,和平日模样没什么差别。
白鹤知并未瞧出异样,坐下来将药枕拿出来,随口道:“你在宫中过的如何,陛下……”
楚召淮一哆嗦,沉声道:“我过得如何和陛下有什么关系?我们俩又没什么,舅舅干嘛无缘无故提他呀?”
白鹤知:“……”
白鹤知不明所以:“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适用这个方子,过几日便不用每天探脉,想问你要不要回府住?”
楚召淮一噎,咳了咳,干巴巴道:“嗯,回的。”
“那就好。”
白鹤知给他探脉,只是按了半天,总觉得他外甥怎么比前几日要虚弱些,还有些肾阳亏虚?
难道是诊错了?
见舅舅脸色不太对,楚召淮猛地将手缩回来,顾左右而言他:“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宫里一点都不好住。”
白鹤知也没多想:“今日便回去?”
楚召淮一愣。
这么快吗?
但这话是他说的,也不好再出尔反尔,乖乖道:“好。”
白鹤知没多留,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没过片刻,姬恂便得知楚召淮要搬走的消息。
楚召淮正将几本还没啃完的医书放在柜子里让白府下人来搬走,瞧见姬恂快步而来莫名有些心虚,移开视线继续找书。
姬恂挥退左右,走上前将书架上几本楚召淮没翻过的书拿过来,若无其事道:“这些要带走吗?”
楚召淮微愣,抬头看向他。
本来以为要迎接狂风暴雨,没想到姬恂竟然如此平静?
“嗯,那几本还没看,要带走。”
姬恂点头,将书放在小柜子里。
楚召淮捏着小木剑纠结半晌,还是问了:“你……不生气吗?”
姬恂似乎很讶异,眉眼微动,笑着道:“这叫什么话?你觉得我该是什么反应?”
“嗷嗷喷火,面目狰狞阴鸷地说‘你死也别想离开’。”楚召淮一一细数,“或者是面上笑嘻嘻说好,实际上暗中找人给我舅舅使各种绊子让他焦头烂额,顾不得我,再或者找个链子……”
姬恂:“……”
姬恂皮笑肉不笑道:“王妃说得几个提议都不错,朕会考虑考虑的。”
楚召淮:“?”
看楚召淮一言难尽的表情,姬恂哈哈大笑,上前扶住楚召淮的后脑勺轻轻亲了他一口,笑意未减:“你想去何处便去,我不会再因一己私欲而将你困在皇宫。”
楚召淮眼神呆呆的,好一会才垂下头,不自在地蹭了下面颊:“那我若想回江南呢?”
“倒是也行。”姬恂想了想,“陛下可能很快就要去微服私巡,不过王妃一定要相信朕是去办公务的,并不是想要粘着王妃寸步不离。”
楚召淮:“……”
楚召淮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姬恂伸手将他扒拉到怀里,笑着道:“没关系的,慢慢来。让陛下继续心急如焚吧。”
楚召淮嗫嚅道:“我……我没有。”
姬恂也知晓他并非是故意折腾自己,只是之前被自己伤得疼怕了,很难再轻而易举地连身带心一起交出去。
“别怕。”姬恂亲了下他的眉心,“你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无非就是见你时多花些时间罢了。”
楚召淮招架不住这种,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里,没吭声。
“不过……”姬恂歪头想了想,沉思道,“咱们这样无名无分的,若是在宫外私会,是不是叫偷情?”
楚召淮:“……”
楚召淮没忍住回手给了他一肘子,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姬恂只好正经地说:“你还没走,朕便已开始想你了。”
楚召淮:“……”
还是不正经吧。
黄昏后,白鹤知下了值,前来将楚召淮接回了白府。
已立秋了,天气并不像大半个月前那般炎热,楚召淮慢吞吞地将书放在姬恂送的柜子里,想了想又把小桃木剑塞了进去。
看着本来空荡荡的柜子被塞满一排,楚召淮目不转睛看了半晌,心中忽然窜起个念头。
等到这个柜子塞满后,我就……
白鹤知在外头道:“召淮,宫里送来东西了,你来瞧瞧?”
楚召淮还没“我就”完,乍一被打断腾地蹦起来,腰间疼得险些痉挛,他皱着眉缓过那阵疼痛,走出去看。
楚召淮本来还以为又是医书,接过来一瞧发现匣子里放着一对龙凤玉佩。
龙凤似乎是寻常人家定情的玉佩?
楚召淮捏着玉佩看了半晌,又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陛下又开始写情话了,楚召淮还没拆开就先被酸得龇了龇牙,做足心理准备才将信展开。
姬恂所写,一如既往的肉麻。
「分别半日却恍如隔世,愿化龙凤双栖双宿,白头相守」
楚召淮:“……”
楚召淮脸皮一向很薄,当即脸就热了。
白鹤知疑惑道:“陛下写了什么?”
楚召淮猛地将信按在胸口,拼命摇头:“没什么,就就说我忘带东西了,给我送回来。”
白鹤知也没多问,道:“你之前还说要去安顺坊那个医馆瞧一瞧,正好我过去时顺路,带你去瞧瞧?”
楚召淮说好,想了想又问了句:“那医馆叫什么名字?”
白鹤知说:“存淮堂。”
楚召淮一愣。
“这名字太难听了。”白鹤知还在说,“也不知是谁取的,这半年虽然开张却只是买药,一个大夫都没有,安顺坊的租金可不便宜。”
楚召淮:“……”
确实难听,不太像医馆的名字。
可这个存淮……
楚召淮脸庞一热,一声没吭抱着匣子跑得飞快,完全看不出今日下车都龇牙咧嘴下了大半天的架势。
柜子还大开着。
楚召淮站在那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将那堆龙凤玉佩收在柜中,那封写满情话的信也和上一封情书一起,放在单独的精致匣子中。
楚召淮沉默好一会,又将白夫人的信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最上方。
咔哒一声,将匣子关上。
崭新的柜子,盛放着他未来的期盼。
和前半生寥寥无几的爱交织交缠,终于能够让他留恋世间。
存淮堂终于有了坐堂大夫。
姬恂特意挑选的伙计有眼力劲得很, 楚召淮一来还没说出身份,几个伙计便笑眯眯地迎上来,叫他东家。
楚召淮疑惑极了:“你们怎么知晓是我?”
伙计笑嘻嘻地说:“雇我们的人说了, 如果有朝一日来个美若天仙的小郎君, 十成十就是我们的东家。”
楚召淮:“……”
楚召淮在外人面前端着,努力没有脸红。
他也不懂账本,装模作样看了看后, 又记起姬恂所说的院子, 便让伙计带着他过去瞧了瞧。
安顺街离皇宫极近, 又是长街纵横通行方便之处, 这地段的价格应该会很贵, 更何况还有个几乎赶得上白府的院子。
楚召淮逛这个院子足足逛了大半日,也不知姬恂是如何寻到这处极具江南特色的院子,有池塘有假山凉亭, 甚至背靠一座小山。
瞧着风水极佳。
楚召淮双腿本来就酸软,走了半天累得不行。
这就是姬恂所说的“小”院子?
白夫人的嫁妆姬恂已送到了白鹤知府上, 剩下那些银钱估摸着得有几千两, 置办医馆和宅院想必花费完了。
楚召淮捶着腿, 心中估摸着若是搬来这儿,想必下人的俸禄也是一大笔开销。
那个没多少人的医馆想必赚不了这么多银钱。
唔,算了,还是先住在舅舅府上吧。
楚召淮休息一会,从院子里走出去, 想回医馆说一声, 就见伙计慌忙跑来。
“东家, 外头来了个贵人,看着挺凶的, 说是身子不适,指名了要您来给医治。”
楚召淮唇角微微抽了抽。
抬步走进存淮堂,果然如同他所料,那姓姬名恂的贵人坐在椅子上,一身华贵衣袍不怒自威,手撑着脑袋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
十有八九是装的。
楚召淮撇着嘴上前:“这位贵人,有何处不适吗?”
姬恂束着发冠,眉眼凛冽带着让人畏惧的攻击性,他眉头紧紧皱着,冷声道:“大夫给我瞧瞧吧,估摸着是治无可治的相思病,已深入骨髓,若没有药恐怕要命不久矣了。”
楚召淮:“……”
伙计:“?”
嘶,相思病也可以如此严重吗?
贵人真是身娇肉贵啊。
楚召淮瞪了他一眼,但旁人瞧着只好坐在大夫的椅子上,给这位“病入膏肓”的贵人探脉。
伙计赶忙在一旁瞧着,打算见识见识东家的医术。
探了探脉,楚召淮一本正经道:“贵人无须担心,相思病不会让人命不久矣,且我瞧您面色红润好像一拳能打死老虎,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回去找点事儿干就不药而愈了。”
姬恂:“……”
楚召淮正要收回探脉的手,姬恂却倏地往前一抬,在所有人没发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楚召淮的掌心。
一股酥麻倏地遍布全身,楚召淮猛地缩回去,狠狠瞪他。
姬恂缓缓笑开了,慢条斯理道:“不愧是白神医,经由您一这番开解,我竟然已好了许多。”
说着,将一块金子放在桌案上当做诊费。
众人:“……”
伙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东家还真是妙手回春啊!
白神医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到脚后跟了,起身擦了擦手:“既然好多了,那便送客。”
几个伙计心都提起来了。
京中到处都是大官皇族,这样说话毫不客气真的不会激怒贵人吗?
贵人的确被激怒了,眼神幽深带着些几乎要吃人的炽热,冷淡瞥了楚召淮一眼,抬步就走。
众人吓坏了,赶紧围到楚召淮面前七嘴八舌。
“东家,那位瞧着不像个善茬啊,若是得罪他咱们可如何是好?”
“东家,要不要打听下那‘不是善茬’是哪位,上门赔礼道歉去啊?”
“东家!东家您说句话啊!”
楚召淮:“……”
楚召淮将那锭金子拿起来,干巴巴道:“那那我去给他免诊费吧。”
几人如释重负。
太好了,东家瞧着不像是会惹事的人,脾气真好。
楚召淮慢吞吞走出医馆,还没去找那位“不是善茬”在哪儿,一只手倏地捂住他的嘴,转瞬将他拽到一旁的无人幽巷中。
楚召淮:“……”
光天化日之下“登徒子”将白神医按在墙上,俯下身直接吻他的唇。
此处人来人往,视线一转就能瞥见巷子里的画面,楚召淮吓了一跳,慌忙躲开,急忙道:“这儿有人!”
姬恂低低笑了,将人往怀里一卷。
楚召淮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似乎被带着飞起来,随后路边人来人往的声音逐渐消失。
等到姬恂将他放开时,楚召淮往四周一看,发现他们正处在隔壁的宅子里。
秋日莲花已败了不少,黄昏将至四周泛着东西灼烧后的烟火气。
这里没人。
姬恂肆无忌惮地将他抱到凉亭中,让人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按着他的后颈让人垂下头来亲吻。
明明昨日才刚分开,姬恂像是分开一年似的,动作粗暴,恨不得将人吞到腹中。
楚召淮腰还疼着,被吻得晕头转向,呜呜个不停。
险些窒息之际,姬恂终于舍得将人分开,仰着头轻轻咬着他的脖颈,声音低沉:“好想你。”
楚召淮喘了半天才回过神,嘴唇都肿了,小声道:“才一天。”
“才一天吗?”姬恂蹙眉道,“我怎么感觉过了一年一样。”
楚召淮差点笑了,强行绷着脸:“陛下回去记得买个西洋钟看时辰吧。”
姬恂将人抱了个满怀,无声叹了口气:“后悔。”
楚召淮疑惑:“后悔什么?”
“后悔若这是一年前,朕早就强取豪夺将你掳到皇宫里锁着,就算你再排斥朕也不放你离开。”姬恂道,“不至于现在这样受相思之苦。”
楚召淮沉默好一会,实话实说了:“一年前王爷似乎也没如此病态,做不出这种事吧?”
姬恂笑了:“如果你知晓当年我心中想了什么,恐怕早就嗷嗷跑了。”
楚召淮才不相信:“我不至于这么胆小,你随便说个,我听听。”
姬恂扣着楚召淮纤细的腰,眉头一挑,满脸“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的神情,挑了个最轻的“臆想”。
“想时时刻刻待在这儿……”姬恂宽大的手掌在楚召淮单薄像纸似的腰腹上缓缓一摩挲,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用轻柔的声音说出让人畏惧的话,“最好灌满鼓起,连床都下不来,让人瞧了都以为天降祥瑞,皇后以男子之躯怀了朕的孩子。”
楚召淮:“……”
楚召淮眼睛都瞪圆了,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姬恂眼眸盛着笑意,握着他的指尖亲了亲:“这才只是最轻的,朕还有……”
楚召淮根本听不下去更病态的,直接捧着姬恂的脸凶狠地亲了上去。
陛下的欠嘴终于被堵住了。
亲昵一番后,天都黑了。
楚召淮还得回家,赶紧从陛下身上起来。
姬恂握住他的手,笑着道:“天色这么晚了,索性在这儿住吧。”
楚召淮蹙眉:“这儿什么都没有。”
姬恂道:“只要你想要,这儿什么都会有。”
楚召淮想到姬恂的神通,只好换了个理由:“舅舅知晓我不回家,会担忧的。”
“白院使今晚在太医院当值,恐怕不会回府了。”
楚召淮噎了一下,犹豫半晌只好妥协了。
新宅子中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些姬恂带来的暗卫,加上宅院每日都有人清扫,无需准备什么就能住。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沐浴后姬恂直接将人抱去寝房的榻上躺着。
“今日去了医馆,瞧着如何?”姬恂懒洋洋捏着楚召淮披散的发在指缝中打着圈,随口闲聊,“你身子不好,最好还是寻个大夫常年坐堂。”
楚召淮点头:“我已和商陆哥写信了,看他愿不愿意来京城。”
姬恂缠头发的手一顿,幽幽看他。
楚召淮满脸无辜:“怎么了?”
“商陆,那个燕枝县的是吧?”姬恂假笑着道,“王妃还和他有联系呢?”
“是呀。”楚召淮枕在姬恂手臂上,乖乖道,“他是我在燕枝县唯一的朋友,我回京后一直给他写信呢。”
姬恂下颌绷紧,笑着道:“倒是不错,不过商陆在燕枝县长大,想必不会想搬来京城吧。”
“不会啊。”楚召淮道,“商陆哥很可怜,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因病没了,上个月他还说我走后,他医馆也塌了呢,还好人没伤着。”
姬恂:“哦。”
“希望商陆哥能来京城。”楚召淮往姬恂怀里靠了靠,小声道,“他救了我的性命,我都没好好报答。”
姬恂搂住他,好一会才道:“嗯,倒也不错。”
楚召淮察觉到姬恂语调不对,仰头看他,疑惑道:“你不高兴吗?”
“没有。”姬恂笑着道,“王妃高兴,朕就高兴。”
楚召淮歪歪头,伸手抚摸了下姬恂的下颌线,感觉到都快绷得硬成砖头了,像是在死死咬着后槽牙似的。
电光石火间,楚召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好一会竟然笑了。
姬恂瞥他:“笑什么?”
楚召淮乐得不行,凑上前去亲了他唇角一下,眼眸弯弯:“只喜欢你。”
姬恂一怔。
一时冲动上头,说完后楚召淮登时后悔了,赶忙松开手,将额头往姬恂胸口一撞,讷讷道:“快睡觉吧,很晚了。”
姬恂脸色笑意越来越深,也顾不得吃那几千里外的飞醋,一用力将楚召淮按在枕头上,翻过身来低下头深深地吻他。
楚召淮也没挣扎,虽然害臊得像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手还是揪着姬恂的衣襟,仰着头生涩地回应。
炽热的呼吸交缠着,带着难以掩饰的欲色,好像连狭窄的床幔都弥漫着消散不去的热意。
姬恂亲着亲着,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安分的龙爪缓缓往楚召淮衣服里探,笑着道:“王妃,被属下这般冒犯,就这么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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