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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被迫替嫁后(一丛音)


璟王在朝中地位特殊而尴尬,又得罪太多人,早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煞神”。
传闻江南名医白芨医术高明,最会解奇毒,半个朝堂之人都巴不得姬恂赶紧死,自然想赶在白芨来京城之人将人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此番姬恂昏睡不知还能不能醒来,如果妙手回春的白芨没寻到,他们怎么敢在新婚夜冒险刺杀?
殷重山屏住呼吸,斟酌着回答:“今日刺客是隐藏在镇远侯府送亲队伍混入王府,圣上赐婚,万事皆有内廷置办,这才疏忽了。”
姬恂侧了下头:“唔?谁成亲?”
“您。”
姬恂似是才发现王府寝殿已布置得艳红喜庆,又后知后觉记起来方才躺在床上那有张惨白惨白厉鬼脸的人,“啊”了声。
那是新娘子?
他还当是哪来的索命小鬼。
殷重山谨慎窥着主子的脸,似乎在分辨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姬恂倒是没多少抵触,还饶有兴致地问:“还挺好——是哪家的千金?”
“是……镇远侯府的公子。”
镇远侯府的大公子——楚召淮受了刺激,只昏沉片刻便醒了。
煞神杀人那一幕太过惊悚,楚召淮恍惚间只觉自己做了场噩梦,茫然撑手起身枯坐榻上,只觉得惊魂未定。
虽然远在江南,他也听说过这位璟王爷的凶名。
璟王姬恂,年纪轻轻率兵征讨边关十四城,镇守数年立下不世之功,一年前却在战场身负重伤,连腿都瘸了一条。
自那后璟王性情大变,还因服用虎狼之药得了疯病癔症,一旦发病就是拽不住的疯狗,疯癫暴戾,杀人如麻。
楚召淮本来觉得传言许是夸张几分,直至今日才发觉没有半分水份。
楚召淮还未平复情绪,隐约听得床榻外有人在说话。
床幔被寒风吹得漂浮如柳枝,噩梦中的声音幽幽飘来。
“……公子?”
有人答:“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圣上赐婚,钦天监算得今日良辰吉日,宜嫁娶。”
楚召淮一愣。
“谁?”
“楚召江。”
姬恂还是记不起来。
殷重山训练有素说出几个关键词:“冬月末圣上赐婚,楚召江当街哭天喊地,骂您短命鬼、死断袖,就算死也不嫁您。”
姬恂服用虎狼之药,神智时清晰时犯浑,冬月初在朝堂之上犯了病,又同镇远侯起了冲突,在圣上随口提了句成家时,他直接笑着说:
“本王看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就不错,皇兄赐给我吧。”
言语间,好像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像个能随意赏玩的物件。
楚荆气得险些当场拔剑。
满朝堂都只觉得那是句玩笑话。
谁知三日后,赐婚圣旨便飞入了镇远侯府。
姬恂:“唔,记起来了。”
楚召淮:“……”
当街谩骂?
楚召淮差点又要犯心疾厥过去,捂着胸口艰难缓过这一阵心悸。
腊月初,十几年未曾管过他的楚荆修书一封百里加急寄去临安,说祖母病重让他归京,楚召淮跋涉千里刚回侯府,便被塞上花轿嫁来璟王府。
楚召淮本以为是自己点背,才误打误撞被赐了婚,没想到满京城都知晓赐婚圣旨上的“小侯爷”指的是楚召江。
楚召淮胃一阵翻涌。
他对侯府没什么情感,甚至想着一辈子留在江南,从未想过回京和这群人争夺什么侯爵之位。
楚召江大庭广众之下发疯谩骂璟王,姬恂一直昏睡着倒还好,但如今他彻底清醒,以那一棍子捅个血窟窿的阵仗,哪里会饶得了骂他的“楚召江”?
楚荆这是明摆着不管他死活,甚至想让他死在璟王府。
楚召淮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险些又倒下去。
缓过这阵晕眩后,鼻间后知后觉萦绕一股雪融化似的冷冽气息,他怔然抬头。
烛火下,姬恂不知何时来的。
他玄色裾袍绣金纹,天潢贵胄气度雍容,姿态散漫坐在榻边,瞧不出瘸,也看不出疯。
“真吓着了?”姬恂很爱笑,眉眼神色甚至称得上温柔,打趣似的,“小侯爷武艺师从黄老将军,幼时还猎过雪狼,这般英勇无惧,怎么如今见了一点血怕得脸都白了?”
明明语调温和得如沐春风,楚召淮却倏地打了个寒颤。
姬恂仍然在笑,可单看他的眼就能发觉那双桃花眼中没有笑意,只是彻骨的冰冷和看死人一样的淡漠。
“我……”
楚召淮喉咙干涩,艰难吞咽了下,否认的话也跟着吞了下去。
先不论圣旨上有没有指名道姓,就说姬恂亲卫还觉得嫁来的是楚召江,楚荆定然没告诉璟王府替嫁的真相。
如果新婚夜楚召淮亲口否认自己是楚召江,那被算计了一把的姬恂必定暴怒,迎接姬恂怒火的就只有他了,能不能活都是个未知数。
璟王府和宫中就算追究,楚荆也能用“圣旨上的小侯爷就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子”来搪塞过去。
楚荆花言巧语将他骗上花轿,将楚召江藏在府中,只待新婚之夜楚召淮身份暴露,“替嫁”之事宣之天下——无论楚召淮是死是活,楚召江都能恢复自由身,继续当他了无牵挂当名正言顺的“小侯爷”。
一石二鸟,好算计。
楚召淮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想得倒是美。
许是受刺激过了头,煞神当头,楚召淮反倒不怕了,甚至平静地生出一种疯癫的念头。
“替嫁”之事迟早会被发现,楚召淮与其独自承受煞神的怒火,那倒不如撑到归宁那日拉楚家一起下水。
既然侯府想他死,那就都别活。
楚召淮并未否认这句“小侯爷”,淡淡地说:“不是吓,是饿——成婚繁琐,我一整日滴水未进,刚才只是脚软。”
姬恂眉梢轻挑:“原是我眼拙了,小侯爷方才竟是饿晕的。”
楚召淮点头:“正是如此。”
姬恂两指在楚召淮脸上一抹,看着指腹上蹭的雪白水粉,笑着道:“小侯爷这不是把侯府满仓的口粮都带在脸上了,掰下来一块粉够你吃半年,怎么会饿着?”
楚召淮:“……”
好毒的一张嘴。
许是瞧见楚召淮的眼神闪现一抹似骂非骂,姬恂不知怎么心情极好,抚掌道:“重山,给小侯爷准备些饭菜。”
楚召淮怔了下。
前两日楚荆将他关在四处漏风的偏院不给吃食,今天又是一遭折腾,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乍一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相信煞神也有这般好心肠。
很快,侍女鱼贯而入,目不斜视将饭菜布好。
床榻边的尸身和血泊不知何时已经凭空不见,若不是室内还有淡淡血腥气,楚召淮都要以为那真是梦。
楚召淮试探着撩开床幔下榻。
的确是满桌珍馐。
但都是冷食。
有吃的就不错了,楚召淮也不挑,顾不得礼数坐下后随便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还没吞下去,就听得坐在窗边看雪的姬恂慢悠悠地说:“楚荆将你送来侯府,打得就是杀我的主意,方才大好机会,为何不动手?”
楚召淮:“……”
楚召淮险些将未咽下去的饭菜吐出来。
杀杀杀杀人?
楚荆还给他安排这般艰巨的任务吗?
楚召淮故作镇定:“王爷说笑了,我爹和您虽政见不合,但同朝为官实属正常,怎会大逆不道对天潢贵胄起杀心?”
姬恂似乎很喜欢这个道貌岸然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看楚召淮捏着筷子不动,贴心地问:“小侯爷不是饿吗,怎么不继续吃了?”
楚召淮看他不打算揪着这事儿发难,松了半口气继续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
刚塞到嘴里,姬恂又开口了:“方才刺杀之人中,有一半是藏在镇远侯府抬的嫁妆箱子里混入王府伺机刺杀,小侯爷对此可有什么头绪?”
楚召淮:“……”
楚召淮这下真的咳了个死去活来,愕然看他。
刺客藏在嫁妆箱子里,那岂不是……
似乎想通了什么,楚召淮惊得面如金纸。
璟王语调和寻常无二,一侧候着的殷重山却听出王爷语调中的杀意,视线隐秘地看向楚召淮。
圣上赐婚,楚召江身份尊贵,本来不能死在新婚夜。
但王爷一旦疯症发作,就算被圣上责罚也要先杀了此人尽兴。
洞房一阵静谧。
姬恂擦干净鸠首杖最后一滴血,苍白指腹轻轻在顶端摩挲,好似刹那就能出其不意捅穿楚召淮的心口。
殷重山呼吸一紧。
楚召淮终于开口说话了,茫然地问:“那嫁妆呢?”
刺客藏在箱子里,那他娘的嫁妆岂不是少了十几箱?!
殷重山身经百战,刀斧加身也面不改色,如今被轻飘飘一句话给震愣了。
重点是嫁妆?!
姬恂眼眸微不可查一眯,忽然又笑了,温柔地安慰:“嫁妆只是少了二三十箱,反正其他一半也是空箱子,王妃不必忧心。”
楚召淮捂住胸口,差点要撅过去。
楚荆许诺的一百二十台嫁妆空了一半,此种打击比方才知晓楚荆算计他要更重,气得他险些呕出一口血。
楚召淮“啪”地把筷子放下。
姬恂:“王妃不吃了?”
楚召淮按着胸口,奄奄一息:“饱了。”
气饱了,主要也怕在吃的时候姬恂又故意说话吓他。
这人性格恶劣,蔫坏。
姬恂一笑,朝他招手:“来。”
楚召淮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撑着发软的腿走回榻边。
姬恂笑着看他,明明神情温柔如水,可眸光如出鞘刀锋上的一点寒芒,语调轻得可怕,没来由问了句。
“本王记性不好,王妃叫什么?”
楚召淮呼吸一停,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承认了。
他硬着头皮回答:“楚召江。”
姬恂审视他许久,不知瞧出什么,缓缓笑开了。
“好——即是大婚,那便饮合卺酒,洞房吧。”

楚召淮抓紧喜袍,摸不准姬恂这话是真是假。
洞房备了龙凤纹高足酒盏,姬恂躺了足足半个月,倒酒的动作颇有种说不出的散漫,五指细而长,瞧着不太像久经沙场的,倒像是真正养在锦绣堆中的天潢贵胄。
姬恂将两盏酒夹在指缝间,随意递给楚召淮。
“王妃,请。”
楚召淮迟疑地将酒盏接过。
京城上下人人都传煞神姬恂命不久矣,恐怕活不过小年,如今姬恂却丝毫不见将死的颓靡之态,昏睡半月醒来后还兴致勃勃杀了几个刺客大肆庆祝了一番。
难道是回光返照?
也不太像。
“咔嗒”一声脆响。
楚召淮回过神来,姬恂已捏着酒盏将合卺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玉质的酒盏扔开,带着倦色半躺在宽大喜榻上。
“怎么?”姬恂问。
男人带着笑的眼眸明明温柔如暖春,偏偏却让楚召淮心生畏怯,好似年幼时大雪日在深山孤身遇狼——那种畏怯是源自被当猎物捕食的本能,令人寒毛直竖。
楚召淮不敢多说,将酒慢慢喝完,规规矩矩放置小案承盘上。
姬恂不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楚召淮心中忐忑。
喜娘在他面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厚粉,微微一笑都能天崩地裂出天堑鸿沟。
对着这样一张脸……
应该起不了什么欲望吧?
楚召淮脑子转得几乎冒烟也没想好万全之策,索性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先上了榻。
喜袍是内廷御赐,花纹皆由金银绣制,一层又一层繁琐至极,楚召淮磨磨蹭蹭脱衣,一颗扣子恨不得解到天荒地老。
姬恂也不出言戳破,就懒洋洋倚靠在艳红枕靠中似笑非笑注视着他。
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楚召淮察觉到姬恂的揶揄,愣怔一瞬,突然又生出白日“黄泉路一起死,人多热闹”这种冷静又癫狂的念头。
姬恂要不嫌自己这张脸膈应,同房就同房。
楚召淮一改方才慢吞吞的动作,索性连喜袍也不脱了,只放下凤冠,长发披散屈膝爬至姬恂身边。
视线落在姬恂松垮垮系了个结的衣襟上,他故作淡然道:“冒犯王爷了。”
姬恂眉梢一挑,想看他如何冒犯。
无非就是解开衣襟……
楚召淮俯下身。
姬恂垂在一侧的手指倏地一蜷缩,晦暗的瞳孔有刹那的扩散。
楚召淮并未用手,反而垂头张开齿缝叼住衣襟细带一头微微用力,打结的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好似被放大无数倍,响彻姬恂耳畔。
这个动作引诱意味几乎赤裸着糊脸上,可偏偏是用着张深夜索命的厉鬼脸,没半分色气可言。
姬恂眸光幽深。
楚召淮咬开松松垮垮的衣襟,仰头壮着胆子看他:“王唔……”
姬恂伸手掐住楚召淮的下巴,摸了一手的粉也不嫌脏,笑眯眯地道:“小侯爷不是骂本王死断袖、短命鬼,如今竟心甘情愿委身与我,楚荆劝了你什么?”
楚召淮一僵。
见姬恂都把事儿放在明面上了,他没再说那些一眼假的场面话,叼着衣带如实道:“他说你已命不久矣,等熬死你,璟王府就属我为尊。”
这种咒人的话,姬恂听了却不动怒,还有病似的笑起来:“此言不假,王妃已进门,饮罢合卺酒洞完房,日后本王若遭了报应不幸短命,整个璟王府自然就是王妃的。”
楚召淮眼皮跳了跳。
真、真要洞房?
姬恂拂开楚召淮,翻身下了榻。
床幔垂曳而下,遮挡住男人高大的身形。
楚召淮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地跪坐在床榻边讷讷道:“王爷……去哪儿?”
姬恂头也不回:“沐浴,等着。”
楚召淮:“……”
楚召淮如丧考妣。
完了,画成这副鬼样子也能起性欲,这煞神的癖好果然病态!
楚召淮从小到大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忧心失身于男人,洞房又冷得像是冰窟窿,他哆哆嗦嗦抱着双臂坐在榻上,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这柱子不错。
不对,那黄金做的香炉好像更好,撞死也值了。
璟王沐浴的时间,楚召淮已经设想无数种死法,提心吊胆绝望癫狂了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后知后觉。
寻常人沐个浴需要这么久吗?
楚召淮撩开床幔。
喜房大敞的窗户不知何时已掩上,那冻死人的寒意好像驱散不少,外室的烛火熄灭,只有内室的一盏灯燃着。
楚召淮懵了。
姬恂……不会在故意吓他吧?
王府书房偏院。
寒冬腊月,浴桶中却是满池冷水。
姬恂脱下单衣步入浴桶,闭眸靠在边沿,染血的墨发漂浮将清水染成墨淡开般的血丝,吩咐殷重山。
“今晚所有出府之人,就地格杀。”
殷重山颔首称是。
窗棂外刮来呼啸寒风,浴桶中的水已结了薄薄冰霜,在脖颈那道狰狞伤疤处蔓延出雪白的霜,姬恂忽然没来由地问:“他是谁。”
殷重山还以为姬恂又忘了,熟练地回答:“楚召江,当街骂您……”
“脸。”姬恂打断他的话,语调懒懒的,像是没睡醒,“这张脸不是楚召江。”
殷重山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连当今圣上和儿子世子的脸都记不得,跟随他十年的属下也是隔三差五问一遍谁是谁,怎么可能会记着没见过两次面的楚召江?
苍天在上,王爷脑子是终于坏了吗?
殷重山想寻个不伤王爷自尊的话术,迟疑道:“王爷好像也就年前瞧见过楚召江一眼,当时离那样远,您看清他的模样了?”
姬恂睁眼看他。
殷重山委婉失败,立刻垂头请罪:“属下该死,这就去查。”
姬恂没和他计较,抬起被冻得几乎发青的手指凑到鼻间嗅了下,心不在焉道:“将香熄了,再搬个炭盆过去。”
殷重山一怔。
姬恂常年服用的虎狼之药含有内热,严寒冬日着单衣也觉五脏六腑燥热难消,连热茶都不碰。
这新王妃刚来第一日,竟为他破了例?
殷重山跟随王爷多年,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到底是何种意思,只好默默掩住心中震撼,领命而去。
天光大亮。
楚召淮昨晚提心吊胆到深夜,最后确定姬恂不会回来霸王硬上弓,一口气松懈后,不知是睡还是索性昏了过去,一晚上接连做噩梦,天亮后被梦中张着血盆大口要啃人的姬恂吓醒。
好在清醒后,姬恂也不在喜房。
榻边不知拿来的炭盆火正旺着,薄薄锦被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楚召淮恹恹坐在那为自己探了探脉。
听他外祖父说,他娘亲怀有身孕时因媵妾和楚荆起冲突受了惊,致使楚召淮不足月而生,险些夭折,好不容易精心养了几年,仍是落下难以治愈的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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