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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偏差(山河南渡)


沈芷薇同洛明起对视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快回去吧,”洛明起拍拍陆瑞安的肩,不知有意无意地提醒,“晚上吃饭大家都喝得上头,你胃不好,看看需不需要找这里的工作人员要点解酒的药回去?”
陆瑞安正想说不用,脑子里却不留神地飞快划过一个提前离席的身影,话在嘴边临时转了个弯儿:“行,那我去问问。”
他顺利找到值班的工作人员拿了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祁扬的房间,原本以为工作人员好歹会验证一下他的身份,不料对方和他确认过房号和姓名后便没再追问别的,告知他祁扬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这实在是太巧了。
陆瑞安没来由地眼皮一跳,觉得这巧得蹊跷。他没追问,带着药往回走,在夜风的催促中不知不觉加快脚步,心中不断地挣扎纠结着——他要敲开门把药给祁扬吗?还是直接放在门口、再拜托洛明起给祁扬打电话让祁扬去拿?
他的纠结随着猝然停下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消散。
头顶的廊道灯感应亮起,陆瑞安清晰地瞧见倚坐在门前昏睡过去的男人。
祁扬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门口坐着?
陆瑞安迟疑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祁扬的肩膀,试探地唤他名字:“……祁扬?”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而来,穿过重重浓雾如梵音降落,在祁扬混沌的神经上倏然一拨,将祁扬惊醒过来。
祁扬猝不及防地如此近距离和陆瑞安面对面,下意识想后退,不料身后就是门,硬生生撞了上去。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表现出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陆瑞安,不由屏住呼吸。
——该怎么和陆瑞安解释,自己鬼鬼祟祟在他门口停留的行为呢?
祁扬忐忑得出了一身冷汗,岂料陆瑞安压根不问,只是平静地就着弯腰的姿势去扶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祁扬脱口而出。
陆瑞安似乎被他的声音惊了下,担忧而隐秘地快速打量他一眼,犹疑地蹲下身,一边搀着他胳膊扶他站起来,一边道:“那我送你回房间吧。”
“不要!”祁扬急得脱口拒绝,一把反握住陆瑞安的胳膊。
陆瑞安手上一顿,撩眼看他。
“我、我……”祁扬讪讪地松手,“你有东西落下了,我来还你。”
陆瑞安眼中升起疑惑:“什么?”
“能进去说吗?”祁扬厚着脸皮往陆瑞安房间里望了一眼,按在门上的手指紧张地蜷了蜷,“我没别的意思。”
陆瑞安面露犹豫,但他一向不擅拒绝人,此时面对声音嘶哑的祁扬也如此,于是他侧身让开路,低下头说:“好吧。”
祁扬心里一松,忙不迭地跟着进屋。
陆瑞安给他倒了杯热水,朝祁扬示意沙发,又把药放在祁扬的手边,自己则在祁扬对面坐下。
祁扬捧着水杯,规规矩矩地并腿坐着,悄悄环视屋内陈设,果然捕捉到桌上的几本教学手册和办公电脑,心里庆幸白天还好没有去打扰陆瑞安。
“是什么东西?”陆瑞安看着祁扬,问询的声音很温和。
祁扬放下水杯,犹豫少顷,摸出只黑色丝绒盒子,递给陆瑞安。
陆瑞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盒子瞧见里面的两枚铂金对戒。
“这不是我的东西。”陆瑞安把盒子盖上,放上茶几推向祁扬,“你给错人了。”
“不,这就是给你的。”他越是平静,祁扬就越着急,忍不住往前倾身,“当初求婚的时候,我没准备,所以后来补……”
“对不起。”陆瑞安心平气和地截断祁扬的解释,在祁扬眼巴巴看向他时还能朝祁扬回以宽慰的笑,“我知道,是因为他们都起哄,你才会求婚,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明明应该弄明白那只是玩笑话,我不该答应、让你骑虎难下。”
祁扬一怔,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陆瑞安话音微顿,悄悄地瞥着祁扬的神情,陷入某种小心揣测的本能。祁扬此刻的不稳定状态让他意识到和祁扬讲道理无异于反复激怒祁扬,他不再作声,不做反抗地低头等待着祁扬接下来的诘难。
他的不回答让祁扬脑子里嗡嗡作响,太久没得到完整休息的脑子习惯性地要进入到先发制人的攻势中、用攻击性来建筑自我防御的壁垒。
祁扬霍然起身,骤然扑面而来的酒气推得陆瑞安下意识后退,脚下被椅子一绊,踉跄着跌坐榻榻米旁的台阶上。
他刚想撑着床沿爬起来,祁扬忽然蹲下身,他喝醉了酒,身体不稳地晃了下,两只手分撑在陆瑞安身旁的台沿上。
这距离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交缠在一起的炙热呼吸,陆瑞安被他的气息烫红了耳根,不得不向后退避地仰身。
醉酒的祁扬敏锐异常,他的目光随着降下的灯光落在陆瑞安颜色浅淡的唇上,他忽然感到喉咙里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燥渴干涩。
祁扬闭了闭眼,反复压制自己才没有紧逼过去,一字一句问陆瑞安:“为什么给我道歉?陆瑞安,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陆瑞安深感棘手,熟悉的无措和压迫感再次袭来,他垂下头,被祁扬的身影笼罩住,实在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才能让祁扬满意,于是他放低声音转移话题,“你晚上喝得太多,先把药吃了吧。”
祁扬压根听不进去陆瑞安的顾左右而言它。
他俯下身,越来越近的呼吸让陆瑞安不堪忍受地扭头避开,感受着炙热的气息在他耳畔滚烫地坠来:
“五年前,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陆瑞安眉头紧蹙,目光闪躲,紧抿着嘴唇不肯出声。
他不明白祁扬为什么突然发作、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及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才能顺利脱身,本能地去回想是自己刚刚的哪一句话、哪一个词踩中祁扬的逆鳞,惹得祁扬不悦。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退让,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他们起哄,我拉不下面子,才给你求婚。在你看来也是这样的吗?”祁扬不肯放过陆瑞安,步步紧逼着追问。
对于此事,他心中长久地拧着结,咽不下也吐不出——
五年前的四月十号,正好是钟琳月的生日。祁湛以生日宴请为由邀来两人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亲友,请化妆师给钟琳月做妆造,水到渠成地在宴会上求婚。
这一段强强联手的婚约在身旁所有人看来都是天作之合,见证全过程的陆瑞安和祁扬也在现场送上祝福。
现场的亲友大多是祁湛和钟琳月交好的同学朋友。恰好陆瑞安和钟琳月都是同一届的学生会成员,学生时期交情还不错,交际圈子自然有部分重叠。更别提作为祁湛弟弟的祁扬在其中因着年纪小,是团宠一般的存在。
钟琳月挽着祁湛微笑着向众人敬酒示意,现场气氛热闹异常,不知道是谁先打趣到了祁扬头上。
“阿扬,看看你哥多厉害,愣是等着你嫂子把三年的研读完就马上求婚,生怕被别人撬走。你什么时候能带来个镇得住你的厉害角色让我们瞧瞧?”
这原本只是寻常玩笑话,是无论亲戚还是朋友间的话题涉及婚嫁事宜时,总要烧来的一把殃及池鱼的火。众人起哄之际,没有人真的想要获得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祁扬随口糊弄过去就行。
祁湛和钟琳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站在陆瑞安身旁的祁扬。
钟琳月掩唇轻笑,就连祁湛也笑着用玩笑的语气对祁扬说:“阿扬,没关系的,你未来要是孤家寡人,哥哥这里永远给你留碗饭吃。”
被逗急的祁扬会气呼呼地反驳些什么话,祁湛心里是有预料的。他虽然一直都以严兄的标准看顾祁扬,但也清楚弟弟本性不坏,只是叛逆期长、脾气。
祁扬没流露出生气的苗头,也没和祁湛呛声。
他眉梢一挑,不服气地大声吵嚷起来:“谁说我没有人要的,我今天就求婚一个,包准成功!”
他的回应出乎众人意料,但又没那么太让人吃惊,符合他日常张扬跋扈的脾气。
于是气氛被烘托得更热烈一层,起哄声也渐强:“谁啊谁啊?你找一个出来给我们看看?”
在旁安静笑着的陆瑞安没加入起哄行列,他的目光先是蜻蜓点水地从祁扬侧脸滑过,不着痕迹地在起哄声最大的洛明起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平静地垂下。
祁扬的余光始终瞥着身旁的人,他撞入对面的洛明起嚣张戏谑的笑眼中,脑子一热,在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中,一横心抬臂搂住陆瑞安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他微扬下巴,一头挑染的白金在大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侧脸向陆瑞安,异常嚣张地问陆瑞安:“陆学长,我们下个月就去领证,5月20号上午九点怎么样?气死他们。”
他这话似乎是对众人说的,以反击众人的揶揄,然而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陆瑞安的脸。
陆瑞安怔住了,好半晌没能说得出话。从他愣愣的神色中看不出他的态度如何,可他也没有推开祁扬。
“行了,别闹了,”祁湛善意地开口解围,示意祁扬放开陆瑞安,仍旧用玩笑的语气防止现场氛围变冷,“瑞安是脾气好,但不是傻,怎么可能跟着你胡闹。”
祁扬被这话激得愈发执拗,圈着陆瑞安的肩膀不肯松手。
他的不配合让众人意识到玩笑话有些过头,面面相觑地想要往回找补。
陆瑞安忽然抬眼,点了点头,平静道:“可以。”
他的话里听不出一丝额外的情绪,既没有玩乐打趣的笑意,也没有抵触反抗的不悦,就像只是平平无奇地同意一道菜式的选择。
悬吊在胸口的心猛然往下一松,下一秒又高高吊起,祁扬不可思议地收紧揽着陆瑞安的收,紧追不舍地向他再三确认:“陆瑞安,我是说真的,你要是今天答应我,下个月却放我鸽子、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陆瑞安似乎自己也被这场怪异的、突如其来的求婚弄得不在状况,他再次颔首,没什么表情地应:“嗯。”
然而他藏在身后的手,却早就把紧攥在掌心的衣角浸湿了。
众人都吃惊地静了一瞬。
洛明起瞧出异样,快速移开话题,在场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后来谁也没有料到,祁扬此时玩笑似的求婚和陆瑞安出乎预料的应答竟然是真的。
其实连五月二十那天早上的祁扬也没想到,他真的能够在民政局门口等到提前十五分钟抵达的陆瑞安。
两人目光彼此相接,不约而同一愣,祁扬慌不择路地把手里装着户口本的文件夹往身后藏,装作浑不在意地朝陆瑞安笑:“真巧,你也来这溜达?”
陆瑞安工作的地方距离民政局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如何也不能散步闲逛到这里。
陆瑞安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有一抹黯淡从眼中划过,垂下的目光让祁扬误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往后藏的户口本。
于是祁扬不打自招地干脆把户口本拿出来,临时改了话风:“你还是挺守信用的嘛,这下我看洛明起那帮孙子怎么嘲笑我。”
——原来这是他赴约的理由。
为了一句玩笑话就可以随便找个人结婚,这听起来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但在祁扬身上发生,倒也不足为奇。
陆瑞安点点头,揣度着祁扬应该是想要自己也给出个理由。
他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我想把户口从我爸妈那边迁出来。”
祁扬沉默了下,回忆起从前无意中撞见陆瑞安和家里人打电话陷入争吵、又颓丧叹息的情景,这使得他那颗紧张又期冀的心灰扑扑地滚入尘里——难怪陆瑞安不拒绝自己、愿意答应他如此草率的求婚,原来只是要借他逃离家庭。
祁扬不知道的是,如果陆瑞安真的只是为了迁走户口,完全可以在大一刚入学时走固定的手续迁到学校,大可不必为了一个户口搭上自己的婚姻。
可是——
想要向陆瑞安求婚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兴起,在祁湛钟琳月的婚约之前,甚至祁扬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多久的以前就已经生出。
祁扬找寻不到陆瑞安有着与自己同样情意的痕迹,他不敢轻易吐露、更怕自己走错一步就叫陆瑞安远离他,只好就着众人的玩笑打趣来做试探。
事实上,那样一句轻佻的问话,根本算不上求婚。众人都以为那是玩笑,祁扬不生气,他恼的是,就连陆瑞安都不懂得他。
陆瑞安低着头,语气慎微:“我那时候不该随便答应,祁扬,如果让你困扰很对不起,我……”
“陆、瑞、安!”酒劲和气恼一齐冲上头,让祁扬几度晕眩,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对陆瑞安发火,可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打断陆瑞安的道歉,不愿意听他息事宁人的敷衍,“我要听你当时怎么想的,我想听你的真话!”
陆瑞安一顿,垂下眼:“我的想法不重要。”
“重要,”祁扬被陆瑞安的消极应对逼上绝路,不得不伸手钳住陆瑞安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固执地要和陆瑞安对视,“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
“你躲什么?”祁扬眼中透出绝望的偏执,“陆瑞安,和我结婚不是你情愿的、和我上床也不是你情愿的,唯独离婚这件事你终于满意了是吗?”
陆瑞安无力地闭上眼,祁扬沙哑的声音让他心头刺痛,他无意让祁扬痛苦,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这段在他看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婚姻。
他选择不做解释:“对不……”
“我不想听你道歉!”祁扬一把握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发白,陆瑞安忍不住痛哼,然而祁扬满心的愠怒委屈混着酒意汹涌地吞没他,推着他走向赌狠的暴戾。
他绝望而偏执地掰过陆瑞安的脸朝向自己,野蛮地咬上陆瑞安的唇,试图强行撬开陆瑞安的唇齿。
本文由尾猫推文整理
陆瑞安微微睁大眼,激烈地挣扎起来,他拼尽力气狠狠往祁扬侵略而来的舌尖上咬下,猛地推开祁扬,踉跄着向后退开,捂着自己被掐疼的下颌难以置信地紧紧注视着祁扬。
——从前无论两个人如何争吵起冲突,祁扬都不会做出类似强迫他的举动。
他欲言又止,却怎么也说不出难听的话,呼吸几度紊乱,最终只能强作镇定地冷声下逐客令:“祁扬,你喝醉了,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醉酒的祁扬攻击性远高于清醒时刻的祁扬,陆瑞安脑中警惕的弦刚绷紧,就被祁扬一把握住脚腕拖了回去,他的后腰抵着榻榻米的床垫,身前是强行挤来的祁扬。
“回答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求婚是我抹不开面子的玩笑话?”
陆瑞安退无可退,他无力地闭上眼,从齿间挤出一声:“是。”
他分明没有喝醉,却也被祁扬身上的酒意驱散了谨慎小心,吐出藏匿已久的答案,残存的理智让他紧急做着迎接激怒祁扬后的、未知狂风巨浪的心理准备。
啪嗒——
后腰一紧,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陆瑞安怔怔地后知后觉自己被祁扬牢牢抱入怀中,他好像听到有水滴溅落在木板地面的声响,又似乎只是幻觉。
但紧接着,他清晰地感受到祁扬抵在他颈侧动脉处的呼吸,以及不再掉落在地板上、转而掉落在他颈窝、没入衣领的湿热。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知道我哪里出了错?又是为什么让你不高兴?我猜不好、也猜不透你的想法,我……”
“陆瑞安,”祁扬哽咽着,乞求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不想离婚。”

陆瑞安猛然怔住。
祁扬嘶哑的嗓音和灼热的呼吸烫得他眼眶泛酸,他甚至忘了推开祁扬,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又一次无可救药地、在这一瞬间相信了祁扬此时此刻流露出的浓烈爱意是真的——真的在意他、也对他有着他曾经所不求回报期待的情意。
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哭,但热辣辣的水珠却不住地往外涌,使祁扬感到自己眼前模糊。
陆瑞安听见自己难掩颤抖的声音苦涩地从喉咙里撕裂:“难道我就想吗?”
祁扬拊心泣血的话音蓦地一滞,他执拗地、孤注一掷地要向陆瑞安求得一个答案:“那你就是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差点害你丢了工作,因为我和我哥吵架说了气话……”
“祁扬,”陆瑞安的身体妥协在祁扬的怀抱禁锢中,心却裂开缝隙,一发不可收拾地泄露出他再也压制不住的怨尤,“你真的有在意过我说的话、有在意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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