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虽然偶尔能和郑毅文聊会儿天,但显然他也不是次次都能得到回应,而今天晚上的郑毅文看起来却意外得有兴致,他说:“周钧南借我的伞。”
 “周钧南哥哥啊?”姜宇说。
 “嗯,周钧南哥哥。”郑毅文说。
 姜宇陷入沉默,打量一下郑毅文的身高,总觉得“哥哥”这两个字他喊出来有点诡异……明明比周钧南还高还壮呢,怎么好意思喊哥哥。
 “再见,正义。”姜宇腹诽半天,跳下桌子,“我去睡觉了。”
 四周再次变得静谧。
 郑毅文看向夜空,对着宇宙发射信号这件事忽然变得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他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只是觉得《100个未解之谜》似乎也没那么有趣。
 过几日的清晨,郑毅文在睡梦中被外婆叫醒。
 “郑毅文!”杨秀珍大着嗓门,“跟我出去一趟,我要去买点东西。 ”
 “好。”郑毅文被叫醒也没有起床气,“我穿衣服。”
 他实在不经常出门,活动范围尽量选在熟悉的地方。和速度一样,郑毅文也有偏爱的地点,最重要的是要让他有安全感。
 不过,外婆对于郑毅文来说是一个例外。只要待在杨秀珍身边,郑毅文去哪儿都会觉得有安全感。小老太太的身上有一种无法取代的气味,郑毅文喜欢这种安心的味道。
 两人出发去镇上买东西,这里要比他们那边热闹许多,人来人往发展得不错,基本上什么都有。姜宇对郑毅文说过自己最喜欢来镇上,因为可以吃汉堡和喝奶茶。
 “买点这个。”杨秀珍带着郑毅文站在一家零食铺子面前,“这个果子和小蛋糕都买点,等下次那个周……”
 “周钧南。”郑毅文说。
 杨秀珍说:“对,你不要去等那个周什么南来找你,回头把点心送过去给他。”
 “周钧南。”郑毅文又说一次。
 杨秀珍的记性也是没谁了,一边挑点心,一边附和:“嗯,对嘛,就是那个周钧什么嘛……”
 郑毅文吸了口气,嘴角微微扯开,道:“是周钧南。”
 “嗯嗯……老板,就要这些!”杨秀珍摘下老花眼镜,对店家喊。
 前几天郑毅文提着吴叔的鲤鱼回家,杨秀珍还不相信。后来杨秀珍特地去问了吴叔,吴叔绘声绘色地给她讲郑毅文和周钧南一起抓鱼的事儿。杨秀珍听后又惊又喜,不知道什么风刮来一个和郑毅文差不多的同龄人,郑毅文看起来竟然很愿意跟人家接触。
 这是好事。杨秀珍当然希望郑毅文能和别人多多交流,说不定哪一天外孙的毛病也就好了,所以她才特地带着郑毅文出来买点零食,让他有个机会再去找人玩儿。
 路过药店,杨秀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郑毅文,嘱咐道:“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好。”郑毅文点头。
 外婆需要吃药。郑毅文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但他不知道外婆究竟在吃什么药,只是隔三差五地就来药店补充一些。隔着药店玻璃,郑毅文往里面望,看见店员拿着一个塑料袋,一盒一盒地往里面装。
 郑毅文胸口闷闷的,于是他不再继续看,转过身面对着人来人往的街,无数喧闹的噪音、无数奇怪的味道向郑毅文涌来。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郑毅文挺讨厌这种人多的地方,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开始幻想天空飘来一朵乌云。
 “轰隆”一声,想象中的雨迅速落下,郑毅文眼中的人群彼此呼喊着,纷纷加快脚步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雨……郑毅文实在是幻想的太过认真,呼吸之间仿佛又闻到那天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气味。
 还有周钧南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会是很甜的柠檬吗?
 想着想着,郑毅文的耳朵开始发烫……仿佛雷声与世界再一次地被周钧南的双手隔绝在外。
 他好安全。郑毅文想,他觉得很安全。
 “喂——郑毅文!”街对面忽然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不太礼貌地打断郑毅文的幻想。
 街对面的高个男生双手插着口袋,和郑毅文对上目光,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好久不见啊,郑毅文,你脑子还没治好呢?”
第8章 别算了
 “灰哥,给你汇报一下进度。”周钧南举着手机,跟盛泽辉视频,“怎么样?是不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一些了?”
 “可以啊。”盛泽辉在对面一边看一边笑,“沙发、茶几、小酒吧、投影仪都整上了,现在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周钧南说:“我还买了两张折叠床,可以睡五个兄弟。”
 盛泽辉说:“两人勉强挤一张,第五个人睡哪儿?”
 周钧南说:“第五个人跟我睡。”
 盛泽辉夸张地大叫,戏瘾说来就来:“哎哟,那我不去——我害怕——”
 “你很安全,灰哥。”周钧南忍不住给他白眼,“我们gay的标准可是非常高的,拜托。”
 “院子呢?”盛泽辉问。
 周钧南又走到院子里晃一圈:“搬了些绿植,随便装饰装饰。”
 “挺好。”盛泽辉点评,“外面太阳真大,你这农家乐办得还不错,等着大伙去宠幸你吧,小南子。”
 “喳。”周钧南懒洋洋地应道。
 两人又插科打诨一会儿,盛泽辉道:“你爸呢?叔真的完全不联系你了?”
 “是吧。”周钧南的心情陡然变差一些,提起周德明就胸闷,“没消息。可能正在给我扔漂流瓶,我还没捡到。”
 “小可怜。”盛泽辉说。
 “滚滚滚!”周钧南笑骂,“别一副欠打的语气,小心我揍你。”
 “南哥的最后一个假期,结果遇上了好山好水好无聊,没艳遇吧?”盛泽辉随口一说。
 周钧南顿了顿,说:“……没。”
 盛泽辉没察觉到这个微妙的瞬间,打了个哈欠:“那挂吧,我看会儿电影。”
 好山好水好无聊吗?
 挂了电话的周钧南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觉得也就……还好?
 周德明忙生意,往年放暑假周钧南也只是待在城市的家里,吹着空调打着游戏,偶尔和朋友们约出来一起玩儿,但不会天天见。
 倒不如说……
 他其实早就习惯一个人,今年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折腾。
 况且也没有多无聊,村里有不少居民,周钧南经常出去骑车转悠,去吴叔家蹭蹭饭,生活十分惬意。
 最重要的是,他还认识了郑毅文。
 虽然……两人到现在也没有多熟。
 周钧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冰箱里开了一瓶啤酒,他把冰凉的瓶身贴在脸上,接着又猛地灌一大口,点开手机下载好捕鱼游戏,更到最新版本,想了想决定……去碰碰运气。
 周钧南熟练地骑上停在院墙边的自行车,一脚蹬下去,迅速地拐上小路。今天的温度持续飙升,乡间的热风朝周钧南的脸上吹来,绿色的土地与一望无际的蓝天交接,蝉鸣声阵阵。
 ——上次分别时,他说好要去找郑毅文玩儿。
 周钧南为了避开阳光直射,一路上骑车都尽量躲在路边的阴影之中,骑车的路线歪歪扭扭,甚至骑出一种“醉驾”的势头。转弯后,他再次经过那棵郑毅文埋葬麻雀的大树。
 ——反正,如果郑毅文不在的话,他还可以去找姜宇玩儿。或者,干脆问问郑毅文有没有手机……他好像没见过郑毅文用什么电子设备。
 周钧南一路上胡思乱想,又对自己的骑车技术过于自信,结果在下一个转弯的路口没看清,直直地往土坡下骑了过去。
 “哎哎哎哎哎……”周钧南挺直后背,试图控制着方向,几秒钟后自行车前轮卡住地上的一块石头,停了。
 周钧南:“……好险。”
 这得亏没让盛泽辉看见,不然他大概要笑自己好几年。
 周钧南还跨坐在车上,但显然这个姿势没法直接后退回到坡上的小路。于是,周钧南只能叹了口气,走下来打算把自行车搬上去。
 “你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周钧南的头顶响起来。
 周钧南跟着脚滑一下,却觉得手臂上的重量一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郑毅文已经接过周钧南的自行车,轻轻松松地把它放回到路边。
 “正义啊。”周钧南走上坡,在路边蹭了蹭鞋底的泥,抬起头对郑毅文笑起来,“我刚刚打算去找……”
 周钧南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郑毅文左边眼角的一块擦伤,声音在中途变了个调儿,“你脸怎么搞的?”
 “没什么。”郑毅文说。
 “没什么是什么?”周钧南皱起眉头,“你当我看不出来?谁打你了?”
 郑毅文还是说:“没人。”
 鬼扯。周钧南心想,他跟盛泽辉从小不算好好学生,虽然谈不上校园一霸,但是不是被人打了他绝对能看得出来。可是……又会是谁呢?这里的人几乎都知道郑毅文的情况,也没人会特地欺负他。
 郑毅文浑然不觉,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对周钧南说:“给你。”
 周钧南回过神,这才发现郑毅文手里拎着的东西,他往里面看一眼,都是些独立包装好的小零食。
 “给我?”周钧南手指了指自己,“你买的?”
 “昨天和我外婆去镇上买的。”郑毅文说,“她让我送给你吃,叫我不要总是在家里等着你来。”
 周钧南问:“你一直在家里等着我来吗?”
 郑毅文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那……我拿一个。”周钧南垂下眼睛,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拆了放进嘴里。
 “都给你。”郑毅文献宝。
 周钧南拿他没办法,只好把小蛋糕快速吃完,然后接过袋子放进车篓。
 甜腻腻的,这种零食他很少吃,周钧南吃不出好坏。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法相信郑毅文的话,只好又试着问:“郑毅文,是不是有人欺负……”
 “你嘴角这里……”郑毅文对周钧南的话充耳不闻,第二次打断他。
 “嗯?”周钧南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郑毅文凑近他,低着头,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角。
 “好了。”郑毅文平静地说。
 周钧南:“……”
 什么,好了?
 怎么回事,就,好了?
 他忽然猛地往后一退,在郑毅文疑惑的目光中努力站稳。
 “别打断我说话。”周钧南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
 郑毅文说:“好。”
 周钧南一下子想不起来刚刚在说什么,最后是郑毅文说:“你刚才在说,郑毅文,是不是有人欺负……”
 “对。”周钧南打了个响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郑毅文看着他,只会说:“没有。”
 两人又如同上次见面时一样,站在树荫下聊天。这时候,有几只灰色的麻雀结伴飞过天空,飞到附近的田地和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小鸟的清脆叫声和蝉鸣交织如同乐曲。
 周钧南上下打量郑毅文,心想,他有点生气的原因,难道是这张近乎完美的脸破了相,但主人却呆到毫不在意的程度?
 “你现在要去哪儿呢?”周钧南叹了口气,准备推着自行车走。
 郑毅文想了想,说:“去你家。”
 “也行。”周钧南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隐隐出现,“我家这两天多了点东西,我们可以连投影打游戏。”
 郑毅文说:“都行。”
 周钧南说:“你有手机吗?正义。”
 郑毅文说:“有,在家。”
 周钧南说:“那你有微信吗?我们好像还没有加好友。”
 郑毅文说:“微信没有。”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周钧南推了一会儿自行车,又骑在上面慢慢地陪着郑毅文走。他的问题越来越多,问的速度越来越快。然而,周钧南问什么,郑毅文就答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被周钧南“查水表”,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受不了。
 周钧南忽然又把飘散到八百里外的话题给重新拽回来,冷不丁地问:“你昨天去镇上碰见什么人了?”
 郑毅文说:“我碰见王……”
 他陡然闭嘴。
 周钧南侧过头,挑眉道:“嗯?王?”
 “王寒。”郑毅文沉默片刻,缓慢地接上。
 “王寒是吧。”周钧南记性不错,这段时间把村里的人都认过,“没听说过……这是谁?”
 郑毅文张了张嘴,看起来有点儿吃瘪,但他并不擅长隐瞒:“我以前的同学。”
 “你跟他闹矛盾?”周钧南若有所思地问。
 也许郑毅文不会回答了。周钧南想。想要和一个人聊得深入,需要一些天然的契机,周钧南对于郑毅文来说,可能还没到那个程度……
 “是的。”郑毅文忽然说。
 周钧南惊讶地朝他望过去,两人走了一段路,日光炙烤着大地的同时也炙烤着他们,有一粒小小的汗珠停留在郑毅文的鼻尖,他似乎怕周钧南没听见,于是又说了一次:“是的。”
 “为什么?”周钧南收回目光,继续问。
 郑毅文说:“他嫉妒。”
 “哈?”周钧南笑起来,“嫉妒什么?嫉妒你长得比他帅?”
 “嫉妒温莹莹喜欢我,而不喜欢他。”郑毅文说。
 这怎么越听人名越多,越听越复杂了呢……
 可周钧南的确没能想到郑毅文还能说出这样的答案,饶有兴趣地问:“温莹莹?也是你以前的同学对吧?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的?”
 郑毅文说:“她和我说过,但我不喜欢她,后来她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们就继续做朋友……”
 “王寒喜欢温莹莹,温莹莹不喜欢他,但他没有说没关系,反而一直在骚扰温莹莹……”
 “我们要快高考了,我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班主任把温莹莹调到另外一个班,所以王寒讨厌我……”
 “嗯。”郑毅文结束回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对他很不容易,他缓缓地调整着呼吸,让过快的心跳重新慢下来,“就是这样。”
 “所以他一直找你麻烦?”周钧南说。
 “遇上的时候会。”郑毅文说,“我不去学校后很久没见他。外婆告诉我要和别人友好相处……所以,算了。”
 两人回到周钧南家,周钧南把车篓里那袋零食拎出来放进屋里,背对着郑毅文的时候,周钧南感觉胸口一阵烦闷。
 郑毅文跟着自己进来,正在好奇地看着周钧南新添置的东西。
 周钧南转过身,忽然问:“郑毅文,你今年几岁?”
 郑毅文看向他,很乖地说:“十九。”
 什么!周钧南震惊地想,居然才十九,还真的是个弟弟!等等,十九就长这么高了岂有此理…… 可是长这么高有什么用啊,看他这样都不知道忍那个王寒多久,会不会不去学校也是跟王寒有关?
 周钧南原地化作一尊思考的雕像,郑毅文不理解,走上前伸出手在周钧南眼前晃了晃。周钧南一把抓住郑毅文的手,两人被日光晒过的皮肤毫无保留地相接,温度叠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要更烫一点……郑毅文浑身一僵,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心脏又开始乱跳。
 下一秒,他看见周钧南扬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轻声道:“别算了,正义,有些事情不能算了。”
 ——周钧南和他们都不一样。
 郑毅文知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外来者,来自郑毅文不知道的世界,有着郑毅文不知道的力量。郑毅文好奇,想接近周钧南,想了解更多。他很幸运,因为周钧南并没有把他阻挡在外。
 至于王寒……郑毅文并不是很在乎他,他只是觉得麻烦。从小到大,外婆教给郑毅文的处事原则是不惹麻烦。王寒在学校里做的事情可恨,郑毅文只是为了朋友。温莹莹去上大学后没再回来过,但郑毅文没后悔过帮她。
 昨天在镇上遇见王寒,王寒顶多是语言上挑衅,眼角这个擦伤还真不是他故意的,是两人拉扯间的一个意外。如果他是故意的,那郑毅文会比现在还惨,在外婆那儿也交代不了。郑毅文回来后下定决心不再去镇上,应该也不会再碰到王寒。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钧南——
 “不能算了!”周钧南放开郑毅文的手,打开冰箱又去灌了一些冰啤酒,最后给郑毅文递去一瓶营养快线。
 “谢谢。”郑毅文迷茫地看着他。
 周钧南又一个箭步冲上楼,片刻后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很可爱的卡通创口贴,走到郑毅文的面前笑道:“低头。”
 拿着营养快线的郑毅文照做,周钧南撕开创口贴,小心地帮他贴住伤口,左看右看道:“好了。”
 “不是很需要创口贴。”郑毅文摸了摸创口贴,思考半天道。
 再等几小时,这个擦伤都快结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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