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你们那边现在才早上吗？”
那还不是昨天晚上两人腻腻歪歪聊到大半夜，导致今早自己起晚了呗。
谭弋等了半天，以为吴别看完手机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捏着手机就没有抬过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宠溺。
是谁的消息吗？对象？吴别不是单身吗？
眼看着包子出锅，谭弋盛好端到吴别面前，吴别咧嘴很敷衍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谭弋有点失望，刚想干自己的事情，吴别忽然开口把他叫住。
“欸，谭弋，有没有干净的玻璃瓶？”
谭弋不知道吴别想干什么，但是吴别这么问，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满足吴别的愿望。
“装罐头的玻璃瓶行吗？你要的话，我洗干净拿给你。”
吴别“嘶”了一声，抓着脸颊，“那沾水了吧？会不会有味儿啊？”
“我多洗几遍，擦干净了给你，你着急要吗？”
今晚就得走，虽然是去瑟堡的另一个港口，但是那边的港口离沙滩远，这边的沙质也更好。
“要不你把瓶子给我，我自己洗。”
听起来很急，谭弋连忙道：“我现在帮你弄吧。”
说罢，谭弋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将剩下的半个罐头全倒了出来，反复清洗玻璃瓶，直到一点儿味儿都没有，用纸擦干水渍不说，还拿吹风机吹了好一阵，确定完全干燥后，马不停蹄地跑回厨房。
吴别正好吃完包子，看到谭弋手里的玻璃瓶眼睛都亮了，“谢了啊。”
“别哥，你要瓶子干嘛？”谭弋边问，边本能地跟上吴别的脚步。
吴别下船，谭弋也跟着下船，走上沙滩，吴别找了干净背光的地方坐下，捧了两捧沙子放进玻璃瓶里。
“你装这个干什么啊？”
吴别抓起一把沙子，招手让谭弋过来看，“你看，瑟堡沙滩的沙子里面有星星。”
太阳毒辣，吴别体温很高，谭弋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吴别炙热的呼吸，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凑近吴别的手掌，吴别小臂上青筋鼓起，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到了性感的地步。
噗通噗通的，是心跳声。
“看到了吧。”吴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和得意，笑容也格外灿烂。
谭弋没有看到星星，但是阳光刺眼，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笨拙地点头。
吴别觉得光是沙子太单调，想找几个好看的贝壳放进去。
谭弋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进去，忍不住跟在吴别的身边。
“别哥，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吴别不相信别人的审美，毕竟他才是最了解展颜的人，“我自己找。”
原先觉得沙子里有星星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能哄到展颜，那可太稀奇了。
按照自己的审美摆弄好贝壳，吴别满意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起身就要往货轮的方向走去。
谭弋见状，疾步着跟在吴别身后，“别哥，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趁着还没有开船，接下来肯定是要跟着自己的亲亲展颜视频聊天啊。
这么私密的事情是不能跟别人讲的，吴别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没事的话就回房间看电影呗。”
吴别腿长步子大，他走得又急，谭弋疾步改小跑才勉强跟上。
“别哥，你最近都不怎么上甲板上来玩。”谭弋记得，吴别先前老爱在甲板上待着，钓鱼、跳水、游泳，又或是帮水手干活，现在自己几乎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吴别还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也不知道展颜喜不喜欢，随口道：“啊？太晒了，就在房间看电影呗。”
“那我能跟你一起吗？”
“啊？”吴别一只脚踩在舷梯上，以为自己听错了。
谭弋仰着头，刺眼的阳光晃着他的眼睛，他看不清逆光站着的吴别的表情，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唾沫，喉咙被唾沫刮得生疼。
“我……没有电脑……手机流量也用完了……”谭弋小心翼翼地咬着口腔内壁，“没人理我。”
船上的人，上到船长，下到水手，除了自己的师父，也就吴别愿意跟自己说几句话，谭弋知道，大概是自己太娘了，在这条全是男人的船上，备受排挤，男人多的地方，大家都崇尚力量，对着自己别说是好脸色，只是嘴上奚落，已经算是抬举自己了。
吴别是个例外，他好像跟那些男的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性格风风火火，但又比他们好说话，比他们有同情心。
如果自己主动一点，求求吴别的话，跟他的关系是不是会更近一些？
头顶的目光让谭弋默默低下了头，他不敢跟吴别对视，像是怕被吴别看穿他的心事一样，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打起了退堂鼓，早知道就不开这个口了，非得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良久，谭弋头晕目眩，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吴别冷不丁开口，“你跟我来。”
谭弋欣喜地抬起脑袋，吴别已经走上了舷梯，他加快脚步，拼命去追。
进了船舱，穿堂风将燥热吹散，谭弋几次抬头去看吴别的背影，莫名觉得很安心，他忍不住踩着吴别踩过的位置，步步紧跟。
直到两人走到吴别卧室门口，吴别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等下啊。”
谭弋有点蒙，不知道吴别的等一下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吴别从房间里出来，一把将笔记本塞进了谭弋的怀里。
谭弋下意识去接，他无措地捧着笔记本，“别……别哥……”
“你拿你房间去看，D盘。”吴别一挥手，“走吧。”
“可是……”谭弋还想说什么，这发展不对啊，他以为吴别对他是有恻隐之心的。
吴别“啧”了一声，俨然有点不耐烦，他俩关系还没好到能一起看电影的地步吧，而且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电影啊，多个谭弋，那还怎么跟展颜视频？
不等谭弋磨叽，吴别二话不说关上房门，没再管门外的谭弋，转头对着玻璃瓶“咔咔”一通乱拍，精挑细选了两张自己稍微满意点的照片给展颜发了过去。
“我刚刚下船去装的，咋样好看吗？”
展颜回他，“这就是你说的有星星的沙子？看不出来啊，也没什么特别的。”
照片当然看不出来，吴别现在是有点东西，巴不得给展颜双手奉上，他对展颜可有耐心得多。
“那是像素太低，你要是看实物的话，真的能看到星星。”吴别试探道，“要不视频给你看？”
霍展颜看了眼还在一旁忙碌的护工，假发的事情已经很难解释了，自己要是当着她的面女装，估计没法收场。
他也跟吴别视频，可是条件不允许，不只是有护工，医生和护士偶尔也会进来，又是大白天的，他实在是怕吴别发现自己的破绽。
“晚上吧哥哥，白天不太方便。”
吴别倒是能理解，毕竟展颜是在养病，理智上理解，但被拒绝后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他故意逗展颜，“晚上我可不方便。”
“你要干嘛呀？”霍展颜想，吴别在船上，晚上又没有别的活动，总不能下船去喝酒吧？
吴别故意吊他胃口，“你这么想知道啊？你求求我，求求我就告诉你。”
以为展颜多少会端着点，没想到她张口就服软，“求求你了，哥哥。”
这么大大方方的，吴别放到舍不得逗她，“今晚要开船。”
“啊？”
光看文字都能感觉到展颜的失望，吴别勾着嘴唇憋笑，补充道：“到瑟堡另一个港口，今晚就能到，但是估计有点晚。”
“哦。”
听到吴别这么说，展颜这才松口气。
“舍不得哥是吧？刚刚是不是害怕我又在海上大半个月联系不上？”吴别都快得意忘形了。
那边展颜的消息不紧不慢发来，“对呀，你在海上想联系我就联系我，不想搭理我的时候，连我一条消息都不回。”
吴别倒吸一口凉气，刚还夸展颜大方呢，怎么这么记仇啊，都多久的事情了，还翻旧账。
但是小姑娘要哄的，吴别放低了姿态，“我保证，这回绝对不会不回你消息，我花钱买卫星流量都得给你报平安。”
果然，记仇归记仇，哄还是好哄的，三言两语，展颜服服帖帖的。
“对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瑟堡的日出很美吗，另一个港口的视线是最好的。”
展颜回道：“那我晚上等你。”
就算还没等，就展颜这一句话，吴别心里美得不行，可他还是回复展颜，“别等。”
熬夜伤身体，展颜还在养伤，得好好休息。
吴别又道：“正好你晚上早点睡，等你醒的时候，我这边也差不多天亮，正好看日出，你别熬夜，我听网上说小姑娘熬夜不好。”
“你也熬夜啊，我想陪你啊。”
吴别幸福得头昏脑胀，完全找不到北，打字的手都在发抖，“我能一样吗？我这是工作，你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好好休息。”
等到护工离开后，霍展颜主动给吴别打了语音，声音确实比苍白的文字更有吸引力，它能清晰地传达对方的情绪。
下午，吴别门外陆陆续续有脚步声，他估摸着应该是在做开船前的准备，他也不好继续再跟展颜腻歪。
“在做出港前的准备，我得出去看看。”
“哦。”展颜的情绪不高，他俩正是黏糊的时候，即便只是分别几个小时，只是睡一觉的事情，依旧让人难舍难分。
这声“哦”像是拉着丝儿的，像是黏在了吴别心上，这不电话还没挂，自己已经惦记上了。
“啧，怎么又不高兴了？”
展颜拖长了声音，“哥哥。”
“啊？”
展颜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就喊喊你，你挂吧。”
吴别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就等着展颜的下文呢，结果她来一句没什么，硬是让自己这心里空荡荡的。
两人“你挂”来“我挂”去，十分钟过去，吴别还没有走出房间，还是有人来敲吴别的门，才硬生生将他俩打断。
“别哥，我们上岸去买点泡面零食，你看你要不要？”
同事都在忙，自己跟这儿谈情说爱，吴别愧疚不已，他捂着手机，小声跟展颜道别，“我真得出去看看了，你挂。”
展颜这回没跟他耍赖，说了声“一路平安”，随后挂断了语音。
“嘟”一声忙音过后，吴别长吁一口气，真是甜蜜的负担，他努动嘴唇，活动着笑得僵硬的脸颊，刻意用大嗓门回应门外的人。
“来了！”
见吴别出来，有笑着开口道：“别哥，要什么？我去买就是了。”
想着马上就会靠岸，吴别只叫他们帮忙带了饮料和香烟，其他等过天自己上岸去买也行。
几个水手刚要结伴离开，谭弋抱着笔记本就朝这边来了，“别哥，你的电脑。”
吴别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他接过电脑，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不看了？”
“嗯，谢谢。”
这里人多，几个水手的眼神总黏在谭弋身上，让他很不舒服，他和吴别说不上几句话，只能离开。
等人走后，其中一人㨃了㨃吴别的腰，“别哥，你什么时候跟谭弋这小子走这么近了？”
“没有吧？”吴别私以为，除了陈显和船上几个老同事外，其他的同事，他都一视同仁啊。
又有人嗤笑一声，笑声中好像有点不怀好意，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谭弋这小子，娘儿们唧唧的。”
原来不止自己这么认为，但是吴别觉得他对谭弋的评价很客观，不带有感情色彩，可说话的水手，话里话外都是那种让人听了不太舒服的轻蔑。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什么？同性恋！”
吴别脸色一垮，他不在意谭弋是不是同性恋，但是他对同性恋三个字敏感，总能让他想到不想想起的人。
第17章
说话的水手自认为声音够低，可他们这些干粗活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谭弋其实刚拐过墙角，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谭弋忍住回头去看吴别表情的冲动，他确实是同性恋，自己的性向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那几个水手说的那样，他不够男人，说话轻声细语的，没什么底气，做事也他们粗犷，跟船上的人没法打成一片。
但是自己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堪，自己上船的初衷，只是为了挣钱，他们那种口气，好像觉得自己是冲着船上的男人来的，这种排挤和奚落，谭弋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可他人微言轻，下意识朝着态度稍微友善，同时在船上能说上话的吴别靠近。
他承认，他确实对吴别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很朦胧，至少这种朦胧的感觉是美好的，他不想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打破这份美好，让吴别也疏远自己。
“闲得没事做了？”吴别老烦“同性恋”这三个字了，他提都不想提，故作不耐烦，将凑热闹的人都赶走，“马上出港，还杵在这儿， 看来你们的事情还是少太少。”
众人一听，谁还管谭弋是不是同性恋，立马作鸟兽散。
这一忙活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吴别都是忙里偷闲，趁着还没开船，拍了几张照片给展颜发过去，眼看着瑟堡这边太阳西垂，吴别叮嘱展颜早点休息。
“今晚早点睡，马上开船了，等到了回你消息。”
发完消息不久，吴别便听到了锚链声和汽笛声，他揣上手机，朝着船头小跑过去。
今晚吴别没有掌舵，有同事看着，秉着就算没事也不能离岗的原则，他窝在一旁的沙发上，几次摸出手机，都想要打开流量看看展颜给自己发了消息没，想想还是忍住了，不仅怕自己看到展颜的消息，完全没有干其他事情的心情，还怕自己打扰到展颜休息。
“吴别，还没谈对象呢？”
说话的是吴别前单位的同事，比吴别还要长十来岁，吴别都得喊对方一声哥。
先前认识的朋友也好，同事也好，基本上都结了婚，动作快点的，连孩子都在打酱油了。
老大哥打开了话匣子，“好像就你和陈显还单着，陈显人家也是结了离，你这一直没有成过，得抓紧点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吴别脑子里浮现出了展颜的样子，他这种单身太久的人，对谈对象，对结婚的渴望，超出了一般人。
“要不我让你嫂子帮你介绍一个？”
吴别噌地坐起身来，“别别别！”
老大哥以为吴别是抗拒相亲，立马跟他说起谈对象的好处，“你别这么快拒绝啊，你看，要是谈了对象，船靠了岸还有个打电话的人，平时还有个念想，出门在外，家里有你嫂子帮忙看着，稍微放心点。”
吴别靠在沙发上幻想，要是他跟展颜结婚了，他俩先不考虑要孩子的事情，展颜还小呢，自己先带着展颜出来玩一趟，对，先陪着展颜把腿治好，这小姑娘在医院肯定憋坏了，等到她能站起来，自己再带她出来玩。
“想什么呢？”老大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都不见吴别有回应，一回头，吴别仰着脸靠在沙发上，表情惬意中带着点羞涩，不知道在美什么。
吴别做梦的时候被逮个正着，尴尬得又是搓脸，又是舔嘴唇的，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
“没什么。”
“我刚跟你说话你没听到？”
吴别站起来身来，在驾驶室里来回踱步，“我不要啊。”
“你别拒绝得这么果断啊，你连姑娘面都没见呢。”
自己能不拒绝果断一点？万一被展颜知道，误会了怎么办？自己可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他吴别专一得很。
吴别生怕被人撼动他革命的决心，眼看着要靠岸了，他叫了别人来替他的班，一个人溜出了船舱。
瑟堡的两个港口离得也不是很远，但是他们船大，所以花的时间比较长。
远远的，就能看到港口的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聚满蜉蝣，吴别手揣着兜里，一步步朝着船尾走去，在椅子前他左右观察，找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坐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等船靠岸刚刚好。
离岸越近的时候，汽笛声也越来越响，值班的水手已经在锚链旁边就位，吴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又从兜里拿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
尼古丁刺激着吴别的神经，他瞌睡醒了不少，等到船一靠岸，原本有些吵闹的甲板上逐渐安静下来。
吴别叼着烟，一秒钟恨不得看三遍手机时间，他想让展颜多睡会儿，又不想展颜错过早上的日出。
海风吹拂，平静的海面泛起层层涟漪，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的。
吴别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出神，漆黑一片，日出还遥遥无期。
“叮”的一声，微信视频申请提示音响起，“展颜”的名字让吴别手上一抖，烟灰簌簌落下，散落一地，他又惊又喜，飞快接通了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