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陈显回来了？”
吴别一个激灵，拽着霍展颜冲进了隔壁，在关门的瞬间，他好像听到陈显在说话。
“诶？门怎么开着啊？”
家里没开灯，一片黑暗，吴别将霍展颜死死按在门板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出声。
借着窗外的点点灯光，霍展颜隐约能看清吴别震惊又生气的表情，他额头青筋暴起，呼吸加剧，还微微出了汗。
霍展颜下意识吞咽着唾沫，不受控制地抬起胳膊，用手触碰了一下吴别的喉结。
吴别怒目圆睁，飞快收回按在霍展颜身上的手，他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他用口型恐吓霍展颜，你！找！死！
只是一瞬间，指腹下的尖锐一扫而过，淡淡的体温还残留在霍展颜的指尖，他忍不住轻轻摩挲手指。
他确实是找死，他明知道吴别有多讨厌男的，多讨厌同性恋，多讨厌他霍展颜，他一丁点的越矩都是在挑战吴别的耐心，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就是难以自控。
一个先前只能在手机屏幕里看到人，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吴别的声音，吴别的呼吸，吴别的心跳，吴别的怒和气，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是那么生动，这叫自己如何不想靠近他。
一个盛怒之下的吴别，霍展颜非但没有敬而远之，反倒莫名生出一股子兴奋来，他知道吴别可能控制不住又会揍他，可那又怎么样呢？吴别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不再困在屏幕里的数据，是真人，就这一个理由，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背后的防盗门突然被敲了一下，陈显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他像是在跟别人说话。
“吴别呢？”
“刚还在客厅看电视，谁知道呢，我听到敲门还以为是你回来了。”那人声音淡淡的，嘟囔道，“我明明还听到吴别说话的声音。”
“吴别！”陈显又敲了两下门，不见有人回应，作势要开门进来。
在指纹锁“滴”的一声响起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吴别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忙扯着嗓子回应。
“啊？怎么了？”
一听到吴别的声音，陈显开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什么怎么了？马上吃饭，你干嘛去了？”
吴别每次用力说话，整个人绷得很紧，脖子上的青筋都会鼓起来，那种力量感让霍展颜几乎挪不开眼睛。
炙热的目光游移在自己身上，吴别本能摸了一下脖子，在霍展颜眼里，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连吴别手背上的经脉都透着性感。
吴别拳头硬了，他真想一拳干死这不知死活的同性恋，他还敢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上回打没挨够是吧？
“吴别？你干嘛去了？”
陈显的声音再次响起，吴别没空跟霍展颜计较，四下看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霍展颜指了一下沙发上的充电器。
吴别气归气，现成的借口他不用白不用，“我手机没电了，过来充电……我马上就来……”
“哦，那你半天不说话，充完赶紧过来吃饭了。”
吴别屏住呼吸，外头没了动静，他总算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压着声音，怒不可遏地瞪着霍展颜。
“你怎么进来的？”
霍展颜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陈显放他进来的。
吴别一挥手，他也不在乎霍展颜是怎么进来的，“算了，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给我赶紧走。”
霍展颜抿着嘴唇，沉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吴别像是没有听到霍展颜的问题，警告道：“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要再这样，我还会揍你，我说到做到。”
说完，吴别果断拉开家门，他刚踏出去一步，立马又缩了回来，飞快关上了门，操，陈显他们怎么不关门啊？
谁知道沈计雪这会儿在没在客厅，万一出去，被他逮个正着，以后不得被沈计雪给挤兑死。
“吴别。”霍展颜可怜巴巴地站在吴别身后，他不知道吴别为什么又折了回来，总归不会是回心转意。
吴别思来想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待会儿我过去，关门之后你再走，你动静小点，别让人听到。”
吴别一脸严肃，硬是把霍展颜私闯民宅，描述成了瓜田李下。
“你听到没有！”吴别厉声质问。
霍展颜也不会回答，默不作声地跟他对视。
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烦人，吴别用手指点了点霍展颜，这么简单的作战计划，想必霍展颜应该听懂了。
吴别推了霍展颜一把，掌心先碰到了霍展颜濡湿的骑行装，骑行装被雨水浸湿，冰冷冰冷的，但是霍展颜的体温好像又挺高，隔着濡湿的布料都能传递到吴别的手心。
吴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蹑手蹑脚地开门，他先探出脑袋张望，外面没人，随后又用眼神警告霍展颜，出去后他并没有将门关严实，露了一点缝隙，外头的灯光刚好能钻进来。
到隔壁后，吴别第一时间关上了门，此时陈显跟沈计雪已经将电磁炉和食材摆到了茶几上，就等着吴别过来。
“你要再不来，我又准备过去叫你了，充个电你耽误这么久，再说了，我这儿又不是没有充电宝。”陈显将油碟往吴别手里一塞，“来吃。”
吴别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没听到隔壁的动静，可他转念一想，如果他都听到了动静，那陈显和沈计雪也会发现，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霍展颜那小子也该识相点离开。
“喝不喝点？”陈显拿出一罐啤酒，“滋啦”一声打开。
沈计雪冷不丁来了一句，“给他倒半杯，免得他待会儿耍酒疯。”
吴别本来还心不在焉的，但听到沈计雪阴阳怪气的语气，立马回了神，“你以为你自己酒量很好吗？不是也是半杯倒？给我开一罐！”
喝个啤酒而已，这么一点小事两人都得打嘴仗，陈显耐着性子道：“你先把这半杯喝着呗，喝完再开。”
“你什么意思啊？”吴别横了陈显一眼，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一整罐，“喝你一罐啤酒你唧唧歪歪的。”
明知道吴别是个炮仗，沈计雪非得故意呛他，他俩针锋相对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接下来吃饭跟打仗一样，两人什么都要抢，陈显趁着吴别捞菜的时候，顺走了剩下半罐啤酒，就像沈计雪说的那样，吴别要是这一罐全喝下去，包耍酒疯的，半罐的状态刚刚好，兴奋，但是没有醉。
吴别酒量不好，沈计雪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吃完，都有点上脸了，幸好没有喝一整罐，不然两人肯定又会唱歌。
陈显叹了口气，“阿雪，你进去休息吧，吴别你回你自己家去，这里我来收拾就行了。”
看到沈计雪腻腻歪歪的，要陪陈显一起收拾，吴别恶心，回就回，他还不稀罕待在这里。
吴别骂骂咧咧往自己走，在看到家门开了一条缝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推门，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门板的。
“诶？”吴别眯着眼睛，不明所以，猛地又推了两把门。
“咚”的一下，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抵在门后的东西像是被挪开了，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
吴别进屋关门，一开灯，地上躺了个人。
“嗯？”
吴别吓一跳，但是他没醉，很快又镇定下来，特别是看清楚霍展颜的脸后，他气鼓鼓地蹲下身来。
“你小子怎么还没走啊？”吴别一巴掌拍到霍展颜的肩头，霍展颜整个人一歪，平躺在了地上，“喂！”
这他妈的不是碰瓷吧？
吴别眉头紧蹙，用力搡了霍展颜两下，霍展颜闷哼一声，那张精致的脸上表情有些痛苦。
“你干什么啊？”
吴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揪住霍展颜的领口，凭着一股子蛮力将失去意识的人从地上揪了起来，让霍展颜靠在墙壁上。
可霍展颜浑浑噩噩的，始终没有睁开眼，吴别这急性子，他以为霍展颜跟他装死呢，哐哐给了霍展颜两耳刮子，差点没给人重新扇回地上。
“嘶，这么烫？”吴别醉眼迷离地看着自己掌心，自己也没多用力啊，打出火来了？
这两巴掌硬是给霍展颜扇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白里泛着红血丝，看向吴别的时候，双眼像是镀了一层水雾，脸颊又烫又疼，他还有点没搞清状况，看到吴别，下意识撒娇。
“吴别……我好像发烧了。”
“怎么不烧死你？”同性恋的话，吴别一个字都不信，他又想去揪霍展颜的领口，手背蹭到了滚烫的脸颊，确实挺烧的。
吴别双手一松，霍展颜后脑勺在墙上磕得“咚”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
吴别狐疑地看着地上娇弱的霍展颜，犹豫一下，伸手摸到了霍展颜的额头，跟火烧似的。
他赶忙缩回手，视线扫到了地上的水渍，霍展颜躺过的地方，地板都躺出了一个印子，他浑身湿透了，难怪会这么烫。
看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霍展颜，吴别脑子顿时清醒了，要不报警吧，或者给霍展颜叫个救护车，但是那么大动静，肯定会被陈显和沈计雪知道的。
让霍展颜自己走？他都醒了，大不了自己帮他叫辆车，他自己滚回医院去。
“我给你叫辆车，你自己回医院去。”
霍展颜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的摩托车还在你们小区门口。”
“那你就骑你的摩托车回去！”
霍展颜点漆似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别哥我现在这样子骑不了摩托车，而且我腿还没好全。”
吴别嘴角抽搐，“那你想怎么样？你想死在我家里？死都要拉上我垫背？”
霍展颜脑袋晕乎乎的，还得强撑起身，他抓住吴别的裤腿，央求道：“我明天早上再走行不行？求你了。”
吴别脑子清醒得很，他扯开霍展颜的手，无情道：“滚哈。”
霍展颜知道想要留下来没那么容易，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吴别，别提有多可怜了。
“那我要怎么办呢？我自己走不了，要不然你帮我叫救护车吧，或者你报警。”
他算是看出来了，吴别很怕被隔壁的人知道自己缠上了他，不管是救护车还是警车，动静都太大了，吴别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你想得美，自己爬。”吴别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不是说你只有三个小时吗？”
死同性恋，嘴里没一句实话。
霍展颜吸了吸鼻子，呼吸都是热的，“今天请假了，我说我要回家，你明知道我现在走不了，我的车还在你家小区门口，我走了它怎么办？”
吴别现在是又亢奋又有点困，他只能思考霍展颜当下说的话，“我不管，你要死也死出去。”
霍展颜垂下眼睛，修长的睫毛下只看得到一片阴影，“我真的这么罪无可恕吗？我只是喜欢你。”
这话说得可怜，对男人铁石心肠且恐同的吴别也一愣，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硬是被霍展颜这句话给控住了。
见吴别不说话，霍展颜继续装可怜，“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但是我要是不骗你，一点儿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儿，吴别那被酒精腐蚀的脑子总算开始运转，他蹲到霍展颜跟前，一把揪住霍展颜的领口，“所以你就装女人骗我是吗？我早晚跟你发消息，像个傻逼一样讨你欢心，你是不是很得意？死同性恋，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赢了？”
“我没觉得我自己赢了，我每天都如履薄冰，既想你回来，又怕你回来，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遇上台风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担心，吴别，你告诉我，如果我不装女的，一个男的跟你表白，你会搭理我吗？”
这道题无解，正如或霍展颜所说，如果他不是女的，自己压根儿不会跟他频繁联系，他吴别不可能跟男人搞暧昧，偏偏霍展颜钻了这个漏洞，在他面前装女人，让自己先对他有了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就没法说收回就收回，所以吴别每每看到这个欺骗自己感情的人，心里都非常复杂，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又不甘心。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我是真心的，吴别。”
吴别觉得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他和霍展颜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原谅了又能怎么样，霍展颜能把他的“展颜”还给他吗？
“吴别……”
霍展颜的眼神和跟吴别视频的时候别无二致，吴别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走神，好像是“展颜”在求他一样。
霍展颜知道自己很卑鄙，但是他感觉到了吴别的动摇，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放弃。
“吴别，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就只是喜欢你。”
温热的手掌再次触及吴别的脚踝，真实的体温，让吴别恍惚，他几乎要窈陷在霍展颜的双眼里，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又不是女的，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能赔我一个对象吗？”
霍展颜怔愣住，手里的吴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溜走，他眼睁睁地看着吴别进了卧室，他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可是下一秒，吴别拿了套运动服出来。
“去浴室冲个热水澡，毛巾在浴室柜子里，然后把衣服换了。”吴别冷着脸将衣裤扔到霍展颜的脚边，随后又将感冒药和矿泉水放到茶几上，“让你在客厅呆一晚上，你要是敢有什么想法，我就把你从窗户丢下去，还有，明天早上天不亮就麻烦你滚。”
说完，吴别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他反锁了房门，在房间的浴室冲了个澡，原本有些晕乎乎的，总算是恢复了理智。
吴别关了花洒，站在洗手池前，隔着朦胧的白雾，看到镜子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他不该让霍展颜留下来。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出尔反尔，转头又将人撵出去。
算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吴别的思绪，他下意识蹙眉，除了霍展颜，不可能会有别人来敲门，他扯过一旁的浴巾擦干水渍，随后将浴巾裹在了腰间，走到门口停了下来，隔着门板回应霍展颜。
“干什么！”
冲完热水澡出来，又喝了吴别给的药，霍展颜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看着吴别紧闭的房门，他知道，吴别今晚是不会再出来了。
可是他有很多话想跟吴别说，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有没有下次都说不一定，霍展颜不想错过现在的机会，他鼓起勇气，走上前敲响了吴别的门。
“干什么！”
吴别的不耐烦在霍展颜的预料之中，霍展颜没有觉得尴尬，反倒因为自己足够了解吴别，莫名生出暧昧的感觉。
“你睡了吗？”
“废鸡巴话，大半夜不睡觉，难道准备偷人？”
“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说个屁，你少得寸进尺。”
霍展颜盘腿坐到地上，他只是稍微精神点，烧还是没有完全退，坐着跟吴别说话省力。
“我知道你不想开门，我们隔着门说吧。”
里面没有回应，毕竟吴别不开门，他隔着门板，又不能堵上霍展颜的嘴。
霍展颜深吸一口气，想想该从哪儿开始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视频就被你吸引，可是我觉得那不是见色起意，吴别你懂吗？这世界上有很多好看的人，但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鲜活，充满的生机和力量，特别是跟你认识后，你又印证了我的想法，我每次看到你，都会不自觉变得高兴起来，我胸口会发紧，会热血澎湃，其实我无数次都想告诉你我是男的，但是我知道跟你坦白的后果，所以我不敢，我一直都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你接受起来容易一点的机会，只是你回来得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装女的骗你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
房间里一片静谧，仿佛是霍展颜在对着门板自言自语，他不知道吴别有没有再听，只能继续道：“你拉黑了我，视频号也不更新了，你断掉了我所有能联系你的方式，我除了找上门来，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死缠烂打，像牛皮糖一样很难看，但是要我就这么放弃我做不到。”
霍展颜抬头看向房门，关得死死的，就跟吴别紧闭的心扉一样，他干笑一声，“说了你可能不信，你真的是我的初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展颜意识到吴别不会给他回应，他扶着地板起身，故作轻松，“我说完了，睡觉去了，晚安。”
门外，霍展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到，吴别缓缓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扯下腰间的浴巾，转身走到衣柜前找睡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