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信徒觊觎(辉羽天)

是神明们更仁慈了吗，绝对不是。祂们可能另有算计，但人类对此一无所知。
周御看回直播间，发现第一局游戏的直播居然还没有结束。
是什么人还在坚持？
他顿住了，好像想到了谁，于是顺着房间编号1999，去到了那个房间。
还是那个暗黑的森林，月光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黯淡，四周不时响起可怖的狼嚎。
直播，玩家不死就不会结束。直播还在继续，意味着那孩子居然还活着，在这种地方坚持了整整一个月。
周御难以置信，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而紧接着，他立马悬起了心。因为他知道刚刚那声狼嚎意味着什么。
那是终于捕捉到猎物的嚎叫。那孩子再反抗，最后还是逃不过。
周御心中紧张，立刻顺着镜头找到了群狼环绕的一片草地。
略长的刘海掩住了双眸，瘦弱的人类孩子蜷缩在草地里面，身体因为严重失血，已经无法动弹。
魔狼故意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想着折磨他。
这不符合它们的习性，可见它们对这个烦扰了它们一个多月的人类崽子何其痛恨，要让他最痛苦地死。
如果不是月光太暗，周御应该会看见他满身的血污，还有手脚等浑身上下无数的齿痕，伤口化脓，滲着血水，有的深可见骨，被硬生生地撕下了皮肉。
很难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他的意志。
周御旁观无限游戏很多年，见过无数种类的人类玩家，可是“这种玩家”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他愣住了，目光一直定在直播画面。
而此时，那小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不再挣扎，不再蜷缩着身体，而是躺在草地上，目光颤颤地望向了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周御好像跟他对上了视线。
明明那孩子不可能看见他。
接着，魔狼忽然低声嚎叫，蠢蠢欲动，有一只好像已经控制不住食欲，想要彻底吃了那个人类。
周御心中一紧，看着那孩子望着天空的眼神逐渐失去神采，生命力肉眼可见即将流逝殆尽，可视线却仍死死地定在天空的某一点。
他好像在向他求救。
周御陷入沉默，瞳孔微抖，最后叹了口气。
片刻后，星云浮动，草地突现一道炽烈白光。
正要吃人的魔狼被光芒覆盖，随后接连惨叫，横死当场。
目睹这一幕，草地上的小孩瞪大了眼睛。
而紧接着，白光汇聚成了人的形状，在黑暗中过于耀眼。
小孩愣住了，但是他看不见炽光中的神，只知道了对方正在走向他。他快死了，思考愈发吃力，却隐约地听见了对方的低语。
——“你愿意成为我的信徒吗。”
淡漠中透着温柔的声音。
话音未落，他突然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周御内心闪过一丝复杂，但是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低头垂眸，心中思考，这孩子很聪明，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这么狼狈地死去。
只不过……周御估算了一下，光是下场解决魔狼以及治愈这孩子，他就已经用了十分之一的储备神力。他积攒力量几千年，攒的慢用的快，刚刚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用了他几百年份的力量。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周御思考起自己的责任。既然收了信徒，那他的任务便是护佑这孩子一切顺利，成功打通无限游戏，然而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几千年无人成功通关的游戏，可能说通关就通关吗。
其次，他一个连自己的来源都不一定清楚的末端神明，可能帮助信徒通关主神的游戏吗。
周御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治愈中的人类小孩。
小孩睡着了，眉头紧锁，脸上还满是血污，右手的手腕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是契约成立的证明，也是他和他所建立的联系与纽带。
白光缔结成形，看上去就像戴着一条白色的手链。虽然人在治愈中，但这小孩并没有很安分，好像梦见了非常凶恶的怪物，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
周御没收过信徒，也没养过人类幼崽。这么近距离地跟人类幼崽接触，好像还是第一次。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些年本来就没有接触过多少生物。
“这种时候我应该安抚他吗。”
周御陷入沉思。在他的记忆中，当信徒陷入精神不稳的时候，有的神会去安抚信徒。最常见的做法是施展神力，直接稳定住信徒的精神状态。
他没有试过，但是小孩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他于是尝试地运转神力，将力量集中在自己的右手手心，然后手心按在小孩的额头。
做法很简单，应该只用连接上小孩的精神频率。
虽然是初次尝试，但他意外的非常成功，小孩逐渐平静下来，呼吸由急促变得平缓，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
治愈之前小孩脸上和身上的血污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表情一旦放松下来，便露出了一张符合年龄的脸，苍白幼小，睫毛有些长。
周御安心了，下意识地想收回左手，但接着，他眼里闪过一抹震惊，低头一看，那孩子的手居然还紧抓着他，好像死也不会松开。
“……”
周御感到一丝不可思议，很快就想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人类的孩子吧，会本能地依赖救下自己的存在。
通过契约，周御可以看见小孩的记忆，知道其所有心思，甚至可以支配对方。因为信徒对神明是绝对透明的。可是，他不太习惯这种事情，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信徒，自己都应该给对方空间与距离。
对方应当是独立于自己的孩子。明明没有养过任何孩子，周御却下意识地这么想。
不过，知道名字倒也不碍什么吧。周御于是低头，用一个念头继续连通小孩的精神世界，马上知道了小孩的名字，还知道了对方名字的由来。
对此，周御顿住了，眼神有些复杂。
因为那不是一个好名字，只是一个跟代号差不多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他产生了疑惑。
下一秒，精神再次连通，一片记忆画面闪过，映入眼帘的是浓稠的黑暗，好像突然进入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昏暗隧道，耳边传来咆哮般的风声，气温降至最低，皮肤被冻得没有知觉，连血液都要停止流动。
周御很久才抽回精神，发现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孩子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如果想回忆起来，就会陷入刚刚那种状态。这是因为什么，是之前发生过什么意外，导致小时候的记忆都消失了吗？
周御刚要思考，记忆又开始推展。
还是一片黑暗，只不过这次的画面出现了一缝光，自上而下，由外投射而来，像是衣橱内的光景。
周御想对了。记忆中的小孩是躲在了衣橱里面，而且不是玩游戏，而是在躲人。
他还在想什么回事，衣橱外就响起了几道轻浮的声音。
“出来啊，跑哪里了？”
“垃圾货，不会跑去跟我爸妈告状了吧。”
“呵呵，记住，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捡来的垃圾，要不是我爸妈心好，你早就饿死了。”
“喂，还不出来？你不会以为来了我家你就也是我们家孩子了吧？哈哈，真逗，认清你的身份，你来我家是给我当奴的，知道了没？我让你出来你就乖乖滚出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
“躲？你再躲？”
衣橱外的少年声音愈发狠戾，突然一拳砸桌，大声道：“出来啊，再躲我要你死！”
记忆不只是这一段，很多时候这孩子都躲在一些地方。
难怪能在副本坚持了一个月，是从小就很擅长躲了。但是周御想了想，又觉得这不够解释。
而看着看着，记忆里的画面令逐渐周御无言，更生出了几分怒火。
人类的事情他不太能体会，但是或多或少猜测得到这叫什么事，欺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难免早熟，性格内向，甚至扭曲。
而现在这孩子成了他的信徒，成了他的责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护好这孩子。而与此同时，他也得好好把人抚养长大。
周御暗下决心，忽然想到有些神明会给信徒重新起名，作为一种“新生”的仪式。
他低头看着小孩，“改一个名字吧，你不需要再被他们束缚了。从今以后，你是自由的。”
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像是一种同意的表达。
周御一顿，眼神变化，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喃道：“这是被人类依赖的感觉吗。”
很陌生，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还神奇地导致他产生了一些期待。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把孩子抱在身上，端详了一会。抬手，停在半空，僵了几秒，随后摸了摸小孩的脸颊。
软软的，就是体温有些凉。周御忍不住淡淡地笑，银眸闪过几分欣悦。
从今天开始，他要尽心养大这个人类的孩子了。不管之前有多迟疑，但事实证明，他果然还是想做些什么的。
“以后，你的名字就是祁束。好吗？”
小孩好像同意了，睫毛微微抖动，不知道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周御算了算时间，开始思考如何根据这孩子的情况，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玩家。
大约三个小时后，草地上的小孩突然惊醒，瞪大了眼睛。他先是眯了眯眼，艰难地撑起身体，回忆昏迷之前的事情。
下一秒，他突然面色一变，急忙地看向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是看不见的。因为周御除非主动化形，不然他在人类眼里就跟空气差不多。
周御理论上也是不能待在副本里面的，不然神想下场就下场，游戏哪还有什么意义。刚刚的出手已经是“作弊”了，如果被主神规则发现，他免不了被游戏抹杀的结局，所以他已经回到了他该在的地方，主要通过直播看着他信徒的情况。
小孩慌忙起身，治愈很成功，看上去已经能蹦蹦跳跳了。
周御知道小孩是在找他。跟他一样，小孩应该也能感受到一种联系。
他们之间可以通过精神沟通，但很可惜，“沟通”也可能是一种作弊，所以主神规则对此也有所限制。
不过，周御也有自己的方法。
【我不在那里，你不用找】
小孩顿住，“您是……”
【先介绍一下情况吧，我是你契约的神，你成为了我的信徒，我会帮助你通关，但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小孩很聪明，一两句话就明白了情况，几个小时前无神的眼睛现在好像能发光。
周御愣了下，心想自己不会捡到一个天才了吧。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把无限游戏的大概情况说明了一下。
小孩认真地听完他说的每一个字，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不是一般的早熟。周御心想。
【你的第一局游戏还没有结束，森林里还有一头魔狼王，你要杀死它才能成功通关】
【但是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很弱小，面对普通魔狼都没有任何对抗之力，更别说魔狼王】
【那是一头非常狡猾，而且杀过几千人，现在的你在它面前没有存活的可能】
小孩表情更加认真，开口即问：“我该怎么做。”
他这么说的前提是知道周御有办法。
周御身在虚空，直盯着小孩的眼睛。
直播画面无限接近真实。小孩的黑眸很纯净，眼神中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意志。突然来到这种地方，经历一个月的生死危机，他的反应可以说非常出色。
周御没有立刻说出方法，而是先问：【你在它们的追杀下存活了一个多月，你觉得应该怎么杀】
小孩一愣，终于有一些符合年龄的表情。
他低头思考，几分钟后才回答道：“我只见过它两次，它很可怕，体长两米，一旦走近它十米以内，人就死定了。它的速度比普通魔狼快三倍，喜欢攻击人的咽喉，它不轻易攻击人，一般先让其他狼先攻，它……拥有接近人类的智慧。”
周御眼露诧异，追问：【怎么杀它】
“枪，或是类似枪的武器。”
小孩低眸，分析道：“最好保持距离，但是我不清楚枪的威力能不能杀它，它看上去防御很强，不是会轻易破防的。”
周御没想到会从一个小孩口中听到枪这个字，更别说这些针对性分析。
会不会过于早熟了？他又看回小孩的眼睛。
小孩的眼神有些忐忑，好像正等待着他的评价。
刚刚的那番话，应该是这孩子绞尽脑汁想的。为了回答他，不让他失望。
周御心里闪过一些想法。也对，强作镇定，也是求生必须会的。
【你的判断大致没有错】
小孩睁大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到底是年龄小，完全不会隐藏情绪。
周御又放心，继续道：【击败魔物必要的东西，第一是实力，第二是情报，实力你没有，但是你已经学会了分析情报】
【光有情报是没有用的，更别说你的情报完全不够要它命，你要杀它，不能只是熟悉它的情报而已】
“我……”
小孩抬眸，小鹿一样的双眸惹人怜爱。
多数大人看到这双眸，估计会心生保护欲，会用尽办法不让这孩子受到伤害吧，然而很可惜，周御不是人。
【不用着急，你只需要更新观念】
小孩眼神闪过一分惊喜，重重点头。
【那么，接下来你去杀魔狼王吧】
周御冷不丁地给出了近乎命令的一句话。
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去杀等级接近5级的魔狼王。这个命令几乎是让小孩去死。如果直播间有人在，且有几分良心，一定会觉得周御这命令太残忍。
小孩顿住了，微微睁大的眼睛暴露出他的震惊，但他沉默几秒，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从刚刚的话中明白了什么。
“我会做到的。”
对话不到十分钟，这个人类幼崽已经几次震惊了周御。从小被欺凌，总是习惯于躲避的孩子，到了无限游戏，反而这么勇敢。
在生死危机中性格改变了？应该不是。更有可能是，对这孩子来说，怪物比人还要好面对。
周御没有立刻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露出了非常期待的表情。
【你去尝试吧】
交谈之中，他没有给出任何有效的建议，但是这孩子能不能从他的话语里面分析出通关的思路呢。其次，即使想到了，这孩子有将方法实施成功的行动力以及判断力吗。
再者，运气会站他这边吗。
周御沉默地看着直播。
画面中，小孩低下头，思考了几秒后，转身开始走动。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走到草地旁边的小池塘。
那池潭周围基本结冰了，整个地方温度比其他地方低，但池潭依然是水，看不见任何结冰的趋向。
小孩被冻得哆嗦，面色都发青了。
周御看着他的行动，内心不由得紧张。让这孩子独自应对魔狼王是否操之过急了，至少应该稍微强化一下身体？
想到这里，周御转念沟通了神域的商城空间。
作为神的好处是可以一个念头沟通无数事物，无视距离，不受限制。神域的商城空间顾名思义是一个大商场，顾客主要是神，或是魔。
他既然收了信徒，那肯定要为信徒准备强化自身所需要的各种东西。而在准备之前，首先要做的是——
周御目光扫过商品栏，定在了一颗人头大小的黑水晶上。
它的商品名为源水晶，用处很简单，是用来测天赋的。一般神看天赋并不需要用黑水晶，用祂们自己的眼睛就够了，但周御在神明中毕竟是末端的末端，眼睛看不清楚，所以还是得买一颗。
养孩子不仅非神力，还费钱。周御做了些心理准备，但不得不说，结账的时候还是有些肉痛。他已经一千多年没有买东西了，难得开买，居然不是为了自己。想想都不可思议。
他买完源水晶，还看上了一些药剂以及武器。他无限币的储备只有10089枚，这下一共就用去了300枚。
他犹豫地挑挑选选，告诉自己不散财就不来财，才终于选好了东西。而回过神，他才猛然意识到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十分钟，足够魔狼王吃一百个人了！
他顿时心中紧张，连忙打开了直播画面。
只见画面里还是那片池潭，但是比起之前，它明显遭到了破坏。
魔狼王袭击了这里！那孩子呢？
周御提心吊胆，却见池潭的正中央浮着一具尸体。他瞪大眼睛，心跳几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