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对五岁之前的事都没有记忆了,但对于客人提到的,照片里的女士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件事,藤原久虽然十分惊讶,可却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会考虑这么多天,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他对藤原夫妇心怀怨念。
真正令他为难的,是他清楚自己早就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他并不是走失,而是被神隐了。
五岁那年,他在某天晚上,听到了比庙会还要热烈的喧闹声,爬起来时发现整座山林都发着绚烂的光芒,还伴随着阵阵乐声。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山神的祭典。
但当时只有五岁的他被牢牢吸引,一无所知的走了过去,一路上在森林里见到了无数欢腾的动物和敲着太鼓开怀畅饮妖怪。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东西,天真浅薄的人生还不足以令他明白自己和他们的差别。
所以,他很快就被抓住了。
人类的幼崽对妖怪来说是非常美味的东西,就在他即将被分食的时候,祭典的主人,山神大人庇护了他。
那是一位强大又仁慈的神明。
山神大人不仅保护了他,还答应他等到祭典结束就送他回家……然而,山神大人还是低估了人类的脆弱。
五岁的孩子被放置在深山的冬夜中,还没等到天亮就没了气息。
结束祭典回来看到的却是一具幼小的,僵硬的,面上还带着恬静笑容的尸体。
山神大人悲痛不已,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人类的孩子。
而被人类敬仰的纯洁神明是不可以随意杀害人类的。
无辜人的血会令神明沾染上业力,逐渐变为没有理智的妖物。相应的,这座山也会枯萎,留在山中的生灵都会死去。
为了不让山也跟着一起死去,山神大人把神格给了他,自己则回到老树里,重新吸收阳光,雨露和人们的信仰,在静默中等待再次成为山神的一天。
而他,死在深山凛冬中的孩子,还未来得及脱离的灵魂依托于神格,被再次固定在身体里。
他接受了山神的记忆却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以人类之躯成为半神的存在。
然而人类成神是何等艰难,若无强大的愿力,迟早会沦为丑陋的怪物。
以他这种不知何时就会消散之身,本来是不应该再去考虑父母和家庭的。
会被远房亲戚找到纯属意外,但经过了数天的纠结,他还是抱着“如果不能成神就在消散之前把父母记忆抹消掉”的念头回到了这里。
可以说是出于对亲情的眷恋,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告慰。
正在胡思乱想间,身边的树丛忽然一动,一名穿着校服的瘦弱少年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顶着一头叶子向他撞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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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人
少年的身体成功探了出来,脚尖却绊到了灌木根部,手臂张开脸朝下,直挺挺的摔在了藤原久身上。
少年的身体很轻,但带着冲力,藤原久不得不松开行李箱,双手接住少年。
“没事……吧?”
藤原久微微用力就把少年从灌木根系的纠缠中拎了出来。
下一秒,他就被站好的少年大力推开,关切的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
少年面色苍白,额头上挂着汗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清藤原久的脸和在阳光下拖长的影子,少年脸上立刻露出了惶恐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就在藤原久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灌木包围的丛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少年立刻瞳孔一缩,只留下一句“抱歉!”就拔腿跨过路对面的灌木,身影飞快消失在丛林中。
“喂——你!!”
少年的书包刚刚在相撞的时候掉在了地上,藤原久出声想要喊住少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着通向森林的崎岖小路,藤原久只能俯下身把少年的书包捡了起来,拍净上面的尘土挂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只能算是一次普通又冒失的相遇
然而藤原久面前忽然略过一道强烈的风,一个只长着两只手,浑身都裹着凌乱长发的妖怪从他眼前飞过,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被妖怪追?
藤原久愣了一下才得出了这一结论,眼里却不由浮上了几分不解。
刚刚瞥了一眼。
那名少年身材瘦弱长得也像女孩子一样精致秀气。虽然一副看起来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周身充沛又庞大的妖力却全然做不了假。
那只低级妖怪都不够他一拳打的,实在不是很能理解少年为什么会被追着跑。
不过,实力差距这样悬殊,应该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在不熟悉的地方,他也不可能追得上那一人一妖,只能想着过后再给书包找失主,拖着行李箱继续向藤原家走去。
藤原塔子早早就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藤原滋就坐在妻子身边,用手掌小心包住塔子女士无意识绞紧的手指,电视里播放着有名的搞笑节目,紧张又忐忑的心情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就在这时,藤原久在藤原家门前站定,吸了口气,然后按响了门铃。
“滋!”
藤原塔子下意识站了起来,脱口叫出了丈夫的名字。
“没关系,我们一起去。”
藤原滋揽住藤原塔子的肩膀,与她一起走到玄关,颤抖着手拉开了门。
一个明朗帅气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看到门被拉开,带着一点意外的神情对上了他们的眼睛。
“你,你是……”藤原塔子哽咽的出声,但年轻人无比熟悉的面容已经不需要疑问了,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啊!
“我是藤原久。”夕阳在年轻人黑色的发丝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泽,藤原久看着藤原塔子眼中大滴大滴滚落的泪水,突然感觉心里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藤原久稍稍整理了一下心绪,上前一步,向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的母亲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我回来了,妈妈。”藤原久说道。
下面一秒,藤原塔子直接扑进了藤原久的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抓紧来了藤原久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
明明是想要用笑容来迎接孩子的,但只是见到一眼,就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伤与激动。
原来,她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可他们却没有找到他。
现在孩子已经长成优秀的大人了,可让他独自生活的那些年,却变成了他们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痕。
藤原塔子和藤原滋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为什么没有找到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找到他呢?
藤原塔子的眼泪很快就氲湿藤原久的胸口,藤原久犹豫了一下,也抬手抱住了藤原塔子瘦削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秃头作者会继续努力刨坑的,
以上,鞠躬
第4章 巧合
拥抱和眼泪对他来说都是件太过陌生的事,可,这是他血脉相连的母亲。
藤原久看得见藤原塔子鬓角参杂的白发,一瞬间竟也有些心酸。
“这些年您辛苦了,妈妈。”藤原久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母亲柔软的发丝,然后把目光投向同样眼睛湿润的站在一边的藤原滋,开心的笑了笑,说道:“您也是,身体还好吗?爸爸。”
好的,当然是好的。
藤原滋感到无比欣慰和酸涩。
他也同样每天都做着孩子回家的梦,一梦梦了数十年,但沉静的性格让他做不出像妻子那样将所有感情都爆发出来的举动,只能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将藤原久迎进家中。
藤原塔子在哭过之后情绪已经缓和了一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依然拉着藤原久的手,想要握紧又怕害藤原久觉得别扭,指尖都在轻轻颤抖着。
“久,久君……打算多住些日子吗?”
一开口,藤原塔子的声音就有些干涩。
“您叫我小久就可以了,妈妈。”藤原久握住藤原塔子冰凉的指尖,单手拿起水壶倒了杯温水给她,笑着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打算留下来。”
“诶?”藤原塔子微微瞪大了双眼,拿着水杯的手有些松散。
“留,留下来吗?但你在京都不是还有家店铺吗?”
藤原塔子愣了一下,害怕藤原久误会她的意思,又马上说道:“不,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我的意思是,能见到你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你要走的话,不要顾及我们。”
说到最后藤原塔子的声音不由低落下来。
“没关系,只是一家餐馆而已,已经关掉了,正在托中介找买家。”
藤原久及时帮藤原塔子托住水杯底,防止水杯会掉下来,耐心解释道:“事实上,我打算在八原再开一家餐馆。京都虽然很好,但小餐馆挣不了多少钱,还是开在八原比较合适……而且,我也想陪着您和父亲。”
“不用担心,”藤原久看着藤原塔子的眼睛,宽慰的笑道:“我会处理好的。”
“是吗,那就好,不过有困难的话要跟我和滋说啊。”得知儿子不打算离开,藤原塔子露出了开心的神情,更具体的就不再继续探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