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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来自亿万年前(山河不倦)


他久居衍天宗外的七重天,此番下界是为了捉妖。
上古大妖突破封印,祸乱人间,衍天宗请三十三道香上七重天,求他出手。宁斯书生来就是上神命格,大预言术断定他要成为救世之主,自然义不容辞,他与大妖大战一场,将其收入锁妖袋的时候,黑洞突然出现,将他们卷入了时空乱流之中。
他们在时空乱流中飘了不知多久,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奇怪的世界。
对了,大妖!
宁斯书脸色一沉,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将大妖收进锁妖袋中,方才接连响起的爆炸中弥漫着妖气,定然是大妖作乱所致。
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等祸事,这手下败妖不能留了。
宁斯书瞬间就锁定了大妖的位置——造型奇特的黑铁皮盒子下,用现代话可以总结为一个字:车。
“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科伦森兴奋不已,恨不得扔下枪仰天大笑,“上将,审判还没有结束,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艾洛·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那片雪色衣角的主人来到车前。
一个男人,普通人,在五感刚恢复的时候艾洛·白就捕捉到了绝大部分信息,但宁斯书的长相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只能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古典东方长相,眉眼清冷,淡漠如高山之雪,只可远观。以至于在看清这张脸的时候,对世事不为所动的上将竟然怔愣了两秒。
两秒钟时间,在战场上足够敌人取他性命。
大妖藏在车下,宁斯书扫了眼车上的人,犹豫了一下,放弃直接将这古怪盒子掀飞的想法:“诸位可否先从这上面下来?”
世人脆弱,见到大妖必定会惊慌失措,他必须尽快解决,然后再想办法穿越时空乱流离开这里。
“哥们儿,你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救星。”科伦森激动得语无伦次,被艾洛·白瞪了一眼后才闭上嘴,收回了想拍宁斯书肩膀的手。
宁斯书挑眉,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七重天,此人怎么知道他是衍天宗找来的救星?
另外,哥们儿是什么意思?
“稍等。”艾洛·白彬彬有礼地颔首,而后将被拷起来的双手怼在押送人员面前,沉声命令道,“打开。”
宁斯书头一回见这么特殊的瞳色和发色,愣了一下,紧接着因为他的一秒变脸又愣了一下。
押送人员心肝一颤,几乎快哭出来了:“报告,又有,有人劫囚。”
“请转告皇帝陛下。”艾洛·白语气轻快,灰蓝色的眼瞳盯着押送人员手里的个人终端,几乎可以想象到通讯对面的人脸色有多难看,“伊诺维娅又多了一个人,陛下的遗憾可以被弥补了。”
切断通讯,科伦森第一时间夺过钥匙,为艾洛·白解开手铐。
远卫军一扫悲伤气氛,兴高采烈地围过来,押送人员弱弱道:“上将,军部说让您回审判庭。”
艾洛·白活动了一下手腕:“先下车,等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坐飞行器去审判庭。”
远卫军中探出一只金灿灿的脑袋:“上将,飞行器已经被炸掉啦!”
艾洛·白:“……”
科伦森一把薅住那只金脑袋,拍了拍翘起来的呆毛:“你还有脸说,斑布,你的驾驶技术是不是退步了,竟然连爆炸都躲不开?”
金脑袋斑布,是远卫军里的驾驶通,上可驾驶军舰飞行器,下能开老头乐代步车,有轮子的东西在他手里都能玩出花来。
斑布一脸无辜,指着一旁的宁斯书不满道:“说得好像你们发现了他一样!”
从天而降的一票吸引力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宁斯书的出场方式,此刻再想起那猝不及防的爆炸声,科伦森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爆炸发生之前,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等级必定在他们之上。
难道是S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的到来不仅会改变黎明审判的结果,还有可能改变整个帝国的局势。
习惯了被注视,宁斯书从容自若地走到车前:“出来,别逼我动手。”
大妖已经被他重伤,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造杀孽。
艾洛·白打了个观察的手势,蠢蠢欲动的远卫军偃旗息鼓,暂时放弃了试探宁斯书的想法。
S级哨兵的观察力更上一层楼,艾洛·白无比确定,这奇怪的白发男人并非哨兵和向导,只是一个长相过分好看的普通人。
可在这个人到来的时候,那场瞬间席卷他精神图景的大雪又该如何解释呢?
上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斯书,视线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他惊奇地发现,宁斯书不仅长相特殊,就连穿着也很独特,那一身白色长衫如云似雾,浑然一体,看不出一丝针脚的痕迹。
哨兵五感超群,稍有一点刺激就可能引起他们的精神崩溃,所以他们必须吃淡而无味的食物,穿着柔软的衣物,军服使用的纳米材料细腻光滑,已经是最新的科研成果,但完全不能和那白色长衫相提并论。
这是除了长相带来的冲击以外,艾洛·白对宁斯书最直观的感觉。
宁斯书不耐烦地敲了敲车子,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似乎天生具有吸引人目光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将关注从艾洛·白身上夺走,出现不足一刻钟,俨然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报废的车子晃动了两下,车门“哐当”掉了下来,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从车底爬了出来,红肚兜遮不住藕节般的粗短手臂,他挥舞着手臂,“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上古大妖,龙之九子螭吻,好吞火能吐水……衍天宗上香时的唠叨回荡在耳边,宁斯书恍然大悟,怪不得爆炸的火那么快就熄灭了,合着都被这小妖怪给吞了。
他拎起化身成奶娃娃的螭吻,别说,这小胖娃娃看起来还挺无害的,一点都不像穷凶极恶的大妖。
螭吻一脸茫然,它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它蹬了蹬腿:“嗷呜!”
宁斯书很嫌弃:“……好蠢。”
不管了,先收了再说,宁斯书拿出锁妖袋。锁妖袋是宁斯书的本命灵宝,能够感应妖力,随他心意开合,宁斯书将锁妖袋对准奶娃娃螭吻,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
锁妖袋坏了?
不应该,里面的妖怪还好好被关着。
宁斯书试探着往锁妖袋里输送灵力,两秒后,他沉了眉眼,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他的灵力无故消失,无法将螭吻收进锁妖袋里。好消息是螭吻的妖力也所剩无几,甚至变不回原形,只能维持现状。
这下子轻松了,不用想办法穿过时空乱流了。
宁斯书苦中作乐地想。
“先生,可以和我们走一趟吗?”艾洛·白的视线在奶娃娃脸上转了圈,暗自比对两人的五官。
看起来并不像,是父子的可能性不大。
宁斯书不解:“走一趟?”
“如你所见,我的审判结果还没定下来,你需要跟我们去审判庭投个票。”艾洛·白还戴着禁锢项圈,这种特殊材料打造的东西无法暴力拆除,时时刻刻证明着他阶下囚的身份。
军服最上端的扣子没扣,正好露出项圈的感应锁,红外线警示灯闪烁不停,像是一根刺入喉咙的荆棘刺,扎根于要害处,不断吸取着他的血。
宁斯书皱了下眉头,心里不舒服起来。
“你犯了罪?”
审判的前提是有罪。
宁斯书自问识人的眼光不错,艾洛·白形容狼狈,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从容气质证明其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能引得这么多人为他奔走,高喊无罪,可见其人格魅力。
“不,事情还未有定论。”科伦森抢白,这从天而降的关键一票令上将打消了赴死的念头,可不能出纰漏,“投票结果并不公正,审判庭那群卑鄙无耻的混账趁机下套,现在只有你能改变这一切了。”
军人的个人终端内连接了身份系统,可以随时辨认身份,在宁斯书出现的时候,系统就分辨出了他并不是伊诺维娅的常住民。
但能够通过星球防护网,可见他也并非虫族或者其他异族生物。
一定是上天派宁斯书来改变一切。
灵力枯竭,暂时无法离开这里,宁斯书斟酌了几秒,决定跟他们去审判庭。
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多了解一点总没错,宁斯书打量着艾洛·白,上将应该和宗门长老差不多吧,是个搜集信息的好对象。
于是他拎着螭吻,上了远卫军紧急调派过来的新飞行器。
宁斯书被安排在会客室,远卫军好奇地扒在门口,飞行器里的会议室只用来开过作战会议,还是第一次有外人做客。
机器人送来止疼剂,艾洛·白喝了两支,翻翻找找,从选品面板中翻出一个从未点过的落灰选项——茶。
飞行器上配备的饮品五花八门,大多以提神为主,比起那些淡而无味的调配药剂,他觉得宁斯书应该更喜欢来自古老蓝星的茶水。
机器人送上热茶,艾洛·白关上会议室的门,将远卫军和押送人员全都关在会议室外。
上将似乎没有意识到私下与能决定他生死的投票人接触违反了律法的公平性,他双手交叠,缓慢道:“先生,在去审判庭之前,我认为你有必要了解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会议室外,科伦森等人头挨头围在一起开赌局。
“上将会跟他说什么?”
“我赌一颗安利亚,上将会对他进行能力检查,一个等级不明的异星人,突然出现在伊诺维娅,第一件事就是进行安全排查。”
S级哨兵和向导五感超常,拥有其他等级不具备的敏锐观察力,比机器更加精准,能够测定一个人是哨兵还是向导,亦或者是普通人。
“一颗?我赌十颗安利亚,上将会先问他名字。”
“靠!你小子作弊!”
“上将礼数周全,肯定会先礼后兵,哼哼,你们等着输吧。”
押送人员忍不住道:“上将不会提审判庭的事情吗?”
宁斯书手握黎明审判的最后一票,也就是掌握了上将的生死,按理来说,上将不该先想办法抓住这一票吗?
梅斯黎翻了个白眼:“上将可不是军部那些卑鄙无耻的家伙。”
押送人员闭上嘴,全民终审的票数太过讽刺,就算是他们也没脸提起。
“等等!”斑布皱巴着脸,对着个人终端戳戳点点,“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好像都赌错了。”
一束蓝光投在半空,将会议室里的画面清晰展现。
艾洛·白平静地叙述了他指挥错误致使远卫军折损大半的事情:“先生,这是军部将我送上审判庭的原因,我希望你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来判断我是否有罪。”
宁斯书捧着茶,视线落在他颈间:“你不怕死吗?”
艾洛·白垂眸,虽然喝了止疼剂,但项圈的限制依旧令他无法忽略外界带来的刺激,他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勉力维持的从容冷静已经濒临瓦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这不是怕就可以逃避的事情。”
宁斯书想起了跪在佛祖面前忏悔的人,恍惚之间,他有种艾洛·白已经心存死志,对他剖析罪恶并非为了祈求救赎的感觉。
神明救世,却救不了甘心赴死的人。
宁斯书随手将企图爬走的奶娃娃抓回来,按在腿上拍了一巴掌,声音清脆,螭吻“嗷”的嚎了一嗓子,眼泪汪汪地呲牙恐吓。
它现在妖力衰竭,连话都说不出来,活脱脱一个废物凡人崽子。
艾洛·白被吓了一跳:“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宁斯书有点不高兴。
“你为什么要撤退,进行……嗯,跃迁?”宁斯书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跃迁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问题出在这上面。
促使艾洛·白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关键。
艾洛·白沉默了一会儿:“抱歉,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他不想回答。
宁斯书心下了然,没有勉强,喝了口茶:“确实还有一个问题。”
见他神色严肃,艾洛·白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什么?”
宁斯书眉心紧拢,欲言又止,像是很难做决定,纠结了好半天才开口:“哥们儿,是什么意思?”

宁斯书想不到自己的问题杀伤力那么大,竟然直接把艾洛·白给“吓”晕了。
远卫军一股脑冲了进来,行动迅速有序,抬人的抬人,注射药剂的注射药剂,在宁斯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熟练地将晕倒的艾洛·白抬进了治疗舱里。
科伦森挤出一丝笑:“先生,没有吓到你吧?”
宁斯书摇摇头:“他怎么了?”
“还不是那该死的控制项圈,Fuck!”梅斯黎抓了抓头发,暴躁地跺脚,“项圈会限制哨兵的力量,上将还没有与向导结合过,未曾建立精神屏障,失去了抵抗力,稍有一点刺激就会让他精神崩溃。”
他是远卫军里为数不多的向导,虽然等级为A,但也不敢贸然进入S级哨兵的精神世界,只能暂时将艾洛·白放进治疗舱里,尽可能隔绝外界的刺激。
哨兵?向导?
宁斯书一头雾水,只听明白了艾洛·白是被脖子上的项圈限制,所以精神崩溃而晕倒的。
自有记忆以来就居于七重天的仙君面上不显,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好像掉进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异世界,很多事情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斑布愁云惨淡,那缕欢快的呆毛都蔫下去了:“有没有办法卸下项圈?”
治疗舱只能治疗身体上的伤,无法阻断精神层面的刺激,继续下去,源源不断的冲击一定会对上将造成严重伤害。
“卸不了,这种项圈使用了特殊材料,水火不侵,耐腐蚀性也极高,就算是射线都无法撼动,只能用钥匙打开感应锁。”科伦森一拳捶在墙上,义眼暴凸,“这他妈是给穷凶极恶的犯人用的,审判庭竟然……他们怎么敢!”
怪不得劫囚之事再一再二发生,审判庭却一直没有动静,有项圈在,他们吃准了艾洛·白会回去接受审判。
隔着人群,宁斯书远远看过去,方才还好好和他说话的男人躺在治疗舱里,类似于水膜的透明舱壁没有遮掩,将艾洛·白身上的状况清晰展现。
他眉头紧锁,似乎很是痛苦,完全看不出清醒时的冷静自持。
这样似乎更真实了一些,宁斯书没由来的想到。
“先生,我们真的很需要你这一票。”科伦森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虽然上将对你说了那些,但是,但是……先生,请你救救上将,他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一定有的。”
他重复了好几遍,宁斯书有种科伦森不是在说服他,而是在催眠自己的感觉。
“神明在上,你在最后一刻到来,或许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不清不楚的结局。”
人间的祷告会传到七重天上,散落在夜空之中,组成了绚烂的银河,宁斯书闲来无事会摘星星,一颗一颗,看世人的愿望,猜测他们的心情。
宁斯书第一次近距离的聆听祈愿,这种感觉很特殊,以至于到了审判庭,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远卫军拒绝将艾洛·白交出去,声称要亲眼看着宁斯书投下最后一票,否则不接受审判结果。
审判庭拿这群疯子没办法,只好将情况上报,没过多久,皇帝陛下和军部的人就匆匆赶过来,双方在审判庭大门口僵持不下。
“你就是炸毁了押送车的人?”皇帝陛下脸色不太好看,远卫军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导致他只能将火发在宁斯书身上。
出乎意料的长相,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伊诺维娅,是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咄咄逼问令宁斯书感到不悦,印象中的皇族尽管高傲,但大都对修仙之人抱有敬畏之心,看来这个世界里并不都是像艾洛·白他们那样彬彬有礼的人。
他将奶娃娃往上抱了抱,认下了这妖怪惹的麻烦,纡尊降贵地解释了一句:“我是偶然来到这里的。”
皇帝陛下还要再问,被军靴踏出的轻响打断了。
艾洛·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陛下,他只是个普通人,并非哨兵或向导。天已经亮了,先让他投票吧,全伊诺维娅都在等这个结果。”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不行,他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谁知道他会不会公正地行使投票权。”
“公正吗?”艾洛·白的唇色还没有恢复,苍白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体状况不好,但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充满锐意锋芒,轻而易举撕开了摆在台面上的平静,“我以为这场审判里充满了私心,公正是最不该成为阻碍表决的因素,既然如此,不如请审判庭公开所有人的投票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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