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色调灰蒙蒙得，只有中间的人明亮，仿佛笼罩着光，就像神灵来到地狱，光明与黑暗完美交织在一起。
吴莫起与画上的人四目相对，一模一样的赤瞳，极为传神。
许久之后，他才悄悄弯了下嘴角：「他记得呢。」
画里的婴儿、旋转木马、建筑、白骨尸坑、废墟……都是副本里出现过的建筑。
圣器飞了出来，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画，讷讷地说：「太传神了……你身上有神性，按理他根本画不出你……除非他坚定你真实存在，坚信你由人成神！既有人性，也有神性。」
可是……明明应该遗忘得一乾二净才对。
沈少明提前感知，留下线索，再结合《神明录》推断，只有一些潜意识，倒也不算出格，但眼前这副画就太出格了！
孟桥竟然还记得吴莫起的长相！还能画出来，太可思议了。
吴莫起眼中亮起细碎的光，轻声道：「是啊，不可思议……」
他说着，收回视线，扫了眼四周，地上散落着一堆堆的废稿，两米的书桌上摆着一本本画册，而刚刚老人所在的位置，除了一页页零乱的手稿，还有一本装订好的画册，每一页都像照片一样封膜，防止损坏。
吴莫起顿了下，拿起画册翻了一页，第一页便是一张凌厉的五官，面无表情，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冷漠地看着前方。
底下有一排小字：吴莫起，与第一个副本《宿舍楼》相遇，我把他丢在禁地，他回来后揍了我一顿！我差点以为我要被打死啦，幸好我机智，展现自己，他瞬间就被我的魅力折服了！以后，他就是我莫起哥。
「折服。」吴莫起点了点那两个字，轻笑一声，继续往后翻。
后面画的就非常潦草，明显是草稿，还有各种零散的记录，吴莫起一页一页看过去。
逼孟桥引鬼。
逼孟桥扛尸体。
抓鬼，吃鬼。
抓着他闯进副本。
揍季如渊。
第一次和沈少明电梯相遇。
圣器详图。
几乎把每个副本重要节点都画了，虽然画的潦草，但人物齐全，特征明显。
画的最多的便是「吴莫起」，吴莫起看着最后一页的自己，嘴角带着纵容的微笑，明亮的赤瞳堆满了笑意，仿佛渡着一层柔光。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像成为了被世界偏爱的幸运儿。
「没想到我在他眼里是这个模样。」笑得怪好看的。吴莫起眉眼间染着笑意，这大概就是滤镜八百层厚吧。
「你就高兴吧。」圣器飞到画册了，点了点最后一页角落里的话，「看你还高不高兴的起来，他不记得你。」
吴莫起垂眸，看见角落里那一行字写着：莫起哥真实存在吗？《恐怖游戏》是真的吗？我真穿越过吗？
三问，充满了疑惑。
吴莫起能感受到孟桥写下这句话时，迷茫，挣扎，甚至精神错乱。
吴莫起想到刚刚看到的老人，眉目间的笑意一散而空，心里发闷，他抚开画册，轻轻放下，避开地上的废稿，离开书房，悄悄出现在安静的卧室。
第102章 番外
老人静静躺在床上, 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辅在枕头上，眉心拧成一个小疙瘩，额上有几道深深的褶皱, 似乎哪怕在睡梦中都极为痛苦。
他已经很老了, 老到快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
「这界时光流逝太快。」吴莫起蹙着头，「我若晚一步，就要见不到他了。」
圣器赶紧飞到他脸前：「莫莫, 这个世界依托科技升级，你可别搞出什么时光倒流, 玄学续命, 破坏这界运行规则，否则，会招来灭世巨雷，这个世界可承受不住。」
闻言，吴莫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却也无法反驳。
当初在幸福镇，灭世巨雷劈下来, 世界没有被劈灭, 那是因为有神明庇佑，现在可什么神都没有。
只是……吴莫起看着孟桥这苍老的模样很不是滋味，他抿紧唇，弯下月要，指尖轻轻在他眉间一抹, 一滴指尖大的碎金愿力从眉心融入孟桥。
孟桥眉心瞬间舒展开，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看起来精神不少，甚至还打起小呼噜。
见状, 吴莫起眼中终于有一丝暖意。
圣器：……
那么大一滴愿力！圣器低头看看自己用众生愿力幻化出的身休，本来就只有九厘高的小人，现在硬生生缩水了两厘，只有七厘高了。
祂变矮了！
圣器心痛不已：「莫莫，孟桥是寿岁要到头了，你给他那么多愿力除了让他精气神好起来，也没什么用啊！太浪费了！」
「能浪费到哪去。」吴莫起瞥了祂一眼，暗暗点头，剩下的众生愿力不多，够烤鬼团就行了。
圣器：……败家子！
搞不定吴莫起，祂只能不高兴地在孟桥脑袋边跳来跳去，倒是一点声都没发出来。
见状，吴莫起便轻轻走到床边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书桌应该经常有人整理，很干净，桌面上只有一台计算机、画板，一溜排满满当当的画笔，以及一本厚得像砖块的笔记本。
笔记本敞开在三分之二处。
吴莫起随便瞄了一眼，一愣，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大纲，还配着分镜。
大结局：吴莫起离开，遁入虚空。
虚空之后……吴莫起嘴角抽了抽，上面写着「吴莫起」在虚空中与系统大战三百回合，脚破星球，拳打天雷，一路杀上虚空神国。
神国上厉鬼千千万万，「吴莫起」开启吞噬大法，谁挡，吞谁，把厉鬼全吃了，拆了系统，拯救了所有玩家。
吴莫起：……
威风、霸气、强大，神明降世，所到之处生灵匍匐膜拜，无与伦比的强大！
吴莫起翻了两页，倒吸一口气，这吹的……脸都要翻红了！吴莫起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把笔记本给盖上。
这一盖正好碰到桌上的鼠标，计算机屏幕突然亮起，出现半张脸，三维建模，与他有几分相似，同样有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
是一个暂停了的视频，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弹幕。
[神明大人出来了！]
[莫起哥yyds]
[让小乔去呀，鬼鬼都爱他~~]
[甩锅达人沈少明6666]
吴莫起不由地想到初入这个世界撞到的三个妹子，他望了眼睡得香甜的孟桥，沉吟了片刻，将手放到鼠标上。
先把音量拉低，接着按下视频中间的暂停键，视频继续播放。
视频里「吴莫起」抬眼，眼带慈悲，犹如神光降临，飞身一跃，跳入怨气翻涌的湖面，一步步朝湖中心走去，脚踩之处金色涟漪一波波荡开。
那些怨气顿时狰狞地扑向他。
他像圣父一样悲悯地看着怨气，轻叹一声，双手结印，轻轻松松与怨气一来一回交手。
而湖岸边跪拜着一排又一排信徒，按着心脏，虔诚地祈祷：「天地之主，人类的起源，创造万物的至高之神，伟大睿智的祖神啊——」
接着响起神圣庄严的圣歌，与此同时，怨气合而为一，化为黑色的巨人，「吴莫起」飞跃而起，一掌拍过去，怨气击退，湖水退位，露出层层白骨。
而信徒开始疯狂歌颂他们的神明大人，活下来的玩家也以一种崇拜的眼神望着飘然落地的他，弹幕更是疯狂地把屏幕都要盖住了。
吴莫起：？？？
且不说，这个场景压根没出现过，就剧中他的眼神、举动，圣洁仁慈如神明，可实际上他一直是打鬼、抓鬼、吃鬼！吃鬼！吃鬼！
还有那些玩家……当初可是把他当疯子防！怎么可能崇拜！
吴莫起深吸一口气，他敢肯定，孟桥搞出来的《恐怖游戏》和他想象的肯定不一样。
他挣扎了片刻，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不过一点点慢慢看就算了。
吴莫起心念一动，闭上眼睛，短暂连接这个世界，直接提取。
一息后，吴莫起猛得睁开眼，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熟睡的孟桥。
《恐怖游戏》是部动漫，高科技建模，人物栩栩如生，场景宛如真实世界。
一共九季，一个副本一季，但是，除了人设、重要节点，副本内容和吴莫起他们经历过的都不一样，又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就像多个副本和记忆杂糅到一起。
关键是，剧里的「吴莫起」那就是真正的神明大人，一举一动，都能引发异象。
出场依旧在学校禁地，他从里面缓缓走出，无雨现彩虹，百花绽放，树枝给他招手，还有翠鸟献花……
就连吃鬼，那也不是吃！剧里解释，那是在净化鬼魂，送它们去轮回超度。
总之，就是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通通往「吴莫起」身上堆，塑造出来压根不像人！吴莫起自己都不认识了！
吴莫起木着脸，看着孟桥那张苍老的脸，久久无法开口。
万万没想到，孟桥对他的滤镜会厚到这种程度，直接神化可还行。
他注视的时间过久，圣器终于察觉到不对，祂扭动着水晶柱，好奇地问：「莫莫，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对劲？」
「嗯？」吴莫起一愣，皱着眉问，「哪里不对劲？」
「愿力在减少呀，不仅如此，魂力也有所下降。」圣器继续围着孟桥打转，「我感觉应该是在孟桥脑子里。」
吴莫起立马起身，快步走到床边，眸光一闪，世界能量化，很快他就发现，在孟桥大脑深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和孟桥的灵魂完全融合在一起，很难发觉。
「那个碎片……」吴莫起拧起眉，突然低头问圣器，「之前那个系统有碎裂，缺损吗？」
「当然没有！当初它砸我的时候就是完整的，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它的核心被你吃了，其它的被雷劈了，连渣都不剩。」
闻言，吴莫起干脆闭上眼睛，伸出一丝力量钻进孟桥大脑，找到碎片，仔仔细细看了遍，银灰色的铁片？上面好像还有字？
吴莫起看了许久，直到他朝碎片丢出一丝愿力，铁片上看不清的字突然显现，并不是什么字，而是几个数据符号。
系统的符号！
吴莫起猛得一惊，睁开双眼，没发现床上孟桥眉头动了动，有醒来的迹象。
他抓起圣器，低声喝问：「怎么回事？我看到了系统碎片。」
「不可能，我能确定系统毁得很彻底。」圣器一口咬定，细细解释道，「我是从神座上诞生的真神，系统绑定到神座，我对它有感知，它是否还活着，我很清楚。」
吴莫起沉着脸，眉头紧蹙：「我吃过系统核心，比你更清楚，那就是系统。」
圣器张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感知中，系统在巨雷下灰飞烟灭，没有一丁点复活的可能，但他确实也察觉到孟桥脑子有什么东西在吸取愿力。
吸取的还是属于真神的众生愿力。
能吸取愿力的除了祂，只有吴莫起，以及绑在神座上的那个没有核心意识的系统。
「你既然这么确定，那系统碎片为什么会在孟桥脑子里？当初他还是玩家的时候，灵魂中可没有碎片。」圣器问。
吴莫起摇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按理系统确实应该如圣器所言，被雷劈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他们苦恼之际，突然响起一道雀跃又苍老的声音。
「问我呀~~！」
吴莫起和圣器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原本熟睡的孟桥已经睁开眼，原本混浊的双眼竟亮晶晶，闪闪发亮，与吴莫起四目相对。
他看着吴莫起那双明亮干净的赤瞳，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明明头发都白了，老得很，笑得却像少年人，和以前一模一样。
人老了，心却还停在过去。
吴莫起眼神暗了暗，紧接着皱起的眉松开，眼底也染上笑意，他将一旁的椅子拖过来，随意坐下，朝孟桥笑道：「问你，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很多的东西！」孟桥撑着床沿，半坐起身，靠在床靠背上，紧紧盯着吴莫起，故作神秘地说，「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我一向超听话的，对吧，莫起哥。」
最后三个字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口口勿。
眼前的人就是莫起哥！绝对不会错！
孟桥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带着一点点不安，却依旧期待地盯着吴莫起，仿佛怕人消失了。
就像鸟巢里等着投喂的雀鸟，一只毛发都花白的老雀儿。
吴莫起定定地与孟桥对视, 目光惊奇：「你竟还记得我？」
孟桥顿时有些心虚地偏了偏视线，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立马觉得又行了, 抬头挺月匈, 很是骄傲地说：「当然，你是我莫起哥嘛，化成灰我都认识, 更何况你现在没变老，更没毁容, 我瞎了才认不出来。」
他越说越坚定, 那一点点心虚散的一乾二净。
但吴莫起看得一清二楚呀。
吴莫起：……
百感交集，明明该感动万分，可那股情绪却硬生生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好几秒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没问孟桥为什么心虚, 就像从未分开过一般，无视他的容貌年岁, 冲他微微一笑, 意味深长地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你懂的。」
孟桥一愣，懂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那些被牢牢记住的东西，下意识看向吴莫起握成拳的手,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初，第一次见面就挨了顿打，脸都打肿了，可疼了。
现在想起来身体都泛疼, 特别是脸……
他不安地挪挪屁股，扌莫着自己的老脸，不由地哭道：「哥，我都要九十岁的人了，骨头脆得很，你一拳下来，我的老命就没了！咱们分开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呀~~」
吴莫起眼睛微微睁大：……
这一脸哭相，加上干嚎不下雨，看着就像撒泼，老不要脸！
要是放在以前孟桥那张嫩脸还挺有趣，眼下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实在没眼看。
偏偏孟桥见吴莫起镇住了，没什么反应，当下嚎得起劲，还抹着眼泪：「你还说会来接我们，结果却让我等了你快九十年，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真是太可怜，太可怜了，你还要打我……」
吴莫起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到孟桥头顶上：「闭嘴！再作，你的老脸也别要了。」
吴莫起手掌只在孟桥头顶停了一瞬，根本不怎么疼，却让孟桥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喜悦，莫起哥还像记忆中一样训他，虽然提老脸，却没有一点嫌弃。
莫起哥一点都不嫌弃他变老了！老得都要吃不动肉了！孟桥想到这就忍不住傻乐起来。
吴莫起：……
圣器：「莫莫，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吴莫起嘴角抽了抽：「他以前也这样，总不能年纪轻轻就痴呆。」
孟桥确实老了，感知没有以前敏锐，放在以前他早就卖乖了，哪像现在还在傻笑，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吴莫起看着他乐了几分钟，才重新问他知道什么。
这回孟桥倒没有再扯东扯西，认真地说：「60多年前，我22岁的时候，被一个不知明的东西砸中脑袋，晕了十几分钟，我记得当时，我立马去医院做检查，可什么都没查出，我只好回来，晚上看小说打发时间的时候，看到本叫《恐怖游戏》的小说，看了一天一夜，看完后，就穿越了。」
「但我回来后，发现我还在书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时间停留在我被砸中那天，我爸妈也说我没有去医院，《恐怖游戏》这本小说更是没有，但我明明记得我穿书了，还认识了你。」
说到这，孟桥抿了下唇，皱起眉，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继续。」吴莫起直接给他做了决定。
孟桥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从那之后，我便出现了头疼的毛病，可是去医院检查不出来，而且……」
他心虚地看向吴莫起，想了想，一闭眼，飞快说：「我记忆开始混乱，分不清真实虚假。」
有时候甚至还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主角季如渊身上，所以，也算不得还有记忆。
这些年头疼、记忆的混乱，险些将他逼疯，但是每次他快疯的时候，又会突然找回一丝理智，缓过来。
「后来，我记忆越来越混乱，最后仅剩下一个执念了。」孟桥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就这些。」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他的执念是吴莫起。
哪怕胡涂了，他还坚信，吴莫起真实存在！吴莫起说过会来接他，就一定会回来！
这不就等到了，虽然他老了，快要死了，但他等到了呀！孟桥偷偷擦掉眼角的泪痕，抬起头，冲吴莫起露出灿烂的笑容：「莫起哥，趁我现在还清醒，记忆没有混乱，你快告诉我，你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设计的大结局总不对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