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熟悉了，上个副本圣堂养鬼，也差不多吧。”孟桥抠了半没都没吐出来，自暴自弃坐在地上，靠着墙，生无可恋。
沈少明摇摇头：“不一样，上个副本是原本有鬼，圣堂顺势用人命把它们养大，这里是没有鬼，强行创造。”
孟桥挠挠头：“反正最后都会成为莫起哥的口粮，怎么弄出来的有什么关系。”
沈少明看着完全不动脑的孟桥长长叹了口气，耳边突然响起细细密密的磨牙声。
一扭头，看见阿晚死死抱着《神明录》，咬牙切齿：“小明，我和你说过我那个世界怎么灭亡的。”
沈少明瞳孔一缩：“邪神？”
“守护神沉睡，邪神侵占，下神谕要渡化亡灵，却渡出一只又一只鬼怪！最终，所有人类、生灵，通通被邪神吸收了灵魂、生命力，神明消散，世界灭亡崩塌。”
“虽然神谕内容不一样，但都是强行创造鬼怪，模式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我那个世界，邪神没有改神名，改祷词。”
如果邪神第一开始像在这个世界一样，要改神名，改祷词，他们绝对不可能那么快被攻陷，绝对能撑到守护神醒来。
阿晚恨得牙痒痒，她90度扭头，直直望着吴莫起，固执地说：“您说您不是祂，小明说我找错了，但我是唯一幸存的信徒，我能感受到，您是祂。”
说到后面，阿晚漆黑的鬼瞳中含泪，声音带着哭腔。
如果不是她脖子扭了个90度，孟桥一定不计较她之前吓他，会心软安慰她。
阿晚并不需要安慰，她吸吸鼻子，将《神明录》按在胸口，卡着脖子，坚定地说：“我一定会证明，您一定是祂。”
话一完，生怕吴莫起会否认她，立马消失不见。
吴莫起脸上看不清表情，沈少明有些尴尬地说：“她说过，她是那个副本唯一幸存的人……鬼，守护神唯一的信徒，我和她的交易便是帮她找到守护神。”
“不是说沉睡了，消散了？怎么非要说莫起哥是她信的守护神？”孟桥满头雾水，“莫起哥明明是玩家好吧，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沈少明摇摇头：“不知道，她坚信守护神没有死，坚信没认错。”
“她那个世界历史悠久，保留着大量的古建筑，从石制，到木制，砖瓦，甚至现代化建筑也会有古建筑的影子，NPC日常穿着必定有古老元素，节日时，所有男女老少绝对穿古老服饰中的盛装，可以看得出来，那个世界有一套完整的传承。”
沈少明最后总结道：“所以，她应该知道关于神明更隐秘的事情。”
但绝对不会告诉玩家。
那个世界，不管NPC，还是鬼怪都信奉、传颂守护神，相处十分和谐，仿佛鬼不是鬼，还是人类。
而他和几十个玩家进入那个世界后，并没有受到袭击，鬼大大方方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不是有“邪神”，就算那是炼狱，他们那群玩家也能安全通关。
闻言，吴莫起若有所思，视线一直往沈少明左肩上飘，琢磨着把阿晚揪出来直接逼问。
他还没实施，突然砰！得一声。
吴莫起三人猛得朝紧闭的窗户上望去。
又砰！得一声，一颗石子砸向窗户，又落了下去。
吴莫起三人直接走到窗边，透过玻璃往下望，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短发女人站在小别墅不远处，仰着头望着窗户，左手提着个深灰色铁壶，右手抓着个石头。
看到他们出现后，她放下手里的小石头，右手一转，指着农家乐的外，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们顺势望过去，只见原本在农家乐门牌外的菜地集体往前挪了好几米，稻草人在最前面，张着手臂，衣摆迎风飘荡，一下一下往前蹦，已经要蹦进农家乐里了。
稻草人蹦一下，它身边的青菜就往前一滚，紧随身后。
吴莫起三人：……
稻草人会移就算了，连菜都会跑……
见他们光看着菜地不动，红衣女又捡起那块小石头，往窗户上一扔。
吴莫起三人回过神，视线再一次移回到红衣女身上。
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眼中没有了泪，怨恨似乎少了几分，她一下一下用力指着农家乐外面。
孟桥：“？？？她啥意思，提醒我们稻草人要进来了？”
沈少明关注点倒是在她左手上提着的东西：“她手里提着的，好像是装备用汽油的铁壶。”
汽油？吴莫起和孟桥正要细看，就看见红衣女打开铁壶盖，抬起壶底，朝别墅里倒。
“卧槽！泼汽油？她想干嘛！”孟桥扒拉着窗框, 恨不得立马跳下去质问。
沈少明：“不管她想干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闻言，孟桥连连点头, 正要叫吴莫起赶紧跑, 就见吴莫起放在窗框边的手握成了拳，随手一拳击出。
砰！哗啦——
整个窗户连带窗框, 以及外面钉成X的木板飞出墙, 砰！砰！砰！砸在地上，玻璃摔得四分五裂。
红衣女托着汽油瓶仰起头，有些呆滞地看着光秃秃的窗户。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三楼窗户四周的墙体突然咔嚓出现裂痕，紧接着轰隆一声，全部砸下来。
红衣女连连后退，才没被砖墙碎块砸中。
小别墅正面，三楼, 和窗户连在一起的墙全给踹了。
吴莫起收回脚, 孟桥和沈少明贴着墙角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拆墙。
吴莫起向前两步，站在边缘, 低下头与红衣女四目相对，此时红衣女已经回过神, 神色有些慌。
吴莫起身形微微前倾，慢悠悠地说：“装神弄鬼, 想做什么呢？”
声音不大，似乎还带着丝笑意，清晰地传到了红衣女耳朵。
红衣女身形一顿, 立马一甩手，把汽油桶丢进别墅里，扭头就跑。
她速度不快，但跑着跑着，突然冒出一股朦朦胧胧的黑雾，包裹着她，她的身影变成忽隐忽现。
在黑雾出现后，吴莫起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清香，竟是有香味的鬼。
吴莫起一愣，一跃而下，对着身影已经变模糊的红衣女五指张开，力量涌出，黑雾轻轻颤动，不受控制朝吴莫起倒飞过去，一头扎进他手心里。
前方还在逃的红衣女身形猛得停下，转过身，看见被吴莫起抓着的黑雾，立马往回跑。
见状，孟桥和沈少明赶紧下楼。
他们可不敢学吴莫起直接跳下去，这可是三楼，就算摔不死，缺胳膊断腿可少不了。
他们从三楼下去，红衣女已经冲到了吴莫起面前。
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除了脸，一身血迹，双手完全染红，艳丽的红裙染着大片大片暗红，那些血迹甚至根本没干，仿佛能掐出血水来。
见状，吴莫起挑了下眉，这血量可不像只杀了一个袁兴业。
“除了袁兴业，你还杀了谁？”吴莫起好奇地问。
红衣女抿紧唇，二话不说朝吴莫起右手上的黑雾扑过去，吴莫起旋身避开，一个侧踢，红衣女瞬间扑倒在地。
她挣扎着爬起来，伸长手，再一次冲过去抢黑雾。
吴莫起手用力一捏，呀——黑雾里传来刺耳的尖叫。
红衣女动作顿时停下，眼泪哗得一下落下，她红着眼睛望着吴莫起，目露祈求。
吴莫起晃了晃黑雾，心神一动，黑雾不断翻涌，隐隐出现一个又一个婴儿。
刚出生，脐带没有剪断，缠绕着它们，将所有婴儿连在一起。
吴莫起看不清有几个，它们和黑雾纠缠在一起，只是一道道飘忽的鬼影。
红衣女看到这已经泪流满面，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仰着头，哀求地望着吴莫起。
吴莫起蹲下身，细细打量她，她长得和照片里的妻子一模一样，精神状态天差地别。
没有笑容，眼中无光，整个人变得憔悴、麻木、怨恨，就像一直被生活压迫的底层人，不断挣扎，未来一片昏暗，唯有看到黑雾时，紧绷的精神才有稍许缓和。
吴莫起顿了下，右手微微向前，黑雾伸到红衣女眼前。
黑雾里的婴儿不停地往红衣女身边挤，张开双手，呀呀呀哭喊。
红衣女下意识伸手要抱住，吴莫起手往后一缩，瞬间让她抱了个空。
“不许跑，懂吗。”吴莫起晃了晃黑雾。
红衣女连连点头。
吴莫起才松了手，那团黑雾虚虚落到她两臂之前，红衣女熟练地横抱它们，轻轻晃动，嘴里哼着轻柔温暖的小调。
“祂张开双臂拥抱世界，驱赶黑暗，黎明到来，光明与爱来源祂……”
那些呀呀呀哭喊的鬼影瞬间安静下来，张着大大的眼睛，咧开嘴笑，一下一下拍手，像是在打拍子。
吴莫起微愣，他记忆不差，红衣女唱的词他自然有印象。
一次是高朗的结婚大巴，一次是刚刚投影幕布，两次唱出的词一样，曲调都非常怪异，怪异得不像是歌颂神明。
但红衣女唱的不一样！
歌声非常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聆听，再原地来个祷告。
吴莫起静静听着，那些婴儿慢慢闭上眼睛，化为黑雾，红衣女这才安心不少，轻吟了两声：“以爱为名的神，祂永恒，祂守护，祂无处不在……”
歌声戛然而止，她紧紧抱着黑雾，没敢起身，跪在地上，虚虚望着吴莫起，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别墅里冲出两个人。
孟桥手里提着汽油桶，一脸愤怒：“莫起哥，真的是汽油！她是不是要烧死我们。”
沈少明补充道：“下面两层都倒了汽油，而且全部铺了地毯，只要点火，没有人能跑出来。”
闻言，吴莫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视线落到红衣女怀里的黑雾，又缓了两分，他冷声问：“给你个机会，说一说，装神弄鬼要做什么？”
红衣女对上他赤红如血的双瞳，身形一颤，赶紧摇头，指指吴莫起三人，又指指农家乐外面，手指做出走的动作，张着嘴，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时他们才发现，红衣女没有舌头，根本说不出话。
孟桥脸上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大半，干巴巴地说：“她这样……咱们不得猜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会手语吗？”沈少明问。
红衣女摇摇头，跪着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捡了声石头在地上写字，写得非常快，刷得一行字，龙飞凤舞。
吴莫起面无表情，脚指头抠地。
写慢点没关系！太阳都没落山，等得起！最重要的是端正啊。
这么潦草怎么认。
吴莫起绷着脸，看起来非常严肃。
孟桥倒是习惯性一边看，一边低念：“我让你们离开这，去外面，不会烧你们。”
吴莫起赞赏得看了眼孟桥，然后问：“你只是要烧别墅？毁尸灭迹？”
毕竟三楼卧室床上还躺着具死尸，现在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红衣女摇摇头，随手擦掉地上的字，继续写。
“全部，所有的一切都烧掉，我看见您烧花，把它们烧死了，这片土地不应该存在！它们都是母神的爪牙，该死！该死！通通都该死！”
红衣女写着写着面目狰狞，恨意猛得冲出。
写完后，她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吴莫起，眼睛通红，吴莫起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恨意。
孟桥念完，打了个寒颤，有些不知所措，他总感觉这段话特别不舒服，仿佛不仅仅是恨。
倒是沈少明蹙着眉，指着其中一句“我看见您烧花，把它们烧死了”，试探性地说：“它们可不是被烧死的，你应该很清楚，当时，你不就在阳光房里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闻言，红衣女身体一僵，紧紧捏着石子，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写。
“你很聪明，死了那么多孩子没有疯，还能反杀他们。”吴莫起看着她怀里的黑雾，神色和声音一样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红衣女心头一紧，赶紧抱紧黑雾，头伏在地，咬紧牙关，眼中没有半分悔意和心虚。
吴莫起沉默了两秒，起身：“你知道，它们和这片土地连在一起吗？如果，把这里全烧了，它们会怎么样？”
闻言，红衣女猛得抬起头，眼睛通红，张口欲言，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唔唔声。
吴莫起根本听不懂，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弯腰摸了摸黑雾。
之前在他手心里不断挣扎的黑雾竟然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吴莫起嘴角向上勾了下，立马落了下去：“看在它们的份上，仅此一次，想做什么直说，我讨厌装神弄鬼。”
说完，直起身，环顾四周，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天边隐隐染上了层淡淡的橘红，周围全是浓重的汽油味，还夹杂着一阵阵血腥味。
他目光落到小别墅左右两侧的一层“别墅”，之前没在意，现在细看，能发现这两栋建筑上也泼上了汽油。
吴莫起直径朝右边那栋建筑走去，那栋建筑散发出的血腥味最浓。
“莫起哥，干什么去呀？咱们不是该先离开这鬼地方？”孟桥连声问。
吴莫起：“看看这两栋建筑里面有什么再走。”
闻言，孟桥立马请缨：“那我和沈少去另一栋吧，看完赶紧走，全是汽油，万一有点火星，咱们就完啦。”
闻言，吴莫起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打量孟桥。
孟桥顿时警铃大作：“怎、怎么？那栋有鬼吗？”
吴莫起摇摇头：“我没感觉到鬼。”
“那就行了，我先让沈少进去探路，没事我再进。”孟桥喜滋滋拉着沈少明去左边的建筑。
鬼不搭理沈少明，沈少明能直接进去，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有鬼，他就不进去了，如果没有鬼，可以瞄上两眼。
孟桥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没看见吴莫起看着他的身影微微一笑，竟有些像小狐狸，透着股狡黠。
他虽没感受到鬼，但他发现那栋建筑气场不太一般，有点扭曲，本想留到最后，却没想到孟桥那么积极，让他练练胆子吧，反正这么近，赶得及救命。
吴莫起笑意更深了，随意扫了眼红衣女，一脚踹开建筑的大门，走了进去。
被孟桥揽着走的沈少明这才收回视线，脑海里闪过吴莫起最后那抹笑，再看孟桥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默默帮忙点上一根蜡。
左侧的建筑大门没有上锁，沈少明先进去，一分钟不到，孟桥惊呼一声：“什么？还有活口？”
说着，孟桥冲了进去。
他们一左一右全进去了，红衣女才站起身，看着吴莫起的方向，双手捏成拳，扭头就跑，眨眼间黑雾包裹住她，跑着跑着，消失不见。
里面一片红光, 血腥味和汽油味混杂在一起的恶臭迎面扑来。
吴莫起向前走了三四步，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有男有女，每个人的死状和袁兴业一模一样, 肚子被破开, 塞满了菜蔬水果。
每个人都瞪大眼睛，脸上还残余着迷茫与狂热，最终在惊恐中死不瞑目。
吴莫起环顾四周，大约二百平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间隔，没有窗户，天花顶还是原始的木架，悬挂着一个个红灯泡。
昏红的炽光洒满整个空间, 所有的一切染上血色, 如同一片血海，唯一的亮光在吴莫起身后。
吴莫起就站在两者交界处，外面的阳光透过防盗门给他渡上一层金光，他垂着眸子, 细细打量地上的尸体，神色平静安详, 如同永恒不动的神像。
时间在他身边变得漫长，不知过了多久, 他缓缓向前，走进血海，身边笼罩着能量撑起的保护罩, 地上的鲜血自动散开。
吴莫起绕着地上的尸体转了一圈，这才发现，里面好些人他都在幕布放的视频里见过，一个个破肚装菜，动手的显然就是红衣女。
难怪红衣女那一身血都干不了……
吴莫起啧了声，扫了眼四周，略略一数最少有三十多个人，全被红衣女杀了，够凶，够狠。
吴莫起又环顾了一遍四周，没发现不对，转身离开，就在快到门边时，突然一停，猛得转过身，皱着眉看着那些尸体。
这些尸体都快变成干尸了，身上残留的血不足10%。
红衣女沾上的血还没干，那么杀他们的时间不会长，撑死在一小时内，就这短短时间，所有尸体的血都快流光了？
明显不可能。
吴莫起又返回尸体堆里，随意踢了一脚，尸体滚到一边，吴莫起脸色一瞬扭曲。
只见尸体着地的后背已经腐烂，只剩下骨架，那些血肉汇聚在地上，一点点往土里渗，和土地融合在一起，长出指尖大的小嫩芽。
小嫩芽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鬼气，非常淡，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
吴莫起如法制炮，又踢了几具尸体，着地的身体都只剩下骨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