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情无比复杂。
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他觉得乔易天发火很可怕,所以想着以后真相暴露时,他一定要扛着火车赶紧跑。
可随着跟他每日亲近相处,心里早就生出了不舍。
他前世亲缘浅薄,这种来自父亲无条件的关爱和宠溺令他贪恋。
可是他也清楚,乔易天对他的感情是建立在欺骗上的。
以后离不离开,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何兮无声叹息,双手抱住乔易天的脖颈,脑袋歪在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当然啊,我要一直陪着爸爸。”
乔易天听着他软乎乎的话语,大感欣慰和感动,刚才那些不愉快导致的阴沉也随之散去了不少。
“爸爸。”何兮总算想起要回归正题,“你能不能把蓝宝石项链交给我?这是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我想时常翻出来看看。”
乔易天一听他这样说,没有丝毫的犹豫,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在这里,爸爸去给你拿。”
何兮坐在床边,望着他起身去拉柜门,不多时取回了那条华光溢彩的蓝宝石项链,递给了他。
这还是何兮第一次见实物,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差点就被迷了眼。
好漂亮啊,这得值多少钱啊?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项链,所以,待会儿他要揣着这个移动大金库半夜跑回那个家?不会遇到打劫的吧?
何兮紧张地一把将项链摁在了心口处。
这该有多心切才会不顾时间,凌晨都要赶回来,捧着妈妈留下的东西如此珍惜怀念啊。
乔易天以看他的眼神愈发地愧疚和心疼。
今晚,被周以澄耗去的时间,回乔家之后得到了缓冲,太顺利了,顺利得毫无障碍。
何兮看了看时间,没有急着走,扶着乔易天躺下。
“爸爸你快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乔易天错愕:“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对啊。”其实原主是悄悄溜走的,不过何兮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他出去,值夜的人也会看到的,“我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他特别粘人,醒了看见我不在,要闹脾气的。”
乔易天闻言乐呵呵的一笑:“看来你这个朋友很喜欢你。”
喜欢倒不至于,只是相比原书里来说,对他的态度要略亲近一些。
乔易天继续瞅了他一会儿,回想起他之前嘴唇上的伤痕,难得八卦的语气:“兮兮,你这个朋友是不是轻淮?你跟他……”
“不是啦。”何兮哭笑不得,赶紧否认,“是我一个同事。我跟轻淮哥哥还没到那个份上,要继续努力才行。”
乔易天了然了,不再多问。
“好了,爸爸你快睡吧。”
“这大晚上的,还是叫司机送你吧,不然我不放心。”
“不用不用,司机没睡醒起来开车也不安全,我自己叫个车,很方便的。”
乔易天也不坚持了,在何兮的督促下,无奈地闭上眼睛。
不到五分钟,他的呼吸就变得慢下来。
这么快吗?何兮试探着轻轻喊了两声,乔易天没反应,他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才刚关上,乔易天就睁开了眼睛。
他年纪大了,又经历那样的情绪波动,哪里那么容易睡着?不过是知道他急着赶回去找朋友,装睡着罢了。
他缓缓坐起身,不一会儿,陈新奇匆匆推门进来了。
“乔先生,灼言少爷离家出走了,要不要把他找回来?”
乔易天面色一沉:“做错事他还有理了?”
陈新奇又道:“他年纪还小,这半夜出去可能有危险。”
乔易天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才道:“不用找回来,他要离家就让他离家,也让他去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你找人盯着他就行,只要没有危及生命,随他折腾。”
“是。”
何兮离开前本来把项链揣兜里,却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他今天的裤兜太浅了,半路上要是这宝贝疙瘩掉出来了不知道,那今天这晚上白忙活了。
于是他很机智地找了个黑色的购物袋,把它装进去了。
坐车回何家的路上,何兮察觉司机几次三番地透过前面的镜子偷偷瞄他。
何兮终于忍不住了,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
他不就是把袋子挂在脖子上防丢吗?多么谨慎多么绝妙的方法,有什么好一直看的!
司机忍笑,连忙收了回目光。
终于何兮呵欠连天地抱着袋子回到了原来的家里。
结果门反锁了,他从外面打不开。
何兮尝试给他们打电话,一个关机,一个不接。因为他们早上要开店起床会比较早,眼瞅着时间也快到了,何兮就没敲门,坐在楼梯上发呆。
他以为回乔家的事比较棘手,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他以为等周以澄睡着,回家开门是这个任务中最没难度的地方,毕竟原主这里都顺利,结果他却一直碰壁。
这是什么道理?啊?
何兮实在想不通。
他脑袋靠在栏杆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他听到屋里好像有人走动,这才揉了揉眼睛,起身敲门喊人。
张晓菁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来开门。
“兮兮!你这时候怎么回来了?”她满脸惊讶。
“回来拿点东西。”何兮努力撑开困倦的双眼,脚步漂浮地进了房间。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回来拿?你打电话让我给你送不就好了。”张晓菁还要跟上去问他几句,何兮又折身回来把房门关上了。
过了十来分钟,何兮打开房门出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这才五点多呢!你出门干吗?”张晓菁连忙上前拽住他。
何兮快困晕了,糊里糊涂地说:“我出门干吗?我去打太极。”
“啊???太、太极?”
趁着张晓菁呆滞,何兮抽出了自己的手,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肩膀下楼了。
又是一车坐到酒店,何兮上楼悄悄地打开房间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周以澄正熟睡着。
连轴转了一晚上,到了此时此刻,何兮总算是浑身松懈下来了。
软乎乎的大床!我想你想的好苦!
他脱了鞋,往床上一倒,几乎一秒入睡。
周以澄若有所感突然惊醒,迅速探手摸了摸身侧温热的身体,是他,他回来了。
周以澄一个翻身,靠了过去,手臂紧紧揽住他,继续睡了。
虽然离公司近,可以多睡一会儿,可是也不能一直睡。
何兮在周以澄都洗漱好了之后,终于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了。
“你脸色很差,是没睡好吗?”周以澄问他。
“睡得挺好啊,就是这床太舒服了不想起来。”何兮挺直脊背,双手将不停打架的眼皮上下扒开,一副我神采奕奕的样子。
周以澄淡淡一笑:“哦,那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
何兮自觉说话滴水不漏,周以澄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应该是没发现他半夜跑路的事,也稍微安心点了,收拾好自己,就跟着周以澄一起去公司了。
他正在工位上瞌睡连天的时候,系统来给他进行任务报告了。
进度条加了百分之五,现在一共四十二了。
就是说,上次掉的十二点也没加进这次。
系统还告诉他,乔灼言昨晚就离家出走了。何兮微微睁开了些眼睛,原剧情他是哭了一晚上,天刚亮的时候跑的,而现在半夜就走了,可想而知心里有多委屈。
乔灼言本来就不喜欢他,一定也觉得为他解释的那些话是虚情假意,想故意害他被骂得更厉害的吧。
这孩子一定在心里痛恨死他了。
恨吧恨吧,让恨意来得更猛烈些,反正这就是他的命。
中午,周以澄找何兮一起去食堂,何兮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我不去。”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了,不想吃。”
周以澄又看了他一眼,被傅离风拉走了。
等他步伐匆匆地拿着特地买的面包和酸奶从食堂回来,何兮的工位却空了。
周以澄在原地站定片刻,眸光黑沉沉地将面包和酸奶放在他的桌上,神色平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顶层办公室。
裴轻淮抱着双臂,站在沙发边,望着在上面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动都没动的人,低声自言自语。
“……昨晚这是干吗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突然闯进来,话都没跟他说一句,就直接扑倒在沙发上睡了。
他之前也来这儿睡过,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睡得死,定的闹钟响了好几次了都没醒。
裴轻淮继续注视他片刻,也没叫他,俯身将滑下来的小毯子给他重新搭上,然后坐在旁边的短沙发上。
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杂志,裴轻淮又忍不住看向他。
所以,他昨晚究竟干吗去了?
何兮睡得昏天黑地,一觉醒来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四点了!
他掀开小毯子,霍然起身打算离开,却察觉几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射过来。
他扭过头去一看,裴轻淮正坐在办公桌后,桌子前面站着几个高层领导,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他。
“……你们先出去吧。”
一行人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关上了门。
裴轻淮起身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插兜,看了眼他鸡窝一样的头发,才开口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困成这副德行。”
何兮张口就来:“没做什么,就是因为你在我脑子里跑来跑去,搞得我睡不着。”
裴轻淮嘶了一声,目光凌厉:“说人话。”
上次才跟他保证了好好摸鱼……啊不对,好好上班的,这回就在他眼皮子低下睡到快下班,可不被他抓住把柄了吗?
何兮坚决不能让他因此将问题发散。
“我……”何兮扁了扁嘴,眼眶陡然一红,“没什么,就是晚上突然想念妈妈了,所以失眠了一整晚。”
这神态跟他平日里故意折腾时完全不一样,裴轻淮心头一软,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何兮又突然跳下沙发,站起身猛地扑进他怀里。
他抱得太突然了,裴轻淮感受着他柔软的头发在脖颈边蹭来蹭去,抬起的双手僵在半空中。
“你……干什么?”
“昨晚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你陪在我身边,抱抱我该多好啊。”何兮深深叹气。
裴轻淮心底泛起层层波澜,他的双手迟疑地动了动,刚触碰上何兮的身体,何兮立马弹开。
“好啦好啦,不用你推开我,我能抱一下下已经很满足了。”
裴轻淮目光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轻淮哥哥,我先回去了。”何兮歪头冲着他笑,“不过我回去了也要记得想我哦,我也想在你的脑子里跑来跑去。”说完便绕开他,步伐轻快地跑走了。
裴轻淮回身望住他的背影,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坐在了沙发上。
一手抓起旁边软软的小毯子,专注地盯着上面的花纹图案看了会儿。
最后他把它叠了整齐地摆放好,嘴角勾起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
何兮跑下楼才发现自己的桌上搁着面包和酸奶。
他下意识里看向周以澄的方向,好像这家伙中午的时候说要给他带吃的来着,应该是他放的吧。
周以澄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手朝他桌上指了指,冲他弯起眼眸笑。
果然是他。
何兮正好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不过因为之前裴轻淮警告过他不让在办公室吃东西,他没法那么明目张胆,将面包和酸奶藏在身后,悄悄溜进茶水间了。
正在那儿吃的脸颊鼓动,有人进来接水,何兮回头一看,是周以澄。
周以澄端着水杯,走到他身侧。
他经常跑到裴轻淮那里睡午觉周以澄是知道的,他以为周以澄是来试探问他一下午干吗去了,结果他开口只是道:“你什么时候回家提前跟我说,我最近看教程,又学了几个新的菜,等你回去我做给你吃。”
何兮回想起他做的那道软烂入味的香辣鸡爪,眼睛都亮了,点点头:“好啊,那今晚我就回去。”
“好,那我……”周以澄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水杯,朝旁边走了一步:“秦阿姨。”
原来是秦霜打来的。
何兮吃完面包了,拧开酸奶瓶喝起来。等他一口一口喝完了,那边周以澄电话也挂断了。
“今晚可能做不了了,秦阿姨过来找我了。”周以澄走回来柔声对他说。
“哦。”
“那你今晚还回家吗?”
“不回了。”何兮很现实。
他说着正打算扔掉已经空了酸奶瓶,周以澄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
何兮被他这个直够够的眼神看的心里有点发的,什么意思,是怀疑他了还是咋滴?
周以澄探出手,在旁边柜子上的纸巾盒上抽了一张纸巾。
何兮毫无防备地就感觉他贴近了些,近得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周以澄擦拭着他沾了奶渍的嘴角,边擦还边还轻笑说了一句:“长白胡子了,你怎么跟小猫一样呢。”
他的神情和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了,何兮忽闪忽闪眼睛,浑身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过周以澄的举动透着一股自然和坦荡,应该就是他本性喜欢干好事,看不过去他嘴角脏,顺手帮他擦一擦而已。
嗯嗯,就是这样!
何兮于是比他更坦然,脸偏了偏,索性把自己另一边嘴角也送上前,指挥他:“还有这边。”
周以澄掀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更深。
他的另外一边嘴角其实很干净,但还是仔细地给他擦了一遍。
手收回前,指腹似有似无的在那一处柔软轻轻地一蹭而过。
何兮抿了抿干爽的唇,满意地点头:“干得不错。”
周以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住他的脸,微笑着嗯了一声。
下班后,周以澄先回了趟家,打开自己锁住的柜子。
他眸光微闪,他对亲手放置的东西记忆很清晰。
首饰盒还在里面,但是好像朝旁边挪动了大概一拳头的距离。
他伸手拿起盒子,打开来看,璀璨的蓝宝石项链好端端的躺在里面。
沉思须臾,他给秦霜打电话。
“喂,秦阿姨。”
“项链还在吗?”
“在的,放心吧。”
秦霜在手机那头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看来还是我多想了。”
周以澄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秦霜过来探望他的次数比较多,因为孩子还小,秦霜怕他被张晓菁欺负,时常过来撑腰。
周以澄高中大学以后,她因为身体原因来的较少了,一般都是周以澄放假了回去陪她。
她这次过来,其实也是临时起意。
因为前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周以澄的项链不见了,醒来之后就眼皮直跳,心神不宁。
她特地打电话给周以澄,叫他回家后看一看,可是到了晚上,周以澄却因为有事并没回家。
她追问,才知道是跟何兮在一起。
秦霜当年把周以澄交给张晓菁实属无奈之举,这些年也看清了他们那一家是什么人,特别是这个何兮,心毒的很,小小年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她十分清楚,何兮跟周以澄的关系处得并不好,怎么就刚好在她让周以澄回家看看项链在不在的时候,何兮把他叫出去了呢?
她心中起疑,越想越觉得有猫腻,这才在今天坐车亲自过来了。
打算一有什么异常,她就要直接上门开打了。
好在项链还在,没有预想中的问题,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就在小区附近的餐厅等着周以澄,周以澄下楼的时候路过何家的店铺,张晓菁正在卸货,扭头看到周以澄,连忙叫住他:“以澄啊,过来搭把手。”
周以澄于是过去帮她一起搬。
等搬好了,张晓菁直起身问:“兮兮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
“这孩子。”张晓菁解下身上的围裙,嘴里念念叨叨地往里面走,“今天大清早的跑回来,不到十分钟就跑了,说要去练太极,他懒都懒死了练什么太极?真不知道一天天不着家地在干什么。”
周以澄原本都准备走的,听到这些,脚下霎时间顿住了。
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敛眸片刻,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都说了就我们两个叫你不要点这么多菜,吃不完很浪费的。”秦霜看着被服务员摆上桌的四菜一汤,佯装埋怨。
周以澄给她夹菜,笑着道:“没事,吃不完我们打包就行了。”
秦霜尝了一口炒肉丝,等旁边的服务员走过去了,才稍微往前凑了凑,对周以澄道:“还是你炒的最好吃。”
大学以前,周以澄只要放寒暑假,就会回老家跟她一起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