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血缘关系”,但他对着章长叙还是喊不出“二哥”。
商延枭笑笑,“好的,小柏总。”
柏续看见床头柜上洗尽但未吃的梨,用打着石膏的手笨拙又可爱地一戳,“你帮我削个皮,我想吃。”
商延枭宠溺蹙眉,“啧,打着石膏呢,别乱动。”
不出三分钟,章长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病房。
商延枭有些惊讶他的速度,“你这就回来了?”
柏续追问,“找到长宁了吗?”
章长叙摇了摇头,神色不算好看,“没有。”
章长宁看着阳光开朗、遇到朋友有难事也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去,可但凡是涉及到自身——
章长宁遇到难事的第一反应永远像小猫、像小兔,稍不留神就蹿得没影。
“我刚追出去,他就已经溜进了电梯。”
等到再往楼下追时,对方就已经彻底不见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章长叙下午还要面诊七八位挂号病人,如果可以,他是想要丢下工作去找章长宁。
可身为医生的职责摆在这里,他不能。
章长叙已经给章长宁打去了电话、发去了短信,就看对方迟点愿不愿意接通回拨了。
柏续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抱歉,是我刚才欠考虑了。”
哪怕章长宁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不代表他不需要时间去缓冲!
“没,我回来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章长叙摇了摇头,迟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章家和长宁解除领养关系?”
“其实解不解除领养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不是吗?”
商延枭代替柏续回答,“解除领养关系这事是不会影响到柏续,但会影响到你和长宁。”
“……”
柏续干脆不拐弯抹角了,“章医生,你从小就知道长宁的身世吧?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
章长叙埋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拢紧,错愕,“什么?”
“年前在滑雪场等待的间隙,长宁和我说,他觉得我和延枭对视之间的感情是爱,我那时候还嘴硬不承认。”
柏续看向神色晦暗的章长叙,直言不讳,“我现在将他说的这句话按在你们的身上,你承不承认?”
章长叙视线闪躲了一瞬。
他怎么能承认?他怎么敢承认?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章长宁始终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以为自己将那种念头藏得很深,甚至做好了一辈子不宣之于口的准备!
事到如今,面对商延枭和柏续两双洞察一切的眼,章长叙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否认——
柏续却继续进攻,“其实我和长宁之间的深入交流,远比你想象中得要多。”
“我这人向来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今天非要提这么一茬,你猜是为什么?”
“……”
章长叙像是听明白了什么,眼底涌出一丝不可置信,却又极快隐藏。
作为多年挚友,商延枭还算了解他,“长叙,我常常觉得你活得比我更克制,但有时候不妨随着自己的心走?”
柏续认同恋人的观点,“反正我已经充当了一回‘恶人’,将机会明晃晃地丢在你们面前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想了。”
章长叙还是没有接话,内心却是一派浪潮翻涌。
——滋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起最常规的震动。
章长叙勉强稳住心神,找借口离开,“我下午还有班,先走了。”
柏续没拦他,“好,我也会帮忙联系长宁的。”
章长宁倒不是遇事寻死觅活的性子,估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找地方躲起来悄悄消化了。
章长叙深深地看了柏续一眼,“谢谢。”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离去。
柏续听见病房的关门声,长舒一口气。
他看向边上的商延枭,“你说他听进去了吗?”
商延枭将最后一节雪梨皮艰难削了下来,“该做的、该说的,你这个月老都已经当到位了,剩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柏续动了动眉梢,“也是。”
商延枭切下一小块雪梨,“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吃一块?”
柏续将雪梨块含咬进嘴里,顿时汁水肆溢,“嗯,还挺甜~”
商延枭继续喂他,“多吃点?”
柏续又咬了半口雪梨,含糊,“唔,你不吃啊?”
商延枭盯着他沾着水光的唇,心思微动,趁机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嗯,这样就行。”
柏续扬唇,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直接就抓住了恋人的衣领,巧劲扯过吻了回来,“这样才行。”
商延枭没忍住,重新深吻起来。
唇齿纠缠,晃荡出熟悉的情动。
牙关撬开的那一瞬间,柏续却忽然闷哼,差点咬到商延枭的舌头。
“……”
“嘶。”
两人微微分离。
商延枭气息有些不稳,“怎么了?”
柏续对自己哭笑不得,“忘记左手打着石膏,不小心扯到了,疼。”
又是半个月过去。
柏续除了右手上的石膏还需要固定, 其他地方的伤势都已经渐渐愈合了,在医生的同意下,终于办理了出院回家。
“小心。”
商延枭站在车门前, 轻松就将他“捞”到了怀中。
柏续看见从车子上下来的谢奇和陈余飞,立刻不自在地冲着商延枭说,“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柏续的腿上也有蹭伤和扭伤, 不过休养了一个多月, 已经没有大碍了。
商延枭低声制止, “别乱动, 小心扯着手。”
谢奇见怪不怪,和陈余飞当没事人一样装没看见。
柏续还是坚持嘟囔,“商延枭, 你快放我下来, 待会儿让奶奶小姑她们看见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眼看着主屋大门打开, 越发催促,“快点的, 你扶着我就行。”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小心。”
“嗯。”
商老夫人一出门, 就看见了柏续红得有些不自然的脸,“可算出院回来了,小续这脸是怎么回事?还不到五月就热了吗?”
柏续暗戳戳地瞥了一眼罪魁祸首。
商延枭勾了勾唇,替他转移话题, “奶奶, 你不是说了让人做了很多好吃要给阿续补补?”
商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话,“早就做好了, 就等着你们了,快进来。”
主屋的布局还是没有变动。
商可舒和商确言正等候在小餐厅,后者听见门口的动静,操控着轮椅转过身,“哥,柏续。”
面对自家弟弟的招呼,商延枭淡定点了点头。
反倒是柏续关心地看向他被小毯子遮盖的双腿,“确言,你好点没?”
自从柏续住院后,他就没在病房里看见过商确言,倒不是因为商确言冷血无情,而是因为集团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
他刚刚上位,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何况,医院里的事情有商延枭亲自盯着,其他人也不用太操心。
经此一役,商确言的眉眼间更显成熟,他心里存着对柏续的感激,“没事,伤口已经结痂了,过段时间就能戴上假肢恢复如常,你没事就行。”
那天在废弃工厂里,要不是商延枭和柏续“以二换一”的相护,哪里还会有他的今天?
商可舒和商老夫人对视一眼,主动说,“行了,咱们一家人坐下吃饭吧!”
“嗯。”
商延枭带着柏续坐下。
柏续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商可舒说,“大姐已经搬出去住了。”
毕竟商祈顺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商可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众人,只能搬出了庄园。
面对她的选择,商老夫人没有阻拦。
商确言补充,“集团在沪圈一直有分部和业务,二房主动领了那边的差事。”
商运、方裕华以及商颂鸣上周刚刚过去,估计没个一两年回不来,至于年纪最小的商乐尔,重新回到了国外继续她的学业。
以往这么大一家子人,最终还是散得七零八落。
商老夫人内心不免唏嘘,但她环顾着桌上剩下的四个孩子,又觉得无比庆幸。
“好了,吃饭吧,无论家里还剩多少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妈说得对。”
商可舒拢了拢商老夫人的手腕,转移话题,“要不,我们简单喝一杯?就当是庆祝柏续出院?”
商延枭想也不想就说,“阿续现在不能喝酒。”
柏续立刻反驳,“我可以!”
商延枭看向又开始“放肆”的恋人,“可以?”
柏续的底气没由来地散了一大半,“……稍微喝一点点。”
他嘟囔,“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饮食清淡、喝汤、热水、吃药,我嘴巴都淡了。”
商可舒特别理解他,积极响应,“就是,这伤都快好全了,喝点有什么关系?小姑陪你喝。”
商老夫人看向小女儿,“你这当姑姑的,可别闹腾。”
商可舒和柏续对上视线,退而求其次,“喝点果酒?没多少度数的。”
她看了一眼商老夫人,像是特意说给商延枭听的,“你们奶奶还在这里坐着呢,不玩劝酒那一套,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柏续和她一唱一和,“小姑,说得对。”
商确言笑了笑,难得也向着柏续,“哥,你就松松口吧,当着你面喝,总比背着你喝要好。”
“……”
商延枭无奈,“不准贪杯。”
柏续眉梢挑了挑,信誓旦旦,“不会,我心里有数。”
商老夫人见此,干脆由着孩子们的想法,让佣人去拿了几种口味的果酒。
商可舒看向柏续,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件事,“我听说,章家那边找你们了?”
“……”
柏续愣了愣,“小姑,你怎么知道的?”
商老夫人解释,“章家老夫人和我关系不错,前两天特意来找我说了这事,她上了年纪,怕贸然出现在医院会让你不自在。”
所以,老人家才拐着弯地向商老夫人打听柏续的情况,当然,是没有恶意的。
商老夫人同样没想到事情会巧成这样,“章家当年丢了孩子,我跟着揪过一阵子的心。”
“话说起来,如果你当年没丢,那就早早和延枭他们两兄弟认识了。”
柏续没办法解释过多,只能顺着说,“缘分天注定,我现在和延枭认识也不晚,何况,章家多了一个长宁,不是挺好的?”
“小宁那孩子自然是好的。”
章老夫人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件不明白的事,“可我听章老夫人说,你执意要小宁和章家解除关系?”
“……”
商确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心微蹙,“为什么?”
商延枭代替恋人说,“阿续没有恶意,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但哪怕长宁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也不代表他就不是章家的一份子了。”
商确言若有所思,没接话。
佣人将酒送了上来,打断了这个话题的再延续。
商可舒自然是相信两位小辈的,“妈,这种事情就让孩子们自个儿操心去吧。”
商老夫人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点了点头,“嗯。”
日子总要向前看、而人也总要往前走,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最终都会等到有结果的那一天。
一顿饭慢悠悠地吃下来,总算彻底冲散了家里余下的阴霾。
临近八点,商延枭才主动起身,“奶奶,小姑,我就想带着阿续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商老夫人点头,“好。”
柏续借着商延枭的搀扶起身,礼貌地和商老夫人道了声晚安。
这都走到门口了,他才发现商确言没有跟上来,“确言,你不回去吗?”
商确言解释,“我从别墅搬到主屋了,方便和小姑一块儿照顾奶奶。”
主要是担心商老爷子去世后,老夫人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主屋会不适应。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以后别墅就你们两人住着吧,我就不打扰你和我哥了。”
“……”
柏续脑海中莫名晃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别开视线。
商延枭像是感知到了恋人的想法,暗笑着没拒绝,“嗯,那我们先走了。”
“好。”
两人坐着接驳车返回别墅,进门后才发现谢奇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还没有回屋休息。
谢奇放下平板,第一时间起身迎接,“三少,你们回来啦?”
“嗯。”
商延枭问,“怎么不回屋休息?等我们有事?”
谢奇直接切入话题, “小柏总,刚才宁小少爷来过了。”
柏续一惊,“来找我?”
“嗯,我说你在主屋吃饭,还想着领他过去,但是他拒绝了。”
谢奇将手里的一封信径直递到了柏续的面前,“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柏续接过白色信封,“知道了。”
谢奇很有眼力劲,“那我先回房间了。”
“好。”
谢奇刚一转身离开,柏续就在商延枭的注视下打开了这白色信封——
里面是一张手写信,字迹特别秀丽,除此之外还掉出一张意外之外的银行卡。
“……”
柏续眼里显露诧异,迅速翻看完了章长宁的手写信。
商延枭安静地站在陪伴,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才问,“长宁说什么了?”
柏续眉头锁着,“长宁说,这卡里的积蓄是章家众人和亲戚这些年给他的零花钱和压岁钱,还有他自己的奖学金和办展赚来的一点费用。”
章长宁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顶替了“章小少爷”的身份,才能拥有这般安稳幸福的好日子。
可他心里记着自己的来处,哪怕“任性”也有个度——
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像是个骄纵的富家小少爷,实际上不该花的钱是一分没有多花,但上学时候该拿的奖学金,却也一分没有少拿。
如今,攒下的钱都被他大差不差放在了同一张卡里,转交给了真正该得到他的柏续。
“长宁在信里还说,他已经和章家解除了名义上的领养关系,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商延枭大概知道章长宁的性子,“他人呢?”
柏续摇了摇头,“说是要出去‘散散心’,让我们不要找他。”
估计不止是瞒了他们,同样是瞒了章家其他人。
柏续只觉得手里的银行卡变得格外重,“这钱我不会要的,但我担心长宁,他会不会……”
商延枭眉心微蹙,“我迟点给长叙打个电话,该是他们两人解决的事情,我们掺和太多反倒不好。”
“而且,据我对长叙的了解,他那天已经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心里肯定有了想法和主意。”
章长叙向来行动大于口头言说。
但凡他还将章长宁当成“亲弟弟”看待,哪怕章家夫妇和章长宁再坚持,那他也会想方设法阻止领养关系的解除。
“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发生了点什么,或者已经沟通过了,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
柏续还是有点迟疑,“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商延枭颔首,“你这个月老当得已经仁至义尽了,感情上的事情,他们自己想不通,我们又怎么强求?”
柏续叹了口气,“也是,等下次见了面,我再把这张卡还给长宁。”
“嗯。”
商延枭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恋人颈后的小痣,“累不累?”
“还好,但是我想泡个澡。”柏续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右手,“不让它沾到水就可以了。”
商延枭点头,“嗯,先上楼放水,待会儿我帮你。”
浴室里水汽弥漫。
柏续小心翼翼地靠进了浴缸,任由温度舒适的热水包裹了全身,这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真好~就这一下子,感觉人都活过来。”
虽然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有卫生间,但总归不像在家里这么方便。
商延枭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浴缸边上陪他。
柏续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心情好得不像话。他余光扫了两眼商延枭,玩心大起地朝他泼了几下水。
热水沾湿了商延枭的下/身/裤/子,“小柏总,好玩?都单只手了还不老实?”
柏续哼哼,“湿了就一块进来泡着呗,反正着浴缸够大。”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丝微光,干脆利落地听从恋人的吩咐,他绕到柏续的身后坐拥,却还是仔细谨慎着对方的右手。
“小心,别乱动,我替你擦沐浴露。”
“……”
柏续转头和他对视,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涂了,别乱来。”
商延枭溢出一声轻笑,吻了吻他的耳畔,“谁乱来了?恶人先告状?”
柏续哼哼,坦诚,“没啊,我怕我定力不行,不可以吗?”
商延枭没回答,只是用吻回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