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恋无奈，只好开口：“隋祁，谢宴知只是关心你，虽然话说得不太好听，可能也与你的想法相违背，但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你。”
隋祁嗤笑。
这个道理，隋祁不明白吗？
明白，但是也可以不明白。
隋祁心里没火气吗？
隐隐约约的排挤针对，真当他是泥菩萨，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只不过先前都累积着，但到了一个程度后，泥菩萨也有不想忍的时候。
见隋祁这个模样，盛恋无奈，戳破真相：“你的伤势很严重，这样情况下的你，根本不适合再去做什么，在理智情况下，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冒伤去送水果。”
的确如此。
隋祁也不是真的傻子，愿意为了别人的性命还要不计代价地豁出性命去，还是他带着重要任务的时候。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他为什么要去？
说到底，他的这个行为其实是做给谢宴知看的，不止谢宴知，盛恋、常娇娇、薛理，都是。
既然他们都认定了他圣父，可以为了救别人不惜一切代价，他就顺了他们的意。
是赌气。
也是一种无形的逼迫。
现在，盛恋将这直接撕破。
隋祁笑了。
没有被说穿的窘迫或是不甘，只觉得可笑：“我现在总算是深刻体会到，谁和谁才是一道的深刻体会。”
盛恋的心，偏得没边，是偏向谢宴知，也是偏向她自己。
他看向盛恋，随后又看向谢宴知，他的神情变得格外平静，却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后的最后平静。
“你们觉得我隐瞒了你们，所以你们心中不满，因为我想要救别人，和你们的独善其身理念不合，所以你们想要和我散伙。”
隋祁点了点头：“可以，散伙。”
谢宴知瞪着他，不说话。
隋祁反而笑得更大：“顺你们的意了，你们不开心吗？散伙，等出了这个副本，我就解除绑定，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任你们选。”
说到最后，隋祁的声音猛然放大。
谢宴知和盛恋都没有说话。
僵持那么久，散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说到底，撕开一切，都是一种自私自利的逼迫。
他们以散伙来逼迫隋祁说出真相，逼迫隋祁改变，而隋祁心知肚明，所以一直忍让，直到现在，累积到了顶端后，也彻底爆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自己的安全去逼迫他们做他们不想做的事。
是该散伙。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为什么不说话？不高兴吗？”隋祁质问谢宴知。
面对隋祁的突然爆发，谢宴知并没有什么震惊诧异的感觉。
他同样嗤笑。
“为什么要高兴？隋祁，你说我们自私，但是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当过真正的队友，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们的想法？在你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存在。”
既然闹到这一步，谢宴知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矛盾并不是只有隋祁去救其他人。
而是他们这个看似合作默契的小团队里，根本就没有团魂，信任也不过是在表面的浅浅一层，经不起考验。
隋祁微愣，随后笑着点了点头，他笑得越来越开心，随后忽然伸出手，摸了一把脸。
脸上混着血水的眼泪，让隋祁觉得这一切真的就只剩下可笑两个字。
“不平等，谢宴知，你不就是想说，我隐瞒了你们很多事吗？你想知道啊，好啊，我全部告诉你。”
隋祁敛了神情，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严肃凶狠地看着谢宴知。
明明是浑身血淋淋，伤得站不太稳，此刻却气势大涨，火力全开。
“你们觉得逃生游戏可怕，可是在第二空间外面，只会比这里可怕一百倍！”
“末世，你见过吗？”
“一夜之间，数个城市被全部灭城，数以万计的家庭妻离子散，生死相隔，我们，”隋祁握拳拍了拍胸口，平静下压抑着愤怒：“亲眼看着一个个在我们面前倒下，无能为力，跟个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是末世……”盛恋愣住。
谢宴知也有些发愣，但他并不算太惊讶。
说到这里，隋祁显然也不打算再隐瞒。
“因为末世，我们人类毫无反抗能力，为了生存，所以才有了这个第二空间的存在。这是官方牵头搭建，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度空间，也能控制住时间流速不同，能够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在这里训练出我们的能力。”
“而你们，所有活着的人都会经过审核，只要条件允许，就会被带入第二空间，作为备役军。”
隋祁又开始笑：“你看不惯我，你以为我看得惯你们？像你这种人，如果是我手下的兵，老子第一天就把你打出去。”
“如果不是牺牲太大，没有可用的人，你以为我稀罕和你们在这边讨论什么自私无私？服从命令，救普通人，这就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使命，谁跟你扯这些头花？”
隋祁嗤笑：“大难之际，你以为你们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早在末世来临的那一刻，世界就该彻底毁灭了，你笑我的坚持蠢，但谢宴知，你有在乎的人吗？”
“你在乎的人，可能没有你那么有本事，是谁在保护他们？是我们这些你眼里不要命的圣父傻子，是我们在拿命给他们创造未来。”隋祁伸出手，拳头狠狠抵在谢宴知的胸前：“你的可笑，是我无数队友同伴用生命鲜血一点点堆积起来的。”
“你的看不起，我无所谓，但你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谢宴知，散伙，我同意，不是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你不配。”
“你不配。”隋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强调。
满室静默。
隋祁将自己的情绪彻底发泄了出来。
不止是因为谢宴知等人的排斥，还有末世以来，压在他身上的压力，他看着队友一个个走，却连软弱的时间都不能用，只能奔波于使命之中。
他不能倒下，甚至连为队友牺牲哭一哭的时间都没有，他所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多救一个人，就是对他队友们最好的慰藉。
谢宴知怪他隐瞒，觉得他们根本算不上什么队友。
但在隋祁眼里，有了昔日默契无间，三观相同的并肩而行的同伴，如今换成他们这一群人，隋祁心里难道真的就没有落差吗？
那些隐藏在平静湖泊下的暗涌，今日彻底爆发。
而他的爆发，的确让谢宴知有些沉默。
可沉默过后，谢宴知只觉得一切越发可笑。
觉得可笑，他就笑了。
他笑得眼里盈了泪，但却不肯落下。
他看着隋祁，一字一句：“是啊，你伟大，你是英雄。我不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小人，可是，隋祁，凭什么？”
“当初我身处泥泞黑暗的时候，无人为我撑伞，我的亲友被这个肮脏的世界逼到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谁来拉过我们一把？我没有得到过，凭什么现在要让我去为其他人撑伞？”
“是，我不配，我不配成为你们的队友，但是他们也不配，不配我拿性命去为他们争一个生机。”
谢宴知指着门外：“薛理也好，盛恋也好，在第二空间之间，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真心对我，他们不会抛弃我，如果现在出事的是他们，我可以拿命去换他们的命，就算死，我也无怨无悔，但是那些人，不配。”
“出事时，他们跑，随时随地都可以的丢下，抛弃，背离，这样的人，我不会救，我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配吗？他们不配！”
“隋祁，他们不配。”最后一句，声音弱不可闻，却是最大的情绪爆发。
隋祁说他不配。
谢宴知却说他们不配。
谁也说服不了谁。
隋祁看着谢宴知，张了张嘴，好一会才继续：“结束吧。”
谢宴知笑：“结束，挺好。”
“这次副本之后，希望我们不要再见，生也好，死也好，过往的一切就应该埋在过去，隋祁，我们不是同伴，也不是朋友。”
隋祁嗤笑：“你这样的朋友，我不稀罕。”
说完，隋祁就作势要往外走。
这一次，谢宴知让了。
“隋祁。”盛恋忽然开口。
作为旁观者，盛恋此刻心情也不平静。
隋祁正掠过谢宴知身边，闻言止步。
“你和谢宴知是一样的人，我知道。当初的约定，算了吧。”隋祁说。
盛恋神情认真：“你或许觉得我们不可理喻，但是隋祁，根深蒂固，那么多年来亲身所经历埋下的苦种，谢宴知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但有句话，你说错了。”
隋祁转头，看向盛恋。
盛恋轻笑：“我们从来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傻。我们敬畏佩服，只是我们做不到，因为过去已经埋葬了我们最后的善心，不是我们想要独善其身，而是我们早在当初就已经被迫偏居一偶，苟且偷生。”
“隋祁，很高兴认识你。”盛恋以此结尾。
和谢宴知的情绪爆发不同，盛恋语气平静，嘴角含笑。
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反而让隋祁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盛恋和谢宴知经历过什么，所以贸然地想要让他们去改变，对谢宴知和盛恋来说的确不公平。
他没错，但盛恋和谢宴知或许也情有可原，没有错。
唯一的错，大概就真的只剩下了那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高兴认识你，盛恋，祝你未来平安顺遂，繁花似锦。”隋祁同样平静告别。
随后，他转身离开。
这是隋祁进入第二空间后伤势最重的一次。
走得都不算稳当，可还是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
盛恋和谢宴知就这么平静地目送他离开。
今夜之后，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就再也没有以后可说了。
盛恋叹息。
谢宴知神情麻木，只是此刻眼睛却红得可怕。
就是在这个时候，洗手间里忽然传出来了一些动静。
谢宴知神情猛地一变，快速冲到洗手间门口。
发现洗手间被反锁后，直接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一脚朝着门上踹了过去。
洗手间的门被踹破，躲在洗手间里的林轻也出现在了谢宴知和盛恋面前。
林轻此刻整个人发抖。
她没有想到躲在洗手间里会听到这样的一番对话，藏着关于第二空间的秘密。
此刻，她看到谢宴知，忽然就有些心虚，害怕。
而谢宴知在意识到这里居然还有第四个人的时候，眼里闪过杀意，是真正的杀意。
他冲上前，拽过林轻，扼住了她的喉咙，直接暴力将她按在了墙上。
呼吸受阻，林轻开始挣扎，双手攀扯着想要从谢宴知手中挣脱。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林轻，你最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谢宴知低声说，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
“把所有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你要是敢和其他人提起这些，”谢宴知扼住林轻的力气猛然加大。
林轻只觉得像是被抢夺了所有呼吸，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清楚感受到了死亡的到来。
不是从游戏中的NPC，不是游戏设定的生死，而是从同样的玩家身上感知到的。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将这些说出去，谢宴知会真的杀了她。
“我，”谢宴知用空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指向林轻：“会看着你。”
他的神情平静，嘴角含笑，语气温柔，甚至因为此刻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就像是亲密恋人之间似得，男孩子将女孩子抵在墙上亲密交流。
可林轻看着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硬，被恐慌笼罩，不敢动弹。
谢宴知放完话，松开了林轻。
他拉开和林轻的距离，最后留下一句话：“看在隋祁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不过，我不是隋祁，没有什么道德观可言，如果你的表现让我不满，我会杀了你。”
林轻连连点头，完全不怀疑谢宴知会这样做。
谢宴知见她这样，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没劲透了。
现实世界如此，第二空间，亦然。
盛恋笑他：“如果真的不管不问，为什么威胁林轻？”
谢宴知回得平淡：“你不是敬畏佩服他吗？大概我也是吧，为佩服的人解决一个小麻烦罢了。”
关于第二空间的秘密，还有末世的真相，不适合让在第二空间的玩家知道。
毕竟是经历生死，贸然告知这是一个什么考核，很有可能会激起很多人的怒火。
而且，有时候和官方挂了钩，总是会让人觉得，他们大概也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这么一来，第二空间存在的意义便就降低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死亡的逼迫中，的确是能最快成长起来的。
这不是一个光明漂亮的手段，但是，在末世这种特殊时期，却十分合适。
毕竟，末世本来就是一个死亡随行的世界。
但玩家在第二空间里却都遗忘了这一段记忆，没有深刻体会过，是无法感同身受的，隐瞒一切，是最好的法子。
谢宴知不希望有任何改变。
他不会成为隋祁的队友，但或许他能找到他满意的。
盛恋看向谢宴知，忽然开口：“什么时候，我们交换一下彼此的故事吧。”
谢宴知失笑：“有交换的价值吗？一个人苦已经够了，还要再去分担其他人的苦命，自找苦吃？”
“也是。”盛恋也跟着笑。
但笑里藏着的，都是一些苦意。
“你对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抱着一些善意。”盛恋说。
谢宴知闻言，回：“大概是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吧，那些我想留住，但很多都没有留住的人。”
盛恋微顿，随后朝着谢宴知伸出手：“算朋友吗？”
谢宴知止步，看向盛恋伸出的手，笑：“当然。”
他伸手握住盛恋的手。
或许，他们成了这第二空间里可以互相取暖的存在。
薛理和常娇娇还不知道发生的这些。
将水果交到其他玩家手里后，得了那些人的千恩万谢后，薛理就着急赶回办公室。
途中，遇上了隋祁。
只是才刚喊了个“隋”字，隋祁就先打断了他的话：“去找他们吧。”
薛理顿了顿，还是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吗？”
隋祁笑：“小伤，没事。”
说完，他就先行离开。
依旧走得很慢。
薛理目送着隋祁离开，一时之间，心里也很难受。
他在意隋祁的隐瞒，介意隋祁曾经的作为，可他们这一路，曾同行过，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薛理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冲着隋祁喊：“隋祁，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依旧是那个小团队。”
隋祁步伐微顿，但是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常娇娇开始捏眉心了：“看来是聊崩了。”
她不关心他们聊了什么，不关心隋祁隐瞒了什么，小团队分崩离析，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薛理沉默，随后就突然朝着办公室跑去。
四人在路上遇见。
一切激烈过后，剩下的其实是最平静的情绪。
薛理看着两人，张了张嘴，最后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次副本结束，散伙。”谢宴知说，“我和盛恋会离开，你们……自己决定。”
薛理这次还是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我和你们一起。”
说的不犹豫，可脑海中却浮现出不久前隋祁转身离开的模样。
他觉得难受得不行。
常娇娇叹气：“希望这一次副本，我们还能合作愉快。”
她的选择，是隋祁。
对常娇娇而言，没有什么其他的考虑，只有一个目的，活着离开第二空间。
隋祁，是常娇娇觉得的最佳选择。
谢宴知点了点头：“会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黑夜中被掩盖。
第二日，似乎又回到开始。
这一夜的袭击，闹得大，但最后的结果其实还算不错。
他们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首先是，入住的客人其实是员工们的屏障，只有客人是健康的情况下，员工们才是安全的，不会被其他鬼攻击。
谢宴知他们被带入的那个世界，也意味着这里不止是一个养老院，还存在着异度空间，不同时间流速。
以及昨天一夜，从数量上来看，受伤数量不大。
除了隋祁重伤外，其他玩家也只是逃跑路上磕磕绊绊罢了，最惨的也就是童婉，手上被咬掉了一块肉，问题不大。
新的一天，大家继续开始做任务。
今天，又有新的客人入住，这一次，是结伴的三个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