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先带你们出去吃饭,吃完饭买点夏天穿的衣服回家休息吧。”樊伉一手抚额,直觉这场回家之旅定然鸡飞狗跳,波澜迭起。
听到要吃饭,几个人总算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樊伉。
神仙世界的美食啊!好想吃!
樊伉根据自己那不靠谱的记忆,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钱包和钥匙,点开一看,银行卡什么的都好好的在那里,仿佛他一直生活在这里,不曾离开星城,穿到两千多年前一样。
他神情恍惚,无名不由担忧地唤了一声:“郎君?”
樊伉回过神,说:“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几人快步跟上,临出门的时候,樊伉停下脚步,正色道:“神仙的世界规矩多,之前我跟你们讲的没忘吧?”
“没忘没忘。”吕媭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出门跟在你身后,你说走再走,说停就停,在外面要叫你名字,我是你妈,这是你爸,太后是你姨妈,淮阴侯是你叔叔,无名公子是你哥,遇事少开口多看多观察,不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
吕媭背得可熟练了。
樊哙和韩信也点头,吕雉比较矜持,但对吕媭说的这一切没有反对,显然也是同意了的。
“那就好。”樊伉这才开门,带着几人下楼去。
出了小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几人仰望着路边高大的建筑,满脸震惊之色。
“这楼好高呀!我们刚才就住在那么高的楼里面吗?”
“这么高的楼怎么建起来的?不会塌吗?”吕雉也觉得好晕。
那么高那么高的楼,只看一眼就觉得要倒下来似的,居然有人住在里面。
吕媭表示自己需要怅悔,方才居然还觉得神仙世界不过如此的她实在是对神仙大大的不敬!
当看到汽车驶过的时候,几个人简直有些风中凌乱了。
会自己跑的铁箱子!
还有两个轮子驮着人自己跑的怪家伙!
无名到底造过“仙宫”,见过世面,知道这些会自己跑的铁家伙叫车,铁箱子叫汽车,两个轮子叫电动车,是和马车一样的交通工具。
但听说和亲眼所见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饶是他知道有这个东西,亲眼见过之后才更加觉得仙术深不可测!
等到了广场,看到商城门口竖着的巨大电子屏上正在播放某化妆品广告,几个汉朝古董这回不仅是震惊,甚至带着点不敢置信了!
“人、人、人在盒子里,会动啊!!!”吕媭指着电子屏,嘴张得跟吞了个鸭蛋似的,合都合不拢,简直在惊叫。
“阿母,小声!”樊伉满头黑线,压低了声音道,“那是拍摄好之后播放的影像,并不是真的人在显示屏里。”
“可是真的像真人啊!”吕媭降低了音量,小声说,“她那么大个人是怎么装进去的啊!”
白解释了。
樊伉一抹脸:“走吧,去吃饭。”
华夏国的美食还是很有魅力的,饭菜上桌,吕媭几人顿时忘了种种这个世界种种惊奇的仙术,专心致志地享受起美食来。
汉朝食物珍贵,烹调方法也比较单调,基本都是蒸煮炖,樊伉虽然偶尔也会做几个炒菜,但讲实话他厨艺着实一般,调味料又少,做出来的菜味道也就一般,那么受追捧完全是被汉朝烹调手法单调衬托出来的。
跟华夏国真正的美食一比,樊伉那点手艺顿时被比成了渣。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吱声,就一张嘴,能吃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说话。
六个人十几道菜,吃得干干净净,结账的时候老板乐呵呵地一个劲叮嘱他们下次再来。
吃了饭,樊伉又带他们去买了换洗的夏装,还有毛巾口杯牙刷拖鞋之类的生活用品,因为晚上吃得有点多,樊伉直接领着他们走回家,权当饭后消食了。
此时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不停,道路两旁的店铺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天空一片灰白,连丝星月的影子也无。
吕媭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街景,城市里闪亮的灯光连天上璀璨的群星都为之失色。
“果真是仙境啊!竟有如此仙术可驱散黑夜。”吕媭已经被彻底震撼了,一把抓着樊伉的胳膊兴奋地道,“这个这个这个!儿子,我想要这个!”
樊伉:“……”
他也想,可他不会啊!
“阿母,那是仙术!”樊伉提醒她。
意思就是他不会了。
吕媭十分失望,甚至还用你真没用的眼神看着他。
樊伉被她刺激到了,有些恼羞成怒:“都说了那是仙术,我只是个凡人。”
吕媭自知失言,见儿子似乎有些不开心了,连忙道:“我也就是太高兴了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一定要这个的。”
不是一定,但还是想的。
樊伉琢磨着难道他还得想办法建个发电厂吗?
不说技术能不能达到这个要求,关键是他真不会啊!
几人对着街边的灯光啧啧称奇,就连素来目空一切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无名也很是好奇,到处看来看去,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太新奇了。
买好东西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汉朝时没有灯,娱乐也很少,入夜以后干不了什么活,基本都是早早睡觉,平时这个点吕媭她们早就上炕歇着了,可这会儿一个个地精神抖擞,丝毫没有想睡的意思。
樊伉教他们如何使用家里的电器,几人排着队洗完澡,一起坐着看电视。
吕媭对这个可以把人变小装进去的盒子非常感兴趣,看她那表情如果没有樊伉在边上看着,她很想把电视拍开看看里面的人到底装在哪儿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样的表情,对于播放的电视节目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了。
好不容易捱到十二点,樊伉赶他们去睡觉时一个个的还不太乐意。
家里两间卧室,吕媭姐俩一间,迷弟樊哙和大王一间,樊伉和无名两个年轻人在客厅打地铺。
樊伉把客厅拖干净,铺上被子和席子,和无名躺在席子上,闹哄哄的一天才终于结束。
客厅里开着空调,无名盖着薄薄的空调被,两手平放在小腹前,目光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情还未曾完全平复下来。
“难以想象,我居然真的来到了神仙们的世界。”
樊伉扭过头看着他,笑着说:“是啊,到神仙们的世界打地铺。”
无名也笑了起来,他平时很少笑,但是真的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柔和下来,帅得让人想尖叫。
“跟做梦一样的。”无名道,“有郎君陪着,打地铺也很高兴。”
而且就算是地铺也睡得很舒服。
樊伉被他的笑脸勾引得无法自拔,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还觉得像做梦吗?”
无名这回是真真切切笑出了声:“不是梦,却比梦还要美好。”
低低的笑声勾得樊伉心里痒痒的,可是卧室里还睡着四人组,这屋子的墙壁又薄得跟纸一样,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不合适宜,只得又亲了亲无名,说:“早点睡吧,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无名“嗯”了一声,觉得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他把空调被往上拉了拉,搂着樊伉闭上了眼睛,睡着之前还不忘提醒樊伉:“明天我要坐那个可以自己跑的车。”
樊伉失笑:“好好好,带你们去坐,快睡吧。”
星城是个娱乐养老城市,没什么大的企业,但是吃喝玩乐的地方倒是不少。
好不容易来一趟星城,游山玩水什么的就算了,以大汉的生态,开门就是山,抬眼便是水,人家压根不稀罕,他们喜欢的是亮闪闪的没见过的大都市里的新奇玩意。
比如能载人跑的汽车,比如能在地下奔跑的地铁,比如在空中穿行的轻轨,比如高达几十丈的高楼。
第二天吃了早饭,樊伉带着他们坐地铁去了市中心游玩。
出乎樊伉意料之外的是,五个加起来年龄都快赶上两百岁的人,居然喜欢公园的游乐设施,玩了半天的海盗船过山车,那个大摆锤樊伉看着就眼晕手软脚软,吕媭姐俩却玩得不亦乐乎,连着玩了好几轮,还是工作人员见她们姐俩年纪都不算轻了,生怕出什么意外,非常礼貌委婉地拒绝了她们才悻悻地罢休。
吕媭正玩得兴头上,当面被人从云霄飞车上赶了下来,脸上有些挂不住,找儿子告状:“他们好过份,凭什么不让我和阿姊玩这个,我们也付了钱的!”
“他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不坐就不坐吧,我们去玩别的。”
作为补偿,樊伉带着她们姐俩去做spa,男人们等着她们俩的时候去喝啤酒撸串。
啤酒很好喝,肉串也很好吃,等一等女眷樊哙他们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酒足肉饱,容光焕发的姐妹俩出来的时候,樊伉率先竖起了大拇指:“阿母,姨母你们俩今天真漂亮。”
吕媭傲娇地瞥了他一眼:“我以前不漂亮么?”
“漂亮!今天格外漂亮。”樊伉狗腿地帮她们拉开椅子,招呼着,“快坐快坐。”
扭头又吩咐老板加串。
这个点撸串的人不多,老板听得好笑,点头道:“好嘞,给美女加串。”
吕媭咭咭直笑,觉得神仙们不仅会仙术,说话也直接,但意外地不讨人厌。
在大汉的时候谁敢当着她的面喊她美女啊!早被甲士叉出去了。
她坐在有些带油腻的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左瞧右瞧,果然觉得自己的脸比以前看着白暂细腻许多,连眼睛都更加有神采。
原来方才那些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居然有这么好的效果啊!
吕媭摸着脸,对樊伉说:“儿子,明天我还能来做这个……护肤吗?”
樊伉不太懂这些,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一般人做美容不会天天都做的吧,就算是敷面膜也要隔两天才敷一次,要不然反而伤皮肤。
“过两天吧,大后天再来。”樊伉见吕媭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解释说,“做得太勤了对皮肤不好。”
吕媭有一点好,那就是比较听劝,尤其是来到了这个神仙的世界,因为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唯一能依赖的只有眼前这个偶尔能入梦到神仙世界的儿子,所以显得特别听话。
樊伉说过两天就过两天。
爱美似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不分古今中外。
这仿佛是某个信号,开启了吕雉姐俩对于权利之外的另一项人生追求。
接下来的两天,这两位大汉朝身份尊贵的女性像普天之下大多数女人一样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漂亮的衣服,买买买。
漂亮的手饰,买买买。
漂亮的鞋子,买买买。
好在两人只要求外观漂亮,并不一定要求品牌,要不然以樊伉前世那点积蓄,恐怕买不了两件就要破产,即使如此,他的钱包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
吃吃喝喝悠闲度假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的,在樊伉的存款基本告罄之时,十天的度假期也要完结,在离开前的那天,樊伉特地跑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
虽然这张相片很有可能无法保存下来,但总归是一个证明,证明他们来过,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拿到相片的那一刻,吕媭颇有些恋恋不舍。
“真的只能呆十天么?不能呆久一点……”甚至永远留下来?
樊伉点头道:“不能,我们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若想永远留下,会怎样?”
不仅是吕媭,这下连吕雉都抬起眼睛看着樊伉。
樊伉正色道:“那就真的要永远留下,变成尸体的那种,或者更惨一点,被永远抹杀,无论是神仙的世界还是大汉朝都没有我们这几个人,就像从未出生过一样。”
一听不仅不能在神仙世界留下,很可能连汉朝也回不去,吕媭连忙打消了留下来的念头。
神仙的世界再好,不能留下来也枉然。
她还是回去做她的临光侯吧。
很快离开的时刻到了,樊伉检视了一番穿着来时的唐装的其他五人,问:“准备好了么?”
五人齐齐点头。
樊伉便去捏传送票。
“叮个咚!系统检查到传送者携带不属于目的世界的物品,无法传送。”
樊伉扭头看着五人组,无奈道:“神仙世界的物品也带不走。”
五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老实人樊哙率先捋起裤管,取出一把西瓜刀。
樊伉:“……”
这么长这么锋利的西瓜刀,他家阿翁居然敢就这么拿根带子绑腿上,真神人也!
樊伉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他不信只有樊哙一人想夹带私货,这几个人都不老实,肯定私底下都藏了东西。
韩信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本书递给樊伉。
樊伉瞅了一眼封面,《兵法藏书》。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问题是看得懂么?
樊伉默默地把书归回原位。
吕雉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樊伉。
樊伉只掂了一下,就知道里面放的应该是前几天新买的护肤品,小包装的那种。
最后他把目光转向吕媭。
吕媭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同样大小的袋子递给他。
樊伉接了过来看着她不说话,吕媭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塑料包,樊伉还是不作声,吕媭无奈,只得弯下腰从鞋子里摸出一个小密封袋。
樊伉估摸着这应该差不多了,点了点头,再次捏传送票。
还是传送不成功。
他转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吕媭。
吕媭连连摆手:“真没了,东西全给你了。”
边上一直当背景人的无名默默地像樊哙那样捋起裤腿,解下一把水果刀。
樊伉:“……”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无名,面对他的注视,无名头一次挪开了目光。
下一秒,樊伉捏了捏传送票,传送票发出一阵光亮,下一秒他们又被传送回了大汉朝,他们离开之间的地方。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突然从交通便利,热闹繁华的大都市回归原始朴素的大汉朝,心理的落差不是一时半会能调整过来的。
看着灰暗的甚至还能看到蜜蜂孔的土砖墙,吕媭甚至叹了口气。
才刚回来,她就开始想念她仅仅只住过十天的明亮又干净的高楼了。
见识过了那样的繁华与热闹,即使是新都长安,吕媭也觉得委实太过冷清与落后,就连她最喜欢的财宝都不觉得吸引人。
“无趣!”她把手里的珠宝盒子一放,扭头问侍女,“郎君呢?”
“宫中传唤,郎君大早上就进宫了。”
“陛下还是太后?”吕媭问。
“……是未央宫。”
儿子太受欢迎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吕媭想见儿子一面还得排队。
与她一般觉得不太适应的还有住在长乐宫的吕雉。
吕雉步出长信宫,站在宫殿廊下,抬头仰望宫墙之外灰暗的天空,头一次生出这座厚重又孤寂的宫室就像是一座阴森的囚笼,囚住了所有住在里面的人。
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神仙世界的普通人。
想到这个,吕雉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有的时候两者之间相差的距离太大,甚至连追赶的勇气都没有时,便只剩下灰心和挫败了。
人间不值得啊!
在这一刻,吕雉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顿悟了,升华了,并且重新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方向。
年轻的惠帝刘盈发现自己的母后一夜之间突然就变了。
她对政事不再像以前那么热衷,开始注重个人享乐,心性也开始变得平和起来,更加豁达,或者说对旁的事更加漠不关心。
有的时候惠帝在政事上有些拿不定主意,习惯性地找她商量时,吕雉也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一摆手。
“陛下执掌朝政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政事该有自己的主见,凡事不必再找我拿主意。”
惠帝初时还以为吕稚因为两人最近政见不合矛盾重重所以故意闹别扭为难他,但次数多了,吕稚态度依然如此,有时候他询问的次数多了,吕雉还会不耐烦,甚至拿一种“尔等凡人莫要为这些琐事打扰我”的眼神看着他。
他母后这是怎么了?
刘盈一方面窃喜吕雉终于不再在政事上横加干涉处处与他作对,一方面又因为吕雉种种反常的举动而有些忧心忡忡。
他反感吕雉在朝政上干涉太多,但身为儿子担忧孝顺母亲也是真,所以心情一直在这两种极度反差的环境起起伏伏,格外煎熬。
现在吕雉自己后退一大步,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猜测,吕雉到底是想通了放弃了还是在憋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