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秦漾的咆哮声从前面传过来:“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嗡——”
手机又是一震,秦漾的头像后弹出了一条语音消息。秦淮憋着笑,没点开听,知道对方刚刚的那句咆哮就是喊给他听的,发过来的应该也是这一句。
虽然秦漾那边动静很大,但秦淮抬眼时,发现枭遥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透过他的镜片,好像蒙了一层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就只是那样一言不发地、单纯地看着他。
秦淮方才还挂在嘴角的那抹弧度,在这一刻突然就显得有些微妙了。他清了一下嗓子,瞬间恢复了平时那副万事不关心的表情,淡淡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枭遥这样说着,像是没事儿找事儿干似的,伸出手推了推桌面上的纸巾盒,将它摆正了。
秦淮也懒得再问,便不说话了,抱着胳膊撑着桌子坐着,等店员上菜。
虽然烧烤店生意火爆,但后厨的效率还是不错的,没过多久,方才负责点单的店员便端了一盘烤串来,摆到了桌上。秦淮扫了一眼,抬起头对店员道:“炒粉麻烦快点上,谢谢。”
店员大着嗓门儿应了一声,又风风火火跑到后厨去了。
“你原来这么有礼貌吗?”
闻言,秦淮看向对面的人,似乎是想从枭遥的表情里找到什么故意嘲讽他的蛛丝马迹,但很可惜的是,枭遥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自己的疑惑而已。不过就算如此,秦淮也还是没好气地驳他道:“关你屁事。”
枭遥“哦”了一声,又问他:“你饿了吗?”
“没有,”秦淮看他一眼,似乎是知道他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于是讲道,“是因为你说你饿我才催菜的。”
枭遥又“哦”了一声。
秦淮总是摸不清枭遥的意图是什么,好像他总是想这么做,所以这么做了,什么其他的理由都没有。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当菜都上齐,枭遥把不是自己点的那些菜推得离秦淮更近的时候,秦淮才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好像不论自己怎么讲,枭遥都听不进去——真话也好,嘴硬也罢……也许说“听不进去”有点太极端了,但秦淮想,他总不可能真的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吧。
“我吃不完,你也吃。”枭遥讲道。
一个拙劣的理由,但从枭遥的口中讲出来,居然还算合理。不知怎么的,秦淮居然在听到这句话的这一瞬间生出了一种近乎痛觉的微妙感受——他像是一个近乎被涨破的气球,而枭遥则如同一根贴近他的针,于是气球被扎破了,那些曾被他一个人包容起来的东西都暴露在了空气里。他的倔强,他的口是心非,还有一些别的什么——连秦淮自己都未曾直面过的那些。
可是枭遥明明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而已。
秦淮的眼睫似乎在夜风里微微颤了颤。
他的目光从枭遥那双澄澈的眼睛上移开,而后缓缓投落到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盘炒粉丝上去。
花甲炒粉丝,散发着浓浓的油香,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悠悠飘着热气。
秦淮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不少已经崩塌瓦解的东西顺着这声叹气被丢去了。他从桌边挂着的筷子筒里取了一副廉价的一次性筷子,拆开筷子上软绵绵的塑封包装,而后拿起它,从面前的盘子里挑起一大团炒得有些焦了的粉丝,用力吹了吹,送进嘴里。
第37章 一步步频率
秦淮自认为和枭遥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面对面坐着,明明在同一张桌子边上,却像是根本不认识似的,都低着头吃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到后来,桌上的肉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店员又端上来两碗热汤,说是送的。虽然天气冷,但冒着热气的汤喝进胃里,热得发烫的温度还是直叫人冒汗。秦淮本就怕热,这时候更是闷得不得了,便把厚围巾解了下来,叠好,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秦淮皮肤的颜色像小麦,就算是到了冬天,晒的太阳少了,也没有变白一点儿。他将围巾解下以后,那截脖颈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在烧烤店和路灯的两重暖光之下,肤色显得尤为漂亮。
枭遥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去了。
虽然枭遥的视线收回得很快,但秦淮还是捕捉到了。他有些敏感地抬起左手盖住了自己的后颈,尽管他知道,从枭遥的角度根本看不见。
那里有一块疤——丑陋、刺眼、又令人恶心的一块疤。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突然开始在意起这个。是怕被看见吗?还是怕那些事情被问起?或许也不一定是怕……他不知道。太复杂了,就连秦淮自己都讲不出个理由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蠢得他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
秦淮穿得很厚,但冬夜寒风阵阵,冷意还是钻进了他的骨头。
枭遥又抬起眼看他,唇瓣张了张,似乎有些话想说。
秦淮忽视了。
风阵阵,残羹剩饭的余热都散去了。
/////
回去的路上,秦淮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秦漾走在他和枭遥的中间,左瞟一眼,又右瞟一眼,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她是从小和秦淮一起长大的,就算秦淮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她也能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就比如现在,虽然秦淮什么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他的心情很差。
“看路。”秦淮突然开口提醒道。
秦漾闻言,刚想应一声,却没曾想走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先她一步回应道:“哦。”
秦漾:?
她扭头打量起走在她另一侧的那个人——个头看起来比她哥稍微再高一点儿,当然不排除是发型比较蓬松的原因;戴着个眼镜,应该是个会读书的,但是镜片薄得像没有度数一样,也不排除只是起装饰性作用的可能性;穿衣服倒是挺有一套的……这个反驳不了。
长得……长得也不错!
秦漾还待细看,视野中突然闯入的一只手就摁着她的脑袋把她拽到后面去了,接着,秦淮的声音响起来,语气有些不爽快:“说了让你看路。”
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粗暴,但其实根本没用多大劲儿,使的力气也就刚好能把秦漾拉开而已。
“我还以为你刚刚说看路的时候,是在跟我说话。”一旁,枭遥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秦淮瞥向他。
秦漾被拉到另一边去了,秦淮和枭遥之间便没了间隔,再加上小路本就不宽敞,三人并排走,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的。秦淮注意到他和枭遥的距离似乎有些越来越近了,心突然猛地一跳,紧接着,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
“你……”枭遥发觉他神色不对,开口要问,话却哽在了喉头,半天没能继续说完。
几乎是同时,秦淮和枭遥的脚步停住了。
良久,秦淮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秦漾的肩膀,嗓音有些干哑地说:“你给舅舅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
秦漾见他面色越发苍白,心里不安,没等秦淮有下一步动作,她便抬起手拉住对方想问问怎么回事。
秦淮的体温高得吓人,就连裸露在外吹着冷风的手摸起来都是滚烫的。秦漾一惊,还待再问,秦淮却突然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朝她身上栽去。
一股突如其来的青草香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来,如一根根针扎在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上。
秦漾被这近在咫尺的信息素冲击得头脑有些空白,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眼看秦淮就要倒在她身上,一只手却突然从旁伸了出来,将秦淮一把捞了过去。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香与草香,秦漾踉跄着后退两步,稳住身形。秦淮则被枭遥拉了过去,顺势跌在了他的怀里。
现在这个情况,秦漾这位Omega显然不能再和他们待在一处,万一被信息素影响,后果都是预料不到的。
秦淮虽然身体已经脱力,但意识还算清醒——躺在什么人的怀里,简直是丢死人的一件事。
于是他伸手在枭遥的肩膀上推了一把,似乎是想挣脱出来,但打在对方身上的拳头却软绵绵的,枭遥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这结果让他有些恼怒,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闹腾了。
想到这里,秦淮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起脚,在枭遥的靴子上踩了一个鞋印。
枭遥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如他所愿地跟秦漾交代了当下的情况,又嘱咐了几句,请她就待在原地等家长来。
叶的沙沙声渐渐远了,最后被身上喧嚣如风声的疼痛掩盖过去。秦漾好像听不大清楚了,只模模糊糊意识到,有人在带着他往外走。
走到哪里呢?也不知道,也不清楚。
曾经让他感到厌恶的那一缕气味——如枯木般死气沉沉的气味——竟然在这一刻,在这某一瞬间,成为了他脑海中的某个抽象概念的具象符号,留下了一个复杂而矛盾的印记。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自己并不理性,因此他也清醒地对此感到不快。
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但秦淮只是拽了一下枭遥的袖子,低声对他说:“别走太远。”
枭遥听了,也只是点点头,像是真的完全心领神会,说道:“不会离那个女孩儿太远。”
他甚至还颇为贴心地安抚了这么一句,尽管他其实并没有询问过秦淮和那个女孩儿的关系。
风停了,树和草静下来,偶尔一两辆车从公路上驶过,带起地上的落叶,落叶在空中被托着卷了两圈,又回到地上。他们的脚步踩着地面上被路灯投出的斑驳的树影,一步两步,不知不觉配合成了一个频率。
一步、两步、三步……静静地。
静静的脚步声最后停在绿化带后的长椅边。
这条路的两边都设置了这样可供人休息的长椅,和人行道之间隔了一个绿化带,头顶有一年四季枝叶都很茂盛的桂花树遮挡,如果是秋天,飘香的落花就是地毯。周围的环卫工人在工作间隙时常会在这种长椅上坐着休息,所以长椅并不脏,抹一把,手上也没有留下什么泥和灰的痕迹。
枭遥和秦淮并排坐着,彼此衣袖弯折处突起的褶皱触碰到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更进一分。细细密密的疼痛伴随着信息素的扩散一点点在皮肤上攀爬、灼烧,滚烫的体温像粘稠的潮水,几乎要将人淹没。
秦淮大概是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热给烧糊涂了,一双眼睛干得睁也睁不开,合上眼皮舒缓一会儿,因双眼干涩而分泌的泪水便将睫毛都打湿了,看起来又狼狈几分。枭遥也好不到哪儿去,虽说方才还能扶着秦淮走到长椅边坐下,但此时此刻也头昏脑胀得厉害,连脑袋都耷拉下去了。无力的身体全靠他搭在膝盖上的胳膊肘作为支撑才堪堪稳住,不至于摔倒。
两人的状态都差得不对劲,好在徐华没过多久便到了。
这名中年男人依旧骑着他那辆涂漆都被蹭得不忍直视的破电瓶车,才到路口的时候便开始“漾漾”“淮淮”地叫唤,直喊了好半天,才终于喘着粗气在秦漾面前停下——他简直像是从家里跑过来的。
“怎么回事儿?怎么了!”
徐华虽然有一身中年人都有的“年龄病”,但一着急,音量音调都会比平时高上几番,在此时空荡荡的街上响起,居然还能激起一轮回音,倒是显得极有底气了。
秦漾忙上去讲道:“哥他发了烧,信息素也控制不好,可能是腺体又出问题了。”
闻言,徐华慌里慌张地“呃”了几声,大概是急得说不清楚话了,好半天过去,才喊道:“去医院!”
早些年秦淮因为腺体的毛病出过一些事儿,从那以后,徐华就对此格外紧张了。
第38章 梦话
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丢进了水里,所有的感官都被隔绝得很远。秦淮只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周围好像有人在说话,但他听不清楚。
彻底虚无的黑暗蔓延至他的四肢和大脑,这熟悉而陌生的感受像从许多年前伸来的一柄长钩,恍惚之间,秦淮的意识仿佛又被拉回到那个静得令人发慌的夜。
/////
救护车的鸣笛声愈来愈远,围观的人们却还固执地留在原地,议论与指点如同污秽的散发着恶臭的长矛,尽管并无所谓的恶意,却依旧刺穿无辜者的胸膛。
人的哭喊是无用的,秦淮在这时候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他又做不到扮演一个坚强的无事人,毕竟他在这时仅仅只是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孩子。
屋内没有开灯,除了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几乎没有其他的光源。秦漾早已哭累了,侧躺在他的腿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秦淮的手却还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不知道是为了哄秦漾,还是也借此安慰一下自己。
不久之前,家里的大人们发泄一般冲围观的人们叫骂着,红着一双眼把他们送回到这个家以后,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好像直到这一刻,秦淮的耳边才终于安静下来。
静得像是聋了,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窗外偶尔响起的风声,听不到家里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的走秒声,听不到近在眼前的秦漾的呼吸,也听不到自己的。
脑袋沉得发胀,所有的感官在某一瞬间都失去了它们本该有的作用,四周的墙壁像是牢笼,禁锢住了他的一切。秦淮的心痛得快要被拧碎了,肺部紧张地收缩着,好似要把所有的苦痛连同空气一起吐出去,却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眼泪砸在衣料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脑袋轰得炸开。
今夜过后,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呢?秦淮不敢想。
他才在人群中央看见过那躺在血泊之中的、血肉模糊的妈妈。
/////
昏昏沉沉之间,秦淮醒了。
噩梦的余温还湿润地残存在他的眼角,但也仅此而已了。秦淮下意识动了动胳膊,勉强抬起手,用掌根捻去了眼旁的泪痕,再一睁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其实倒也不算完全陌生—— 细看能看到裂纹的白色天花板,角落的墙皮都掉了一块;吊在顶上的灯管因为使用年限已久,底部已经堆积了一团团黑色的沉积物,不晓得是飞虫的尸体还是什么;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立式空调旧得发黄,就算有些异响也还是往外送着暖风;墙面上贴着卫生宣传的海报,还有七步洗手法的规范图示——很标准的、有些年头的医院的布置。
秦漾和徐华一起,正相互依靠着坐在留观床对面的长椅上,呼吸绵长,大概是实在太困,便就这么将就着打个盹。
秦淮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边。
那里还有一张床,不过浅蓝色的帘子遮了一半,并不能看清楚躺在那里的人的模样,不过光看衣着他就能知道,那是枭遥。
他看不到枭遥的脸,因此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睡着呢,还是醒了。毕竟在秦淮的认知里,枭遥是真的做得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发呆这种事的。
他睡着吗?还是醒着。秦淮又这样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躺在那张床上的人动了动,看样子像是要坐起来了。秦淮莫名有种窥视者被发现的心虚感,竟然下意识将脸转了回去,迅速闭上了眼,假装自己还没醒。但他又很快将自己给否认了,觉得没必要这样,于是复又将眼睁开,只是没有更多动作,望着天花板佯装发呆。
“秦淮。”旁边突然有人用气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秦淮不是很想搭理,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装作没听见又有点儿太刻意了,想到这,他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枭遥问:“你好点儿了吗?”
秦淮沉默片刻,回答道:“嗯。”
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响,但徐华本就睡得浅,这还没几句,他就被闹醒了。
中年男人的脸上总是带着疲态,一晚上没能好好睡,眼下的那片乌青就更为明显,一张脸沧桑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徐华抹了一把脸,刚要站起身,忽然注意到靠在他肩膀上小睡的秦漾,又顿住了。不过,他这么一动,秦漾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含糊着询问道:“怎么了?”
徐华安抚一般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起身到秦淮身边去了,一张嘴问了一连串的关心话。秦淮被他抓着胳膊看来看去,一句话都插不上,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气口儿,于是赶忙讲道:“我没事了。”
闻言,徐华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床沿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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