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疯又爱演(Morisawa)

可当邱爽死亡的消息猝不及防传来，宋葬发现自己依然会为此感到难过。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在风平浪静时将他蓦然吞噬的离岸流，不声不响地拖着他向深渊拉扯。
直到腰侧无端端传来一阵刺痛，宋葬猛地从迷失中清醒，就听见殷臣那充满怨气的声音紧随而至，冰凉阴森：“我死了你也会这么难过吗？”
“啊？”
“我死了……”
宋葬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气地瞪他：“不能随便说这种话！”
殷臣这回可没惯着他，攥起宋葬的手腕用力扯开，黑着脸继续问：“我和她，谁对你更重要？”
“是你是你是你，满意了吗？”宋葬被他这脑回路气得不行，没忍住又哭出了声，边抹眼泪边带着哭腔骂他，“殷臣你有病啊！”
“我就是有病，你第一天认识我是吗？”殷臣毫不示弱地顶回去，甚至冷笑了一声，抬手捏着宋葬满是泪痕的脸，“眼泪流得太多也会生病，不许哭了，再哭我就把你喜欢的人全部砍死，让你跟我一样有病。”
宋葬：……
他真的被气笑了，可恶，从最开始就不该和殷臣吵架。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真犟起来宋葬感觉这辈子都吵不过他。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殷臣，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喜欢过谁了？”
殷臣动作一顿，冷声回答：“你喜欢所有对你好的人，我一清二楚。”
“那你还威胁我？”宋葬盯着他，“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怎么着，你威胁我的方式就是对我特别特别好，最后自刎在我面前吗？好不好笑？你今年几岁了？”
“……”
殷臣突然沉默了下来。宋葬还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冲动幼稚的言论，可殷臣什么都没说。
他松开宋葬的手，兀自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入烧水壶中，一言不发等到水温升高，再将温热的水倒进马克杯里，扔了一小包蝶豆花的茶包。
杯中热水翻涌着，很快泛起漂亮又梦幻的蓝紫色。
殷臣伸手摸了摸温热的杯壁，不算烫手，随即递给宋葬：“喝了，蝶豆花对眼睛好。”
宋葬茫然地接过马克杯：“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生气了。你骂我的话很有道理，我是三岁小孩。”
“嗯……嗯？”
殷臣心情平静，目光落在他可怜泛红的眼尾处，催促道：“快点喝，我去给你找冰袋，你现在肿得不能上镜。”
说完殷臣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宋葬继续说话的余地。
“……可是摄像头一直都没关呢。”
看着殷臣远去的背影，宋葬只能小声嘀咕一句。
他俩吵这一架，简直是丑态尽出，常美江在幕后看着肯定要笑开花了。
但宋葬也不得不承认，原先那些拉着他快速下坠的悲伤情绪，早就被殷臣气得无影无踪了。
他甚至分不清，殷臣到底是真的发癫，还是在故意另辟蹊径安慰自己。
或许两者皆有？
“真是疯子。”宋葬吸了吸鼻子，听话地把杯里热茶喝得一干二净。
还好殷臣特别厉害，幸好殷臣特别厉害，让他可以任由自己心中的暖意滋长。宋葬忍不住偷偷这么想。
邱爽的尸体，被临时保存在度假村的加长冰柜里。
夜幕降临，天空如油墨般乌黑浓郁，众人围在冰柜旁沉默不语，隐约能听见海浪翻涌的轻响。
宋葬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出邱爽的死因与真相，但林文静的状态……非常不好。
她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链锯，油箱里灌满汽油。
这是装修工人砍树用的利器，只要按下开关，可以轻而易举割掉任何人的脑袋，磨碎任何人的骨头。
林文静一言不发挡在冰柜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绸缎似的黑发随着海风飞舞，苍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尊精美而冰冷的雕像。
宋葬非常理解她的愤怒，也能看懂她的悲伤。
他很清楚，林文静想要杀死度假村里的每一个人，能杀多少是多少。因为，总有一个倒在链锯下的脑袋，会是真正害死邱爽的凶手。
“林姐，”宋葬没有试图安慰她，只轻轻道出一个残忍的事实，“你做不到的。”
就算没有殷臣，迟烟他们这些老玩家的战斗力，任意拉出来一个，便足以碾压初出茅庐的新手。
林文静也对此心知肚明，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汹涌沸腾的杀意。
她抬起漠然的眼睛，幽幽说：“你知道吗？我喜欢她十年了。我本想在这次恋综里对她告白，却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在天海城时我们都看出来了。她没有远离你，就说明你有机会……其实你一直都有机会。”
宋葬说这些并不是在哄她，全部发自内心，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文静就是喜欢邱爽。
哪怕到了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并非是最终死局。想到这里，宋葬顿了顿，非常认真地继续强调：“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只要你不断变强，未来依然还有机会。林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文静沉默听着，眸光微动，手上高举的链锯也稍稍放低了些。
她当然知道宋葬在说什么。
——赚到足够的积分，她便能让邱爽起死回生。就算那堪称是一个天文数字，也不代表希望彻底破灭。
迟烟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温和：“文静，你是个坚韧厉害的姑娘，你脑子聪明，也有能力，一定要用在正确的地方。这把链锯不该对准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查出凶手，为她报仇。到那时候，你想亲自砍下凶手的脑袋，绝对没有人会拦着你。”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哎呀，杀人是犯法的，迟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众玩家茫然回头，只见王明月捂着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赞同。
站在她身边的陆仁贾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你们不报警就算了，还要亲手处决罪犯？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众人：……
迟烟顿时无语地看向摄像头，口吐芬芳：“常美江，你请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过来做什么？”
“迟姐姐，你看我不顺眼，我愿意向你道歉，但你怎么能这样说陆哥哥？”王明月一脸不可思议。
宋葬都看呆了，感觉自己【绿茶】的位置再次不保。他以后必须要好好学习，这种气死别人不偿命的说话本事。
而林文静根本不跟他俩客气，一拉链锯，刺耳的嗡鸣震动声蓦然响起。她面无表情，大步朝两人的方向走去。
“啊——陆哥哥救我——！”
“明月！！啊啊啊啊——！”陆仁贾头脑充血，不管不顾地将王明月护在怀里，紧接着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因为林文静直接砍下了他一只手。
断手落在地上，翻滚两圈，血水四溢。王明月终于知道怕了，面色苍白如纸：“你怎么敢，你……”
林文静冷冷看着她：“你现在报警，看有没有人敢管这头蠢猪？”
王明月听话地报了警。
刚报出地址，就收到一长串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她白着脸收起电话，无比识趣地给林文静鞠了九十度的躬，压抑着哭腔大声道：“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之前我只是在遵守人设行动，请你不要杀我！我认识私家侦探和黑//道上的人，我可以叫他们来帮你寻找凶手！”
不愧是半路被认回豪门，还能抢到父母关爱与千金名分的女人。反应很快，目睹这样血腥的画面也没有崩溃，还知道赶紧争取活命的机会。
但林文静很清楚，邱爽的死可不是私家侦探能解决的。
心头的悲痛发泄掉几分后，林文静渐渐平静下来，无视了王宝珠，关掉电锯，走到宋葬与迟烟面前。
“我听你们的，不会冲动了。请问在场有谁会尸检吗？”
“我前夫哥就会，”宋葬毫不犹豫把殷臣推出来，“他最厉害了。”
殷臣被夸得很受用，眸底泛起一抹愉悦。
他对林文静淡淡颔首，随即戴上提前备好的橡胶手套，打开冰柜。
邱爽的模样与两个月前无甚区别，只不过更加苍白，嘴唇挂着些许雪霜。
殷臣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对林文静道：“肺部吸入大量海水，没有明显外伤，指甲里有血丝和皮肤组织。她是被人按着脑袋溺死的。”
林文静也听得认真，有些急切：“那么做DNA比对就可以找出凶手了，对不对？可是警察不管……”
“我名下的实验室可以做，今晚就把样本送走，两天之内出结果。”殷臣摘下手套，拿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手。
林文静神色紧绷，死死攥着链锯，真诚说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要谢就谢宋葬，我只听他的，”殷臣平静回答，“希望你这两天能保持冷静，小心异人趁虚而入。”
毕竟……万一林文静也出了事，殷臣都不敢想宋葬又要哭成什么样子。
“好，我明白。我会好好休息。”林文静转头，深深看了冰柜里的邱爽，将柜门缓慢拉上。
她不能再多看第二眼，会发疯的。迟烟和宋葬说得对，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起来养精蓄锐，为邱爽报仇，杀死背后的凶手。
“抱歉，今晚我不太理智，给大家添麻烦了。”
林文静轻声说着，绕过瑟瑟发抖的王明月，拎起电锯回屋收拾行李，还找工作人员要了睡袋。
她今晚要睡在冰柜旁边，守着邱爽的尸体。
陆仁贾已经被工作人员紧急抬走了，此时正在度假村常备的简单手术室里。
常美江亲自上阵，快速把他的手给缝了回去。她这些年在无限游戏里缝过的断肢多如牛毛，紧急手术已经成为她的基本技能，一点也不难。
如果伤口没有感染，戴着护具好生地养几个月，陆仁贾这只手应该能被救活。
至于王明月，她也没能逃回海滩小屋，而是半路被迟烟和萧潇截了下来。
以女生聚会的名义，直接带走。
她们要仔细问问，王宝珠的死亡是否有她在幕后做推手。
而与此同时，余下的男人们同样有事要做，大伙默契地聚在了一间屋子里。
夏之知戴着围裙负责做晚餐，而殷臣坐在电脑显示器旁，与陆星游一起看他拷贝回来的度假村监控视频。
十几个小窗视频同时开启，0.5倍速播放。从今天早晨开始，一帧一帧寻找定位邱爽的行动轨迹，每个摄像头都不能放过。
“我看看……找到了，她十点半拿着冰淇淋从厨房出来，十点四十又回到厨房，吃刚炸好的洋葱圈。这姑娘一早上都早偷偷摸鱼吃东西啊。”
“快进，别看这些无关紧要的。”
“OK稍等。”陆星游敲了下键盘。
他俩倒是有事情可以忙，倒让宋葬和李俊变成了最闲的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话可说。
李俊脸色有些发青，摸着自己烂烂的指甲一言不发，宋葬也浑身难受，根本无法与他凑得太近，总有种可能被看透未来的心虚。
于是宋葬心一横，不由分说起身离开，坐在殷臣腿上：“抱着我，我也要看。”
“好。”
殷臣就在等他这句话呢，欣然抬手勾起他的腿弯，让宋葬坐得更舒服些。
陆星游一言难尽地摇摇头，继续盯着右上角的屏幕观察，很快有所发现。
“我看到林文静了，十一点四十九分，度假村入口。她那时候应该还没到录制现场。”
“是异人？”
“绝对是。”
就在他俩讨论之时，宋葬脸色刷地白了：“等一下，暂停！”
“怎么了？”
“看厨房的窗户，”宋葬颤声说，“有两个邱爽，一个在玻璃里，一个在外面。她们的表情不一样。”

陆星游立刻放大分辨率，细细查看宋葬所说的异常。
果不其然，哪怕监控是黑白色的，也能清晰看出两个邱爽的表情有所差别。
浮在玻璃里的邱爽是一道虚影，可她神色恐惧，瞳孔收缩，嘴巴张得很大。
而厨房门口的邱爽，却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不对，仍在笑眯眯吃着洋葱圈，另一只手还拿着杯冰可乐，好不快活。
“这个东西，和盯上我的人脸好像。”宋葬嗓音发颤，缩进了殷臣怀里。
陆星游若有所思，同时在另一排键盘上敲敲打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扭曲混沌形态？等会儿啊，我再查查资料……
“查到了，你们看！这种异人的最大特征，就是在可以任意反光的镜面中出现。当今世界上，出现过无数疑似混沌扭曲形态的影像记录，但他们的杀人模式仍然处于未知。”
殷臣皱眉：“没有快速杀死他们的办法？”
陆星游摇头：“目前唯一被证实的自保手段，是毁掉自己附近所有的反光镜面，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其驱赶。但是被盯上的人类，最终都逃不掉异人的魔爪，会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横死街头……好家伙，海量案例，真没一个是正常死亡的。”
“好。”殷臣眸光微冷，将宋葬搂得更紧。
若是被盯上后真的逃不掉，那他更加不能放任宋葬独处一室了。浴室的镜子也必须遮起来，以防万一。
就在这时，宋葬白着脸弱弱出声：“陆哥，我觉得这份资料不准确。”
“怎么说？”
宋葬指着电脑屏幕：“玻璃里的那个人影，更像真正的邱爽。”
“什么？你说外面那个才是假的？”
“至少在这一瞬间，她是假的，”宋葬咬了咬唇，“你们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殷臣毫不犹豫回答，安抚般揉着宋葬的肩膀，可自己脸色却不算好看，“呵，你还真是了解她……不许咬嘴。”
宋葬瞬间察觉到这人在散发怨气，赶紧哄他：“谁说的？我明明最了解你了，昨晚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不是你！”
“行了俩祖宗，想谈恋爱回屋里谈去，快点过来看监控。”
陆星游又困又无语，一边吐槽一边往自己嘴里猛灌速溶咖啡粉，然后嘟嘟囔囔地继续说：“宋宋你说得对，邱爽的行为模式很诡异，她好像不是自愿吃那么多东西的。”
监控视频里，邱爽笑容明媚地吃着零食，吃完后的下一秒，她突然浑身僵了僵，快步往外走，就像身后有鬼在追。
她不是想回去继续工作，而是在往度假村外的方向逃跑！
逃到一半，脚步顿住，邱爽又一次僵在原地，紧接着重新往厨房走去，脚步从慌乱变回愉悦轻快的状态。
没错，她又回去继续偷吃东西了。如果只有一次两次还算说得过去，但如此反反复复的行为，邱爽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这绝对不是在摸鱼偷懒，更像是在无比绝望的折磨中拼命求生。
情况显而易见，邱爽被取代了。并非像殷臣所遭遇的那样，直接复制出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冒牌货，而是直接篡夺了她本人的神智，强行掌控了她的身体。
如今想来，当时不动声色就取代了徐继东与许萌的异人，恐怕也是这种扭曲混沌的类型，藏在反光镜面中悄然侵蚀了他们的大脑。
邱爽挣扎着反抗过许多次，最终她发了狠，扯着自己的头发维持清醒。
一点二十五分，她撞进了林文静的怀里。
她流着眼泪说了什么，林文静拉起她的手，带她一起往海边冲去……
“她们跑到了监控盲区，看不见具体事发的过程，再后来邱爽的遗体被冲到岸边……”陆星游皱眉，“那个假的林文静也没再出现，难道直接游进深海里了？”
殷臣淡淡道：“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这里都不安全。至少有两个游荡在外的异人，甚至更多。你们睡觉别睡得太死。”
“那肯定，我现在看着电脑屏幕都瘆得慌。这好像也算是反光镜面……嘶。”
陆星游说着转过椅子，看向李俊，扬声道：“你今天看到什么未来危机了没？”
李俊正在帮夏之知端菜，闻言老实摇头：“没有，没有。”
“那就好，今晚应该不会死人。”
陆星游打了个哈欠，拄着拐杖走进厨房。他凑合吃了点切好的水果，转身就一瘸一拐回卧室睡觉了，让大家随意吃喝。
他可不饿，现在只想赶紧享受睡眠。
殷臣也没拦着他，拿出U盘拷贝好两份监控录像，以免日后数据丢失。
宋葬从他怀里挤了出来：“殷臣，我有点害怕……”
殷臣不舍地拉起他手腕：“害怕什么？”
“邱爽遇到的事情，未来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宋葬压低声音，“你知道我的扮演任务，描述得特别奇怪，与她的遭遇其实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