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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死对头玩感情(颜温)


他眼睑懒懒地耷拢着,抿着薄唇耐心地帮时屿把衣袖穿好,拉紧拉链。
他站在屋檐外,肩膀和发间都落了几片雪花。
时屿犹豫地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拍掉,还没触及,段京淮就抬起眸来,黢黑的瞳仁紧锁住他:“等一下,我叫车。”
“哎。”时屿忽然伸手牵住他的指尖。
段京淮眉梢一扬,垂眸看着他紧攥着自己掌心的手。
时屿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眨了眨眼睛,连忙将指尖放开,可不料,段京淮没给他任何机会,又使劲攥住了他的手。
热意沿着脉络蔓延到心口,时屿不再挣扎。
他任由段京淮牵着,抬着眼睫,饱满的眸如清透的琉璃:“我们走回去吧。”
段京淮眼里露出几分担忧:“你感冒刚好不久,会很冷。”
“没事。”
月色皎洁清寒,霰雪温吞又缓慢的落着,一地的纯白和洁净。
路灯拖着昏黄而又透明的光线,街道被积雪覆盖的有些疲倦,风倒是静了不少。
时屿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被段京淮攥着,放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两人并肩走着,脚印落在厚重的积雪上。
街巷阒静的很,段京淮走在外侧,帮时屿抵挡着寒风。
时屿的手被他十指交扣的裹在大衣里,已经隐隐渗出了湿漉的汗意。
有车辆从段京淮身后驶过,笔直的灯光照到两人旁侧,时屿连忙将他拉到台阶上。
距离凑得更近了些。
车辆擦过去,满地的白雪更加刺目。
“冷吗?”
段京淮垂眸问他,黑压压的睫扫下来,眼眸被身旁的路灯点的明亮。
时屿摇头,稍顿片刻,他又问:“你热吗?”
包裹着他的那种宽厚的掌心里,全都是细密的汗。
说着,时屿还示意似的,用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动作猫挠似的。
段京淮觉得有些可爱,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他舔了舔唇,拖着气息轻扯出声笑来,唇角微弯:“我有点紧张。”
“从来没牵你这么久。”
时屿:“……”
他都有点分不清是认真的还是故意。
明明,连更亲密的距离都有那么多次了。

第47章 苛责
时屿勾了勾唇, 清了清嗓,压下眼底漫开的笑意,慢道:“上次跟你散步,还是高二那年, 你还记得吗?”
段京淮愣了下, 没想到时屿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眸光颤了颤,手攥的更紧了。
“……”
他印象格外深刻。
那也是个冬天,寒风凛冽。
段京淮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接了高一的学妹送的饮料, 时屿看了心里有些拧巴, 一连好几天又冷着脸不理人。
段京淮没摸透时屿的脉,心里也燥,连打篮球的心思也没了,趁着时屿在教学楼里值班检查的时候, 故意在走廊上拦住人找茬。
“有事?”时屿正在检查簿上写备注,余光瞥见面前站了个影,抬起眼。
段京淮懒散地靠着墙, 眼睑耷拉着, 伸手将时屿手里的文件夹拿了过去,垂眸。
“喂——”
时屿抬手上去抢, 却又被段京淮抓住了手腕。
一截白而透明的腕骨被宽厚偏铜色的手掌攥着, 在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皱眉,挣了两下, 没挣开, 语气有些不悦:“你要干什么?”
段京淮浏览着手里的检察簿,嗓音微沉:“三班分明没打扫走廊, 怎么没扣分?”
时屿跟他对视的眸里有些冷淡:“我提醒之后,他们已经打扫完了。”
“那上次谢家豪打扫迟了五分钟,你不是照样给他扣了分?”段京淮也知道扣分理所应当,但他此刻就是想故意找时屿的茬,想让他跟自己多少几句话,攥着人的手腕把人拉得更近了些,漆黑的桃花眼低敛着,“这是不是双标?”
时屿视线不避不让。
其实谢家豪那次,他在提交上去之前也已经改了,只是没告诉过他tຊ们。
而此时此刻,他又偏偏不想太顺着段京淮的意,语气有些挑衅:“那又怎样?”
“你现在是想替谢家豪找我讨说法吗?”
两人在走廊上无声的对峙着。
忽然,有一个黑影从楼顶以迅猛的速度掉下来,擦过两人身旁的窗户,往楼下掉去。
两人皆是一愣。
耳边响起沉闷的“噼啪”的落地声,下一秒,此起彼伏的高昂叫声响彻在教学楼里。
段京淮微蹙起眉,他身子离着窗边近,视线略微一偏,便看到了楼下的情景,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
时屿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也跟着侧过,他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段京淮突然从身后伸出手,想要遮住他的眼睛。
但他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是在他抬手的刹那,时屿的视线越过窗沿,扫到了楼下凄惨的一幕。
眼眸瞬间错愕地瞪大,他在顷刻间僵住,全身都没了知觉,只剩下细密的冷汗顺着脊背浸过皮肤。
有人跳楼了。
一时之间,嚎叫声像是鬼泣般在楼内回荡。
时屿浑身有些颤抖,段京淮皱起眉,他攥着时屿的手腕将人拉到墙边,伏低了嗓音哑道:“别怕。”
站在楼下的人乱成了一锅粥,时屿张了张嘴,面色苍白,他吞咽了几下口水,指节狠狠掐着掌心才让自己缓过来。
正值课间,没过几秒,身旁便挤满了被叫喊声惊扰,从班里跑出来的学生,推搡着从窗口往下看。
人潮拥挤,时屿被段京淮护在臂弯里,两人紧贴着墙边。
对于那个年纪的他们来说,看到那种场面难免会胆战心惊,段京淮微微松手,指尖慢慢滑到时屿的掌心里,察觉到他的指节发凉。
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往下看过一眼之后,都吓得尖叫。
也有人惊魂未定地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天呢,为什么会跳楼啊。”
“好可怕。”
“我认识,他好像是高三的。”
“高三?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咱学校北清的苗子啊,年年拿奖学金的,学习成绩一直挺好。”
“是,但是听说这几次月考成绩一直都在下滑,被他妈骂的很惨。”
“单亲家庭吧。”
“……”
段京淮的眉深深皱起,他握住时屿的掌心,直接把人拉回到教室里。
跳楼的事情给学生们带来不小的冲击,甚至有不少流言蜚语在其中扩开。
学校为了稳定学生们的情绪,公开了跳楼者跳楼的真实原因,还开展了几场心理疏导的演讲。
原因正如大家讨论的那样,家长过于严厉苛刻,自身承受的压力太大而最终导致悲剧。
段京淮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时屿忘记这件事情。
他从小就很乖,考试每次都稳居第一名,严格遵循母亲的规划,可即便这样,也很少能得到母亲的认可和疼爱。
生来便像是在枷锁中被束缚着长大,苛责和冰冷总压得人喘不过气。
段京淮很怕。
他甚至每天晚上都会找各种借口跟时屿一起回家。
好在时屿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像往常一样两点一线。
然而就在某天晚上,段京淮惯例给时屿发信息,久久没能受到他的回复。
心中充满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他抓过大衣一路跑到时屿家楼下。
霰雪缠缠绵绵地坠下,节奏密集又缓慢。
他刚上楼,就听到楼道里传来摔东西和破口大骂的声响。
门是开着的,有昏黄的灯光在门缝里摇曳,段京淮蹙紧眉,推开屋门,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熏得人天灵盖都直发蒙。
满地的狼藉,有撕碎的书本,打碎的相框和瓷碗,各种日常物件也摔的七零八碎。
因离婚官司的负面影响丢了主管的位子,江芝喝了个烂醉,她蹲坐在地上发疯痛哭,神魂颠倒地拼命摇头,嗓音因吼叫而嘶哑:“你爸就是个狗东西,王八蛋——”
一贯的教养令她想不到更恶毒的诅咒,只能翻来覆去的骂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曾经也是家境殷实倍受宠爱的富家千金,自从囿于不幸的婚姻后就变得苍白,刻薄,歇斯底里。
“如今会这样,当初还不如不生下你!”
她想到痛点,愈发怒不可遏,抬手将啤酒罐扔到时屿脸上,锋利的易拉罐擦过时屿的眼角,留下一道划痕,缓缓渗出血丝,在他瓷白的脸上尤显可怖。
他略微皱起眉心,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站在原地没动。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我活的就不会这么累!”
她咬着牙,眼角织满年迈的细纹,一双灰霾的眸中透着无尽的失落与悲戚。
那双跟时屿极其相似的眼睛,曾经也如鹿般漆黑灵动。
时屿张了张嘴,感觉发不出任何声响,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般。
本应是相依为命的血肉之亲,此刻却只剩下尖酸和中伤。
江芝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她哭了很久,视线朦胧,灯泡的光晕开大片大片模糊的光点。
哭累了,躺在地板上,头脑昏沉的睡过去,数不清的酒瓶堆在她的脚边,像一个个痛苦的牢笼。
有刺骨的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缠着脚踝打转。
时屿腿弯站的有些僵直,他缓缓收紧指节,上前一步,将江芝从地上抱起,小心安稳地放到沙发上。
他转身,想要去卧室帮她拿被褥,视线却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段京淮,瞳孔蓦地一缩。
少年深隽的骨相锋利浓烈,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段京淮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否格外狼狈。
段京淮的目光落在时屿被擦伤的眼角,眉心蹙紧,他长腿迈上前,指尖轻触了下那伤口,眸底覆了一层柔软。
那指腹分明带着凉意,时屿却觉得像是被烫了一下,他慌忙将视线撇开,脸也下意识地躲了下。
段京淮手腾空在脸侧,他翳了翳唇,从大衣口袋摸到一块时屿给他的创可贴,撕开,小心翼翼地帮他贴到伤口的位置。
“疼吗?”他嗓音低哑。
时屿摇头。
可段京淮心疼。
时屿抱了被褥过来,铺开盖在江芝的身上,将被角都塞好,又把窗户关上。
他从沙发上拿起围巾,一圈圈缠到脖颈上,抬起头,半张脸都埋在毛绒里,对段京淮说:“出去走走吧。”
月光清寒,层叠的墨海中挂着一镰皎光,夜间寒气渗骨。
小区外有间体育场,丛生的枯草被雪掩埋,老旧路灯在地上投下羸弱的光线。
深浅不一的脚印落在雪地里,两人就这么循着月光,沿着体育场慢吞吞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皆是沉默无言。
时屿裹着一件笨重又厚的羽绒服,只露出一点指尖,他低低地埋着头,乌黑柔软的发间落着细细的雪花。
沉霭夜色一望无际,月亮和雪竟罕见的同时存在。
段京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安慰时屿。
心头有无数潮起的情绪起伏。
两只低垂的手无意触碰,袖口布料摩擦的声响在空气里拓开,地面上隐隐透着两抹重叠的影。
段京淮指尖略微伸出去,想要碰时屿的掌心,停滞半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四周静谧到听得见彼此纹丝呼吸。
忽然,时屿顿住脚步,被冻至微红的脸跟雪辉映,他深深呼吸着凛冽的空气,眼角染着薄红。
段京淮跟着停下。
时屿的眼圈已经红了,明亮澄澈的眼里蒙上雾气,眸底透着浓浓的晦涩,本能地垂下头。
段京淮无声地张了张唇,眸色愈发深邃。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时,时屿缓慢转过身来,将额头轻抵在他的肩膀上。
“让我靠一下。”
他嗓音虚无缥缈,轻柔的像羽毛般落下。
段京淮背脊一僵,人也愣住了。
时屿在哭。
有热泪落在他的肩侧,时屿的身体微微颤抖,指尖抓着他的臂膀,骨节用力到青白。
段京淮心口像是撕开一样,灌着冷风,垂下的手指微缩了好几次,想把人揽在怀里,可是又不敢抱。
他心慌到不知所措。
时屿向来逞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不甘示弱,哪怕穷极末路也会咬牙坚持。
可此时此刻,他像是被打碎了一样,把柔软的内里轻而易举地暴露在他面前。
呼啸的风雪四面八方推搡着,段京淮觉得浑身冷的透彻,他喉咙滚了滚,眼睫低敛,克制,颤抖着,伸出手抱住时屿的肩膀。
贯彻心肺的寒风被他挡在身后。
他希望自己的肩膀能再伟岸一些,能替时屿挡住更tຊ多,更汹涌的伤害。
“靠多久都没关系,”段京淮微低下头,他怕时屿会胡思乱想,开口的声线都有些颤,“你心中如果有怨,可以找我倾诉,对我发泄。”
他第一次觉得战栗,觉得怕,怀抱又下意识缩的更紧了些,嗓音低哑:“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我求你。”
——我愿意照顾你,无论什么时候。
他有资格这样说吗?他不知道。
但他想在此刻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诉时屿。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时屿先他一步——
“你怕我轻生?”时屿抬起眼尾,他鼻端被冻得绯红,那双漆黑漂亮眸子里流露着一丝茫然。
段京淮眉心一跳,眸压的更加深邃,他急切地抓住时屿的手,皱眉道:“……你别随便就讲出这两个字。”
他听不得一点。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连骨缝深处都打着颤,像是被一双无情的手扼住命门。
月光寒冷,有大片雪花落到时屿的眼睫上,久久停驻。
所有时间被压缩到粘稠,混沌。
时屿纤长浓密的睫缓缓覆下,他停顿片刻,又抬起头,那双眸中有灯火逐渐亮起:“我不会的段京淮。”
时屿指尖微缩,他攥紧段京淮大衣的布料,唇慢吞吞地轻启,模样认真道:“这世上还有我留恋,喜欢的人。”
“我不舍得。”

即便过了这么久, 再回想起这件事,段京淮心头还是萦绕着足以淹没自己的恐惧。
他从心底嫉妒那个被时屿喜欢的人,嫉妒他能得到时屿的依赖,但更多的是庆幸, 因为那个人, 给了时屿莫大的勇气。
以至于时屿出国之后, 他都从未想过去拆散他们。
“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害怕……那种感觉简直窒息的糟糕。”
回到现实,段京淮声音低柔地说着,他的眸光紧紧锁住时屿的。
“你很少在我面前露出那样柔软的一面,分明总是那么坚韧,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在逞强。”
两个人放慢脚步向前走着, 有雪花弥漫着落在时屿的鼻端,有些痒。
“你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出生在那种严苛的家庭中。”
段京淮顿住脚步,他侧过身, 攥着他骨节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些。
“当时我在想,如果我有资格能照顾你就好了,你一哭, 我心慌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雪声在耳畔簌簌落下, 两人站在石阶上,周围是天寒地冻的银装。
霓虹灯和车灯的光线映在段京淮眼里, 那眸幽邃如深渊, 时屿感觉心脏在那刻跳的格外清晰。
他攥紧指节,喉间坠着沙哑的灼烧感。
他, 在高中的时候, 跟段京淮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吗?
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时屿感觉呼吸有些窒闷, 耳垂上的血液用力的冲涌着。
可是为什么,在他来到美国之后,段京淮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也不回他的信。
还有,他私自以为高中散步那晚说的话就是表白,可他却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时屿眸光闪烁着,薄唇翳了翳,想问原因,话头几次到了嘴边,又有些不敢问。
“段京淮,我有件事想问你。”他捏住心脏,坚定地开口。
“什么?”
“我——”
“哥哥,买两只耳罩吧——”
忽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两人身旁响起,时屿愣了下,垂下眸,发现是一个提着书包的男孩。
他年纪不大,湛蓝如宝石般灵动的双眼正扑闪扑闪的望着两人,模样倒是有几分酷。
美国很多家庭为了培养孩子独立自主的意识,经常在十几岁就让孩子出来想办法谋取生活。
时屿看了眼他书包里的东西,都是冬天御寒用的保暖用品,最上面翘着两只粉兔耳的耳罩,看上去暖绒绒的很是可爱。
他突然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用手肘戳了戳段京淮,指着那只耳朵说:“我给你买一副这个。”
段京淮:“?”
他眉梢挑了下,看着时屿亮晶晶如同小狐狸一般的眼神,故意逗他:“我答应戴这个,你会给我什么奖励?”
时屿忍不住瞪他:“我给你买,你竟然还跟我要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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