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有什么模糊朦胧地贴在玻璃上,露着暗黄色的一角。
钟今走了过去,按下把手向外推开了只能半开的窗,挂在外边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钟今捞起它的末端,抓在手里看。
“原来是这个。”
那是个木头挂坠,底下是流苏,上头用红木雕刻刷过油的貔貅雕像倒是没掉漆,底下的金色丝线已经变成暗淡的土黄色。
这是他去年跟着家里人去庙里拜神,顺便买了送给商延思的辟邪利运挂件,有没有效果再说,主要是心意。
貔貅是镇宅兽,这东西最好挂在对外开口的地方,休息室走廊人员来往,为了避免被讨论,他干脆就系在了休息室的窗户外,祝愿商延思的星运顺畅,没想到这么久了它还在这里。
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褪色也很正常。
“已经很旧了,需要扔掉吗?”
钟今看向商延思,好心提醒地说。
商延思大概像他一样已经忘了这里还有这个东西,他说出来对方也好处理。
“不用,”商延思抬眼,那双形状姣好的凤眸因距离和光影让人难辨其中色彩,他低声说,“会坏运。”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钟今这么说着,还是放下了手里抓着的丝线。
既然商延思不觉得用他送的挂件膈应,那放着也行,不过他记得他送这个东西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满是对封建迷信的怀疑。
钟今对这些东西其实也不太相信,只是求个心安,在穿越后面对高维的世界,更加坚定了唯物主义世界观,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商延思淡淡道:“心诚则灵。”
钟今觉得也有道理,关上了窗户。
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了几下,橙橙拉开门对钟今说:“钟哥,明姐让你去她办公室。”
钟今应声,离开时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的大门较为厚重,隔绝了所有声音。
商延思依旧握着手里的笔没有书写,有些出神地看着照在桌角的光。
钟今好像忘了,那句‘心诚则灵’是他曾经系上挂件时对他说的话。
他搁下笔,走到了窗边。
窗户再一次被拉开,闷热的风吹拂在面上,带来一阵不适,盘旋涌动在心窍间。
红木貔貅摇晃,底下厚重的流苏暗淡灰蒙。
商延思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抚过木头表面,落在光下的面庞色彩并不明亮。
为什么要丢掉,明明也没有坏。
旧的去了,新的也不会来。
窗户又被关上,运行的中央空调持续地吹送冷风。
钟今坐在皮质椅子上,看着明姐推过来的几个本子。
“这些是我刚刚打印出来的我觉得你可以竞争一下的本子,你对哪个比较有兴趣?”
明欣给了三个不同时代背景的剧本大纲,分别是现代偶像剧、玄幻偶像剧和武侠偶像剧。
“现在大小荧幕的界限也没那么分明,先打出知名度,才会有选择权,什么受欢迎,什么才是被追逐的市场。”
钟今赞同明欣说的话,现在能捞到能看的本子就不错了,他把三个故事快速过了一遍后,选择了最心仪的一个。
“看来我们的选择一致,我也比较推荐你选这个,因为机会会比较大。”
明欣笑眯眯地说,手指在武侠本上轻点。
“现代这个应该是当红流量小花担纲女一,男主咱们肯定没希望,男二都不一定抢的上,修真这个竞争更激烈,我听到的风声是男女主都还没定下,大家都想吃这个蛋糕,我们只能往男三号以外排。”
“这个就不一样了,这是个绝对的女主剧,再怎么发通告撕番都抢不了戏,一些人都不愿意来作配,我们可以抢到男二,只要演得好,我们甚至可以成为男主。”
钟今明白明欣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这个本子里,女主的感情线并不明确指向一个人,她开始喜欢的是伪装的反派,后来她把反派杀了,但在这个过程里包括后面不少人对她有单箭头。
她是女主,她最后和谁在一起,谁就是男主。
钟今翻开名为《追月令》的剧本,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后,对明欣说:“姐,其实我想演男四。”
青年的语气诚恳,漂亮的眼眸盛着的光闪闪发亮,但说出来的话实在不中听。
明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了熟悉的心梗。
真是跟商延思学坏了,那家伙也是这样拒绝角色的!
钟今捧着脸继续对经纪人发送光波,软着嗓子说:“虽然听起来很没出息,但这个角色我觉得更有趣,也更出彩。”
这个剧本故事围绕着它的剧名展开,话说在几十年前,江湖上存在一个追月山庄。
山庄庄主是江南富贾,庄主广结好友,乐善好施,来往的江湖人士都是风云人物,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山庄内藏有各种神兵和秘籍,烜赫一时。
四十年前,山庄庄主病死,在他头七那日,一场天火席卷山庄,火后许多涌入山庄的人却发现,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武林秘籍,通通都不见踪影。
在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时,一个流言逐渐传遍整个江湖。
追月山庄曾经送出去三块追月令,传言拥有四块追月令的人,可以解出秘密得到一个藏宝图,从而找到追月山庄的所有秘宝。
三块追月令分别在少林寺、药王谷和飘渺宫,最后一块随着追月山庄的大火不知所踪。
女主许倚云是飘渺宫的少宫主,宫内的追月令失窃,她出山秘密寻找,追查线索到了一座宅邸,却撞上一场灭门案,与男二凌遥结缘。
男二是灭门案男主人的义弟,一名沉默寡言的剑客,为追查义兄一家之死,与女主同行。
男三是魔教教主,也是偷窃追月令的幕后使者,改名乔装混入女主的队伍中,一开始就对女主表现出恋慕,最后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了女主,最后死于女主剑下。
男四徐雪霁,是他们三人在途中遇到的少年刀客,虽然名字很仙,但其实是一个三无少年,无口无心无表情,开始被认为是灭门案的元凶,后来才解开误会。
比起背负深仇大恨对女主默默守护的剑客,钟今其实更想演徐雪霁。
少年刀客的形象随着女主的变化而变化,开始是坏人,后来是女主认为的可爱小孩,到最后他出其不意地拿走了四块追月令,完成了他的任务。
在女主对他进行仇杀时,他又带着追月令回来了。
问就是言出必行地完成了悬赏任务,然后再把东西从雇主那抢回来给姐姐。
虽然他的戏份没有前两位男角色那么多,但钟今觉得这个角色可太有意思了。
钟今央求:“有反转又讨喜又有人物弧光,拜托了明姐,我真的很想演这个,我们要这个好不好?”
明欣真的很想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虽然钟今的声音很软,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让人有一种拒绝他他会很失落的罪恶感。
难怪能和商延思玩到一块呢,在这方面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来软的一个来硬的。
从明欣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听清楚了前因后果的商延思发问。
明欣没好气地说:“不然呢,他演又不是我演。”
她又不是那种逼着艺人去接角色的人,她能明白他们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但不妨碍她心口疼,明明可以争取更多的戏份和更好的咖位,可以拿到更好的商业资源,偏偏要自己降咖。
虽然钟今现在只是新人,没什么咖位可言,但她对他很有信心,只要按照造星计划走,何愁不能出头。
明欣做了总结:“和你一样任性,都是被你带坏了。”
无辜挨骂的商延思并未反驳,反而眉眼微微舒展。
明欣无语地移开视线,失策了,这句话显然给他骂爽了。
“行了,签完了就走吧,有活动安排我再通知你。”
明欣把签好名的周边拍了照,驱赶似的说。
商延思没有异议,走出了休息室。
路过经纪人办公室时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内里空荡,显然钟今已经离开了。
略降的气温已经没有正午时炎热,偶尔吹动的风带来微弱的凉意。
钟今戴着口罩过地铁站安检,和橙橙分道扬镳。
明姐让他接下来专心研究剧本准备试镜,显然是不会有新活动的意思,钟今打算回学校收拾东西。
学校现在也快放暑假了,他打算先回一趟家,等到面试再进组,可能就没时间了,他不打算带助理同行,所以给橙橙也放了个假。
寝室里依旧只有董酷留守,他看见钟今上去给了个熊抱,以表示自己的想念。
“二哥,最近怎么样,签的公司对你好吗?”
董酷在微信上听钟今说了一下,忍不住关切。
“挺好的,我和商哥一个公司。”
董酷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轻轻撞了撞钟今手臂问:“你们又和好了?”
“本来也没吵架。”
钟今打开了衣柜,边收拾东西边说。
他也不知道怎么界定和商延思现在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那干脆就不整理了。
董酷以为这是他们关系恢复的意思,也没继续问,转而道:“接下来还是要进组吗?”
钟今:“还不知道,在尽量争取角色,看看试镜能不能面过。”
“我对你有信心,我们二哥肯定没问题,说起来,三哥他也签了公司,你知道这件事吗?”
董酷做了加油的姿势,然后想到了宿舍的另一个人。
钟今摇摇头,他不清楚。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其实他和陈程只能算点头之交,只是普通室友。
大一上学期商延思很少出现在宿舍,他和另外两个室友倒是经常一起上课互相带饭,在他和商延思逐渐熟悉后,他基本和商延形影不离,和另外两个室友来往变少。
董酷是个很话唠的人,分享欲也很强,容易来往,经常会和他线上交流,所以在他和商延思闹僵后,自然和董酷来往更多,和陈程就一般。
如果是董酷签约什么剧团,他会关注,但陈程的消息他没有过问的欲望。
董酷看钟今摇头,也没拉着他继续说话,帮他收拾桌面。
钟今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行李。
董酷又做了打气的动作,说:“有机会再聚,我等着看你大红大紫。”
“你我共勉,等着你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钟今对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
钟今坐了地铁去高铁站,他家在邻省,高铁两个小时就能到。
铁轨盘旋在平原山丘间,窗外景色呈现夏日的苍翠。
拿着行李箱出站时,太阳已经快下山。
钟今给家里人发了消息,先回自己家放行李。
一个学期没回来,家里落了不少灰。
钟今打了盆水,擦了擦客厅的供桌。
手机铃声响起,钟今戴了蓝牙,按了接听。
“今今你回来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去市场看看还有没有鸽子,给你搞来炖汤。”
继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钟今摇头说:“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吃点就好了。”
“哎呀呀,怎么能随便,外面的东西哪里有家里的好吃,听我的,我再买条鱼,让你妈烧你喜欢的红烧鱼,你早点过来哦。”
钟今语调轻快:“好,谢谢爸爸。”
那边挂断电话后,钟今把抹布洗了洗,擦拭遗像上的灰尘。
遗像上的女人是典型的北方女生的长相,明艳大气,双眼有神,一看就是爽利的性子。
“好了妈,给你擦好了,我可是优先你的,可别说我偏心。”
钟今摸了摸母亲的脸庞,端着盆又去了小阳台。
那里也摆了一个供桌,遗像上的中年男人带着笑容,看着很和气。
“爸,我妈的洗脸水,你凑合一下,可别说我,还好我穿回来了,不然你连我妈洗脸水都用不上。”
“我一会儿还要赶着去吃你家小李给我烧的鱼,哦,忘了,已经是王叔家小李了。”
钟今快速地擦好了遗像上的灰尘,边擦边和亲爹对话,享受快乐的亲子时光,虽然内容很缺德,他爸不一定快乐,但没关系,安息的人没有话语权。
王叔是刚刚给钟今打电话的男人,是钟今的继父,小李是钟今的继母。
准确地说,他们是他的前继父和前继母,也是他的继继父和继继母。
这一切要从他的妈妈钟女士和爸爸陈先生说起,在民风已经逐渐开放的那个年代,他们俩是自由恋爱,谈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所以他们很快结婚了。
他们都是性格很洒脱的人,他之所以随母姓,和入赘、爱情都没有关系,纯粹是夫妻俩觉得‘钟’比‘陈’好听特别。
他们给他起名‘今’,希望他能永远钟情于今天,活在当下。
夫妻俩是这样的人,也将这一准则践行的很好。
钟今五岁的时候,这对磨合的不算好的夫妻谁也不想忍了,在变成互相憎恨的怨偶前一拍两散。
离婚后,爸妈反而成了可以说上话的好朋友,钟女士要北上打拼,他跟着爸爸生活。
爸爸交了好些个女朋友,身边人来来往往,最后选定了李阿姨,和她结婚了。
钟今偶尔会去妈妈那里玩,也认识了妈妈的不同的男朋友。
想做他后爸的人一个又一个,他倒没觉得不好,毕竟父母从小就告诉他,人就是要尽可能地在不犯法的情况下让自己过得开心,爸妈都高兴,他也开心。
十三岁的时候,他妈查出了乳腺癌,当时她的男朋友王叔叔没有离开,依旧陪在她的身边。
无论是从朋友还是夫妻一场还是孩子妈的角度,他爸没有冷眼旁观,出钱出力找医院,继母李阿姨和母亲关系也不错,经常去医院照顾。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妈立了遗嘱,财产百分之八十都留给了他,剩下的给了王叔叔。
逢年过节,钟今会收到王叔叔的礼物,再相见时,是他爸的葬礼。
他爸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去的突然,李阿姨不懂工作上的那些事情,往来都靠王叔叔撑着。
所以他们在三年后在一起,钟今也很祝福。
他当时还没成年,成年后继父母把父母分配给他的财产放到了他名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是很好的家人,对他的教育也遵循他父母的期望,所以在青春期钟今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也不觉得有问题。
有事他是真不往心里搁,人当然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活着。
给爸妈擦好脸,再把桌子都擦过一遍后,钟今从行李箱里拿了衣服毛巾出来洗澡。
洗掉一身灰尘后,钟今在手机上点了两个家政阿姨打扫卫生,戴着口罩坐上了网约车。
继父母家住的不远,车程不到十分钟。
钟今在楼下水果店买了家里人爱吃的水果,又提了一箱奶,上电梯后用指纹开了家里的门。
厨房里炒菜的两个人探出脑袋,李迎春在围裙上擦了擦水,看见钟今手里的东西表情嗔怪。
“每次回来都买东西,你当你是来做客的不成?”
她一边数落着,一边拿了拖鞋,接手钟今手上的东西。
钟今摇头,诚恳道:“不是,我钱多烧得慌。”
这是小李女士往常数落他的话,他先预判,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
李迎春一噎,冲厨房怒吼:“老王,看你的好儿子!”
里边的男人锅铲快抡出火星,还不忘回应道:“嗯嗯嗯都是我的错,你去尝尝鸽子汤咸淡,先给儿子盛一碗。”
李迎春把东西放在柜子上,对钟今昂了昂下巴说:“宝儿你先去坐,我去给你盛汤。”
钟今毫无异议,先去盥洗室洗了个手。
出来的时候,腿上多了一个挂件。
“哥哥,我好想你哦。”
三岁的李天刚睡醒,揉了揉眼睛哼哼唧唧地说。
钟今捏了捏他肉肉的脸蛋,笑眯眯道:“有多想啊?”
“天天想,哥哥有想我吗?”
钟今诚实摇头:“没有。”
李天小老头似的叹气,无奈道:“好吧,那我还是会想你的。”
钟今被他逗笑,道:“谢谢你。”
李天摆手:“不客气啦,这是我应该做的。”
钟今把弟弟捞到怀里,小孩被举高高,笑个不停。
李迎春端着汤走出来,看见他们玩在一块,表情很柔和。
“天天老是念叨你呢,我说你在读书哪有空总是回来,给他看看照片他也高兴。”
“哟,这么喜欢哥哥啊。”
钟今逗弄道,小孩在他高三那年出生,他当时忙着艺考学习,之后又上大学,和他见面不算多,再说小孩不记事,只能是爸妈一直在熏陶了。
李天大声宣布:“喜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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