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绿(生啃花岗岩)

“不行，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解散。”教官头都没回，语气很严厉，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乔雀皱了下眉，心里有点烦，冷声说：“我下午再加跑十圈。”
教官本来一直在监督跑步的学生，听见这句话，才转头用正眼瞧人。
当看清学生是谁后，他还微微惊了一下。
乔雀给他的印象还挺深的，长得出挑，平时训练也很规矩，没出过错，不像其他人那样毛毛躁躁。
整个人的气场就和同龄人不在一个层次，很沉稳，甚至都不太像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
教官对乔雀的观感不错，但还不至于轻易给他破例，想了几秒后，说：“你们现在还剩五圈没跑，要么你现在去跑完那五圈，要么下午加跑二十圈，如...”
他话还没说完，乔雀就立刻打断道：“我下午加跑二十圈。”
教官略微惊奇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倒也没再刁难人，点下头说：“行，你可以走了。”
乔雀走了，他是班里第一个走的，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看都没看。
跑完步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先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给顾政羽拨视频。
刚拨过去，不到两秒那头就接通了。
顾政羽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但他打视频要比手语，接通后需要放回支架上摆着，再调整角度，确保乔雀能看清他的上半身。
捣鼓了十几秒，顾政羽觉得差不多了，比手语问乔雀：【哥哥，你能看清我吗？】
乔雀点下头，“你剪头发了？”
顾政羽笑了笑，比：【你让我剪的。】
昨天晚上他俩视频，乔雀就注意到顾政羽额前的头发有点太长了，让他找时间去修一下，免得尖端戳眼睛，会不舒服。
结果顾政羽干脆把全头都剪短了，现在看着特别精神，更帅了。
乔雀挺满意他这个发型，夸了句：“好看。”
顾政羽得意地晃晃脑袋，问他哥：【我好看还是头发好看？】
“都好看。”乔雀回答。
他刚跑完步，这会脸还是红的，一脑门子汗。
顾政羽隔着屏幕戳了戳乔雀的脸，问：【军训是不是很累？】
“不累。”乔雀不想说这个，怕顾政羽一直问，换个话题，“你吃饭没？”
【没有，和你视频完再吃。】
顾政羽早上吃得多，这会还不是很饿，想着待会和乔雀视频完之后吃点零食解解馋，没打算吃正餐。
“吃什么？”乔雀顺着话茬问他，过两秒又接了句：“又想吃零食是吧？”
冷不丁地被戳穿真实想法，顾政羽先愣了两秒，不过转念又想反正他哥不在家，管不了他，就想糊弄过去。
【我吃饭，不吃零食。】
乔雀轻哼了声，“是不是又想呢？反正我不在家，管不住你，骗骗我得了。”
顾政羽这回惊讶地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知道？】
乔雀笑了下，逗他：“我在你脑子里装了个摄像头。”
顾政羽听完也乐，傻兮兮地咧着嘴笑。
“好好吃饭，听见没？”乔雀又说。
顾政羽点点头，盯着屏幕里乔雀的脸看了几秒，然后突然把脸凑到摄像头面前，霸道的占满整个屏幕，古里古怪地蹭了几下，又重新退回去。
“干嘛呢？”乔雀问。
顾政羽比了个：【你猜。】
乔雀用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太阳晒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周围还有蚊子嗡嗡地往他手臂上咬，又热又痒。
这个环境其实一点都不舒服，但他完全没表现出来，耐着性子配合顾政羽的小把戏，说：“你照镜子呢？”
顾政羽摇摇头，有点心疼地看着屏幕里乔雀被晒红的脸。
【我好想你，所以刚才想抱你。】
他太想乔雀了，即使每天都能打视频也想，甚至比彻底见不着面熬得更难受。
屏幕里他哥的脸明明一伸手就能碰到，但并不能感受到那种真实的皮肤温度。
看得见，摸不着，这滋味太不好受了。
乔雀盯着屏幕里顾政羽的脸看了一会，说：“还剩两天就回来了。”
这个不用他提醒，顾政羽天天都在数日子，甚至还专门在床头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用彩笔画了个迷你日历。
一共就七天，从乔雀军训第一天开始算，每结束一天，他就在日期上画个小爱心，等画满七颗，他哥就回来了。
等他俩打完视频，乔雀的手臂都快被蚊子当成公共食堂了，短短几分钟被咬出好几个大包。
他去厕所冲了会冷水，等没那么痒了才去吃饭。
吃完饭回宿舍午休，同寝的几个男生也才刚回来不久。
他们的军训服全被汗湿了，现在腿都在发软，一回来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在床上躺着了。
乔雀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伐教官的暴行，本来骂得挺兴奋，结果一看见乔雀，气氛急转直下，全都沉默了。
乔雀和他们也没话聊，从来没想过要搞好宿舍关系。
一是性格问题。
二是因为确实也没这个必要。
军训住宿舍是硬性规定，谁都不能例外，但等正式开学之后是可以申请不住校的。
顾政羽肯定住不了宿舍，乔雀要陪他一块上下学，他俩都得申请走读。
等军训一结束，乔雀就会从宿舍搬出去，所以他东西带的少，宿舍柜子也没用过，随时都做好了拎包走人的准备。
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两点开始又得接着训练。
下午其他人都在按照教官的指令练习走正步，只有乔雀一个人在操场绕圈跑步。
整整二十圈，跑完第十二圈的时候乔雀停下来缓了口气，还不到三秒，又闷头继续跑。
等班里其他人走完正步，可以原地休息五分钟。
乔雀还没跑完。
有个男生闲着没事就去找教官唠嗑，好奇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乔雀早上之所以能提前离队，是因为答应下午加跑二十圈。
这事他们班男生起初不知道，都以为乔雀是耍了什么心机才让教官放他一马，心里还都有点瞧不上他。
现在知道真相，态度就不一样了。
等跑完二十圈回来，有个男生给乔雀扔了瓶水，笑哈哈地扬声问：“咋样啊兄弟？二十圈跑的爽不爽？”
乔雀接过水，他渴得嗓子疼，先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回那个男生：“你试试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试，我又不是大傻逼！”
“你他妈就是个大傻逼！踩老子鞋了！”
“爸爸踩你是你的荣幸，还不快快跪下谢恩。”
“滚蛋！今晚你小子最好别睡太死！”
他们嘻嘻哈哈地骂来骂去。
给乔雀扔水的那个男生叫齐可鸣，长得很阳光，笑起来还有酒窝，看着人畜无害，但性格和外貌一点不沾边，说话痞里痞气的。
乔雀喝完水，嗓子没那么疼了，还不忘向齐可鸣道声谢。
齐可鸣朝他摆摆手，说：“别客气！”
下午训练结束，乔雀去食堂吃饭，齐可鸣又凑过来坐他旁边。
可能是因为那瓶水的缘故，让他觉得自己和乔雀好歹也算是有点交情了，所以就想趁机多聊两句。
乔雀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吃饭，这会身边突然多出个人，就偏头瞄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把对方当空气。
“哥！”
齐可鸣突然叫了一声。
这是他的口癖，平时吊儿郎当惯了，不管年纪大小，见谁都叫哥，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一种向别人示好的普通称呼。
但这两个字在乔雀这儿挺敏感的，不能随便叫，冷着脸警告说：“别这么叫我。”
齐可鸣嘿嘿一笑，没当回事，“不叫哥哥叫什么？难道叫你姐姐？这不好吧，你听着更别扭啊。”
乔雀没搭理他，默默加快吃饭的速度。
“诶？”齐可鸣捅了下乔雀的胳膊，“你一个人吃饭不无聊吗？咱俩聊聊天呗。”
齐可鸣性格外向，爱交朋友，班里男生他基本全混熟了，唯独乔雀是例外。
乔雀不想和他聊，拧眉看了齐可鸣一眼，刚想说点什么把人赶走。
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顾政羽发来的微信。
一张吃完饭的照片，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后面接着又发了个求夸奖的表情包。
乔雀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打字回他：【乖。】
齐可鸣这人没什么边界感，大大咧咧胡闹惯了。
他看乔雀好像在笑，好奇地歪着身子凑过来，偷瞄到那个‘乖’字，兴致勃勃地问：“这谁啊？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乔雀没回话，把手机揣回裤兜，饭还没吃完，端起餐盘站起来就走了。
最后两天军训，乔雀还是独来独往，但班里男生对他的态度明显要比之前好点，至少休息时瞎聊天，也会主动和他搭两句话了。
就算乔雀还是冷面寡语，大伙现在也习惯了，大概都清楚他不是装，是本身性格就那样，所以没什么可计较的。
军训结束那天下午，陈烟开车来接乔雀。
一上车，乔雀就问：“顾政羽呢？”
陈烟要在路口掉头，专心盯后视镜，先回了句：“去医院了。”
乔雀心里一抖，急着问：“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陈烟掉完头，等驶入车道后才和乔雀解释：“是他奶奶病了，跟他爸去医院看看。”
老人家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腰扭伤了，万幸只是肌肉拉伤，没有骨折，也没有诱发其他的并发症，卧床休养几天就能好。
陈烟本来也要跟着一块去医院，但她工作上临时出了点麻烦，实在脱不开身，中午饭都没吃，等下午忙完，就直接来学校接乔雀了。
路上有点堵，陈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乔雀闲聊，问他军训怎么样？
乔雀回了句‘还行’。
“班里同学呢？这几天交到朋友了吗？”
“没有。”乔雀坦白道。
陈烟笑了笑，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也没絮絮叨叨的揪着不放，只说：“没事儿，慢慢来吧，不着急。”
等他们回到家，乔雀先回卧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去厨房帮陈烟弄晚饭，过了差不多十分钟，顾真平和顾政羽就回来了。
乔雀听见开门的动静，擦擦手从厨房走出来。
顾政羽一见到他，眼睛瞬间都亮起来了，也没管顾真平还在旁边看着，径直冲过去抱住乔雀，在他哥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这种实打实的身体接触让他觉得特别好，特别满足，不像隔着冷冰冰的手机屏幕。
他们离得再近，也抓不到乔雀的温度。
乔雀其实也一样，他抱着顾政羽，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感觉心里某块空缺的地方一下就被填满了。
好像只有顾政羽在身边，他这个人才是完整的，那些飘飘荡荡的不安定感，终于落到实处了。
他俩这会眼里只有对方，顾不上别人，亲亲热热地抱在一块，黏糊得不行。
幸好顾真平从来不管这些，他神经大条，比不上陈烟那么敏锐细腻，看见俩孩子抱来亲去的也没多想，还觉得兄弟之间亲两口也正常，说明关系太好了，心里还觉得挺欣慰。
吃饭的时候，顾政羽还是缠人，半个身子靠在乔雀身上，筷子也不好好握，想吃什么就让乔雀喂他。
乔雀平时不会这么惯着他，但今天也乐意陪他瞎折腾，主要是太想了，舍不得把顾政羽推开。
最后还是陈烟看不下去，用筷子敲敲顾政羽的碗，说：“你哥刚军训回来，脸都晒脱皮了，你在家里吹了七天空调，一回来还得伺候你吃饭，你好意思吗？”
乔雀防晒没做好，不仅脱皮，还晒黑了一个度。
顾政羽看着也心疼，他本来就是想再多黏乔雀一会，听陈烟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了，自己乖乖拿筷子吃饭。

第33章
乔雀对护肤一窍不通，这方面过得很糙，脸晒脱皮他也没所谓，想着用水多洗两遍就行了。
等晚上都准备要睡了，顾政羽突然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管消炎镇静用的芦荟凝胶，想帮乔雀擦擦脸。
乔雀说‘不用’，顾政羽也没听他的，站在床边，用手指沾一点凝胶，很仔细地往乔雀被晒脱皮的皮肤上抹一抹。
乔雀也没躲，就坐在那儿，微微仰起头，规规矩矩的让顾政羽弄。
凝胶润润凉凉的，涂在脸上很松爽，尤其是夏天，空调一吹，仿佛都能把冷气黏在脸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冰膜，真挺舒服的。
等擦完脸，乔雀问：“你向烟姨借的？”
顾政羽点下头，嘱咐：【明天也要擦，多涂几遍才能好。】
乔雀真没觉得有多严重，但看顾政羽那么上心，也不想敷衍了事，认真地应了声：“行，知道了。”
擦完脸，顾政羽就不走了，他今晚想和乔雀一块睡。
脱了鞋上床，但一直没躺下，耳蜗也没摘，拉着乔雀的手东捏捏西捏捏，舍不得睡。
好不容易把哥哥盼回了，肚子里憋了好多话，可又不想打破当下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他俩都好久没有这样待着了。
七天，对他们来说，真的很久很久了。
顾政羽把乔雀的手当成橡皮泥似的捏着玩，乔雀也不反抗，由他胡闹，但兴致来了也会使坏，故意往顾政羽肚子上戳。
顾政羽笑着往后躲，乔雀又去攻击他腰上的软肉。
顾政羽最受不了这个，被挠得身体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最后讨饶似的一个劲往他哥怀里钻。
“好了，不弄了。”乔雀闹够了，帮顾政羽理理睡衣，问他：“困了没？”
顾政羽脸都被折腾红了，喘着气摇头，【我不想睡觉，我想和你聊天。】
乔雀都依着他，“想聊什么？”
其实他俩军训期间每天都视频，通话一直没断过，双方一天到晚干了什么，互相都清楚，这个不用聊。
顾政羽想聊点别的，他比：【我今天去医院看奶奶了。】
这个乔雀知道，“烟姨和我说了。”
【我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人。】
乔雀挺讶异地挑了下眉，“认识谁了？”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也是聋哑人。】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医院里什么人都有，遇到一个聋哑女孩也不奇怪。
但顾政羽比手语时的速度很慢，这说明他脑子里正在酝酿着一些话，犹豫要不要表达出来。
所以乔雀没吭声，看着顾政羽，等他比完再说。
顾政羽垂下眼皮，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表达才最合适。
过了大概七八秒，他才接着：【她和我一样，生下来就是聋哑人，可是她不知道聋哑人可以植入人工耳蜗，当我告诉她，戴上耳蜗可以听见声音时，她表现得很惊讶。】
那个女孩是隔壁病床老人的孙女，和顾政羽一样，先天性聋哑。
但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人工耳蜗，对这种造福聋人群体的科技产物一无所知。
这个事带给顾政羽的触动很深。
他虽然先天不全，但是父母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并且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足以弥补一部分他的缺陷，让他尽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顾政羽三岁就做了人工耳蜗的植入手术，直到今天已经过去十几年，耳蜗已经成为他身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眼睛和鼻子一样，是他赖以生存的某个重要‘器官’。
他对耳蜗的存在已经习惯了，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有多神奇。
而这个聋哑女孩的出现，才让顾政羽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意识到耳蜗的特殊性，并且开始有意识的思考，耳蜗带给他的意义除了听取声音之外，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对目前的他来说有点太深奥了。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顾政羽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整个人显得魂不守舍，情绪也低落。
顾真平当时还以为他困了，让他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等回家，见到乔雀，顾政羽那些徘徊在脑子里七零八碎的念头瞬间就被喜悦冲散了。
他那会就只剩下兴奋，干什么都乐呵呵的，所以谁都没看出来他心里藏着事儿。
顾政羽本来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打算无声无息的自我消化掉。
可这会爸妈都睡了，只剩他和乔雀两个人，周围那么安静，气氛又这么平和。
顾政羽一时没忍住，就想和他哥掏心掏肺的聊点心里话。
【哥哥。】顾政羽慢慢地眨着眼睛，很认真地比：【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比很多人都要幸运。】
幸运，顾政羽以前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个词去形容他的人生。
毕竟聋哑小孩生下来就是不幸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傻子。”乔雀苦笑了下，抬手捏捏顾政羽的脸，“你觉得自己哪儿比别人幸运了？戴个耳蜗就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