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转头:“你想看吗?”
谢诏不明就里,他下意识地要摇头,然后就听到了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想!”
“如你所愿。”
谢诏只觉得眼前一亮,随后整个空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最令他惊惧的是——
“!!!!!!”
谢诏抱头逃避。
“放心,他应该还算是人的,唔,应该是。”谭昭“安慰”道。
谢诏听了更加害怕了。
白浚正在突破,谭昭自然不急着破阵,里面的人不想出去,外头的人没有带领也进不来,谢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上的伤口都结痂了,一直闭目的白浚终于醒了过来。
“师傅,你……”
既然入了道,白浚自然也能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脸的旁边,是半张熟悉却略带扭曲的脸。
“阿浚,你很好。”
白浚是个冷面人,工作的时候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一样,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却连拿刀的手都在颤抖,他甚至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高中元。
或许是祈盼能有什么奇迹,又或许是……可能连白浚自己都说不清。
“师傅很高兴。”
一对久违的师徒忽然碰面,场景有点儿糟糕,情况更是糟糕,甚至可能连人都有点糟糕,但糟糕到极点,总归是会有一点点喜事的。
“师傅,我……”
同白浚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谭昭难得正经的声音:“白浚,你师父他不想活了。”
谢诏:……为什么突然气氛就变得不太正经了?!
里面气氛因为一句话而莫名和缓,外头却已经没人关注小小的顺天府了。
今年开春格外地严寒,土地都还未解冻,到了皇帝祭祀祖庙、保佑苍生的日子,朱厚熜即便再叛逆也会走一趟流程。
钦天监算的吉日,当日风和日丽,倒是难得地没那么寒。
朱厚熜按照礼部的章程祭祀敬拜天地,仪式走到最后一步,突然间乌云大作,狂风卷地,甚至连土地都摇晃了起来。
地动,是地动!
有人开始喊皇帝不仁,有人开始喊呼叫,有人急着逃命,场面混乱得不能看。
朱厚熜就站在高台上俯瞰,居然有点儿慌张都没有,他身穿一身冕服,笨重又华丽,直到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都依旧闲适得像是春游一样。
“有人同朕说过,弑君的罪孽,很少有人能承担得起。”
天坛上,乱得像一锅粥。
好在锦衣卫的凶名还是非常有效果的,等到锦衣卫将情形控制下来,所有刚刚死里逃生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把帝皇弄丢了。
所有人都开始惊恐,锦衣卫更是全员出动,帝皇失踪是大事,且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内阁和顾命大臣通宵讨论,但人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如果,仅仅是如果,嘉靖帝遭遇了不测,那谁能继承皇位?
丽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太小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乐观点是个皇子,要等长大,还要十几年啊!
他们能等,大明朝不能等。
阁老们脑袋都要抓秃了,三日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国不可一日无君,由张璁主导,内阁将前几日刚刚被废的张太后请了出来。
有时候,历史就像在走倒退一样,十年之前,张太后选了朱厚熜,朱厚熜因此登临帝位。而十年之后的现在,张太后坐在高位上,想起了那日皇帝派人来说的那番话。
第97章 信了你的邪(二十五)
论算计人心,张太后不得不承认朱厚熜的厉害, 甚至远胜她的儿子。让她即便坐在这儿, 也生不出任何迫害的心思。
“哀家, 已经不是太后了。”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底下的阁老可不敢接这话。说实话, 现在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谁都知道富贵险中求,但这种富贵……却是谁都不敢去求的。
嘉靖帝的性子有多么难以捉摸, 底下的大臣们都知道, 万一人找回来了, 他们一个行将踏错,功劳没得到, 说不定还得吃挂落。
……又或者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
“请太后宽佑苍生。”
张太后一脸的犹豫不决, 底下大臣跪倒了一片, 不久,宫中就传出了皇帝得了急症卧床不起的消息, 与天子失踪相比, 这个理由显然更能令人接受一些。
不过因此, 邵元节也带着陶仲文在宫中做起了法事, 与大臣们相比, 其实道士们更期盼帝皇的安好,毕竟这么信奉道教的皇帝可不多,此次倒是难得地诚心。
就在全京城都风声鹤唳的时候, 顺天府的单间牢房里,依然风平浪静。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谭昭对上白浚略带红意的眼睛,并没有躲闪,非常地直接:“他刺激你挥刀,想死在你的刀下。”
“他说得没错。”
“师傅!”白浚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黑衣人守了白浚这么久,这会儿却并没有看白浚,反而是转头看向了谭昭:“原来是你。”
“是我。”
谢诏:这是什么神仙对话,为什么他一点儿都听不懂?
“你还是太年轻了。”
谭昭不置可否,被人夸年轻总归不是件坏事,于是他开口:“多谢夸奖。”
黑衣人:这个人怎么回事?好赖分不清的吗?!
“你是斗不过她的。”黑衣人突然泼冷水。
“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小生一向很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谭昭走上前两步,稍稍落在白浚的身后,“我们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你觉得我这样,会动心?”
谭昭一向很擅长与人谈交易,他难得强硬地制止了白浚的发言,直接道:“我帮你解脱,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怎么样?”
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沉默。
“阿浚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我要与你做这桩一点也不合算的买卖?”
谭昭直接冷静果决地戳破:“他这一刀下去,你连同你卡在身体外边这半个灵魂,都将灰飞烟灭,换句话说,可能会解脱得过于彻底,你确定要让白浚承受这份孽债?”
“这是他的命运。”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浚,木着一双眼睛道。
听到这样的对话,搁一般人早就情绪激动了,但白浚没有,他甚至连个声都没吭,静静地等着高中元下半部分的话。
“但小生不同。”谭昭把玩着手中的剑,语气居然带着非常明显的嚣张,“你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吗?”
“大道至善,有功德能使天道回心转意。”谭昭一摊手,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模样,“小生什么不多,就是功德有点多,你这徒弟身上,恐怕还没有小生的千万分之一。”
系统:吹!使劲吹!
[只是实话,统统请你正视这个事实。]
说实话,功德对谭昭来说用处真不是很大,他不修来生也不需要替人祈福,上个世界怎么都算是力挽狂澜,虽然天道不待见他,但该有的功德还是都发送到他账户了。
现在能用一点,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你错了,已经来不及了。”
谭昭却并未被这话打击到,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两幅看不懂的阵法图:“来不来得及,不是你我说了算,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人想作死,有这么容易吗?”
黑衣人犹豫了,而犹豫,代表着松动。
“我可以送你去轮回,条件是——”谭昭将两张阵法图怼到了人卡在身外的灵魂面前,“你这样,是不是长生的状态?”
黑衣人没有说话,但谭昭显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不是长生。”声音空洞得像是这旷野之上的寒风一样,“这是诅咒,彻彻底底的诅咒!”
长生就像一扇门,门外的人拼了命要挤进去,而拼了命挤进去的人,却想尽了法子又要出去,只有长生的人,才会明白长生的痛苦。
谭昭非常认同对方的观点:“没错,你这样确实算不上长生。”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卡在身体外边的灵魂忽然开始躁动,半边嘴巴开始无声咆哮,谭昭倒退了一步,问白浚要了对方的绣春刀。
白浚的声音也有些喑哑:“你要做什么?”虽然声音里带着疑问,但他还是将刀给了高中元。
谭昭在绣春刀上抹了一道功德,就递了回去:“送你师父最后一程吧。”说罢想了想,又将手中的两张阵法图给了白浚。
白浚接过,明白了高中元的意思:“你……不想知道了?”
谭昭弯了弯唇,朝着谢诏招了招手:“不,交易已经达成了。”
待到谢诏接近,他手中的剑冲着旷野就是破空一剑,天光在此刻慢慢剥离,不过片刻,冷厉的旷野消失无踪,阴暗的牢房里,只余几人的呼吸声。
而几乎是在破阵的一瞬间,谭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卧槽这不省心的狗逼皇帝!
谭昭难得爆了句粗口,他看了一眼谢诏,然后迅速消失在了牢房里。
出了顺天府,外头是寂冷的黑夜,谭昭一身玄衣在屋脊间不停跳动,直到出了城,去势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