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光蕊此人不仅脸大,胆子还这么肥。
喝了酒回家骂老婆,简直能耐大发了!有这钻营的能力,早十八年前就不会被那艄公刘洪给推下洪江了。
他稍微想想,大概就能想明白。殷温娇丞相家的闺女,就算不知道怀了孕,以殷开山疼爱闺女的程度,那必定也是仆从环绕,侍卫保护的。为什么那艄公刘洪能如此轻易得了手?
那估摸着就是当年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生怕别人看轻自己说他借了老丈人的势,殷温娇又是恋爱脑上身,这才被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倒是来怪他们没开口了。
做人,一如初心就这么难吗?
谭昭突然好奇,这陈光蕊在那洪江龙王的水府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我阿耶回来了吗?”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少爷忘了吗?今天主人休沐。”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亚子,一路跑去找暴躁老爹商量对策了。
暴躁老爹一听此时,那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提着宝剑就要去宰了陈光蕊的狗头,谭昭拿出了劝猴哥的架势,才险险将人给劝住了。
“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殷开山拍着大腿,气得直吼!
得亏他一开始就开了隔音结界,不然明天长安城里全是风言风语了,能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就没必要闹大。
“我殷家到底遭了什么孽啊!他陈光蕊算个屁啊,朝堂上有我殷开山的一日,他陈光蕊就别想冒头!”
暴躁老爹扔了宝剑,怒气却是未消,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都说了,能当到丞相的,殷开山脾气暴躁归暴躁,心智手段却是半点儿不缺的,如今城中的龙王传闻虽有些淡化,但长安城如今谁不知状元郎夫妻的逸闻。
此时若是闹出和离之事,恐怕又是一场事端啊。
殷家是不怕,但他就怕闺女承受不住啊,在船上时好不容易劝住了,如今……哎,都是冤孽啊。
“和离。”谭昭轻轻吐出两个字,“就这种女婿,满大街都是,不和离,阿耶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当盘菜不成?”
“……”儿子真是越来越犀利了。
但殷开山也有考量:“你阿姊她,会不会不愿?”
这就是谭昭一直犹豫的地方了,因为他虽然感情事不大通透,却能看到殷温娇对陈光蕊的心意,不管是对着十八年前的状元郎,还是如今的陈光蕊,反正情谊尚在。
只要殷温娇不愿意,他就是想多少法子都是白折腾。
“阿耶有时间,不妨去探探阿姊的态度。”谭昭摸着手中的茶杯,道,“但陈光蕊的事,不能再拖了。”
殷开山一叹:“确实是不能再拖了。”
以前他还当陈光蕊至少品性不错,如今要是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一纸休书,那他闺女还不得……况且这陈光蕊,是知道他闺女这些年遭遇的。
“老夫,莫不是只能这般捏着鼻子认了?”想想就来气!
谭昭适时摇了摇头:“按章程办事,丁忧的官员回归官场,难道就能跳过空缺的时间,直接走下一步不成?”
殷开山皱眉:“你的意思是,再外放?”
那他闺女还不是得跟去,这要是再遇上刘洪那样的贼子,该如何是好啊?不行不行。这陈光蕊如今看着不是个好的,要是在外头磋磨他闺女,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我说,让阿耶先去探探阿姊的口风。”
殷开山这下明白了,两地分居,将来和离,也可以说没了感情,大唐儿女再嫁娶,本就不是新鲜事,将来外头的人听说了,也不过是感叹唏嘘两句罢了。
好法子,就是不知道娇儿如何想了。要是一条道走到底,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女儿活得舒心最重要。
殷开山是个急性子,晚些时候就去看女儿了。
殷温娇正在绣楼里发呆,这里以前是她未出嫁时阿耶给她造的,精致堂皇,她成婚后就很少来了。
今早陈光蕊醒来,酒也醒了,对着她道歉,又说吃醉了酒说的都是胡话,希望她原谅他。
那模样,像极了记忆里的状元郎,却又令人陌生得紧。
殷开山来的时候,殷温娇就在思考问题。
“娇儿,近日睡得可好?”
“一切都好,阿耶。”殷温娇瞬间挂起笑容,她知道船上的几次自戕已经吓到了老父亲,阿耶年纪大了,她着实是不应该让阿耶再操心了。
“好?真的好吗?你是阿耶一手带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阿耶当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忍?”殷开山说着,火气又有些上来。
“阿耶……”
殷开山眉宇间有些难过:“他就这般好吗?值得你为他这般……”
殷温娇讷讷不语,她又能如何呢?
父女相对,是一室的寂静。
这边父女谈心,那边谭昭也去找了自家闺女聊天。回到长安城后,殷瑶就投入了学习的怀抱,当然不是什么规矩女红之类,只是她的音律老师来了,被抓着练习呢。
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谭昭出去买了吃食,就跑来“孝敬”女儿了。
殷瑶当即就开心地接过了,软软的女儿还会撒娇,想想以后一个臭小子……不,不能想。
“阿耶!”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却有些犹豫不决,大概没想好怎么表达。
谭昭抿了口茶:“嗯?怎么了?”
“阿耶听了,可不要说瑶儿胡说八道啊。”
老父亲丝毫没有原则,表示根本不会。
“瑶儿昨日听到姑姑和姑父吵架了,吵得好凶,他们不是……”当年那么好,为什么如今才相遇,就这般了?
难道当年的传闻,都是假的不成?!
谭昭脸上的轻松收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语带温柔道:“别怕,有我和你阿翁在,不会有事的。”
殷娇顿时气鼓鼓:“姑姑那么好的人,姑父凭什么那么说姑姑!兄长只是学佛而已,他凭什么指责兄长没出息!”
哦对,还有玄奘的问题,待会儿安抚下小姑娘,他还得去找一趟便宜外甥。不过以便宜外甥的敏锐,估计是早有察觉了。
当然了,乘此机会,谭某人非常不要脸地向闺女灌输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事实,告诉女儿不要轻易相信大猪蹄子的花言巧语,如果受了委屈也不要憋着。
他做个做爹的,不是当着做摆设的:)。
第232章 一个正经人(十三)
小姑娘当即表示明白,并且声明没有阿耶长得好看的, 她都瞧不上。
谭某人:……他闺女居然是个颜控?!
“那瑶儿可要小心了, 这满长安城, 比你阿耶长得好看的男子,恐怕还未出生呢。”谭某人自夸起来, 那翅膀都得抖起来。
然后,这个谎言立刻就被殷瑶无情戳穿了:“兄长就比阿耶生得好看,还年轻。”
……扎心了。
系统:哈哈哈哈, 你老不老, 心里没点数吗?
[伤口撒盐, 不是好系统所为。]
系统:宿主我相信你,就算是伤口撒辣椒水, 你都能顽强地苟下去的。
哎, 这塑料主统情啊。
谭昭顽强地朝女儿严正声明:“你兄长是个出家人, 不算在范围之内。”
殷瑶勉为其难替老阿耶挽了尊, 当然她心里也是觉得阿耶非常好看的,但她觉得说出来, 阿耶会骄傲的, 还是不要说了。
被闺女轻而易举地顺了毛, 谭昭就去找便宜外甥了。
另外一对父女的谈话, 却还在继续。
“阿耶知道你有顾虑, 但你是我殷开山的女儿,不需要畏首畏尾,即便你要捅破这天, 也有你阿耶我和你弟弟在,你想做什么,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阿耶教育你的话,你都忘了吗?”
殷开山如此动情,殷温娇又岂能不落泪,她这些日子已哭了许多,却仍旧被戳中心里最酸软的地方:“女儿都记得,女儿如何敢忘!”
“可是阿耶,你教女儿怎么活啊!”
打开了话腔,殷温娇终于扑倒在阿耶的怀里,她是在意外头的名声吗?自然是在意的。她是在意夫婿的脸色吗?也是在意的。
但她最害怕的,是午夜梦回时一人的孤寂,她已经分不太清现实和梦境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刘洪还活着,她仍然被他囚禁在小院子里,她渴望有人陪着,即便尖锐刺痛,至少……至少她还清醒。
十八年远离尘世,远离人间,她已经忘记怎么去生活,怎么去与人交流了。
她依凭着对相公孩子的思恋活到现在,保持着理智,可如今孩子已经长大,相公又是如此,与其痛苦迷茫,倒不如……
殷温娇的面前有一道深渊,如果不是亲人还拉着她,她早已沉沦。
有句话,叫做他人即地狱。
从前的刘洪,是殷温娇的地狱。刘洪死后,这地狱却仍然禁锢着殷温娇。
那座临水的水榭烧了便是烧了,可留存在殷温娇心里面的水榭,却依然存在。它四面环水,不与外界相同,殷温娇不会水,永远无法逃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