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被说得满脸通红,问题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旁边的街坊们也开始不停地数落,说是了是了,这杀猪的就是个软蛋,窝里横,就会打女人,谁家的女儿都不敢嫁到他家去如何如何。
谭昭俯下身,直视对方的双眼:“不过我看你眉间尚带一丝善念,想必也是想改,街坊们不如做个见证,咱们会稽郡民风淳朴,必定出的都是好人,是不是?”
“是!”
“那必须的!”
“这位公子说得甚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阶梯下,屠夫本就惧怕马文才,立刻认错,对着老婆哭求原谅,他夫人自然哭着点头,看着当真是一团和乐。
马文才瞥了一眼祝英玄,眼睛里都是不屑,看了一眼地上喜极而泣的女人,满眼就是厌恶,就像他根本没有替人出头一样,转头就离开了。
谭昭假作没看见,手中悄悄掐动法诀,很快落入屠夫身上,他这才拉着弟妹离开。
“七哥,那人着实可恨,就这般放了他吗?”祝英台满脸不忿,身为女子,她更能感受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刻,即便士族女子要好上许多,但仍不令人多开心。
“那你待如何?”谭昭指节瞧着车窗,道,“报官,还是打一顿?”
显然清官难管家务事,即便报了官也是小事化了,等屠夫回家还得打老婆,这些都不管用,刚刚谭昭那么一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绑架”了。
“七哥,你好厉害!”祝英台想了片刻,就想明白七哥刚才那一番话的用意了,那屠夫若想保全名声,以后必定是不敢打老婆了,即便他打,街坊也会劝告。
谭昭扬了扬眉:“那是,你七哥我自然知晓。”
旁边的八哥醋得要命,英台都不夸他。
回到贺家别院,因为管了一桩闲事,已经将近日落黄昏了。
谭昭还未踏入宅邸,就抬头看了一眼隔壁,只见妖气冲天,这逢魔之刻,又来?这王凝之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七哥,怎么了?”
谭昭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今天的日落格外地红艳。”
进了宅邸,祝英齐带着妹妹去早就安排好的客房,谭昭则去找贺勇。他没有闻到虞韶的气息,估摸着人是到隔壁去了。
只是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居然连贺勇都不在。
这哥们儿平日里怂得要命,有这种事必定躲得比谁都快,怎么可能还上赶着去呢?
谭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先去跟一双弟妹说了一下,这才跳墙去了隔壁。
王家诗书之家,院舍布置错落有致,清幽不失典雅,谭昭循着气息过去,果然听到了动静声。
甚至走得近了,鼻尖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水汽,水汽弥漫在空气中,不一会儿他的衣衫就有些湿润。
谭昭再抬头看天,已经是黑云低垂的的雨落之势了。
他入阵了。
幸好他在进来前,在贺宅与王宅之间设了屏蔽阵法。
这越往里走,这天色就越黑沉,雨势似乎只要一个刹那,就要倾盆而下,谭昭抱紧怀中的三只小可爱,表示无所畏惧。
有和氏璧在,几乎天然屏蔽各种迷惑,谭昭长驱直入,很快就看到了支撑着结界抵挡一团紫雾的虞韶。
上次是黑雾,这次是紫雾,下次……红橙黄绿青蓝紫各来一遍?
谭昭就像没看到紫雾里传来的凛冽毒气一样,抬起手挥了挥:“诸位,到饭点了,还不吃饭吗?”
贺勇听到熟悉的声音,几乎是刹那间惊悚地回头:这特么是吃饭的事情吗?!这分明是他们被人当饭吃的事情啊!
“祝疏之,快逃!”
几乎是贺勇喊的下一刹那,紫雾就分出一波朝着谭昭袭来,这显然是打了小的来了个厉害的,虞韶稍逊人一筹,这会儿显然回身无力。
贺勇吓得捂住眼睛,王家两兄弟也想救人,却也毫无办法。
这显然就是十死无生的境地了,紫雾发出桀桀的声音,那是鬼怪欢快进食的前奏。
谭昭瞥过头,身形动得飞快,他随意捡起了一把掉在地上的剑,入手还挺沉,紫雾已经袭向他的背心,就在最后一个刹那,所有人的心吊在嗓子眼的时候,他灵巧回身,剑器灵光一闪而过,居然——
“我的天啊!”
身体里就一丁点灵力,谭昭不得不吃上了小可爱和氏璧的软饭,天地最正之气几乎是对所有鬼怪的克星,连不远处的虞韶都有些心惊肉跳,更何况还是直击的紫雾了。
一个呼吸的刹那,紫雾就鬼吼鬼叫地飞快后撤,但打扰了谭某人好不容易等来的晚饭时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东西放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子敬,你快掐一下我,我感觉现在好不真实啊。”王献之果然照做,贺勇尖叫着跳起来,“这不是我认识的祝疏之!”
这就好比,你以为小伙伴跟你一起当着快乐的青铜,转头却发现小伙伴居然是个王者,再回看自己,青铜得如此真实。
哭辽。
第108章 玄不改非(五)
平日里一起快乐地当着小纨绔,没事逗逗鸡, 服个散, 闲了当个散财童子, 完全看不出来啊,贺勇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自己得救, 还是该哭自己被小伙伴丢在了原地。
嘤,做人好难。
谭昭却是顾不上旁人的想法了,他如今身体脆弱, 其实是负荷不了这么大的运动量, 只能快打快攻, 这把重得压手的剑在他手里仿若鸿毛一般,不消片刻, 竟将紫雾打得撤了结界, 转身遁逃。
虞韶一见, 自然不会掉链子, 立刻也攻了上去,两方持续输出, 紫雾“吼——”地一声, 终于现出了原型。
只见紫雾散去, 一个人形妖怪出现在人眼前, 长满鲨鱼齿的巨口还留着涎水, 脸色青中带黑,满脸都是狰狞,眼睛里不时闪过红光, 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更特殊的是,他的四肢居然已经锐化,末端就像一柄钢刀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还带着一股类似沼泽地带的毒气。
这是——
谭昭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虞韶作为山鬼自立刻反应过来:“不好,这是刀劳鬼!”
刀劳鬼,一种常年掩藏在深山之中的妖鬼,每次出现都自带风雨,他们说是妖鬼,其实更像是僵尸,自带毒气,只要被毒气感染,人就会迅速刀劳鬼化。
更直白来说,只要被毒,就会变成刀劳鬼。
谭昭也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心里吼了句卧槽,不是说刀劳鬼从来不出深山的吗,而且这货不是只出现在江州临川郡那块儿,怎么跑会稽来了?!
“我去,他怎么……”贺勇何曾见过这种怪物,登时吓得两股战战。
说真的,王家两兄弟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魏晋流行老庄讲玄,但这么直击自然不科学,还都是头一遭,这么可怕的东西,居然当真存于世?!
虞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在山上再待个百年了,一下山就这么刺激,真的好吗?
“你们别出来,呆在里面!”
三人自然无不点头,那头谭昭手中的江却已经快被毒气给腐蚀了。虞韶一迎上来,他就立刻举着半把剑后退。
他膝盖着地,微微喘着粗气。
“祝疏之,你没事吧?”
谭昭摇了摇头,甩了甩剑:“这剑废了,没事吧?”
王凝之立刻表示没事,甚至还将示意弟弟将手里的剑递过去,不过谭昭拒绝了。
刀劳鬼非常难对付,全身都是毒气,虽然行动速度不快,但倚仗风雨移动,谭昭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要是能破开这层自带结界就好了。
要搁以前,他肯定分分钟就能布阵破阵,但现在这具身体太拖后腿了,五石散简直剧毒,磨得人都没有脾气了。
嘿,他就不信了!谭昭握紧了手中的剑。
“虞韶,撑住!”
谭昭提剑而起,在小伙伴惊叹的目光下,脚下踏起了罡步,这是长生诀里比较偏门的法类,他以前从来不用的,如今身体不行,只能搞搞加持了。
真正的罡步,并不像道士做法事那样花哨,谭昭的动作也很快,虽然只有半把残剑,但他的剑依托的不是形,而是意。
有这回事儿就足够了。
最后一步落下,谭昭只觉手中涌起一股力量,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等候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祝英玄,你好没好啊!撑不住啦!”虞韶好端端一个翩翩公子样,吼得全无气质了。
谭昭持剑,水汽几乎已经将他的衣袖整个儿浸湿了,一滴水滴答一声落下地上,他手中的剑终于动了。
一剑破天光,往来还有谁。
黑压压的云层像是经受不住太阳的照射,终于被迫半羞半媚地伸张开来,而此时此刻,天边的落日正与夜晚做着交接班,余阳欢乐地照射进来,刀劳鬼啊地一声,水汽几乎是刹那间蒸发干净。
虞韶喘息着后退,没了风雨阻挡,刀劳鬼脆弱得就跟纸糊的似的,虞韶乘胜追击,一道法力投射过去,刀劳鬼瞬间解体。
刀劳鬼一死,结界瞬间溃散,黑云与水汽啥时间消弭,谭昭瘫在地上,铁剑只剩下一个手柄叮当一声落在青石板上,他的手……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