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是高中元。
这人也是邪得很,明明看上去无害得很,偏偏跟条鱼似的,滑不留手,看着好算计,但回回都不成功。
人在翰林院足足呆了六年,不声不响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临了要用人的时候,陛下却连犹豫都没有,一下就想到了此人。
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高中元的定性,就这份耐性,位极人臣不是梦。
就在所有大佬都在警惕又有一个强敌到来时,这位强敌却在灾区累死累活地熬药,清理消毒灾区,为此还写了一本预防治疗手札,可以说是非常辛苦了。
然而辛苦没好报,谭昭发现自己感染了瘟疫,并且……药石妄灵。
这时候,瘟疫已经接近尾声了,几乎得病的百姓都得到了救治,就差最后的好转阶段了。整个隔离疫区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有谭昭一人。
当然,谭昭也不难受,他发病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瘟疫”跟别人的瘟疫不一样。
即便他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一个天道想弄死的人。
不巧的是,他自己刚巧就是那个人,天雷政策不管用之后,这狗逼天道居然换法子了。
“白浚,你别这样。”
白浚已经连续熬了整整七日,熬得眼睛都红了,这会儿看着实在有些骇人,从京城带来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真的……没法子了吗?”
谭昭摇了摇头:“你该知道的,我不会死的。”
“那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白浚也不是当初刚入道的小萌新了,一下就想到了其中关窍,“你不该来赈灾的!”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老朋友,来,笑一个。”
白浚很想拔刀跟朋友聊聊感情,谭昭乖觉地闭上嘴,安静地当着病号,他也算是生命再次进入倒计时了。
哎,他的翰林院养老梦啊,都是泪啊。
系统:宿主,既然知道是梦,就赶紧醒来:)。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朱厚熜正在高府挖六年前埋下的嘉年禧,他也是突然想到,兴之所至,还找了前妹夫谢诏做掩护。
却没想到酒刚挖出来,天边就是一声滚雷响过,手下就送来了高中元病重的消息。
“你说谁?怎么可能?”
朱厚熜惊讶极了,高中元怎么可能……他接过密报,是白浚的字迹,难得的缭乱,看来是真的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朱厚熜看着地上的小酒坛,掩下眸中的情绪,喊道:“来人,立刻派人将这坛酒送去疫区,就说这是朕的祝福。”
天子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快马出城。
谭昭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异常清冽的酒香,只不过他这会儿嗅觉不太好,所以没闻出这是他酿的酒。
等他被灌了足足三天,居然……又醒了过来?!
原本在安然等死的谭某人:……我又苟下来了!
系统:想得你美的。
事实证明,系统虽然老是跟他抬杠,话说得却是没错。他身上瘟疫的症状虽然褪去了,精气神却非常差,即便他身怀灵力,可那跟天道排斥他不矛盾,前两天他还收到了来自天道的救人功德呢。
也是非常公私分明了。
谭某人想了想,在醒过来的第二天,非常麻溜地留书出走了。
没错,就是这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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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中原大地迎来了新时代,窗明几净的大学教室里,历史老师正讲着明史。
“说起明史,咱们就不得不提起一位帝皇。”
作为一个宽容的老师,他当然允许学生们的踊跃发言。
“老师,我知道,是明世宗朱厚熜,百岁帝皇,史无前例啊!据说他特别精于养生,墓穴里有出土,说他常年喝一种叫做嘉年禧的酒,起居录里写这酒只有明世宗一人喝过!”
“对对对,我也听过,那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留下来的札记也有记录,不过据说还有一个叫做高中元的官员也喝过,还能救命的。”
“高中元啊,据说他生得容颜昳丽,少年时期就闻名遐迩,差点当了驸马,后来励志考了探花,才貌双全,妥妥古代高富帅!就是命不太好,英年早逝,但他的瘟疫防治录一直流传到了现在,救活了无数人,呜呜呜呜,好想穿越回去拯救男神啊!”
“对对对,据说原本他该是状元的,只不过因为长得好看,这才当了探花!明明能靠才华吃饭,却被迫靠脸,哈哈哈!好像知道男神当时的心情啊!”
“你这个魔鬼!不过我喜欢白浚哎,锦衣卫指挥使,一身飞鱼服,博物馆里还有他的画像,贼帅,妈呀,是恋爱的赶脚!”
“哎,我就不一样,我喜欢嘉靖帝朱厚熜,一个年号敢用八十五年的奇人啊,我最近看野史,听说那嘉年禧是高中元酿给嘉靖帝的,嘉年禧,嘉庆年间禧哎,哇塞,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沿用,呜呜呜呜,老夫的少女心!”
……醒醒,梦该醒了。
这越说越离谱,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非常残忍地开口:“这位帝皇,他就是开国皇帝朱元璋。”
学生:……老师,你是魔鬼本鬼吗!
第104章 玄不改非(一)
远处烟雨迷蒙,薄薄的冷雨斜织在山体上, 青葱的松柏随风摆动, 好一副山涛冬日图。日头远远地坠在天边, 让人摸不着任何的温度,可谭昭却热得可怕。
由内而外地热, 烧心烧肺那种,还特别上头,他以前学医的时候, 光听说过寒食散的威力, 此番亲身体验, 简直是让人欲生欲死了。
原主是服散过量,在幻觉中死去的。这样的死法并不痛苦, 甚至带着欢愉, 所以这一次, 谭昭还有个小任务, 那就是禁毒。
[喂,禁毒大使是什么鬼?!]
系统:这种自带任务的原主你也能抽到, 宿主你真的非到没救了。原主服散过量, 英年早逝, 这才明白过来五石散的危害, 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剧重蹈覆辙。
[……]
谭昭有一句MMP想讲, 但身体上的烧心还是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寒食散,又称五石散,顾名思义就是用五种石材锻造而成, 俗话说得好,炉有多大产,人有多大胆,对于古代的道士来说,万物皆可炼。然后一不小心,五石散就出现了。
服散、行散,士族的最爱啊。
行散,其实就是让身体里的热气发出来,纵情享乐,肆意妄为,因此即便是冬日里,大家伙儿穿得也非常少,一件软衫,坦诚相见,谭昭好多年都没这么狼狈过了。
好不容易调取邪帝舍利阿曜里面的灵力将身体里的燥热压下,谭昭挪到旁边的小溪里洗了把脸,这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溪边有块大石头,上面还被人写了两首酸诗,墨迹还是新的,谭昭也不管,直接挪到旁边靠了上去,如此他才看清楚了这里的全貌。
我去!这些妖魔鬼怪都是谁!
这还真不是他夸张,一个个袒胸露乳的,衣衫半解的都有,有两个脸上还有墨迹,最夸张的一个,正在抱着树玩亲亲……行的吧,你们士族城会玩。
告辞。
五石散趴体现场,谭昭心累地闭上眼睛,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他索性接收起原主的记忆来。
原主名叫祝英玄,出身士族祝家,祝家祖籍山西太原,只因永嘉之乱南迁,落户会稽上虞。祝家薄有资产,在上虞发展数年,已是上虞数一数二的家族。
祝英玄在家行七,祝家人丁兴旺,这一代有八男一女,前头的大哥二哥都很有出息,做官的做官,读书的读书,做生意的做生意,祝英玄今年刚好二十,大概是觉得人生没什么好奋斗的了,他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组了个山寨“竹林七贤”,放浪形骸,天天快乐地游山玩水,到现在还是一条快乐的单身狗。
祝家父母当然催过婚,但祝英玄觉得成亲哪有服散快乐,非常果断就拒绝了。自家儿子这个模样,祝家父母也不敢祸害别人家的好女孩。
今天是冬至,山寨竹林七贤们冒着雨出来服散,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
“疏之,你在做什么呢?”一张沾满墨水的打脸怼近,谭昭睁开眼被吓了一大跳:“鬼呀!”
“疏之,是我呀!”
哦对,疏之是祝英玄的字,谭昭面无表情地将人推开,踏在石头上,像一个十足的中二病一样,高喊道:“我宣布,我,祝英玄,今日退出清溪七贤!”
忘了说了,清溪七贤是山寨版的官方名称。
“什么?祝疏之,你这个叛徒!”
“你卑鄙无耻!”
“疏之,你是不是被祝伯父威胁了?是真的,你就眨眨眼!”
……
谭昭踉踉跄跄地从石头上下来,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玩腻了,我也二十岁了,该玩点不一样的东西了,寒食散服了两年了,没甚意思。这便先回家了,有新鲜玩意儿再来找我玩呀,先走一步。”
剩下的六贤尔康手:……特么先开始不是你玩得最起劲吗!?这人为什么喜新厌旧得这么快?!
痛快利落地挥剑断“情”,谭昭循着记忆找到祝英玄的外衣套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随即找了根树枝将头发束好,提着原主买来装逼的剑,撑着伞在小伙伴们惊讶的目光下,一步一晃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