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饶有兴趣地转动手指,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沉闷,却令章祁月瞳孔震颤:“竟然还能撑下去吗?那如果,再重些呢?”
手指拢起,渡劫期的威压彻底暴露在房间,章祁月弓着腰痛苦地感受着几近枯竭的丹田疯狂运转着阮秋盛曾渡给他的灵力,快要撑不住了……
完全呼吸不上来。奚昭璟拼命捂住自己嘴巴以免痛呼溢出嘴边,这时发饰尾端的水波痕迹毫无征兆地亮起翠色,宛若流星直刺向黑衣人所在之位。
这猝不及防的攻击令黑衣人收起威压,斩落迎面而来的银针,不等他进行下一个动作,凌厉的剑气从身后破开,并未正中要害而是擦着黑袍而过,似乎有所意图。
楼下一个衣着黑色紧身衣的少年瞥向二楼,没有半分停留,拉起脸上面罩隐于暗处……
这只是幻化出的剑体,威力并不大。黑衣人徒手截下,眸中闪过精光。于是他不再管屋内躲藏起来的两人,将目标放在手中的灵力探寻具体来源,转瞬消失在原地。
终于得以喘口气,玉坠闪烁几下彻底没了动静,章祁月单膝跪地撑在地上,嘴中低喃两个字:“陈讳……”
就算看不见,暗门宗主陈讳的声音也一直深刻在他脑海中。当年在折戟宗咄咄逼人的模样成了章祁月挥之不去的记忆,就算再怎么伪装,他也能立即戳穿。
果真是暗门搞出的动静吗?
奚昭璟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缓解濒临窒息死亡的感受。他哆嗦地抖出锦囊里的丹药,一股脑拿出两颗塞进章祁月嘴里,他自己也跟着掏出两粒吞咽下去,彻底躺在地上躺尸。
他现在算是一点也不羡慕修仙者了,太要命了……
呼吸声此起彼伏,再无其他动静,这种氛围下奚昭璟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刚刚的抵挡上,劫后余生的喜悦竟勾起困意。
章祁月随着视力被剥夺,听觉反而变得越发敏感,他察觉到奚昭璟逐渐变平缓的呼吸声,赶忙开口吵醒他:“你不是,说没有,没有养神丹了吗?”
险些沉入睡梦中的奚昭璟被迫拉回思绪,他眯缝着两眼努力去辨别章祁月喘息中夹杂的文字,侧了侧头吃力道:“这是普通丹药。就算有,我也不给你。不是,祁月你啥时候这么计较这些了?”
章祁月不动声色掐着腿间软肉,打散环绕在大脑中的困意:“我没…计较。跟我说会话,大师兄他们回来前不能睡,守着。”
月色被茂密的枝叶遮蔽,黑影在丛林穿梭,轻功带起的微风随即消散。紧接着又是一阵匆乱的脚步声,那道黑影彻底消匿在阴影中。
树林深处,三个黑衣人落在空地处,为首黑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打了个响指,不出片刻,衣着深紫长衫少年落在他面前。
“都引开了?”
“已根据宗主要求,将他们引入城郊,短时间内无法回客栈。”
黑袍人扫了一眼少年,不经意问道:“你来时附近有人来过吗?”
少年不解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愧疚道:“弟子功法过浅,尚未探查到他人存在。”
黑袍人摆摆手:“无妨。继续依计划行事。”
“是。谨遵宗主之命。”少年再度行礼起身时,面前的三人早已不见。他又在原地站定片刻,走进低矮的灌木丛中,持剑将褪下的黑色夜行衣划破。
待他再度握剑走出时,月色恰好投入地面照亮了他的面庞——齐胤。
第70章 撕破
初秋夜晚的风有些冷, 阵风吹动枝杈发出簌簌响声,给森林徒增几分诡异。齐胤不敢掉以轻心,他手指抽出藏在束袖下的符纸, 催动灵力销毁。不属于他的那抹微弱灵力再无寄托地点, 散落在空中。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赶回去了吧……
齐胤仰头借着月亮位置推算时间, 不禁为阮秋盛他们所担忧。傍晚时分突然接到任务他便有不安之感, 在陈讳赶来前暗示折戟宗几人,为了混淆视听,他特意将阮秋盛和沈琦两人引到不远处的小路,用符纸存下沈琦一道剑意,丢出去引开对方的注意。
几番来回间不能有半点差错,好在, 一切顺利实行。
齐胤紧抿着唇。他身为暗门大师兄,自幼拜入宗主陈讳门下, 在他的悉心教导下习仙术练剑法, 知人事悟世道。虽然宗主时常喜欢将自己门下弟子同外派相比,但他从未见过宗主何时这么在意过折戟宗的那几人。
暗门会客正厅的“善”字挂画,他们每一个新入宗门的弟子都需跪在厅前熟背宗规,以天地为誓, 行事皆以善为首, 切不可行有违道义之事。
齐胤时刻谨记着陈讳的教诲, 可扎根深处的信仰却在门派比武后, 被连根拔起, 丢到肮脏的污泥中。
原本平和不喜斗争的人一夜间突然将矛头指向仙界第一大宗, 黑白棋子落入棋盘, 将邹煜一步步逼出局,关押在被结界束缚的囚牢中。转折变化过于快, 齐胤心中早已起异,可最令他心惊的,便是周围日夜相伴的师弟们,也莫名对这场假戏深信不疑,跟着一同敌对折戟宗众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宗主为何……像是变了个人?周围的人为什么又会变成那样?
齐胤无法离宗,唯一的突破点便只有邹煜。他特意向陈讳请示,在得到对方的批准后,才得以担任照顾邹煜日常起居的弟子。齐胤领命走出正厅时,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面前的人不再是之前的暗门宗主。
只是一个套着暗门宗主皮囊的替代品。
从眼神中便能看出,宗主向来对齐胤行为处事极其放心,可这次提出照顾邹煜,却让他意外看到从未接触过的警惕和审视,仿佛在思考权衡着什么,许久才点头应下。
齐胤深知自己的处境。最初邹煜不愿搭理他时他也毫无怨言,好不容易取得邹煜的信任后,他又接到带领师弟们去人界斩杀妖物的任务,就在他以为线索即将被切断时,烦躁地走进客栈去收拾师弟们的烂摊子,却意外发现对方正是他寻找的人。
就这样,齐胤带着两副面具示人:在陈讳面前沉默寡言,从不反抗所谓的指示;在阮秋盛他们面前,他时不时透露出信息,将自己撕开的空隙补得天衣无缝。
他行走在黑白之间,只为最终的真相。
“然后呢?”
“然后啊……那个小孩吃下玻璃纸糖后就不哭了。”
是吃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甜。
章祁月低笑一声,抬眼透过门扇,结束了口中的故事:“小璟,不用撑了,他们回来了。”
衣衫上裹带泛着凉意的微风,两道身影同时穿门而入,没有交谈却默契地分别搭上他们的手腕输送着灵力。
章祁月轻咳一声,苦苦支撑的身体此刻终于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他贪恋地头抵在阮秋盛胸口,抬手虚扯着对方的衣袖,喃喃道:“大师兄……”
“我在,睡吧。”阮秋盛低头靠近章祁月,轻吻落在他额间,抚平他紧皱的眉。
奚昭璟还没进行正儿八经的修炼,体内脆弱的经脉还不足以承受过强的灵力,沈琦只能浅浅探入一缕灵力,引导他乱成一团的丹田。木板上一闪而过的光芒引起他的注意,他起身捡起那枚银针,若有所思地重新回到已经昏睡过去的奚昭璟身边,抓起垂落地面的发饰仔细研究着上面纹路。
“大师兄,我觉得……”话音还未落下,一张纸条再度飞入房间,上方潦草的字迹与箭刃出自同一人。
【两日后,到东侧河边,我会对你出手,以假乱真。到那时,你们几人务必一同前往。】
阮秋盛扬起下巴,一簇火苗从沈琦指尖冒出,将纸条吞噬,他继续道:“我觉得苏师叔是知道了什么。”注意到阮秋盛疑惑的目光,沈琦又将奚昭璟告知他的话语重述了一遍,“苏师叔下午离开后,晚上就突然有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大师兄你看。”
沈琦摊开手掌,银针躺在正中央。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苏师叔藏在小璟身上的。他知晓此行一去,必然会有人来找我们。能让齐胤做出这些举动的,只有陈讳了。”
阮秋盛从银针上移开目光,沉声道:“苏师叔给了小璟多少丹药?”
沈琦闻言拆开一旁的锦囊,瞟了一眼又重新系上,心中仿若多出一块巨石,压得他有些不舒服。沈琦停顿片刻才再次开口:“里面有养神丹。还有其他我不认识的。”
养神丹,这还是年少时他们与妖兽搏命时,沈琦吞下的药物。如若不是危及生命的重创,根本用不到这种阶级的丹药。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阮秋盛轻声说出他们都不愿面对的情况:“苏师叔知道他回不来了。”
“……嗯。”沈琦觉得有些迷茫,从小师弟中了附魂术后苏焱突然出现,他就隐约有了莫名的不安,但只是一瞬,紧接着就被扎堆的事情冲刷而过。此刻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却再没有最初时看到师尊离去的无力感。
在人间的几年,足以将他们的剑刃磨得极其锋利。
沈琦握紧腰间怀心剑剑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没事,会没事的。苏师叔只是回折戟宗了而已,没事的……”
不断反复的话语只不过是单纯安慰自己。
他却不曾想到大师兄会接上自己的话语,阮秋盛看向沈琦,也重复道:“没事的,还有我们。”
枫翠居内,已没了当年的热闹。
苏焱稳稳落地便直奔他的房间,他叩动最内侧盆栽旁的木板,一个木盒赫然出现在面前。他小心地捧起,掀开盖子后里面一粒红褐色药丸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他历时百年才炼制出的一枚还魂丹。
其使用的药材均是稀世名药,一些存在书中的植物,他费尽千辛万苦,游历四方才勉强凑齐。再以七七四十九天日夜炼制,才做成了仅此一粒的仙丹。
他未曾向旁人提及过,因而即使藏在普通木盒中也不会被旁人觊觎。
苏焱将它放入前襟,他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用到这枚丹药,没想到……他站起身背对着房门,慢慢抬起右臂——数千竹叶纷纷脱落飘至半空,打着卷冲入屋内环绕在苏焱身边,脚下生出一圈水纹,竹叶荡出涟漪下一瞬一条水龙冲天而起,搅起漫天叶片在周身咆哮。
“起。”
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宛若重锤,狠狠砸向纷乱的周围。龙啸戛然而止,炫目的光芒笼罩住苏焱的右手,直到一架扁平的物件出现在他手中时,那光芒才缓缓褪去。
是一架琴。
苏焱极少召出他的仙器,他凭借一身轻功能躲便躲,不愿与旁人起摩擦。唯有真正生起杀心时,才会召出本命仙器——蚀梧琴。
眼底还泛着淡青色光芒,苏焱侧身正欲离去,目光落在床边叠放整齐的红绸。他心忽的软了一截,勾指将红绸重新缠在手腕处,径直踏出枫翠居门外。
大门轰隆落锁,屏障应声而起将枫翠居牢牢护在其中。苏焱回望被围墙阻隔的美景,微微勾唇,不再多想,转身离去。
有朝一日,定会恢复如初。
“苏仙君,大长老现在在处理事务,不太方便见您。”守在大殿门口的折戟宗弟子大气都不敢喘,是大长老亲口说的闭关不见外人,谁会知晓偏偏这个时候苏焱会上门……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谁不知晓宗主和这两位之间的关系啊,这可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今天苏仙君的气场,有些过于可怕了……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在原地说一些弯弯绕绕的话。
“让开。不必通报他,我自己进去。”苏焱冷着脸打断对方的话音,越过他们看向上方紧闭的大门,正打算直接闯上去,邯绍的声音恰时响起:“进来便好。”
苏焱面无表情错过挡在前方的弟子,几个闪身便已经进入大殿。他眯起眼睛看着坐在上方单手撑着脑袋,一脸苦恼状翻阅书籍的邯绍,他轻笑道:“多日不见,邯绍,你又翻到什么烦心书了?”
书本被人合上,邯绍也跟着笑出声,向后靠着椅背,抬起头从容截住停在他喉间的针尖。他挑起眉,丹凤眼中写满讶异:“多日不见,苏焱,你就这么对我吗?”
苏焱毫不犹豫扯断丝线,旋身将琴横在身前,指腹按住一根琴弦用力划过,在尾音处骤然勾起一声尖锐的琴音,一条游龙张着巨口好似离弦的箭,朝邯绍方向飞去。
“把邹煜放出来。”
第71章 剑灵
邯绍故作疑惑, 一排朱砂绘制的符咒出现在他面前,俨然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厚盾。他好整以暇地抚平被压皱的袖子,反问道:“邹煜?当年不是你我二人亲眼见到他被陈讳带走的吗?找我要什么人?”
“你是真当我什么都不知?”苏焱冷笑一声, 灵力骤然从指尖爆发, 琴音铮铮, 游龙体型倍增, 嘶吼着撞击屏障,凌冽的蓝光汇聚在两角间,竟真将它撞出一道裂缝。
“蚀梧琴。当年你无法压制琴身中这条龙的煞气,险些走火入魔,老宗主也曾说过此琴乃邪物,以身养龙, 润其琴匣。说白了就是个折损寿元的武器,从那之后便极少见你动用。”邯绍倏地笑出声, 摇头怅然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再次见到蚀梧琴,竟是这种场面。”
苏焱不予理会,衣袍翻飞,手指在琴弦间跳动, 操控着龙首与邯绍纠缠。就在即将得手时, 一声极小的猫叫传入他的耳中, 他抬眸便注意到突然从邯绍胸口衣衫内冒出一个毛绒绒的头, 亮闪闪的晶蓝色瞳孔好奇地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 邯绍的声音如同鬼魅出现在他脑海中:“别忘了, 这里可是邹煜坐的位置, 你真想把它毁于一旦吗?”话音未止,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铃铛晃动的声响, 有节奏地充斥在整个空间。
下一瞬,周围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还在大殿内同邯绍对峙的苏焱,此刻竟立于暗门之外,再寻不到邯绍身影。
“我不愿与你交手,数百年的情谊,怎会说放就放。”不见人影,却闻其声。这毫无诚意的话语让苏焱握紧琴身,只听那声音还在继续,“邹煜在里面,至于你怎么才能见到,只要走过大门,便可随意同行。”
呵,过大门?好一个借刀杀人手段。
暗门的“生死门”就没见到有活人通过的。
“这百年的情谊可真是辛苦你了。”苏焱不动声色捏碎衣袖中的腰牌,“你说是吧?邯阁主?”
用铃声扭转空间的功法,除了已经淡出在众人视线的音阁,无人能再做到。
声音停了好一阵才再度出现,带着浓重的遗憾:“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再信,那便请吧。”
苏焱面色平静踏上一层又一层阶梯,在临近目标最后一阶时,门上的龙凤刹那间犹如被人画上点睛之笔,金色铜漆绘制的瞳孔转了个圈直勾勾盯着不速之客。
遥隔千里的缥缈宗此刻氛围也极其怪异,身为宗主的顾凝玖突然站起,神色匆匆唤来一个内门弟子。
“凝香。”
“弟子在。”
“封宗,今日起,不许任何人出入,待我归来为止。让驻守在人界的弟子继续进行日常巡查。”
“是。”
顾凝玖褪下往日的长裙,换上一袭淡粉色束腰衣衫,下摆恰巧停在脚踝上空便于她行动。紫色玉坠贴在额前散发着柔光,不安的视线落在远处断成两节的腰牌。
这腰牌是她和邹煜的通讯工具,邹煜被关进暗门时,他还特意传音告知她腰牌已经交给苏焱,如若出现什么变故,折牌为信号。
邯绍布下大局意图以阮秋盛一行人为引,去获得所谓的“天下第一”玉坠。却殊不知邹煜早已做好应对之策。
当年大殿闹剧之前,在旁人眼中邹煜和苏焱那看似亲密的拉扯,实则为离别前的嘱托。
她要下山,她要尽快寻到那几个小孩的踪迹。
现在的折戟宗,已经岌岌可危……
衣衫被划破数道痕迹,暗器如密网将苏焱牢牢困住,琴声失了原本的清脆,颤音不止,手指落血再拨不出连贯的曲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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