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还在继续,陆思卿与崔应辰趁乱将谢元贞拖出战局,那厢谢远山瞧准了时机也飞身上前去——
“难道咱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了吗!”“近来李令驰没有拥趸,他可不是要杀之而后快!”“哎呀呀我瞧外头的羽林郎也快挡不住啦!”
百官吓得尿裤子,李令驰的部将举刀横扫,一把把亮剑仿佛径直劈向他们的脑袋,谢元贞被一左一右扶住,听他们大呼小叫,忽然开口吼道:“攻他下盘!”
谢远山闻言一个扫腿,可惜这些人终究不是赫连诚,谢元贞见势不妙,起身上前的瞬间被陆思卿拦住。
“你伤还没好,是要去送死吗!”
“此刻不出手,此后我不会再有机会手刃灭门仇敌!”
谢元贞扔下这一句就飞身上去,踩着枪矛而上,翻身拧转下踩,脚掌触及李令驰天灵盖的瞬间,毫无意外又被他猛一掌震伤。
只是下面的羽林郎眼见李令驰分心,提起枪矛又奋然刺上去,谢元贞见机下转,两腿勾住李令驰,左手环绕扼住李令驰脖颈。
双方都是面红耳赤!
一时间数十枪矛架住李令驰腰身,李令驰单手握住其中一根枪杆,另一只横肘去撞谢元贞侧腰,谢元贞硬生生接下毫不留情的一掌,嘴角溢血,胸口翻涌至于下一刻血喷半空。
谢远山和尉迟焘早已气喘吁吁,他们对视一眼,随即踩着枪矛想上前制住李令驰双手,可惜将要触及的一瞬间李令驰突然一哼——
砰然一声响彻大殿,百官猛地蒙住双眼往周边龟缩,单等尘埃落地之后才敢眯开一条眼缝,只见围着李令驰的一圈人全数被震翻在地!
李令驰岿然不动,拍拍手掌,捡起地上的霸刀。他不屑地扫过周遭,视线经过百官的瞬间,百官当即哭天抢地跪地求饶,可他并未理会,目光如炬继续盘桓,终于停在十步以外的盘龙金柱根。
只见谢元贞正横倒在金柱边喘息不止,方才他被李令驰甩上金柱,此刻胸前全是呕出的鲜血,眼见已到山穷水尽!
李令驰牵起嘴角,在一众四仰八叉间走到谢元贞面前,猛然掐住他脖子往上提。
“季欢!”
李令驰手起刀落,若非崔应辰在身后堪堪拉住陆思卿,只怕眼下就要身首分离!
“方才你掐的位置不对,”李令驰欣赏着谢元贞痛苦的面容,掌下一点一点用力,“这样才窒息得更快!”
随着李令驰的动作,谢元贞逐渐支撑不住,双眸失神微微上翻,脚尖离地的同时喉骨咯咯作响,很快——
扒着李令驰的双手便无力垂落于两侧。
李令驰近乎癫狂地笑着,后面众人缓过这阵又攻上来,他回刀横扫的瞬间,谢元贞袖筒落下一柄匕首,沾染血丝的桃花眼赫然睁开,他拼着喉骨断裂,用最后的意志刺向李令驰——
正中心口!
有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下一刻谢元贞咽喉解禁,随霸刀一同咣当跌地,口鼻充斥血腥气。谢远山同时挥刀上前,趁机将李令驰手筋砍断,众人抱腿的抱腿,箍身的箍身,终于将当朝护军李令驰制服。
“上天负,我李令驰!”
血泊人海中李令驰喃喃,最后一字落地,眸中彻底没了光。
“季欢!”混乱中陆思卿爬到谢元贞身边,猛一把抱起人,颤抖地拍他的脸,声嘶力竭,“别睡,别睡!”
“诏书一事再往后推推,”崔应辰也赶过来,双手环过谢元贞腰身要将人抱起,“先送你出宫!”
下一刻谢元贞撑开一条眼缝,翻身咳得昏天黑地,眼前满是金星,他其实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仍伸手摁住崔应辰,指尖止不住颤抖,两人屏息看着他,只见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事情还没完。
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喊引人侧目,原来殿外,崤东方镇军也赶来救驾,荀浚来前已说服李郡太守,只等李令驰坐实谋朝篡位的罪名便可入宫护驾,滔滔不绝的士兵阵列如大浪翻江,顷刻包围了李令驰部下率领的两万兵马。
建康宫尘埃落定,谢远山押着再无声息的李令驰跨过门槛,要他们即刻缴械投降。
擒贼擒王,叛军眼见大势已去,很快便扔了刀兵跪地求饶,自此六军虎符重归朝廷,天子无力主持朝政,则由中书令崔应辰代为暂管。
早朝轰轰烈烈的一场最终有惊无险,永圣帝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不知是仍未清醒,还是正陷入噩梦。
殿外还在收拾残局,百官中许多人遮住尿湿的下摆纷纷归位,谢元贞被扶着走到永圣帝面前,百官叩首,几乎是异口同声——
“谢氏忠君之心感天动地,实乃主上之福,大梁之福!”
永圣帝不答。
“主上,”谢元贞跪下,耳边回荡百官的恭贺之辞,盘旋至于大殿间,永圣帝瞳孔骤然一缩,只听谢元贞义正严辞:
“罪臣谢泓四子谢元贞,叩见主上!”
“罪臣?”
刚处理完叛军进殿的谢远山也是一愣。
谢元贞的身份几乎已是人尽皆知,救驾之功在身,今日揭开柳濯缨的真实身份本是水到渠成,可百官听见罪臣二字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氏满门忠烈,谢泓本人更是高祖托孤之臣,前有庾阆死忠,后有镇北大将军谢元祧殊死抗敌,放眼满目疮痍,各怀鬼胎的大梁上下,还能有谁比先中书谢泓更忠君?
“这份诏书一纸两份,其上乃即位诏书,其下则是罪臣谢泓的罪己书,”谢元贞哆嗦着从卢秉文手中接过诏书,两指一捻,真正的物证霎时浮现于百官眼前,“罪己书白纸黑字,写的是当年先君如何隐瞒慕容裕弑父一事,助其登上天子之位,还有此前皇室内乱,如何密谋诛杀前太尉庾阆,篡夺皇……
谢远山听到一半夺步上前,抢过谢元贞手中罪己书,那反应比没反应过来的百官更激动——
“你说什么!?”
半月来陆商容坐镇后宫,一边瞒着消息,一边偷偷告知谢元贞,永圣帝疯病已久,虽然可疑,终究难以断定是真疯假疯——
方才百官异口同声,再一次为洛都谢氏冠上忠君之名,揭开当年真相断断不能再拖了。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是啊,他竟就这么说出来了!”“原来谢氏多年受朝野崇敬,竟都是假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诛九族乃灭门之罚,那么谢元贞下狱,谢远山一家也不能幸免。
“救驾之功可以抵过!”谢远山厉声反驳。
“可救的是当今天子,”尉迟焘听过沉默不语,此刻忽然反问:“谢氏背叛的却是先帝,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只是照罪己书中所言,慕容裕德不配位,本也做不得咱们大梁的天子,”御史中丞廖闻歆紧跟着说:“那又有何救驾之功可言?”
“还没过廷尉审查,”谢远山百口莫辩,陈年旧案撕开一条口子,他便是满身漏洞,“案件一日未结,慕容裕就还是大梁天子,否则你现在就去平州将温贤王救出来!”
“诸位方才九死一生,”大殿静默须臾,廷尉正淳于霑清咳两声,站了出来,“虽说通敌叛国是重罪,可依大梁律例,凡诛九族者,必得大梁天子朱笔钦定。”
“可慕容裕已经疯了,”廖闻歆嗅到一丝不对劲,转口说:“他也不配做大梁天子。”
“这便是症结所在,”淳于霑点头,“尉迟大人有句话说的不错,谢氏背叛的是高祖先帝,先帝已经不在了。”
“可温贤王是先帝之子,”廖闻歆有一接一,“他还在。”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迎回温贤王,”淳于霑盖棺定论,摁下满朝议论,“温贤王一句话,总胜过咱们在这里苦苦争论。”
殿上的慕容裕依旧一副呆傻模样,只是在百官不曾注意的间隙,流露出隐约的憎恶。百官对淳于霑的话并无异议,此刻硬要处决谢氏,于朝廷而言也没有好处,狗急跳墙,不过是再逼出一个李令驰来。
况且岭南还未收复,眼下的变数还有许多。
“淳于大人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要先迎温贤王回宫,”左民尚书单启正一针见血,“只是咱们派谁去救呢?”
“方才散骑侍郎既说平州有归降之意,”廖闻歆眼睛一转,“不如就让介州叛将收复平州,以功抵过,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可就是不知这介州水师能否与之匹敌,”说这话的时候,尉迟焘特地瞥过谢远山,“可依老夫之见,若非他们打不过裴云京,他们如何甘愿叛而复降呢?”
百官瞬间明白了尉迟焘的言外之意,众目睽睽指向散骑侍郎。
“那便增派方镇军,”谢远山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元贞,此刻说什么都是气话,未必能成真,“由朝廷派个监军,以防他们叛而复叛!”
廖闻歆听这意思也不拆穿,只笑道:“散骑侍郎所言极是。”
谁都知道介州叛军的背后牵着谢氏,若由得他们一力救回慕容述,再顺势侵吞裴氏叛军,那么通敌叛国之罪是否又可以尽数抵消?
浪子回头金不换,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大梁皇室内乱是不争的事实,身处权力的漩涡,谁也难保自己不起逐鹿之心。且谢元祧死战的功名在外,谢中书多年殚精竭虑也不是虚的,只怕民间风向不会苛责谢氏,其威望反而更上一层楼。
百官窃窃有微言。
“我看今日不如先散朝吧,外头还有一堆烂摊子没处理,”尉迟焘看了眼谢家人,拂袖当先出殿,“这大殿里也是乌烟瘴气!”
百官纷纷跟着尉迟焘而出,谢元贞还跪在地上,一半是没力气站起来,一半是不想看这些人的脸色,尉迟焘打头,他们果真都没有与谢元贞抑或谢远山告别。
“老夫还要带人去抄李家,”倒是淳于霑特地绕了回来,轻摁谢元贞肩膀,“珍重自身!”
谢元贞点点头,陆思卿正要去扶他,忽然听背后响起谢远山的声音。
“原来柳大人竟是我从未谋面的从弟,”谢远山的声音不大,嘲讽的意味十足,“下朝不急走,就与从兄一道回家用饭吧,家父时常念及从弟一家,也是挂念得紧呢!”
陆思卿听得别扭,“不用了吧——”
可他话音未落又被摁住,陆思卿低眸,只见谢元贞自己打着晃站起身,伸手一摆:“从兄,请。”
只怕家宴是鸿门宴,陆思卿还要上前,身后的崔应辰出手拦住他。
“他们这一番对峙免不了,”崔应辰瞥过陆思卿,低声道:“去通知赫连诚。”
走出宫门的一路上,谢元贞脚步虚浮,也不忘整理自己的衣冠,尤其身上的血渍,能擦干净的擦干净,擦不干净的便用袖子遮挡,上车前还特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马夫一路上抽着鞭子,一下一下仿佛直接打在谢元贞的心上,谢元贞合眼始终休息不好,最后猛地一下靠上内壁,钻心的疼痛从后心传来——
伤口大抵早就裂开,方才的一下又将血痂碾开,后知后觉疼得他直冒汗,不知挨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谢府到了。
日薄西山,僮仆牵着马,谢远山顶着一身红光翻身下来,周身的血渍好似晕染的花朵,他气冲冲跨过门槛,只留谢元贞在后头慢吞吞地走。
谢云山眼见来的是谢元贞,简直喜出望外,“从弟怎的来了!快进来坐!”
说着他就要下阶,反被谢远山伸手一把拉住,用的力道还不小,只见他横眉冷对,将人猛地往堂屋一拽,“滚一边儿去!”
“兄长,”谢云山云里雾里,不知他这回家又是发的哪出疯,“这又是怎么了!”
说着又看向院中止步不前的谢元贞,谢元贞正低着头,黄昏之后夜幕降临,在他脸上打下大片的阴影,谢云山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一个忠君之臣啊!”谢远山负手站在阶上,居高临下,一派审犯人的姿态,“通敌叛国,诛九族的大罪,你说抖露就抖露,你究竟想将我铎州谢氏上下百余家眷置于何地!”
谢远山忍了又忍,才没拔刀砍死谢元贞,只是何止他们谢氏满门下狱,更重要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难以洗白,那么谢氏之前所有威望皆是付诸东流——
他们哪里还能有逐鹿的资格?
“什么通敌叛国?”谢云山大惊失色,每个字都骇人听闻,连起来更听不懂,“什么诛九族!”
院中霎时炸开了锅,堂屋中谢公绰缓缓而出,没瞧院中的谢元贞,先问自家儿子:“伯扶,发生何事?”
“兄长,从弟,”谢远山在一旁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那得问你的好从弟去,问他给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谢远山发过火,这才好好回禀父亲,“谢泓曾经手书一封罪己书,留下自己通敌叛国的铁证,他自以为是悔过自新,实则是将咱们铎州谢氏一门也一同拉下万劫不复之地!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昔日咱们与温贤王就已结下梁子,来日温贤王回京荣登御座,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难道他还会放过咱们吗!”
“什么!?”
不光谢云山,谢公绰一向沉稳的脸庞也露出惊讶之色,四方天外霎时风起云涌,掀起谢元贞的衣角,堂屋内灯烛忽而一暗,谢夫人端坐其间,也是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所有人都是面色铁青。
接着谢元贞拂衣摆而跪,谢云山下阶来扶,顺着血腥味瞧见谢元贞前襟的血渍,随即他抬眸看了一眼谢云山,轻轻推开。
谢氏两脉血浓于水,从今往后却是要对面不相识了。
昏暗的院中,谢元贞将罪己书上的内容重复一遍,然后说:“待迎回温贤王,我会求他只灭我洛都谢氏一门,切莫牵连其他。”
“凭你一个罪臣之后,”谢远山压过谢元贞,往前一步,“你说杀谁就杀谁?温贤王他又凭什么听你的!”
“为何,事过多年,大梁走到今日也是因为慕容皇室内乱,就算是从父推波助澜,实则没有你父亲也会有其他人,为何非要揭露?”谢云山满脸不解,首先闪过脑海的便是,自己这个从弟未免也太傻了,“或者说,等迎回温贤王之后再揭露也未尝不可呀!”
“洛都谢氏平白受世人景仰多年,今日李令驰逼宫又将谢氏忠君之名推向顶峰,父亲既写下罪己书,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谢元贞没有动摇,只是这些话在谢氏一门的其他人听来还是难以接受,“且慕容裕近来时常疯癫,也是夜长梦多——”
“好一个夜长梦多,他慕容裕今日当朝发疯,你不一样将诏书摆到他面前,”谢远山抄起身边僮仆的茶盏就往谢元贞身上甩,“我看你就是觊觎我铎州一门日益坐大,故意非要搅这一趟浑水,叫所有人都陪着你一道去死!”
盏身触地四分五裂,瓷片与滚烫的水珠溅上谢元贞,他面不改色,与谢远山直视,“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于你自然没好处,”谢远山话锋一转,“于赫连诚而言却是除掉一大劲敌!”
此一言出,谢公绰与谢云山都皱了眉。
大梁民风开放,谢元贞也从未刻意遮掩与赫连诚的关系,这就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谢元贞将罪己书公诸于众,究竟意欲何为?
谢元贞喉底翻滚,几次才能开口,……从未如此想过。”
“可你就是如此做了!”片刻的停顿在谢远山眼中无异于招认,他顺着思绪,再不听谢元贞半句,“摆出一副清高样,将所有人都拉下水,只为成全你那好郎君!”
“可我既见过这份罪己书,便断然不能当它不存在,”谢元贞顶风咳喘,红了眼眶,“总有一天要公诸于众!”
“你!”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谢远山的斥责,僮仆前去打开一道缝,说话间点头如捣蒜,随即匆匆回来——
谢远山不掩烦躁,转而厉问那僮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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