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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弗楼沙的贡品地毯,质量就是好。…………
宋铄摔那一下,就跟在床上摔了一跤差不多,身上不疼,但他心里很受伤。
以他的性格,他应当和萧融舌战三百回合才对,但他突然就不敢了,他有点害怕,他怕萧融纠结离开或是留下的原因之一是他。
他不够稳重、不够温和、不够礼貌、也不够贴心。
想着这些,宋铄在无人的地方咬住下唇,都快被打击哭了,但他着实是个非常自信的人,最多自责一分钟,接下来他的想法就变了。
虽然他有缺点,可是他优点更多啊!他长得好看,脑袋聪慧,性格也很可爱,人人都喜欢他,他还有一个没多大用的家族,等他爹和那些烦人的亲戚都天年了,他会把这个家族发展起来的。
他也不是只会拖萧融的后腿!他能帮上他!……
那萧融为什么想走呢。
宋铄想不通,抬头看一眼已经擦黑的天色,这时候大家都在吃晚饭,顶着一张抑郁的脸,宋铄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没错,其他人都在吃晚饭,但是弥景不用吃。
作为十六加八减肥法最早的执行人,佛门子弟一向都是跳过晚饭,只吃早餐和中餐。
黄昏之后,人定之前,这个时间弥景会用来读经,佛经中有大智慧,每看一遍他的心境都会产生不同的变化,徜徉在这心灵净化的海洋当中,能让弥景感到从心到身、由内而外地放松、平静。
“咣咣咣!——”
“和尚,开门啊,我是宋铄!”
“我看到你在里面了,你的脑袋就在蜡烛边上,这么圆的脑袋,一看就是你!”
弥景:“…………”红尘太苦。他不想活了。……
虽然心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弥景还是认命地去给宋铄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穿得跟个球一样的宋铄就拼命往里挤,成功把自己挤进来以后,他看看这清苦又整洁的房屋,先撇了撇嘴,然后才开始自力更生。
把放在角落,避免烧到经书的炉子端到矮桌边,紧跟着又拿起弥景常用的两个蒲团,把它们从打坐专用的地方,扔到了桌边的席子上。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挪的了,弥景比屈云灭还会过苦日子,最起码萧融要是给屈云灭换了松软的床褥,屈云灭也是会用的,而弥景是特意让自己过得艰苦。
坐下之后,宋铄这种丝毫不懂何为苦修的公子哥儿还在抱怨:“这都十冬腊月了,你居然还在用竹席,换个麻布的也好啊。”
他这可怜的屁股,刚摔了一下,现在又坐冰块上了。……明明还隔了一个蒲团,但宋铄抱怨得心安理得,有蒲团怎么了,他的屁股多金贵,隔着蒲团他也能感受到底下的凉。
弥景:“……”
宋铄可能是以为他穷,所以才让他换个麻布的,但弥景除了这个竹席,就只有一卷提花织锦可以充当席子了。
那是天竺贵族千里迢迢拜托商队给他带过来的东西,出自桑奇塔僧人之手,上面锈了许多的金线银线,还缀了天竺人最为喜爱的宝石,当然,这些外物都不如它出自桑奇塔值钱,这可是带有阿输迦赐福的好东西。
时隔近两年,这些人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弥景送礼,期待着他能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再回去一次。
天竺人眼里的宝,宋铄眼前的草。……
宋铄一直叭叭地说着弥景这里有多不好,这里该换了,那里也该加点东西,你是不是怕丢人,所以不好开口,没事啊,我不怕丢人,我替你去说。
弥景:“……”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来我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宋铄张个不停的嘴瞬间就闭上了,他的眼睛不老实地两边乱看,双手也在下面搓来搓去。
弥景打量着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片刻之后,宋铄终于讷讷地问道:“和尚,你觉得我这个人性格如何?”
弥景眼睛微微睁大。太阴险了。
宋铄这是专门来给他下套的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诳语。
弥景深深认为,自己这是受迫害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弥景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不至于还怕一个小小的宋铄,只停顿了一瞬,他就回答道:“性格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的看法不是你心中人的看法,你问我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宋铄眯眼:“你就是不想回答我。”
弥景眨眨眼,朝他行了一个单掌礼:“阿弥陀佛。”
宋铄:“……”
面对一个真诚又冷静的人,饶是宋铄也闹不起来了,默了默,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弥景把手放下,等着他。
再抬头之后,宋铄换了一个问题,看起来也没这么局促了:“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留在这的?”
听了这个问题,弥景微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在我确信镇北军有与我同走一路的人,且镇北王也愿意走上这条路的时候。”
宋铄瞅他一眼,没有评价他这条路有什么问题。
宋铄其实相当不认同弥景的想法,他觉得弥景天真,还觉得弥景包袱太重,政客跟和尚不是一回事,弥景却想把这两样都做好,那不可能,兼顾便是两者都平庸,只有选择了一边,才能把那一边发挥到极致。
当了政客,弥景就得对镇北军当中的杀伐视而不见,有时候也不是战争,而是有人犯了错,那按规矩就要打军棍,打完军棍有些人就死了,这一类的杀生,弥景照样不能说什么,这些煎熬他都要忍。而当了和尚,他就不能只考虑上官的想法,百姓的死活,他还得照顾自己人,也就是那些佛门子弟,没人能做到绝对的公平,更何况每个人眼里的那杆公平秤还都不一样,不过弥景被众人保护着,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需要担心,夜深人静之时,他能不能扛过良心对他的指责。
宋铄以前很看不惯弥景,就是因为觉得他痴人说梦,但渐渐地他发现弥景是真的坚定不移地走在这条路上,而不管结局是皆大欢喜还是粉身碎骨,都是他一个人来承担。
想通这一点之后,宋铄就不再对弥景阴阳怪气了,此时他也控制住了自己批评的欲望,而是又问了弥景一句:“那若有一天,你想要离开镇北军了,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弥景拧起眉头。
“不知道,可能的原因太多了,但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的话,我猜……他可能是有别的事要去做。”
宋铄:“……!”
他瞬间炸毛,看着弥景的眼神像是看一个贼人:“我没说是谁!”
弥景望着他:“但镇北军中还有谁会让你在意他的去留?”
宋铄:“…………”
他整张脸都僵硬起来,好半天过去,他才无能狂怒地说道:“你不能告诉别人!”
弥景微微一顿,回答他道:“我尽量吧。”
宋铄的表情都扭曲了。
他啊啊啊啊地喊着,越过桌子去抓弥景的衣领:“不行!不能尽量,一个字你都不能往外说!你可是一个和尚啊,你、你要为我保密!”
弥景的衣领都被他抓皱了,自己的脖子后面也被勒住了,弥景服了宋铄,一边解救自己,他一边说道:“你何时听说过为人保密的僧人?若你不想让我说出去,一开始就不应该告诉我。”
宋铄抓狂地晃着弥景:“我本来也没告诉你,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你不许说,不许说听到没有!!!”
弥景被他晃得脑袋都晕了,他也没忍住,声音略大了一些:“为何!”
宋铄都快把自己的脑门顶在弥景的秃头上了:“因为你说了,他就走不了了!!!”
弥景一怔,宋铄也一怔,慢慢地,宋铄放开了弥景的衣领,他重新坐回去,声音小了许多:“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想走,但如果他真的想离开,我也不觉得别人应该去拦他,他和你我都不一样,我有我自己的抱负、有割舍不掉的家人,你有惨烈的过往、有必须修改的天下境况,那他有什么呢?”
成就对他来说没用,家人也是必要的时候就能托付给旁人,他看起来重口腹之欲、好享受,但如果没有的话,他照样能过日子。
如果拥有的东西毫无价值,那就等于是一无所有。
连弥景在猜测萧融离开的原因时,第一反应都是他有别的需要做的事,他会这么想,是因为弥景本就认为,萧融此时待在这,就是因为他在这里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一日两日或许难以看出来,但一月两月,一年半载,总能发现萧融身上那种急迫的感觉,必须要完成一个任务的感觉。
弥景被宋铄问懵了,半晌,他才回答道:“他有你我。”
宋铄盯着他,又问:“你我的分量,够让他留下来吗?”
弥景:“……”不够。
弥景不回答,宋铄也不再吭声,他低下头去,看着有点委屈,他不解、也不舍,但若这就是萧融想要的东西,他也会后退一步,放手支持他。
宋铄觉得自己牺牲太大太大了,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贴心的好友了。
但弥景看着他,心里已经隐隐地担忧起来。
宋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跟弥景也没关系,他们两个的作用微乎其微,在面前有一座山的时候,萧融根本就在意不到这两个小土包。……
宋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以后,就又开始强迫弥景,要他不准往外说,弥景再三思量,这回还真答应了他。
宋铄顿时高兴起来,因为他知道弥景不会骗他,而弥景的想法也十分简单。
萧融应该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若他真想走,他会提前安排好所有事,包括屈云灭。如果处理得好,他走了也不会出事;如果处理不好,那他根本就走不了,即使他偷偷逃了,屈云灭也会把整个中原掀起来找他,找不到,他就不回来了。
但在文武两列官员都已经备齐的情况下,还有高洵之等人坐镇,镇北军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让屈云灭出去找人,总比让他暴躁地处理政事强。
总结,不管他说不说,这都是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最好不要乱凑热闹。……
冷静地分析完这件事,宋铄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弥景起身,把所有东西都恢复原位,然后重新拿起那本经书,他打算快看一遍,然后再去做其他的事。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进去。
经书上的字仿佛会动,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出现在弥景的脑海当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为何要走?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为何……为何要弃他们而去?
他以为他会和萧融打一辈子的交道,原来,萧融也是他这一生当中的短暂过客么。
多数时候他都能接受这种结果,但少数时候,他也会静静地发呆,品味着这个时不时就席卷他一次的感觉。……好孤单啊。*
弥景和宋铄嘀嘀咕咕说小话的时候,萧融也没闲着,他先把账本里夹着的那张纸又转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他就去找虞绍燮了。
屈云灭要把他弟弟派出去镇压叛军,他当然要跟这个哥哥说一声。
其实虞绍燮白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活多半是要落在虞绍承身上了,听着萧融的话,他点了点头:“等明日承儿到了,我去迎他,你放心,承儿这个人好哄得很,他又一心想要立功,不会埋怨大王的。”
萧融笑了一下:“大王的确是十分器重他,以他现在的表现,日后的大将军之位,他肯定能当上。”
就是不能第一个当了,毕竟他是真年轻,第一个的话……应该是王新用和简峤之中出一个吧,公孙元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没有让屈云灭记恨他,但也让屈云灭心冷了一点,大将军是武将当中最高的官职,屈云灭只会选一个能服众、且他信任的人。
他会力保王新用的,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简峤,但……谁让王新用目标远大呢,没个好官职,他想实现那个目标可就不容易了。
之前修缮陵寝的时候,屈云灭和萧融私底下商量了一下,按萧融的意思,等屈云灭得了天下,立刻就追封屈大将军为先皇,而屈云灭非常执着的要给他哥也追封一下。
萧融当然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再回想起这个事情,萧融就有点同情王新用了。
娶太后这种事……嗯……
萧融的表情变得微妙,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那种,虞绍燮看着他,神情十分疑惑:“融儿?”
萧融摇摇头,毕竟八字没一撇,他不能往外说。
他转而说起正事:“黄言炅和南康王合作得十分突然,韩清在其中牵桥搭线,我本以为这应该是他一个人的策略,后来看到那封更为详细的军报,我才得知这其中也有清风教的手笔。他们粮草充裕、钱财丰厚,每个兵都有铁制的刀剑,这在镇北军都是不可能的事,他们竟然先做到了。”
不管哪回屈云灭霸气地表示全军出击,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全军,总有留守老家和其他关口的,而那些留守的人就捞不到什么好兵器,而且兵器这种东西消耗量非常大,全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把所有钱财都投在制作军备上,才能保证下场战争不会出现打着打着没兵刃了的尴尬情况。
然而铁就这么多,镇北军又有这么多人,所以精兵们一人配好几把全铁制作的刀剑,普通兵就全看上官能力如何了,能力不错的,争取来的就是刀剑,能力差点的,那就只能让手下兵拿着木制长枪上战场了。
整个长枪,只有枪头那一点是金属的。……
金陵够财大气粗,他们照样无法给全军配备刀剑,就算南康王再有钱,也不能把合作对象的军备都包了。
更何况那个南康王没什么钱,多年来他都只在南康一个地方经营自身,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二十几岁被送出长安,一开始得到的封地很大,但多位皇帝上位之后,最终就给他留了一个南康,年轻时他还雄心勃勃,打算争取一下皇位,毕竟皇帝死得这么快,他是真感觉自己有希望捡漏。
但皇位只有往下传的,没有往上传的,再加上他这人有点懦弱,别的王爷都不交贡品的时候,只有他和其他零星几个亲王还在勤勤恳恳地交贡。
不过雍朝变成南雍以后,他就越来越敷衍了。
这种人就适合割据一方,不适合逐鹿中原,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什么迷魂汤,才决定在这时候揭竿而起。
听着萧融的话,虞绍燮笑了一下:“他们军备再精良,也敌不过大王手中的百万大军。”
萧融:“……”
嗯,人数增加以后,他们往外报的数字也更虚了,以前只说六十万,现在直接变成一百万。
通货膨胀真是太厉害了。
萧融:“我不担心这两人能成什么气候,本就互不相识,一个是皇亲贵胄,另一个是得罪了朝廷才被流放的世家子,这两人身份上的差异太大了,怕是互相都看不顺眼。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受到打击之后,他们分开得比谁都快。而我担心的是,清风教为何要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合作、出手。”
虞绍燮想了想,回答他:“年前几乎无人出兵,他们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确实,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筹备着过年,没人有心思打仗,而且这时候打仗会被文人骂不仁不义,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会选这个时间。
这么说也说得通,可萧融还是摇了摇头:“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年前这个时间颇为敏感,出其不意……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看的。”
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过了除夕之后,所有愤怒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发泄出来,届时人们没有了压制的理由,大军也可以轻轻松松南下,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不能让将士回家过年的说法。
所以要是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就是这几天,萧融感觉得到对方在下一盘大棋,但他找不到可以掀翻棋盘的地方。
韩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搅乱整个局势,让黄言炅成功壮大起来?可他没这个机会啊,局势就是再乱,镇北军分头镇压,最多需要耗费一两个月。
浑水摸鱼,延续南雍的生命?那更离谱了,孙仁栾倒下了,金陵的粮草还出问题了,据说金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孙太后与羊藏义互相攻讦,佛祖和道君同时现身,估计都不能把南雍救回去了。
再不然就是,让黄言炅把南康王捧上帝位?……越来越离谱了,先不说黄言炅不可能将帝位拱手让人,只说南康王在南雍覆灭前一秒登基,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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