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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他们如今能报名当伶人了,只要会说中原话就行,长得好看不好看的没关系,反正一切都刚开始,大家还没有挑剔的意识。……
一直以来异族除了跑商和当雇佣兵,就没有别的出路,当家奴都没多少人要他们,因为异族吃得多、而且经常逃跑,有些人还担心他们突然大开杀戒,所以在牙行当中,异族的销量始终惨淡。
而不管跑商还是雇佣兵,前提都是必须要有一个好体格,这应当也是一种幸存者偏差,中原人对异族的印象始终都是茹毛饮血、身体强壮,实际上人家也有小鸡仔一样的同胞,只是这些同胞有自知之明,所以都留在老家没有出来。
如今好了,消息都是慢慢扩散出去的,能当伶人,就能当伙计,能当伙计,自然也能当掌柜。
外貌虽然有差异,但心智都是差不多的,又不是只有中原人才愿意拼搏,人家异族也愿意呢。……
萧融有多开心,那些世家就有多愤怒,偏偏那戏本子只在淮水之北出演,他们也管不着那边的事,看似这东西还传不到南雍来,但当初《裹尸还》也是在陈留起步的,如今连南雍都有地方排这个戏了,金陵倒是没人敢这么干,可是戏本已经偷偷流传到了这里,那些士人更是几乎人手一部。
关于这一点,虞绍燮还感觉有点尴尬,他以为用语粗俗的话,士人就不愿意看,但士人喜欢赶流行,也喜欢这种跌宕起伏的故事,对外自然是持批评态度,但家里那本都快卷边的书册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融又不是宋铄,他才不会故意走到别人面前,贱兮兮的来一句“我说的没错吧~”,他满脑子都是商机来了,让工匠刻出雕版以后,萧融一口气印了几千册,他派人偷偷运到南雍去,分散给各大书商,接下来这些书商会帮他完成后面的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裹尸还》彻底流行起来,而眼看着《万里银》也要开始流行了。
有人坐不住,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阻止,最后他脑袋一拍,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去找国舅啊。……
他对孙仁栾说了淮水之北如今的态度,还有那出《万里银》是如何抹黑了世家的颜面,大司马,你也是世家之人,还是世家之首,你不该就这样看着自己人被欺负啊,再说了,大司马,您也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此次我们没有抵御住镇北王的报复,您身为孙家的家主,难道想要活在一个不尊重世家的天下里吗?
孙仁栾:“…………”
他对这个人发了有生之年当中最大的一次火,要不是身边有人拦着他,他必定当场把这人斩杀。
这段日子他本来过得就够烦的了,还总有这种蠢货来干扰他的心神。
把所有人都轰出去,孙仁栾难掩疲惫地坐回原位。
他已经累得无以复加,但从小的规矩让他依旧坐姿挺拔,捏着自己的眉心,他想着如今金陵的境况。
兵不够,将也不够,攻打宁州让他们损失了几万人,如今勉勉强强凑到了二十万人,但他知道,其中一半都是没法上战场的。
宁州失利,申养锐成了这件事的牺牲品,明明当初攻打益宁二州是羊藏义一派的主张,孙仁栾听了小皇帝的话之后不过是提了一嘴,羊藏义得知陛下有这个想法,却是老怀大慰一般,一个劲地拿小皇帝说事,撺掇整个朝廷都同意攻打。
鬼使神差之下,孙仁栾也同意了,因为他也想看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是真没有啊。……
孙仁栾这几天正在协调各方,他想让申养锐起复,因为在南雍,申养锐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更重要的,他是孙仁栾唯一能信任的将军。
让别人领兵的话,他总是不安心,担心对方会突然叛国投敌。
他这个担心是对的,因为王新用已经到这边好一阵了,不管认不认识王新用,反正好多人都在偷偷给他送信,有些人表示愿意听王将军差遣,还有些人表示愿意散尽家财、只要王新用能在镇北王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然而重新启用申养锐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朝中阻力很大,主要是人们都不信申养锐了,他上一场仗可以说是惨败,一丁点的胜算都没有啊,人们宁愿让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上去试试,都不想再把大军交给他了。
羊藏义也是这么想的,这回他不是为了拖孙仁栾的后腿,真要说的话,他们两个当中,孙仁栾才是更有私心的那个,因为他放心不下其他人。……
虽然阻力很大,却不是不可促成,再过几天,申养锐应当就能回来了。
这应该是近一个月以来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孙仁栾的脸色刚刚好看一点,外面就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
“大司马,大司马!”
孙仁栾一听这动静就头疼,因为每回别人这么叫他,就代表又有哪里出事了。但即使是孙仁栾也想不到,这回出的事居然这么大。
来人跪在地上,一副慌到极致的神情:“大司马,城中粮仓……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坏的!外面是好的,里面却是发霉的,这几日要搬运粮草去历阳,底下人才发现这件事,而且不止一个粮仓有问题,三个、三个都这样!”
他怕的发抖,像是要哭,却又因为太激动哭不出来,也不怪他变成这样,因为金陵内部的粮仓一共就六个,每一个都巨大无比,且重兵把守着,这六个粮仓里保存着足够整个金陵加上大军吃上好几年的粮食,要是单纯一个库房出事,这人不可能害怕到这个地步。
三个粮仓都出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能坚守的日子少了一半,意味着关键时刻城中百姓要被放弃,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会抛弃朝廷,王公贵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思定是更加活跃了。
孙仁栾的身形晃了一下,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淤血,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面都是惊慌的叫声,有人连忙去叫御医,更多的人则是围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孙仁栾,低低地哀哭。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哭孙仁栾,还是哭未来的自己了。

这道理许多人都懂,但真的有这种感觉,还是最近才出现的事。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日日都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南北两边都不安定,南边是乱,北边则是紧张,就算是住在最北段的代郡百姓也不能睡一个安稳觉,因为不止是南雍有流民往北逃,淮水之北的人其实也有害怕的,他们想往更北边走。
要不是鲜卑刚被打下来没多久,当地人仇视中原人,他们恨不得直接搬到鲜卑去。
年关将至,这本应是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好好休息的时候,可眼下这个境况,仿佛一夜之间天就变了,有人在世界的进程上按下加速键,于是不论老人还是少年,不论贵族还是平民,全都被卷入了这个无形却血腥的浪潮当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毫无价值的牺牲品。
孙仁栾吐血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南雍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仅仅有几个人知道此事,不过,要是孙仁栾就此醒不过来了,那这事也是瞒不住的。
守着孙仁栾的人六神无主,他自己主不了事,但他又不敢告诉别人这件事,在孙善奴和羊藏义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他派人去请了孙善奴。
在他看来太后是孙仁栾的亲妹妹,而羊藏义处处跟孙仁栾作对,要是得知孙仁栾出了事,羊藏义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所以,还是去请太后比较好。……很讽刺吧,于此世中,加速南雍灭亡的导火索既不是原百福伙同申养锐绑架萧融,也不是城中粮仓被人偷偷盗走,而是在孙仁栾倒下以后,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真的不该去请孙善奴,但可惜,谁又能提前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呢。*
这些暂时都跟淮水之北没什么关系,但也就是在同一天,萧融得知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瘟疫?!”
报信的人点点头:“说是从兴宁传出来的,如今晋宁和建宁都被染上了,染病的人发高热,身上起红疹子,多数在三到七日内便毙命。”
萧融:“……”
兴宁、建宁、晋宁,这三个地方都是挨着的,都很偏远,属于中原人眼里南蛮的地区。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这三个地方气候宜人,并非是人们想象当中的瘴气横生,只是气候再好,它离京城也太远了,所以不管是谁被发配过去,都一心想再回到富庶的地方。
本来就穷,这回还爆发了瘟疫,而且瘟疫夺人性命的水平比战争也差不到哪去,他刚听说那边出现了瘟疫,但此时的那边可能已经是尸横遍野了。
离得远,此时的车马又这么慢,萧融就是着急也没用,而且他也不用担心,此时人们应对大疫已经有了经验,虽然这办法十分残忍,但至少保障了其他城池的安全。
愣了许久,萧融重新坐回去,高洵之见他这样,有些担心地问:“阿融,你没事吧?”
萧融摇摇头,但是随后,他又点了点头:“丞相,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会有大疫出现吗?”
怎么感觉这么莫名其妙呢,书上可没提过会爆发瘟疫,而建宁就是黄言炅的地盘,正史当中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如果有瘟疫,他怎么可能起来得这么迅速。
高洵之眨了眨眼,他回忆了一下,然后也点了点头:“是比较罕见,但疫病这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这是天灾啊,人一犯错,天就降灾。”
萧融:“……”
他没有自讨没趣的跟高洵之科普天灾的形成原理,还有,疫病也不一定是天灾,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高洵之还在絮絮叨叨:“说起来,上一次出现疫病,仿佛是去年刚入夏的时候,只是规模不大,等消息传到雁门关,这场疫病也结束了。”
说到这,他突然看向萧融:“阿融原来不是就住在新安?”
萧融从没提过自己过去在哪,他只会说自己游学的时候怎样怎样,萧佚也不会说,但既然萧佚和陈氏都是被张别知从新安接过来的,那大家就默认他们出了临川以后,一家人全都住在新安。
好久都没遮掩过自己的身世了,因为大家认识了许久,也没人会再问他这些了。一时之间萧融还有点不适应,愣了愣,他啊了一声:“对。”
高洵之笑了一下,他念了句道君保佑:“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人染上疫病,这可真是不容易。”
萧融:“……”
有一个染上了。
想起萧佚原本的大哥,萧融抿了抿唇,跟高洵之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找萧佚去了。
此时萧佚正在读书,萧融急匆匆地走过来,不等萧佚叫他,他便问道:“佚儿,去年新安的那场疫病,你还记得是都有什么症状吗?”
萧佚一惊,霍然起身:“可是城里有人得了疫病?!”
萧融:“……没有,在兴宁,你先说说新安都有什么症状。”
一听是兴宁,萧佚老实下来:“症状就是发高热,起疹子,疹子到后面会流脓水,到了这个阶段,人就没救了,官兵看见谁变成这样,就把谁拉出去等死。”
萧融当初是拿了钱就走,完全不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萧佚有亲人死在这场瘟疫里面,那他当然会打听更多,他越说越低落,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到处打听兄长的下落,吃了多少闭门羹,而最后他什么也没拿回来,兄长的物品有些被烧了,有些被别人偷了,他想给兄长立衣冠冢,都找不到一样能放进去的东西。
萧佚低着头,因此也就没发现萧融脸上的心惊肉跳,症状居然一模一样,可这俩地方隔着四千多里啊。
这病毒是会瞬间移动吗?一下子从这边跳到那边。
当然,不排除是病毒携带者不远千里跑到兴宁避难去了,但……会有这么巧吗?
萧融无法想象会有人用瘟疫当武器,而且,为什么啊??都是中原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
兴宁等地爆发了瘟疫,对其他人又有什么好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想看到这一幕——想到这,萧融突然愣了一下。不,不对。
不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幕。
正常人不想看见、过得好的人不想看见、过得还行的人不想看见,但要是走投无路的人、不被接纳的人、心理阴暗的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社会的灾难是道德低下者的狂欢。
突然,萧融扭头就走,萧佚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但他只捕捉到萧融的残影。
萧佚:“……”大哥真厉害。*
萧融出去以后,立刻就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他将两地疫病症状相同的事情讲了一遍,意识到这可能是人为的,大家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至于谁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那自然是连引狼入室都不怕的清风教了。
清风教的搅风搅雨就没停过,没想到他们还有时间去散播疫病,宋铄的表情都扭曲了:“真是一群畜生。”
萧融心说,可能不是一群畜生,而是就一个。韩清是新安人,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萧融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新安这个疫病是不是也是他折腾出来的,但他问了一圈,不管是年纪最大的高洵之,还是见多识广的虞绍燮,他们都摇头,说新安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病症。
这样也好,至少新安的人们不是死于有心人之手。
虞绍燮却是不懂:“清风教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高洵之:“他们都能逼信徒起义,害人染病,令局势更加混乱,他们也是做得出来的。”
从听到这个事开始,弥景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疙瘩:“怕是没这么简单,若想令局势混乱,为何不在腹地便使出这个办法,夏口查到了清风教的窝点,若他们在夏口投毒,此刻连金陵都要受到影响。”
但在兴宁兴风作浪,也影响不到几个人啊。
见大家都沉默了,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萧融便要张口,但他还没发出声音,他就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屈云灭:“黄言炅。”
几颗脑袋全都往他那边转过去。
屈云灭抱臂坐在上首,以往都是过来凑数的他,今天终于也参与进来了:“兴宁、晋宁、建宁三地,只有建宁的黄言炅有几分本事,他之前带来的那些兵马,是所有援军当中最像样子的。”
而且他带了很多,一个人顶别人十个。
能带这么多,就说明他老家还有更多,当初萧融让他防备黄言炅,他就差拿鼻孔看此人了,但真的看到了黄言炅的队伍之后,屈云灭才意识到萧融并非危言耸听,这人居然当真成了点气候。
不过还是不够跟自己比,当时屈云灭便想,自己能打十个黄言炅,所以不必担心。
但,这只是他不必担心而已,南雍还是需要担心一下的,因为屈云灭也能打好几个南雍,如果黄言炅有了跟南雍一较高下的本事,那这局势可就不止是爆发了一场瘟疫这么简单了。
听完屈云灭的话,在场人安静了数秒,然后轰的一声,全都炸了。…………
要知道屈云灭可是从来都不夸人,能被他夸一句,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黄言炅居然得到了屈云灭都认可的评价,那他岂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虞绍燮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什么?!所以清风教这是同黄言炅勾搭到一处了,那他们散播疫病……是为了、为了让黄言炅顺理成章地离开建宁?!”
敏感时期,黄言炅贸然行动会让周边的城池都对他产生戒备,金陵虽然抽不出手管其他地方了,但要是黄言炅在这时候反了,他们肯定还是会派兵镇压他的,但若是当地出现瘟疫,太守决定举家避祸,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父母官与城池共存亡,那是太平年才能有的事,乱世期间还是别想这么多,黄言炅能不下令把所有染病的人都杀了,这就算是仁慈了。……
他跑了,没人拦他,也拦不住他,而他要去哪,那就更不是别人管得了的了,借着这个机会,去攻打那些毫无防备的城池,或是一路朝着腹地进发,这都是有可能的。
令人扼腕的是,建宁真的太太太远了,哪怕派最快的斥候前去打探,一来一回也至少十几天,这一路连驿站都没有,估计真正的时间还得再翻一倍。
折腾这么一出,只为了能让黄言炅带兵脱离建宁,高洵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真心狠啊!
弥景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他是被刺激得最严重的,清风教的举动和鲜卑人有过之无不及,世上的恶人太多,令他感到十分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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