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血族，不是Alpha(聿时)

韩兵握着方向盘，忍不住瞧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郁溪正一反常态地出神，那份突如其来的录音好像一颗深水炸弹，让冷硬的冰川裂开一条缝隙。
“先生，罗医生下午打来电话，提醒您已经失约好几次了。”
“嗯。”郁溪微微抬眸，眼神有了焦距，“那去见见她吧。”
“好的，先生。”
韩兵点了一下导航，重新规划路线，途中经过兴贸商场，偌大的LED屏正在播放广告，这个代言明星郁溪没见过，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出现在上面的人。
“等一下，先不去罗伊那里。”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郁溪已经改了主意，这是一种不受控的行为，躯体与灵魂的自我博弈。
韩兵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一句，这附近没有能停车的地方，他只能保持低速，试探着询问：“先生……”
“……去看看他。”
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郁溪半身力气，他无声地看向窗外，隐在暗处的手止不住颤抖。
韩兵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秒钟的犹疑，郁先生口中的“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那条路他走过无数遍，完全用不上导航，只是最近这阵子没去，竟有些许的想念。
到达目的地，宣奕解开安全带，先一步从副驾驶下来，谢淮安去附近停车，他打量四周没什么太大变化，上次车祸撞坏的路灯也已经修好了。
“宣奕，你看桥上那人……”
谢淮安隔着老远朝他摆手，喊道：“还真让你猜对了！快走！”
宣奕走过去，往桥上看了一眼，确认是谢星洲，“人已经找到了，我先走了。”
“不行，你不许走。”谢淮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目光深邃，“他今天做得这些都是为了你，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必须跟我走一趟，当面说清楚。”
“松手。”宣奕淡淡瞥了他一眼，嗓音低哑，“上一个这么抓着我的，已经骨折了。”
谢淮安：“……”
宣奕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袖口，往桥头走去，谢淮安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谢星洲，我只能帮到这了。”
每踏上一个台阶，身旁吹过的风就更冷一分，谢星洲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装，戴着鸭舌帽，没有墨镜和口罩，也没有浓墨重彩的妆，两条白色的耳机线蔓延至领口，再往上只能瞧见一双清冽无波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谢星洲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惊喜，转身瞥见桥下的谢淮安，不禁恍然，“他带你过来的？”
宣奕往桥下瞥了一眼，不答反问：“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偶尔，我哪有时间。”谢星洲说完，自嘲一笑，“但以后时间应该就充裕了。”
宣奕俯身拄在栏杆上，语调轻松，“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在听什么呢？”
“你的歌。”谢星洲坦荡地递过去一只耳机，上调媒体音量，“你这嗓子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就辜负我们这些歌迷了。”
“一时半会儿怕是难好。”宣奕清了清嗓子，他现在竟然有点习惯这种沙哑的声音，“我明天一早要去外地，接了个电影。”
“不错。”谢星洲眸中露出赞许，真心实意替他高兴，“但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不是明天，几个小时后你就要出发了，行李收拾了吗？”
宣奕看了一眼他手机屏幕，还真是第二天了，“没事，我要去的地方估计也用不上什么行李，等下直接去机场。”
“你要不要考虑再招个助理？”谢星洲建议。
宣奕洒脱一笑，“我现在孑然一身，用不上。”
韩兵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焦灼的等待，他从昨晚十点多到达宣奕家，站在门外等到凌晨四点，从头到尾没有人回来过，更要命的是跟他一起等到现在的，还有他的老板郁溪。
明明困到极点，韩兵却连一个哈欠都不敢打，他掏出手机提神，无意间看见微博上的红点，点进去一看后脑勺顿时凉飕飕的。
“郁先生，宣奕他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
郁溪转过头，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韩兵咽了下口水，把手机递到他眼前，“狗仔蹲点拍到的，他去了机场，身边的人疑似谢星洲。”
“原来……”
郁溪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韩兵拿手机的手都酸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在墙上惨淡一笑，“我是该遭报应了。”

第33章
坐在飞机上, 宣奕才有时间仔细看看剧本，封面上手写的三个大字应该是这部电影的名字。
“幸存者。”
他低声念了出来，邻座的陈导摘下眼罩, 关切道：“小宣, 我劝你还是趁现在休息一下，等会儿下了飞机我们还要转大巴，到了剧组会有剧本围读的时间。”
“嗯, 我随便看看，陈导你先睡吧。”
“年轻真好。”
陈导说着打了个哈欠, 重新戴上眼罩。
这部电影的主线故事并不复杂，末世背景下，主角1号在一次逃亡中身受重伤, 被人类队伍抛弃,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 一个异变者将他救下, 两人经历了一系列险象环生的遭遇后, 建立了深切的革命友谊，最后成功化解危机，拯救世界。
宣奕扫了一眼, 只觉得这剧本平平无奇, 根本不像原著里描写的那样，一经上映从主角到配角，从演员到导演全部原地起飞。
他循着自己角色的戏份继续往下看, 忽然发现在这个伟光正的框架之下, 竟然暗藏了许多巧思和设计。
首先, 他将要饰演的角色乔衍是唯一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异变者，相比于其他异类的凶残嗜血, 他善良阳光，有着一双永远含笑的眼睛，比人类更像是人，但他又拥有足以毁灭一切的非人力量。
与人类宁小川的初次相遇是出于同情，就像人类看到街边的流浪猫受了伤，捡回家包扎一下、给口吃的，可没想到流浪猫伤好之后竟缠上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朝夕相处下来，宁小川发现乔衍和其他被异化的人类不同，他虽然拥有清醒的意识，却不会开口说话，对一切事物都显得懵懂好奇，就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脑子不好。
宁小川的父亲生前是非常厉害的科学家，他生下来就继承了一部分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乔衍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未知的谜题，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找到答案。
可真到了谜底揭晓的那一天，真相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乔衍是整个地球发生异变的源头，他的确不属于这里，虽然现如今发生的一切灾难都不是他本意，但确实跟他脱不了干系。
宁小川作为一个人类，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
而故事的结局宣奕已经知道了，他将手里的剧本攥得褶皱不堪。
那一天，面对宁小川的谎言，乔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那双含笑的眸子在宁小川身下一寸寸变成灰色。
也是在那一天，乔衍学会了人类的第一句话，他颤抖着嘴唇，用不算动听的嗓音说出：“谢谢。”
宁小川突然抱着他痛哭起来，撕心裂肺。
宣奕嗤笑一声，满眼讽刺，“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宣，走了！”
陈导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飞机已经到达目的地。
宣奕合上剧本，脸色很难看，跟在陈导身后往外走。
到了大巴车上，陈导又掏出眼罩，宣奕伸手拦了一下，表情凝重，“我觉得这个剧本的结局有问题。”
“啊？”陈导一整个愣住，表情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你也觉得这个结局不好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认为乔衍就不该死，应该跟宁小川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才对，大团圆结局多好，举手表决的时候竟然没人站在我这边……”
“不是。”宣奕打碎他的无端联想，将跑题的故事线拉回正轨，“我觉得乔衍最后的那句话有问题。”
“有问题吗？”陈导挠挠头，眼神不解，“这里我和其他编剧没有出现分歧呀，你有什么看法说来听听。”
“乔衍最后是被人类杀死的，为什么他死前最后一句话会是谢谢？”
宣奕摇头嗔笑，眼神中藏着不屑，“正义战胜邪恶是你们人类喜闻乐见的结局，所以最后乔衍死了不奇怪，但为什么要让他说那句话，人类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我们人类？”陈导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又重重拍了两下，“很好！小宣，没想到你的共情能力这么强，已经代入角色了。”
宣奕：“……”
“小宣，时间还长，你要慢慢走进角色的内心，想他所想，如果拍到最后这场戏的时候，你依然无法理解这句谢谢，我做主，按你的想法改。”
陈导宽宥地笑了笑，耐心问道：“不过我想知道，按你的想法这个故事会是怎样的结局？”
“结局……”
宣奕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那个万圣节的雪夜，那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历历在目，他笑着答道：“如果是我，临死之前一定会让宁小川陪葬。”
陈导微怔，轻笑着点了点头，“慢慢来吧。”
五个小时的大巴之后，两人来到一片荒芜的村落，彼时天已经擦黑，宣奕环视四周，连个灯光都没有，他不禁发问：“剧组其他人呢？机器呢？设备呢？”
“别着急，剧组还没到呢。”陈导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备用老年机，呲牙一笑，“在这里还得是老国货信号强，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剧组派车来接我们。”
宣奕扶额，仰头望天，夜空中繁星闪烁，静谧非常。
他们并排等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地面传来不规则的震动声，宣奕转头看去，刺眼的灯光正在逼近。
“这儿呢！这儿！”
陈导跳起来招手，改装过的旧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停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幸亏宣奕躲得及时，否则这身衣服就要遭殃。
“小宣，来上车，你坐中间。”
宣奕：“……”嫌弃，但不知道怎么拒绝。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之后，算上司机三个人出发了，路上，何导热情地介绍道：“老刘，这位是我们的男二号宣奕，小宣，这位是我们的副导演老刘。”
“刘导，你亲自开摩托车来接我们？”
“不碍事，其他人都忙着呢。”
宣奕再次刷新了对这个剧组的认知，这得穷到什么地步，把副导演当司机使唤，开得还是改装过的旧摩托。
捱过漫长的四十分钟，终于到达剧组，宣奕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这个剧组穷是穷了点，机器设备倒是挺专业的，看来是把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老刘，你先带小宣去休息，我去那边看一眼进度。”
“行。”刘导笑着引路，“这边来，我们这里条件艰苦，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跟我说，我尽量帮你解决。”
听了这话，宣奕对住的地方不敢抱有任何期待，结果进去一看，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虽然比不了星级酒店，但胜在干净整洁，诚意满满。
“刘导，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宣奕问道。
刘导刚迈出一只脚，又折了回来，表情一言难尽，“不急，等所有演员都到位就开机。”
宣奕微微蹙眉，“还有谁没进组？”
“唉，不瞒你说，我们原定的男一刚进组就毁约跑路了。”刘导满脸褶子皱到一起，长叹了一口气，“刚找到的男一还在路上，最快也得明天中午到。”
宣奕沉吟片刻，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安慰几句，但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只能坚定地说道：“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
刘导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你好好休息吧。”
折腾了一天，宣奕躺在床上反而没了睡意，他习惯性拿起手机，却发现不仅没有网，连信号都时断时续，约等于一块会发光的板砖。
“系统，任务进度汇报一下。”
[请稍候，系统正在查询……]
[影响本书结局的四个关键剧情节点（3/4）]
[收获本书中四个人类的真心告白（2/4）]
[解锁本书中四个关键隐藏剧情（1/4）]
[反派郁溪的黑化值清零（30/100）]
“果然降了。”宣奕轻笑，胳膊枕在脑后，“这才一个录音笔而已，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第二天中午，刘导开着摩托车轰轰烈烈地把男一号接到剧组，宣奕出门时刚好碰见。
“你好，我叫纪云。”
一个挺热闹的小孩儿，宣奕在心里给出这么一个抽象的评价，没等他开口，纪云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你是宣奕。”
“我听过你的歌，唱的还行，就是人品不怎么样。”
宣奕歪了下头，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刘导脸色快要绷不住了，连忙开口打圆场：“那什么，小纪，我先带你去休息，晚上再聊……”
“我不累啊。”
“刘导，不用拦着他，让他说。”
宣奕抱着双臂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纪云，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刚成年，家境优渥，从头到脚这一身加起来少说得十几万，口无遮拦，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到大的，这种人能来这种地方吃苦？
“诶，你那什么眼神啊！”纪云扯着嗓子叫嚣，“说你还不服气，刘导，我不要和这种人演戏。”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刘导已经汗流浃背了，他看了一眼宣奕，又看向纪云，左右为难，“老陈——”
陈导恰好经过，看见三个人站在那儿，笑着小跑过来，“人终于到齐了，太好了。”
“好什么呀……”
刘导啧了一声，上前耳语了几句。
“哦……这都是小事。”陈导一手拽着宣奕，一手按着纪云，“年轻人嘛，磨合磨合就好了。”
“谁要跟他磨合。”纪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他演谁啊，尽快拍完他的戏份让他走。”
宣奕勾唇一笑，“那恐怕不行，我是乔衍，是宁小川一生追寻的答案。”

“抱歉罗医生, 昨天临时有事取消了约定。”
“没关系。”罗伊浅笑，放下茶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郁先生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昨晚又出现了睡眠障碍？”
郁溪轻轻摇头，眼神有些恍惚，“我没睡。”
“那我建议您先去休息一下, 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罗伊笑容温和地说道。
“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郁溪单手撑着额头，身体微蜷, 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以至于声音都在发颤，“我和那些人一样该死。”
“郁先生, 您调整一下呼吸, 要知道, 人活着都会犯错。”
郁溪微微抬头, 露出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 额角青筋暴起，“可有些错误是无法被宽恕的。”
罗伊心脏漏跳了一拍，指甲嵌进掌心, 多年的从业素养让她面色依旧冷静, “哪怕无法得到宽恕，也该尝试去弥补，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对。”郁溪眼中一片死寂, 喃喃自语, “罪孽深重的人都应该赎罪, 包括我。”
电影开机仪式圆满结束，刘导组织大家凑在一起拍个合照, 画面定格的瞬间两个主演迅速弹开，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嫌弃。
第一场戏开拍前，宣奕在化妆间问陈导：“纪云到底给这部电影投了多少钱，选他演男一号。”
“这个数。”陈导伸出三根手指，开怀一笑，“他可是我的小财神。”
“可他看起来就是来玩的。”宣奕挑了下眉，看着镜子里的陈导一笑，“剧本围读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他根本不会演戏。”
“会不会演不重要，演没演过也不重要。”陈导心态出奇的好，笑眯眯道：“拍电影是我毕生追求的梦想，有人来参演就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
然而，当第一场戏拍了十个多小时，NG六十几次后，宣奕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回敬一句：“要求不能太高？”
陈导坐在监视器后面，好脾气地哄道：“再来一次，我们再来最后一次。”
“这句话你都说了二十遍了！”纪云忍不住怒吼，“就是一场日常，又不是重头戏，来来回回走位，我看他那张脸都要看吐了！”
“日常戏也很重要。”陈导慢吞吞走到两人身边，耐心讲解，“这场戏宁小川和乔衍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够温馨呐。”
“先说小纪，你得缠着他，眼睛里得有好奇，这个人是你的救命恩人，在你被人类抛弃的时候他把你捡了回去，与此同时，他还是个异变者，你内心对他尚存一丝恐惧，你演的太片面，不够灵动，我们不要脸谱化的人物。”
纪云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别处。
“还有小宣，你现在没有一句台词，所有的表演都要靠面部表情、肢体动作来体现，宁小川拦腰抱你的时候，你得给出合理的反应，不能排斥他，我们的电影放到大荧幕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观众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