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执默不作声,心想不是还有一个人还活着?
“对了,你手上拿着什么?”陶执眼尖地看到窦祯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窦祯表情有点犹豫,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把一个盘子拿出来。
盘子里,放着两颗水绿的青莲。
陶执迷惑了,带两颗青莲在身上,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却听窦祯难为情地说:“你不要难过啊,近日要为尊上炼丹,我这么做也是听令行事。”
青莲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他想装作难过的样子,但实在是哭不出来。
窦祯却以为他在憋着眼泪,慌乱地安慰道: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哪个兄弟姐妹,但是你要往好处想想,它们如果现在不被吃掉,也会老死、寂寞死……不如死在年轻的时候。”
“……”听我说谢谢你。
在紫阳殿为尊上炼丹是件大事,这几天园子里的花草都少了大半,放眼望去秃噜一片。连窦祯都开始忙活起来,不能每日带他去沐浴泉水。
这天清晨车灏来了,他带着好几名弟子过来,将药材搬进搬出,有的在讨论药方,有的捣鼓着药材。
秩序井然,一切按部就班。
药材散发出来气味算不上难闻,反而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香。
“车先生!”
车灏正在整理手头的药材,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接着他看到了案桌上发光幽绿色光芒的青莲。
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小青莲,是你在叫我?”
“是我。”陶执顿了一下,好奇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是为师尊炼丹所备之物,如甘岐草养护心脉、折露枝温养丹田、秋素膏祛除毒素……再用药浴辅助,便可事半功倍。”
车灏一样一样地将药材放在桌上,指着它的形状简单地讲述效用,声音缓慢又温柔,带着某种神奇的安抚力量。
陶执听得入神,过了一会儿问道:“先生,你是说这丹药是祛除毒素用的,那仙君为何会中毒?”
“……”车灏捣药的动作一顿,忽然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陶执感觉对方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
“那年仙魔一战,师尊为了杀退了魔军,却受魔头暗算中毒。此毒非同寻常,不会要师尊的命,却会唤出人心中痛苦,犹如跗骨之虫,日夜受其折磨。而且,将来若是不能解毒……”车灏一边捣鼓药材,一边声音轻柔地说。
他神色之间略微落寞,与其说是回答陶执,不如说是苦恼万分的喃喃自语。
若是不能解毒,纵然修为通天、一步登天,也终将如流星飞火般陨落。
陶执没在意他后面那句话,而是品着那几个关于中毒症状的描述,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毒——噬心蛊。
噬心蛊因为过于狠毒,且反噬力强,是魔界极少见的毒药,一般是由下毒者用心头血诅咒炼成,而中毒者只能等诅咒失效才能摆脱。
但是大多数人都撑不过诅咒发作,没等到体内诅咒随时间流逝失效,就两腿一蹬翘辫子了。
目前看来,仙君选择的正是用药浴遏制诅咒,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太理想就是了。
“这是云鹤玉佩?”车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陶执这才发现他看向了小水缸。
“仙君随手放进来的。”
小水缸底下沉着的玉佩,在阳光下发着剔透晶莹的光泽,仿佛是蕴藏着一只沉睡的幽灵。
车灏眼神难掩惊异,“师尊从前都将它放在身上,不曾赠予旁人。”
他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悬在檀木架上的双剑,“每回药浴师尊都会来,但是上次师尊却失约了,次日清晨我便发现你在他身边,我原以为师尊会毒蛊发作,现在看来竟是我多虑了。”
“……”陶执十分不解。
“多谢你了,小青莲。”
车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了落下,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青莲,身后却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
“少与他说这些事。”
萧玉折一身白衣,染着些许冰雪的气息,徐徐走近殿门。
“是,师尊。”车灏抱了抱拳,恭谨道。
萧玉折的目光掠过青莲,随手捻了个诀,然后负手对车灏说:
“此事还需……”
陶执想要细听,却感觉身上罩着层玻璃盖死似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结界是该死的糟老头子设的!
就他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是车灏方才说他中了毒,恐怕没人会怀疑吧?太能唬人了!
而且,现在他虽然“掌握”了仙君的弱点,但是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接着喝水晒太阳,其实心里暗暗算计着某事,这两天仙君都不在紫阳殿,而是暂住在较远的偏殿。
到了第三天夜里,陶执等不下去了。
可是身上还有禁锢的结界,他见不到任何人,也没人能跟他说话,真是无聊透顶。
夜色渐深,外头狂风大作。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地,一道紫色闪电撕裂天空。
陶执微微颤抖,水缸里的水也四处飞溅,他感觉头晕目眩,仿佛回到了渡劫时那惊魂一夜。
他总有种雷电要往身上劈的感觉。
这天气太古怪了,不会是天道发现了什么……
忽然殿内的事物都在摇晃,木架上的剑在剧烈震颤,那足以扫荡修真界的威压在抑制、隐忍。
与此同时,陶执感觉水里白光闪了一下,然后头顶的结界便出现了裂痕。
他眼睛一亮,看来糟老头子还没狠心见死不救。
至少不能留在这儿吧。
青莲从水缸里爬出来,啪叽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朝门口移动。
陶执循着白日的记忆,沿着车灏和其他弟子经过的地方,七拐八弯来到了一面朱红的墙底下。
竟然没有结界?陶执一边庆幸,一边顺利地翻上了墙头,然后爬上了一扇窗户。
房内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在浓重的药味中,隐约掺杂一丝血腥,很快又被冲散消失。
浓密的乌发散落在池边,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萧玉折忽然睁开眼睛,眉心的红痕妖异刺眼。
狭长的凤眸浸着湿润,难掩疯狂滋长的憎恨、痛苦。
陶执当场愣住,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
只听墙头又划过一道惊雷,在他耳旁爆炸开。他都快神经衰弱,腿都吓软了,花瓣打着颤,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浴池的水是乌漆嘛黑的,但并不粘稠,反而清凉丝滑,等青莲冒出头来,就变成了……一朵黑莲花。
黑莲花:我真的可以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烛光熄灭了,浴池里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窗外雷声大作,忽然白光乍现照亮了一瞬,漫无边际的浴池内如深渊般,男人苍白妖冶的身影宛如堕魔的仙,此刻化神恶鬼修罗。
那双狭长美丽的凤眸里,一片荒芜淡漠透不进光。
这绝非正常的仙君,陶执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但紧接着又暗骂自己,堂堂少尊主难道会害怕他?
但是那一刻,兴许对雷劫的恐惧占据上风,他狠心咬了咬牙。
接着扑棱着花瓣在水面游动,看似笨拙实则游刃有余,像是一条小船一样快速地游到了萧玉折身边。
“仙君……仙君救我!”他着急地喊道。
萧玉折眉心红痕如血,他像是被突然吸引了注意力,看向了一身狼狈的青莲。
“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救你?”他语气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陶执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和暴戾,连忙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勉强露出里面的一些青色,道:
“是我呀,小青莲!”
萧玉折发现他身上灵力薄弱近无,如同一只上蹿下跳的蝼蚁,对他来说没有杀伤力,但是却格外的碍眼。
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东西,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小青莲……”他唇边扯起一个凉薄的笑,道:“我救不了你。”
“为什么?”
陶执本能地往后挪了半步,这个眼神就像一股恶意的森冷,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四面八方也跟着包围了他,好像自己成了深渊巨兽的口中之物。
“因为我更想杀了你。”萧玉折的声音淡漠、残酷。
冰蓝色的焰火点亮周围,也将眼底的一片荒漠点燃了,蔓延出令人咂舌的嗜血与暴戾,满身的邪恶罪念缠绕。
这哪里是什么正道仙君,说是魔界魔尊他都信!
陶执这才惊恐地发现,仙君只怕要入魔了!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来见证这一事实。
九重幽火之下,无人能活。
他立马缩进了水里,那团蓝火直接被身后的墙烧穿了,焦黑的表皮附近还燃着余火。
水面的温度陡然上升,陶执感觉后背可能是被殃及了,还皮肤发着火辣辣的疼痛,憋了一会儿气,陶执感觉水面忽然便安静了。
外面的雷声也消失了,所以周围暗不透光。
陶执没天真到认为仙君不能夜视,他想了想还是探出水面,然后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仙君八风不动的坐在水里,浑身的气息紊乱可怖,就像是一个黑暗旋涡,不断地将周围的灵气吸收。
难道是禁咒发作了?
陶执屏住呼吸,不知仙君是否清醒,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他知道禁咒发作必然是极其痛苦的,而且会唤出内心最痛苦的过往,将神魂牵扯到幻境中一遍遍折磨。
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来说,唯一的痛苦想必是当年浮仙宗血流成河,相比于死难者来说,更痛苦的也许是活着的人。
忽然,水面再次亮起了蓝焰的光,却不是仙君过来追杀他释放的,而是……
仙君自己体内在燃烧九重焰火,他苍白病态的皮肤之下,血管清晰可见,此刻淡蓝色的光芒充斥了全身经络。
墨发微微浮动,他脸上也出现了冰蓝色裂纹,就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假面具。
陶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冒出水面的危险都忘记了,心想难道这就是仙君扛过禁咒发作的原因?
用燃烧自身元神的办法,去对抗禁咒带来的痛苦。
会有哪个疯子敢这么干?
陶执惊呆了这操作,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观。
他灰飞烟灭过,自然知道元神受损的痛苦,可是仙君就在他面前经历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诧异地发现,仙君眉心的红痕印记消失了,妖冶散去二三,回归了些许熟悉的清冷。
青莲试探着拨了拨水,还好水面没有飞来九重幽火。
他暂时放下心,小心翼翼地游了过去。仙君半倚靠在池边,身上流淌着浅蓝色的光芒,他正经受着九重幽火与禁咒的双重痛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任何威胁都可能给予他沉重打击。
陶执出现在他身旁,却没有遭到攻击,恐怕是无心顾暇他这种“弱小”的威胁。
他没有觉得被羞辱了,而是莫名生出几分同情。
要换做从前陶执盼不得仙君早点死,现在他却不想对方那么早死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他得到凤王箭之前不能死。
陶执心一横,催动丹田灵气运转,接着便缓缓接近他。
在黑暗之中,青莲散发着光芒,犹如一盏河灯般飘了过去,在触碰那只握紧的拳头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萧玉折的掌心。
他眼睫轻轻颤了颤,接着掀起眼帘便看到掌心的青莲。
眉心红痕跳动如焰火,凤眸深处的血色有一瞬间被抚平,紧接着涌现出疯狂与贪婪,他张开五指覆盖住青莲。
刹那间局势骤然颠倒,青莲身上的灵力被粗暴攫取,化作千丝万缕涌入萧玉折体内。
皮肤之下的冰蓝焰火渐渐消失,可是这还不够……禁咒带来的痛苦,还需要更多的灵力。
陶执就像被扼住喉咙一样,根本难以挣脱。
他不过是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对禁咒有缓解作用。
陶执急忙唤醒他:“仙君……住手!浮仙宗死了那么多人,你不要再杀人了。”
萧玉折眼底血色蔓延,这句话令禁咒彻底发作。
他压低喑哑的声音,着魔般说道:“你可知浮仙宗为何满门被屠,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魔修!我本该杀尽所有人……”
藏匿在灵魂深处,最深最痛的记忆再一次浮现。
浮仙宗的夏夜是平静且幸福的,他们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次日再继续修习功法。
但是夜里火光冲天,浮仙宗门槛被无情踏破,魔尊带着千万魔修大军,杀光所有师兄弟,连同师父也成了刀下亡魂。
他愤怒难当,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尤其是当四师兄死在他面前,血光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他的心仿佛也随之停止跳动,胸腔充斥着无休止的愤恨、痛苦,可是这一切不该就这么结束。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为什么……
这无声地呐喊穿透心口,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角落。
现实与记忆交杂的幻象,陶执因为紧贴着萧玉折,也看到了其中一部分,他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魔修手里。
他呼吸一滞,这就是魔尊干的?
后来魔尊死在仙君手上,但是心头挚爱却永远离开了他,那种切肤之痛深刻地涌进陶执内心。
他眼眶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这是本该属于对方的痛苦。
陶执艰难地用自身木系灵力,治愈抚平仙君身上的伤口,忽然他触碰到一个地方,体内的凤王箭碎片,随之感受到吸引。
在萧玉折心口之处,隐约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他心情极度紧张,悄悄看了一眼仙君,发现没敢惊动对方,便轻轻掠过那片肌肤。
陶执释放了大半灵力,抚平他精神上的痛苦,这反噬的力量即便无害,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他咬着牙张开花瓣,牢牢地吸附在对方掌心。
片刻后,一抹微光穿透云层,从窗口倾泻下来,照亮了浴池内的惨状。
啪嗒一声,几乎枯败的青莲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
一只手从水里将它托了起来,萧玉折半阖着眼眸,其中情绪复杂。
他感觉浑身轻松,从未有过的安稳和舒心。自从药浴以来,每一次身上都会留下千疮百孔,但是这一次竟然……连半分伤口没有。
青莲平日对他的防备,他看在眼里。但是刚才青莲面临死亡,却放弃了同归于尽,拼尽全力治愈自己。
这一回,萧玉折看不透青莲的心思。
当车灏带着人赶来偏殿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但是这一回师尊却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凄惨。
萧玉折简单地套了件外袍,坐在案前时神色从容不迫。
他看着泡在极品灵液里的青莲,气息仍然微弱,但是神魂还是勉强巩固了。
车灏觉得师尊的眼神,与平常不太一样,仿佛是多了一丝心疼……
但是这种感觉,下一瞬便消失了。
见状,他立即屏退了其他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开口道:“师尊,此次药浴可还顺利?”
萧玉折轻声“嗯”,然后说:“找最好的补品过来,喂给他。”
“青莲,这是怎么了?”
萧玉折微微敛眸,声音仍是淡淡的:“他为我压制了禁咒发作,导致元神受损。”
“什么!”车灏脸上的平静终于挂不住了。
为了减轻禁咒的痛苦,他用了不计其数的丹药治疗,但是每一次过后都需要再进行调养。
可以说吃下丹药半个月,师尊都必须“闭关”养伤。
但是,照师尊的话来说,青莲直接压制了禁咒发作,这效用不说世间罕见而是直接逆天了。
他尽量克制内心的激动,去查看青莲的伤势,然后便发出一声叹息:
“青莲伤及元神,只怕要养上十天八个月的……”
“最快。”萧玉折冷淡道。
车灏手里冒出冷汗,道:“十天,不……至多六天。”
这一夜,陶执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到了过去的魔界,放眼望去全是戈壁残垣,滚烫的岩浆从地表的裂缝涌出来,冰蓝色焰火在余烬中跳动。
魔修残肢遍地,鲜血与岩浆相融一体,冲天血色染红天际。
这一幕,与浮仙宗满门被屠有过之无不及。
“仙君……仙君饶命!”一个魔修惊声尖叫。
剑光一闪而过,温热的鲜血喷溅到那名白衣仙君身上,在凝固的血迹中又添了一层。
北衡仙君浑身浴血,手持一柄银色神剑所向披靡,那剑柄之上坠着一块玉佩,正是云鹤玉佩。
剑锋发着冰雪般无情的光,而映出的眉眼却比之还要冷上三分。
北衡仙君本为剑修,本命剑在手更是所向披靡。
陶执心口一颤,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战栗,他不过是旁观仙君的记忆,却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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