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的魔法书(月下桑)

“可是那少年呢？还有安安那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咱们基地的吧？这些丧尸忽然不攻击咱们了，应该是这俩孩子干的吧？确切的说……是安安？”
“是安安救了我们？”
“我倒是有点明白了，八成是那个红毛控制了这些丧尸，然后安安比他更厉害，越过他把这些丧尸控制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黑衣人岂不就是好心做坏事？他烧的就是安安了？”
幸存者们有好多问题。
好在丧尸已走，他们如今有很多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受聘异能者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真·接受了基地长聘请的外界异能者。
在黑衣男子和佩德都离开后，那些异能者才开着一家巨大的飞行器降落在阳光基地外面的平地上。
“……其实我们早就出发了，然而路上遇到了那个人，我们不敢跟过来……”
“那个人可不是你们聘请的异能者，他才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聘请呢！只是他似乎特别讨厌丧尸，遇到丧尸就会下去清理。这次八成是他从天上看到你们这边这么多丧尸了……”
“千万别觉得这是好事！那个人异能强大，然而就是太强了，一灭丧尸就是团灭，连活人都灭在里头了，你们基地真是幸运，居然能在那个人离开后留下来这么多活人，真的很幸运了……”
“他那火厉害着呢！据说连灵魂都会被灼烧干净呢！话说另一个少年是什么人？居然可以和那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好了，先别说了，离开吧，不知道那个少年可以控制这些丧尸到什么时候，万一控制不住丧尸折返就不好了。”
和这些外头的异能者交换着情报，基地长这才知道自己一行人当真是死里逃生，不止从丧尸口中死里逃生，更是从外面排名第一的大魔头异能者手中死里逃生。
叹了一口气，看看身前自己守了一辈子、如今已经一片废墟的阳光基地，又看看两名少年离开的方向，老人终究是大手一挥，领着剩下的人坐上了异能者的飞行器。
他们也离开了。

他们一起向着东方慢慢走着，宛若朝圣。
他们一起路过了幸福基地，又路过了花园基地, 最后还路过了西山基地。
原本虽然老旧却欣欣向荣的三个小区如今异常破败, 外墙破了, 里头的楼房大面积破损，西山基地甚至被烧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土。
应该是有人为了抵御丧尸, 在那里点火了。
他们路过的时候，余火尚未熄灭，一名少了一半身体的丧尸挣扎着从一块断梁下跑出来, 一开始还是张着大嘴, 一副寻觅猎物的丧尸模样, 然而没过多久, 他的脚步停住了，嘴巴慢慢闭上，神情重新变得祥和, 然后，也加入了这支东行的队伍。
看到这一幕，佩德觉得自己的心重新安稳了些。
卷还在, 虽然已经长久不说话，可是他还在。
然后他们就继续向东行去——
西山基地的火熄灭于稍后的雪。
一开始是雨点般的小雪, 如同佩德第一次来到此地时的雨，然后“雨点”变大, 变成了鹅毛大雪。
完全不受寒冷影响, 只是行走的速度慢了些, 丧尸大军继续走着。
倒是佩德觉得冷得不得了, 身上的冬衣早在之前那场激战中损毁的差不多, 如今大雪一落，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然而没有说什么，甚至停顿都完全没有，他继续和丧尸们一起行走。
就这样走到了夜晚，佩德冻得满脸通红，睫毛都被沉重的雪花压塌了，又冷又累还很饥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雪地里的时候，他被扶住了。
是一直走在他身旁的一名男性丧尸。
扶着他坐在地上，那名丧尸就继续不动了。然后，其他的丧尸也不动了。
停下了脚步，丧尸们将佩德围在中间，为他挡住了四面而来的风雪，紧接着，更有一名丧尸递了一枚打火机给他。
点燃打火机，佩德看向四周的丧尸。
他这才发现，所有的丧尸也都在看着他。
好吧，火光下，这些带着血的死者的脸看起来真有点吓人，尤其他们还同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然而——
冲周围的丧尸微微一笑，佩德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卷。”
然后他就用冻僵了的手召唤出一团朱利安草，点燃，又召唤出一棵卡卡果和一棵布林菜，吃了起来。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前还有火堆，他觉得好了很多，眼瞅着丧尸们依然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更是靠在最近的丧尸腿上直接睡了一觉。
而在他睡觉的时候，所有丧尸就像侍卫一般，又像一道密密的小树林，为他遮挡风雪，守护着他，直到他睡饱重新醒来。
然后继续赶路。
从这天起，佩德每天便有了三次吃饭的时间，晚上还有睡觉的时间。
不休息的时间，他们依旧全部用来赶路。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一片巨大的城市废墟，经过了一个被不知名武器夷平的巨坑，还有一座至今还在喷发的火山。
唯独没有遇见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多少植物。
于是，休息的时候，佩德便随手召唤出了一些植物。
他在城市废墟之上种了一片粉蓝色的潘德拉花，在巨坑中种下了卡卡果和朱利安草，然后在喷发的火山……下的火山灰上种了很多的布林菜，末了看看时不时还会落下的火山灰，他又种了一圈科秘拉花保护这些蔬菜。
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丧尸们无声也无语。
赶路的第七天开始，丧尸开始陆续倒下。
原本身体就不完整，又经历了酷寒和炎热，这些尸体开始腐化。
然后佩德每天就又多了一项工作：掩埋尸体。
这几天新学的土魔法帮了大忙，轻吟咒语，地上就会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深坑，虽然魔法书上说这是为了旅途中沐浴方便而创造的浴缸魔法，可佩德总觉得这个魔法明显更适合安葬。
将尸体埋葬，他还会在坟墓上随机种下一簇花。
第七天还好，第八天开始，每天倒下的尸体数量剧增，他不得不花整整一天的时间用来给这些尸体下葬。
就这样忙到了第十天，大部分丧尸已经入土，剩下的丧尸已经不多，他们赶路的速度才重新快了起来。
队伍里的丧尸全部倒下被埋葬后，重新回到安安的身体上，卷终于再次开口——
“好疼……”
一直被自己背在背上的“卷”开口说话的时候，佩德先是愣了一愣，立即把他从背上卸下来，佩德先是激动给了卷一个拥抱，半晌听清卷说的是什么，他心疼地皱起了眉毛。
“果然很疼吗？我就说你这么多天不说话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嗯，真的很疼，灵魂被灼烧的感觉和身体被灼烧的感觉完全不同。”卷道。
听到他这么说，佩德的心更疼了。
然而说疼也只是为了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多天不说话而已，卷很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他对佩德道谢了。
“谢谢你保护了我，那时候的我实在太疼了，如果不是你帮我拦住了那个人，我的灵魂一定会受重伤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佩德，卷认真道谢。
佩德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飞快地摆了摆手。
继续一脸沉静地看着佩德，卷继续道：“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可以燃烧灵魂的火。”
“这些人如果被这火点着，大概会被烧尽全部灵魂。”
“我原来不确定灵魂是否存在，如今确定了，就尽可能不想让他们的灵魂被烧毁。”
“身体已经死亡，至少，希望他们的灵魂可以得到安息。”
“所以你才没有从这些丧尸体内撤离，而是带着他们一直走吗？”佩德很快明白了卷的意思。
点点头，卷看向后方的土地：“也谢谢你掩埋了他们，他们的身体也会化作土，重新滋养这片土地，假以时日，这片土地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来吧？”
或者是因为卷这几天一直没有附在他身上帮尸体保持活力的缘故，又或者单纯只是期限到了，安安的身体已经开始呈现青黑之色，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然而——
说这句话的时候，卷的身影却莫名和伊甸温室里那个耐心为他讲解诗歌的身影重合了。
佩德忽然想起温室里的阳光下，那个高而挺拔的身影了，阳光模糊了他的脸庞，然而身披阳光，他的轮廓仿佛镶了金边。
就……很美好。
“我们走吧。”低着头，佩德闷声对卷道。
欣然点头，卷率先迈开了步伐，两人继续前行。
又走了几天，他们在海边停下脚步。
海边的阳光异常灿烂，模糊了卷的背影。
坐在海边的悬崖上，卷背对着佩德，海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吹掉了其中一绺——这么多天过去，卷的身体已经开始腐朽了。
腥咸的海风遮掩了他身体的味道，背朝佩德，卷看起来一如两人初见时美好。
然后——
“到了。”佩德听到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心微微一颤，佩德怔怔地看向他——
然而，果然……
“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我们要在这里分别了。”
“我在他的遗物里看到过他画的大海，后来，听说他的父母应该是执行任务中死在海里了，我就想这里或许会是他想要的安葬之所。”
卷看过老基地长画的地图，一直往东走，就会看到海。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想往东走。
然后，他也真的走到了。
无论是哪个世界，大海总是一般的美好——看着蔚蓝的海水，卷心想。
心里想着，他低头向下方的海水望去，一颗腐烂的眼珠随即由于他这个动作滚落下去，率先落入海中。
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和父母重逢了吗——卷想。
可是，他还有一句话要和佩德说。
一句重要的话。
在此之前，请再等我一下。
心里对安安说着，卷开口对佩德道：
“我们要暂时分别了。”
“只是暂时分别而已。”
“接下来——”
“无论我是生，是死；无论我的身躯完好或者肢体凋零；无论我是人类，野兽抑或虫豸，我会找到你，一次又一次，哪怕没有双脚，我亦会用仅有的双手爬向你。”
没有转头看向他，然而卷的语气无比认真。
听着这番话，早已意识到了什么的佩德声音颤抖道：
“这算是誓言？”
“不，是诅咒。”只有骑士才会立下誓言，龙族只会诅咒。何况被如此程度的追逐，更类似诅咒吧？
卷心想。
然而——
完全没有被诅咒吓倒，面对卷的咒语，佩德笑了。
“爱死这个诅咒。”他轻声道。
他说着，笑着，然而，笑着笑着便哭了。
“总之，在我回来之前，请保护好魔法书。”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卷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入了下方的海中。
留下佩德一个人，站在海风呼啸的悬崖边许久，许久。
在悬崖边种下一片深蓝色的潘德拉花海，将其中一朵最蓝的花朵扔进海中，抹干眼泪，佩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片海。
作者有话说：
“无论我是生，是死；无论我的身躯完好或者肢体凋零；无论我是人类，野兽抑或虫豸，我会找到你，一次又一次，哪怕没有双脚，我亦会用仅有的双手爬向你（手中的魔法书）。” ——by 卷 # 真假布里查

几乎是入海的瞬间便从安安的身体中析出。而就在析出的瞬间, 卷陷入了深眠。
他受的伤比他表现出来的严重的多，黑色的火焰自点燃的那一刻开始就灼烧着他的灵魂，哪怕在之前赶路的途中, 在悬崖边, 安静的外表下, 卷的灵魂依旧被灼烧着。
黑暗的海底之中，强大的龙魂缩成一团, 黑色的火焰在那透明的魂体上静静燃烧着，不会扩散，也不会熄灭, 这场景看起来颇为诡异。
就连海底生物们都本能的意识到了这火的可怕, 没有生物靠近这片海域, 卷在寂静中沉沉睡着。
黑火一直在他身上燃烧了很久, 终于有一天，火熄灭了，然而卷却没有立即醒来, 只是继续睡着，就这样又睡了一段时间，他终于醒了。
就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好觉——醒来的瞬间, 卷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感觉通体舒泰。
这感觉……不对啊？
明明是被那么凶恶的火烧着了, 他以为自己醒来后一定会魂体残缺的，然而没有！
仔细感知着自己的魂体, 卷发现自己的魂体确实小了很多没错, 然而却比以前更凝实了, 他有种感觉：自己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而且是比身体的强大更难做到的, 灵魂的增强！
那火可能是个好东西——后知后觉的, 卷想着，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消受罢了，事实上，大部分人在碰到那火之后会被立即燃烧殆尽，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像他的灵魂那般庞大，光是烧都能烧很久，还能一边烧一边休息，直到休息够了，可以熬死那火。
总之，自己赚到了——检查完自己的身体，卷高高兴兴地想，然后紧接着，他就想起佩德和魔法书了。
唔……这个……佩德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啊，自己睡着的时候，他离开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吗？
他心里想着，开始打量四周，然后惊讶地发现周围的海域和他睡前的海域似乎完全不同。
他坠落的那片海域是深海，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然而这片海域显然是浅海，阳光从上方投射下来，他还能清楚地在里面看到海草，海鱼还有珊瑚。
好吧，看来在他昏睡的时候，他的魂体漂离原来的海域了，而且怕是还漂的很远。
想明白这件事，卷没有着急，而是颇有兴致地欣赏起周围的海底环境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海底呢！
之前的游历完全没有包括海底游这部分，海底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原来海底这么漂亮吗？
雪白的沙砾铺满海底，一簇簇五颜六色颜色鲜艳的珊瑚点缀着海底的环境，时不时有黄色的、蓝色的鱼群从海草中游出来，这些小东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它们甚至还从自己的魂体里穿来穿去。
从魂体中分出一个“指尖”，卷还想摸一摸这些小东西。然而，仿佛终于意识到了某种强大生物的存在，在卷的“指尖”即将碰触到它们的身体时，小鱼们四散逃开了。
先是四散逃开，然而没过多久又成群结队起来。
末世的海底原来这么平和吗？虽然没有特意了解过，可是从陈山他们偶尔透露的信息中，他总觉得末日的海底应该比陆地更危险才对。
该不会……他睡过了头，如今已经是末日结束后的某年？
看着不久后甚至有穿着比基尼、带着潜水设备的妹子们从海面游下来，卷陷入了沉思。
然后——
前方忽然灯火通明。强光吸引了卷的注意，他往前看过去，发现那里出现的的赫然是一个房间。
灯光就是从那个房间而来的。
那是个非常高的一个房间，卷觉得那房间大概可以装下原形的自己，里面布置的非常周全，卷还在里面看到了地毯，皮质沙发。仔细看，那房间和海底之间还隔了一层玻璃，擦得非常干净的无缝玻璃，几乎和海水融为一体，乍看起来，这房间像是凭空出现在海底的，不过实际上，这房间应该原本就存在，只是刚刚开灯才被自己看到而已。
此时此刻，在那面朝海底的大沙发上，正坐着一名青年。
他穿了一身蓝色西装，黑色衬衫，还打了明黄色、有精致纹路的领带，脚上则穿了一双黑亮的皮鞋。
他连发型都一丝不苟，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被人精心摆放过的。
然而，在这华服的包裹之下，是一具干枯的身体，整个人瘦得可怕，这名青年形容枯槁。
这是一名将死之人——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卷就知道了他死期不远。
看看周围游得欢实的鱼群，又看看身周同样游得欢实的比基尼女郎，卷想，该不会，自己的下一个身体就是眼前这人？
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死期不远，不过也还能活一段时间，他等不了那么久。
想到感知中佩德与自己之间的大概距离，卷否定了这个选项。他已经在想附身到一条大鱼，靠游泳向佩德的方向赶路这个方案了。
然而——
“你们都走开。”海水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虚弱，是房间里那名男子在说话。
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将声音隔着玻璃传入水中的，不过，在他出声之后，原本在水下游玩的女郎们立刻离开了，就连海底的鱼儿们也被声音所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