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野退房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正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他开了四十分钟的车才慢吞吞地挪到家,坐得腰都有些酸痛。
“——嘀嘀,欢迎回家。”
还没推开房门,温野就听到了家里人说话的声音,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声。余彩兰坐在沙发上,正在和温振国头碰头地看着平板,一边看一边笑。
“爸,妈。”温野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柜子里,好奇地问,“你们俩看什么呢?”
“小野回来啦。”余彩兰朝他招招手,温声说,“我和你爸正在看房子呢。”
温野刚张开嘴,想顺口问句看什么房子,温振国已经接过话茬,“看婚房。”
温野:“……”
“你心虚什么?”当爹的觑了一眼他的表情,调侃道,“我可没说是你和尔琛的。”
温振国这句话,把温野噎了足足十几秒。余彩兰看他怪尴尬的,赶紧把他拉了过来。
“小野,你别听你爸胡说,他开玩笑的。”余彩兰拍了下丈夫的手背,温声解释,“今天下午我们和你张叔叔一起喝茶的时候,听说他女儿要结婚了,想要买套新的婚房,我们就陪着他一起去看了新的楼盘。”
“别说,那地段确实是不错,我和你爸呀,就想着也给你买一套,将来你要是有想结婚的对象了,要是喜欢就拿来做婚房;要是不喜欢,卖了再买新的也好。”
说着,余彩兰把手册递给他,“你看看,这边临江,风景好,三层别墅虽然不算大,但你们小夫妻住刚刚好。而且住在这儿,以后你上班也方便……”
如果是温振国和他说这些,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但面前的偏偏是余彩兰,温野对着她,是怎么也发不出脾气的。
他只好道:“妈,你也想得太远了。”
“远什么?”温振国插了句,“你都二十四了,还以为离结婚有多远啊?”
话音未落,就被余彩兰责怪地看了一眼,再回头看儿子的表情,温野虽然没说什么,但嘴唇一直抿着。
她咳了咳,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爸,妈。”温野抬起眼睑,语气很平静,“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但是你们一直不相信。既然这样,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再跟您认真、严肃地说一次,最后一次。”
温振国和余彩兰正襟危坐,没有开口。
温野沉声道:“上次的事只是意外,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和周尔琛都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过去也不可能有。”
“小野……”
温振国抬手示意妻子先别开口,“其他的我不提,我只问你,周尔琛去停车场找你干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温野压下去的脾气又隐隐往上冒,“那还不是你找的事?你给他制造的借口,让他约我吃晚饭。”
温振国也不生气,反问:“那你去了没有?”
温野顿时梗在了嗓子里。
他去了吗?去了,但好像也没去。
只是这话要真说出口,总是觉得没什么底气。总不可能跟他们说,我确实没进去,只是开车去餐厅附近兜了两圈??
但是这话说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温振国看他不说话,冷哼道:“看来是去了。”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振国审视他,“你是不是觉得,过两天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天高任鸟飞了?到时候,你也能顺理成章地用工作的借口往外躲,往外一跑就是大半年不回家,是吧?”
温野一时哑口无言。
知子莫若父,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不想订婚也成,”温振国道,“上次我跟你妈妈一块儿看电视,瞧见有个恋综节目,挺不错。后来我让人去做了个市场调查,发现在国内还是个热门题材,主要就是一边工作一边培养感情……”
话还没说完,温野就拒绝了,“不行!”
让他和周尔琛一起恋综?那不是坐实了传闻吗!
谁想到这句话,正好钻进了他爸的圈套。
温振国点点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退出娱乐圈,回家来,家里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说这句时,他的语气格外坚决。
温野猛然抬眼。
直到此时此刻,温振国真正的目的才初现端倪。自始至终,他爸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撮合他和周尔琛,或者说,这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他只是想通过周尔琛这件事,促使温野放弃他的偶像事业,回到正途来。
“当年你突然扎进娱乐圈,为了什么我也能猜到几分,之前我不多问也不插手,是觉得你年纪小,有咱们家撑着,你大可以多尝试不同的天地。”
温振国顿了顿,语气缓了几分,“但是这几年试下来,儿子,我说句实话,你没那个天分。”
他和周尔琛不一样,周尔琛是刚出道专辑销量就破千万、一夜爆红的天才创作型歌手,即便温野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和周尔琛之间的差距,是他头悬梁锥刺股、再努力十年也赶不上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憋着一股劲,想要压过一头。但这么多年下来,既然已经证明了不适合,那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温振国也希望,或许他们在一起后,温野就能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可靠的执念了。
温野很久都没有开口。
余彩兰站在一旁,保持着沉默。在这种大事上,她和温振国永远默契地秉持着同一个方针。
温振国对儿子说:“要怎么选,你自己定。”
录音室里。
“副歌部分还是有些平淡了,高音要稳,但情绪也不能丢,这两句再重复一遍。”
周尔琛有轻微的散光,难得录歌时他戴上了眼镜,长长的音色链子挂在耳边,链条垂在深灰色的v领针织衫上,他握着两页薄薄的歌词纸,神情专注,莫名增添了一份斯文的气息。
透明的玻璃内,歌手神色有些为难,“周老师,情绪这边我还是有点不太理解……”
这两句从刚才开始,已经反反复复录了起码二十遍,各种音色和情感都已经试过,但周尔琛一直不满意。这位歌手也是靠实力出名的,只是没有周尔琛那么红罢了,以往录歌他基本上几个小时内就能结束,还从来没这么艰难过。
但凡换个人,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但转念一想这是周尔琛的自作曲,又咬咬牙撑了下来。
他知道里面的含金量。
“‘年少时将爱意弄错意,’这句唱得太‘深情’了,不要这样刻意,这里比起伤心,更多的是遗憾。”周尔琛道,“‘错意’咬字时要轻……”
嗡嗡——
周尔琛轻声说了句抱歉,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短信,又忽然停住。
嗡嗡——
手机连续震了好几声,在安静的录音室里格外清晰,歌手好奇地打量了两眼,都还没看清楚屏幕长什么样,周尔琛手腕微微一偏,就都看不见了。
“经纪人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周尔琛摘下眼镜,推门离开。
等到他回来时,歌手刚试唱了两遍,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感觉,“周老师,那我们……”
“抱歉,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
歌手愣了愣,“现在吗?”
“是。”周尔琛语气克制有礼,但说出口的话不留余地,“张胜和我配合很多年,非常默契,剩下的录制相信他会和你一起顺利完成。”
谁工作时候还没碰到过什么急事呢?更别提最近周尔琛还深陷绯闻风波,歌手顿时表示非常理解,温和地表示他不用着急、可以慢慢处理。
毕竟周尔琛人看着好说话,但实际上要求非常严格,他录制的时候压力一直很大,现在换成助理录音师,他也能轻松一些。
周尔琛又跟张胜交代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等到人走后,助理整理桌面时才发现他外套都没穿,室内虽然不冷,但今天全市大降温,白天室外的气温只有十二度,单穿一件针织衫,理论上一出门就得打个喷嚏,浑身哆嗦。
……周老师竟然完全没感觉,就这样出门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
周尔琛到楼下时,温野还蹲在门口的花坛沿上数蚂蚁,他穿着一件银白色的冲锋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挂着一只白色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但一眼望去,还是无法让人忽视。
“温野。”周尔琛轻轻喊了一声。
温野闻声抬起头来,看见是他,把手里的那一小节树枝扔掉,拍了拍手心的灰。
“你怎么在这儿。”他站起身,声音蒙在口罩里,露出的一双眼,看着莫名有些不太自然。
“我助理等会儿来送东西,我下来拿。”
温野点点头,“我也是,有个认识的艺人在你们这儿,我在楼下等他。”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温野摸了摸鼻子,感觉太尴尬了,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却听到周尔琛问:“谁?”
“啊?”
“你不是有认识的艺人?”周尔琛挑了挑眉,“在这栋楼里的,那应该是我的师兄弟?”
“……”
温野十分怀疑,周尔琛是知道他在撒谎,所以故意拆穿他的。温野不答反问,“你呢?今天你也没什么通告吧,怎么突然来公司了?”
周尔琛最擅长的就是从言语上寻找对方的破绽,温野不擅长斗嘴,干脆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周尔琛顿了片刻,“来录歌。”
又要发新歌了啊?这么劳模。这人吃什么长大的,写歌都不要本钱的吗??
温野哦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对视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周尔琛主动道:“要去喝一杯咖啡吗?”
“你不等你助理了?”温野说。
周尔琛扬了扬眉。
温野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也有个不名师兄弟,他含糊地切了一声,弹了下鸭舌帽,双手揣兜吹着口哨、大步快步地往前走了。
“一杯红茶拿铁,拿铁要脱脂奶,香草糖浆多加冰,原萃低因。还有一杯冷萃,正常做就好。”
周尔琛说完后一直没听到身边的动静,便抬头看他,“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温野回过神来,“哦……就这样吧。”
他之前怎么都没发觉周尔琛对他的口味这么熟悉?他点单时熟稔的语气,甚至给了温野一种他们非常亲近的错觉,但回过味来,又让温野有些别扭。
“等下,”在服务生走之前,他突然把人喊住,“糖浆换成榛果的吧,一泵就好。”
“好的,先生。”
周尔琛抬眼。
温野握着手里的白开水纸杯,当做没看见。
老实说,周尔琛点的配方完全就是他的口味,温野自己点单时都做不到这么清晰,但周尔琛越是这样面面俱到,温野越是不想顺着他的心意。
他讨厌在周尔琛面前表现出顺从的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周尔琛收回了目光,两个人坐在咖啡桌两端,靠着透明的玻璃窗。
谁都没有开口,沉默的气氛缓缓流动。
“去年不是才发新专吗?”温野手指在纸杯的边缘上滑来滑去,没话找话,“这么快就又要出新歌了?”
周尔琛嗯了一声,“之前写了首歌,但不太适合我的音域。碰巧费航的经纪人联系了我,发了一段demo,听过之后我觉得可以合作,就约了今天来录歌。”
费航就是刚才在录音室里被折磨了百八十遍的那位歌手。
温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乐坛里这种现象也不少,经常看到两位歌手一个写一个发,配合得相得益彰,不过他们之间大多是好友,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名利。
但周尔琛并不是这种人。
他私交很少,不喜欢混圈,出道到现在发的所有专辑都是自己写的,舞台上他很少翻唱别人的歌,也没有发过任何合作曲和feat。
在温野看来,周尔琛这种对自己的物品有着强烈占有欲的狂魔,竟然愿意让出原唱的位置,看来他是很喜欢也很满意这首歌了。
也不知道听起来啥样。
周尔琛看他不说话了,又解释:“费航的声线中少年气更重,比我更符合歌曲的风格。而且费航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他用粤语演唱时会比国语听起来更加抒情、婉转,我的粤语也只只够最基础的日常交流水平,所以……还不如让给适合的人。”
周尔琛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温野卡了半天,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啊,周尔琛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温野有些莫名。
好在没过多久,两杯咖啡就送了过来,算是打破了微妙又有些尴尬的气氛。温野尝了口,感觉有点淡了,心想还是加两泵香草更好喝。
他放下杯子,总算是进入了正题,“这几天热搜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尔琛的唇刚碰到咖啡杯,又放了下来,他换了个坐姿,微微靠在椅背上。
“你想怎么解决?”他淡淡地道。
“我早就跟你说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沉住气,道,“之前的事我不会计较,但这次的误会,我想澄清下是家庭聚会,应该没那么难吧?”
家庭聚会。
周尔琛没有说话、只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鬓角。
温野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有点不对味,“不是,我说错了,只是是邻居间的——”
周尔琛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是邻居间的聚会,你父母为什么没有参加?你不觉得,这样的理由太没有说服力了吗?”
温野张了张嘴,一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他爸妈不参加,是因为那是周尔晴带男朋友回去见家长的饭局,温野算和周家姐弟一块儿长大,去蹭一顿饭是正常的,但他们去,就是打扰了。
偏偏这件事还牵扯到周尔晴。之前余彩兰就跟他说了,那天的事发生之后,程旭买了飞机票连夜赶回自己家,没过两天,周尔晴就跟他分了手。温野知道后,一方面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又觉得分得好,
但怎么说周尔晴也和他谈了一年多,说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惹出来的,怎么好意思为了澄清,再把周尔晴拉进这趟浑水里?
再说,但是他自己就想得出解决办法,还会坐在这儿低三下四地跟周尔琛商量??
琢磨琢磨着,温野的火气就上来了,“那你想怎么办?你惹的事,现在拍拍屁股就走了是吧?那晚我喝多了没错,那你呢,你也喝大了,所以喝到咱俩上床的时候,都是鬼帮你脱的裤子是吧?!”
他没压住音量,周围的顾客不多,但听到动静的都投来了诧异的眼光。
但这会儿温野根本不在意了,这些事压在他心头很久,一直没有个宣泄的出口。
周尔琛的酒量温野不清楚,但绝对比他好。还有,就算天再黑,也不至于黑到连他五官都看不清了吧?还是说周尔琛就是有黑灯瞎火跟人搞的癖好?
那为什么是他呢?怎么就得是他呢?
温野抓破脑袋也想不通。
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周尔琛存心想整他。
“你是在报复我吧?”温野胸口微微起伏,愤怒的情绪又奇异般地降了下去,他咬字微重,“报复我之前不小心说漏嘴,让你在你爸妈面前出了柜。”
周尔琛目光紧紧地落在他身上。
沉默了半天,他道:“不是。”
“那你就去跟我爸说,你跟我之间没有可能,我不会对你负责,你也不需要。”
温野想清楚了,公众怎么想,他不用在乎,反正他在互联网上已经是个烂人了,他爸妈有钱,足够他摆平余生。实在不行,他就卷铺盖走人。
但是不管怎样,他都要跟周尔琛断了联系。
他一直把周尔琛当对手,当这个世界上最让他讨厌的人。温野不是个畏惧改变的人,正相反,他很享受尝试新鲜感,但周尔琛是例外。
这一点,温野希望永远不要变。
“你应该知道我爸这阵子在催我们俩谈恋爱、甚至结婚吧?周尔琛,你耍我可以,但别太过了。”想到这儿,温野嘲讽道,“总不会,你真的喜欢我,所以才特意弄了这么一出逼宫吧?”
刚才他说了那么多,周尔琛一直没开口。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表情才微微地变了。
大概是被‘喜欢’这个词恶心到了吧。
温野看着他的神情,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跟他上床呢?
他恋爱的次数不算少,但因为时间都不长,不想耽误人家,所以从来没有开启过亲密的性关系,温野原本以为,他这种想法才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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