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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的俗套交易(不间不界)


——那就让静默期结束。有一瞬间应帙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这句冲动的话讲出口,但理智阻止了他,遂徊精神力过度防卫症那么严重也没有陷入永眠,就是因为耿岳在精神黑洞中十数年的坚守,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仗着他和耿际舟是向导,而遂徊病情有所好转,就这样不负责任。
“让易承澜来守。”遂徊对这人的观感从始至终都很差,现如今更是陷入谷底,“他捅的篓子,让他来补。”
“他不可能愿意的,如果他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和耿爸爸在一起,只会放任裂隙越来越大,拉更多人陪葬。”耿际舟说,“……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害得耿爸爸受伤,他就不会永眠,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算起?”遂徊烦躁地说。
耿际舟还想说点什么,但应帙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他,“行了,早点说不就完了吗?我知道怎么办。”
闻言,耿际舟和遂徊同时看向他,脸上都是震惊,“你知道怎么办?”
“我说了,一定会有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应帙有条不紊地说,“耿叔叔跟我说过,新产生的裂隙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就能补上,不需要留人在里面守。”
“真的?!”耿际舟惊喜地问。
“抓紧时间。”应帙神色淡淡,“你先带遂徊上去,再来接我。”
“你先上去。”遂徊依旧固执。
奇怪的是应帙这回竟然没有再谦让:“那就我先好了,都一样。”
他的反应让遂徊微微有些放松,但仍旧感到一丝奇怪:“耿岳什么时候跟你讲的?”
应帙笑着伏到耿际舟背上,“就准易承澜和你讲悄悄话,不许耿岳告诉我小秘密?”
“易承澜跟我说的是——”
“我现在不想听,”应帙转过头,“等出去了再聊。”
“……嗯,出去了再聊。”
看着耿际舟和应帙持续上浮一直到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遂徊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加速,他不知道紧张的来由,但哨兵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令他不受控制地焦躁起来,一直到耿际舟返回,又背着他飞到了最顶端,而应帙好端端地在长柱顶端站着,他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站过去,和应帙一起抬头看向头顶。

第150章
相较于精神黑洞内那道巨大高耸的裂隙,这片白色精神空间内的裂缝要小上很多,细窄的口子就敞开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从中散发着对灵魂强烈的吸引力。
应帙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这条裂口,仅凭视觉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窄缝对面的暖意,本能在疯狂地催促他进入,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不过应帙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地站着,直到耿际舟带着遂徊上来,站在他的身边。
三人汇合之后,遂徊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走到应帙身边,同样感受到缝隙传来的巨大吸引力,他为了对抗本能紧紧握着向导的手,努力下沉身体重心。
与此同时,耿际舟也靠了过来,问:“小帙,你打算怎么做?”
“修补裂隙这件事我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你们得帮我一下。”应帙回头说,闻言耿际舟立刻答道:“这是必然。”遂徊也跟着点了点头,问:“我们要怎么做?”
“首先我们三个人要同时靠近裂隙。”应帙抬头看着空中的缝隙,“这样,际舟,你按刚才带我们上来的方式托起遂徊飞上去,然后我用精神触梢缠住你把自己送上去,行吗?”
耿际舟点点头:“然后要怎么做?”
“然后我们要在同一时间触碰缝隙,不能早不能晚,必须是三个人在同一时间碰到,接着听我指挥,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应帙严肃地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上去之后必须认真听我指挥,不要分心走神,听清楚了吗?”
‘只有一次机会’这六个字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压力,遂徊觉得进展似乎太快了,还有些云里雾里,想说让他准备一下,但时间紧迫,应帙并没有留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就催促着耿际舟立刻行动。
耿际舟也有些紧张,握住遂徊的肩膀之后转身问:“如果出差错会怎么办?”
应帙微微笑了下:“还没开始就想着出错怎么办,小舟,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怎么越变越软弱了?”
耿际舟一噎,又听应帙继续说:“放心,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你倒是越来越自信了。”耿际舟小声嘀咕,两人对上目光,倏然又相视一笑。
应帙勾着唇角拍拍耿际舟的肩膀,又转头看向遂徊,倾过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嗓音低沉舒缓:“别紧张,交给我就行。”
吻一触即离,但柔软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眉心,遂徊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追过去和应帙接吻,他掐住向导的下巴,用力压住他的唇瓣,啃咬磨蹭。他心底的异样愈加强烈,但又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很快,这个激烈的吻被应帙强行结束,他被耿际舟从身后勒住腰腹托了起来,裂隙的高度离长柱顶端本就不远,仅仅是往上飞了两米,遂徊再一抬手甚至就已经能够碰到这处被人为强行撕扯开的裂口。
他低下头,看到一根又一根爬山虎枝条似的精神触梢缠绕住耿际舟的手腕和腰腹,应帙站在长柱顶端没什么表情地仰头看着他们,无数根精神触梢从他身后长出,卷住耿际舟的肩膀固定身形,甚至有部分触梢顺带还缠住了遂徊的腰腹和腿,用力勒紧。
很快,应帙也顺着精神触梢爬到了他们身侧,在和遂徊及耿际舟抵达同一水平高度的时候,还抽出空揉了一下遂徊的头发——一切事情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进展,没有遂徊所担忧的情况发生。
遂徊移过眼珠,目光落在应帙透白色的眼睫毛上,看它一掀一落,底下紫色的眼珠专注地望着高空。他一直觉得向导口中那个‘耿岳教给他修复裂隙的办法’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笃定,巧合得就像是应帙凭空编出来的一样,所以遂徊始终抱着怀疑的心态,提防着应帙的一举一动,但是在裂缝前,应帙又一次叮嘱他们一定要听紧指挥,绝不可以分神,遂徊不得不收起他的疑神疑鬼,以防他的分心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遂徊没有留意到,就在他收回观察应帙的视线将注意力都放在裂隙和耳边的话语上的同时,一道视线反而幽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倒计时,”应帙的声音始终沉稳有力,“3,2……1。”
三个人同时向空中伸出了手。遂徊仍旧不可避免地保持着疑心,眼角余光落在应帙的手上,一定要确认对方如约伸出了手他才肯继续动作,这也就导致他实际的行为是比应帙和耿际舟慢了一拍,关键应帙伸手触碰裂隙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快,眼见着就要独自率先碰到裂隙,遂徊隐隐预感到不妙,唯恐他的小心思酿成大祸,连忙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裂隙的那一瞬间,应帙指节弯曲,右手快速握拳,抢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收回了手。
“应帙!!”耿际舟惊恐地喊了起来,“你果然——”
他也不蠢,和遂徊一样察觉到了应帙的异常,不过也是和遂徊一样,被应帙后续的演技骗到,猝不及防地踩进了陷阱。他叫嚷着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半根手臂已经消失在裂隙处,并且还在不断被吞噬,“应帙!”他求助地看向遂徊,就看到对方手臂上青筋毕露,左手紧紧攥住被裂隙吞噬的右臂膀,因为过度用力而露出狰狞的凶相,但被裂隙吞噬的手臂仍旧纹丝不动,这俨然不是人类能撼动的力气。
下一秒,遂徊犬齿变尖,目光狠戾地瞪着右臂,张开嘴,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要留下来,他宁愿不要这只手臂,也不可能让应帙一个人留在这里!
应帙休想,这辈子都休想摆脱他!!
遂徊的尖牙狠狠地没入了应帙具象化的精神触梢里,在他愣神的半秒内,无数精神触梢卷住他的手臂,身躯,四肢,将他继续往裂隙里送去。耿际舟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缝隙吞没,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脑袋也被吞噬,只剩下始终朝他伸出的手,还在极力挽留着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应帙,应帙!”遂徊竭尽全力地挣扎着,但精神触梢捆住了他的手脚,这里是精神世界,是向导的领域,他引以为傲的体能被剥夺,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帙离他越来越远。
泪水陡然夺眶而出,在尝试了所有办法,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之后,遂徊终于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让我留下,我求求你了,你标记我了,应帙,我们永久标记了。”
理智、道理、威胁……他什么也想不到,一切只剩下了本能的祈求和哭泣。
“没有永久结合,”应帙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我们只是精神上的结合,身体还没有建立永久的联系,所以出去之后你会难受一阵子,只会难受这一阵子,虞旌会帮助你解除精神上的标记的,遂徊,你接触的人太少了,拥有得太少,所以也太过偏执,这世界上没有人离了别人就活不下去,你还有其他亲人,你有更广阔的世界。我也会在这里尝试寻找真正能够修复裂隙的办法,然后试图出去,你不要有太多压力……”
“不,不,”遂徊眼眶猩红,泪水淌满脸颊,他拒绝听取应帙的任何话语,情绪激动到了顶点,几乎是咆哮着否认,“不行!!”
呤啷——
一声清脆的响动在应帙脑海中碰撞,束缚着遂徊的精神触梢倏然松动,应帙感觉有什么力量在和他争抢精神力的操控权,是遂徊的精神力顺着两人的精神链接夺取了他的精神触梢控制权,下一秒,无数根细长的触梢调转矛头,径直冲着应帙飞了过去。
“我不能走,遂徊。”应帙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匆忙地躲闪着,“我必须留下,必须有人在这里守裂隙。”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遂徊眼角仍旧噙着泪,但神情却是冷漠下来,嗓音也冰冻得好似结了冰,“我只要你和我一起走。”
应帙在触梢的追赶下往左扑倒,勉强躲过了缠缚,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遂徊一眼。
遂徊从他的眼神里意识到什么,惊恐地叫道:“不要——!!”
伴随着他的声音,应帙从高柱上一跃而下,遂徊连忙放弃对精神触梢的操控权,痛苦地咆哮挣扎着,但他的半具身体已经被裂隙吞噬,纹丝不动,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高台,大脑中一片空白。
浓重的无力感席卷遂徊全身,他挣扎的力量慢慢变弱,最后双目失焦地垂在半空中。
结束了。
他心想。
他要将应帙一个人遗落在这里了。
应帙这么理智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冷漠一点,利己一点……?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什么也没有,一望无尽的空白,比精神黑洞还要枯燥可怕,应帙要在这里待多久?他要承受多久的苦痛和折磨?……
忽然,一声悠扬的鸟鸣打断了遂徊的思绪,他颓败的眼神缓缓有了焦点,鸟鸣声持续靠近,遂徊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也逐渐揪紧,他小半张脸也被吞噬,只剩下一只眼睛在外面,他隐隐看到红色的尾羽出现在视野中,然后是模糊的人影,缓缓落在了高柱上。
应帙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站直身体,转过头,对上了龙让深沉的视线。

第151章
之前耿际舟说过除了应帙和遂徊之外,这片白色精神空间内还有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原本应帙以为是易承澜,没想到却是龙让。
他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狂跳,毅然决然地跳下高崖的举措看上去英勇而无畏,大义凛然,但其实应帙心里也没底,纯粹就是一瞬间的冲动行为,跳下去他就后悔了。应帙低头看一眼将他们送上高台就啼鸣着向下盘旋而去的朱雀,复又抬眸:“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龙让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仰着头望裂隙间遂徊留在外面的半具身体。一直到裂隙彻底将哨兵全身吞噬,他才怅然若失地垂眸,转过身看向应帙:“你们两个消失的时候,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一起离开,但我没有向你们那样被吸引,而是被剧烈地排斥,我本来想放弃了,但当时易承澜差点被卷走,我踹了他一脚,结果好巧不巧反作用力搞得一起过来了……”
说着,他忽然勾唇笑了下,反手指向高处:“我是不是碰一下那条裂隙就能出去了?”
应帙停顿了一会,才点点头,“应该是,我的直觉是这么说的。我可以用精神触梢送您上去,不过您在外面只有一颗大脑,我不确定届时会发生什么。”
龙让不置可否地仰起头,再次专注地看向那条裂隙,好一会之后倏然问:“刚才你那个朋友说遂徊遗落在外,恨他的妈妈和妹妹……是什么意思?”
他都听到了?
应帙斟酌着语句,犹豫地如何回答,但龙让从他的迟疑中已然得到了一半的答案:“所以确实是真的,他没有在阿琼身边长大?”
“……嗯。”最终应帙还是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被遗落在一个偏远的城邦里,周琼失忆,没有知道他的存在。”
龙让几乎是脱口而出:“纳斯塔托城邦?”
“对。”应帙点点头。
“他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保护他?”
“……好像有,”应帙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个死在山上那具消失尸体的模样,龙让立刻喊出一个姓名,难以置信地抓着头发:“他死了?尸体消失只能是被奥卡姆带走了,他怎么会被发现……”
一切线索在龙让脑子里串连成线,“遂徊自出生起觉醒倾向就非常明显,遗传我的绿眼睛,早慧,比寻常孩子要早很多地开始记事和讲话,最关键的是,他能准确分辨出交换身体后的我和阿琼,如果被奥卡姆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阿琼不得不用精神力干扰了他的记忆,对外隐瞒他的存在,单独将他送走……”
说着,他懊恼地咬着牙关,攥紧了双拳:“所以这些自以为是保护他的行为反而差点害死他?”
“没有……”得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应帙连忙说点什么想要安抚龙让,“城邦的新任城主聂景行收养了遂徊,聂景行是中央聂家的大儿子,弟弟是塔校长聂仰止,他把遂徊送到了中央塔就读。”
“聂景行?”龙让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怔然地抬起头,“聂景行……是不是一个褐色头发,有点卷,脸肥嘟嘟的,还长了很多青春痘的小男生?”
“……”这到底说的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应帙想了想,“聂城主确实是褐色卷发没错,但他不肥,也没有青春痘,更不是小男生。”他意识到什么,问:“叔叔,你是很久以前在城主还年幼的时候见过他?”
龙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问:“他觉醒了吗?”
“觉醒了。”应帙回答,“S级黑暗哨兵,精神体是一头棕熊。”
“S级黑暗哨兵,”龙让重复了一遍,倏然呵地笑了声,这声笑里的情感色彩太过复杂,让应帙觉察到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可是以龙让和聂景行当初的身份背景,二人之间又能发生什么事……?
龙让注意到应帙眼神里的困惑,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只朝着他昂了昂下巴,以非常随意的口吻说:“去吧。”
应帙一愣:“什么?”
“去啊,”龙让又重复了一遍,“出去陪着我儿子。没看他都哭了吗?”
“我……”
“真没出息,多大点事就哭哭啼啼的,”龙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养成了这么一副古怪的性格?要是我……算了,没能陪着他,是我的错。”
应帙已经知道龙让打算做什么了。不可否认,在对方隐晦表达出这一层含义的时刻,他无法避免地产生了一种发自肺腑的庆幸感,他没那么舍己为人,事实上,他虽然看起来做出了极为光辉伟大的举措,但也明白日后大概率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会在这片空无一人的无聊空间里发疯,会产生一些极端的情绪,会——不顾一切地穿过裂隙离开这里。
应帙从不高估自己的人性,理智和责任让他在此时此刻为恋人和朋友以及世界做出牺牲,做出类似于方才那样正确的行为,但他不可能永远保持清醒和冷静,他终究会拜倒在欲望和私利之下。相信即使正直如耿岳,如果不是沉睡的哨兵无法穿过精神黑洞的裂隙,他也必定早就违背内心的责任感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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