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的眼睛说:这点计量,我早就药物耐受。程望海,看着我的眼睛,光明正大杀我,别躲。我想死的时候,最后再看你一眼。
李燃的眼睛说:鹣鹣,有一件事我骗你了。你不是比翼鸟,你是凤凰,你烧不死。你自己就可以飞。祝你自由飞翔。
李燃的眼睛变成蓝色,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知道要死了,他对程望海点点头。程望海闭上眼睛,加大拉紧的力度,他不会再被骗了。
程望海的眼睛望向茧房壁,他想起第一次来到太阳谷,他们在蛛丝上奔跑很久,穿越树海...透过蛛丝间隙,程望海看到那片湖泊,他看到李燃在湖边大喊顾野,他看到李燃抢走小李子扔下他走了,再次把他扔掉。
他眺望湖泊像是在北野海岸望海。
他在望,他存有希望。但若没有可能,存有希望,就是幻觉。他不愿意再玩一个人的幻觉游戏。他要退出,杀死李燃,就是这场游戏最终的爆破键。
小李子刹那间飞入蓝房子,撞开程望海。李燃倒地。程望海对小李子吼道:“滚一边去!”
程望海拿起背后的刀,没勒死,直接割。他拿起教皇刺刀对准李燃的脖子。
一刀下去,所有的渴望就会彻底浇灭。
一刀下去,所有的耻辱都将清洗。
程望海拽开李燃的高领袍子。李燃脖子上项链掉出来。
程望海愣住。项链上是他们朴素的银戒指。戒指被打烂形状。激光枪打中李燃项链上的戒指。
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这场幻觉里还是有两个人。
程望海心如刀绞,拿刀的手竟然又颤抖起来,他的手又不听话了。
刀切到李燃皮肤上,渗出血来。
位置不对,不是颈动脉。
程望海深吸一口气,重新对准。他两只手紧紧握住颤抖的刀柄。
一刀两断!
就算幻境有两个人,他也不想再进去。他实在不想再受苦了,他不想要李燃了,他已备受折磨身心俱疲。他看李燃的时候,仿佛在凝视自我深渊,所有他的善念柔软和邪念罪恶都透过李燃折射出来。李燃是一面照妖镜,他面对这面镜子,看到的人,他觉得恐惧。他的贪嗔痴,他的疯狂,他的占有欲,他的不安,他的惶恐,都被李燃映射出来。
不准想!
不准想李燃!
他冰冷的手抬起刀,可是眼睛模糊,胸腔紧缩,心跳骤升,无法呼吸。他抹掉眼睛里的泪水,眼睛又看不清了。
程望海的头剧烈地疼起来,很多想法盘旋脑际。
就算他是婊子,李燃对他仍然存有希望?
就算是一张肮脏的草稿纸,李燃也会视若珍宝?
爱是真实的幻觉,他若杀了李燃,他会赢,他会退出幻觉,但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也不会再真诚的笑。他会站在第一名高高的坟墓上一个人抱着胜利者奖杯哭泣。
再也没有人逗他开心了。
李燃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李燃会变成冰冷的尸体,藏在他阴暗的地下室,藏在他腐烂的内心,藏在他每晚的噩梦里。他没有办法杀死爱。爱会变成恨继续折磨他。
程望海眼睛又能看清,他盯着戒指,指尖的皮肤仿佛再次炙热起来。
渡渡鸟慢慢走进茧房,它们朝李燃点一下头,又朝程望海点一下头,然后一起拥着他,就像异世界断电那天...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程望海心中响起...
——“爱...人...我不太会,可能会很笨拙...”
——“程望海!我就喜欢你笨拙的爱我!我就喜欢你这个小笨蛋!”
果真是太笨拙。
一点也不懂爱。
一点也不会爱。
李燃过了许久终于喘了两口粗气醒过来,他轻声哀求道:“程望海,抱抱我。”
程望海颤抖止息,但他好像没有力气抬起手。他知道开口又要说些难听的话,他撇过头不看李燃。
李燃气息微弱的问:“还是我好,对不对?我...比...他们...都好。”
程望海心中酸涩,他攥紧拳头转头注视李燃。
李燃苍白的脸上嘴唇还是缺血的青紫色。李燃脑门上全是磕头血痕,李燃脖子上满是勒痕和刀痕,李燃的胳膊上全是鞭伤,李燃胸口是激光枪射击撞击伤,李燃血液里充满忘川三代。李燃的心里头脑里全是爱人无情背叛。
李燃漂亮的蓝眼睛掉出一颗一颗泪珠,他缓缓的说:“你和他们试过...就知道我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你,我最爱你。你要是特别想和...很多人一起玩。你偷摸干,别让我知道。”
程望海心痛欲裂,但他的嘴还是发出一声冷笑。
金色的叶子的光斑在蓝色茧房内金影烁烁。
渡渡鸟“嘟嘟嘟——”叫起来。
程望海站起身,淡漠的说:“你是俘虏。别乱跑,我会带你这个证物出去。”
李燃瞥一眼蓝箱子,试探的问:“不割我头?头占地方小,方便携带。”
“你要是不乖,就带头。乖就都带。”程望海趾高气昂的提起蓝箱子。
李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恳切的说:“都带吧,都带以后你还能继续惩罚我。”
程望海走出蓝房子。
金色火雨已停,湖泊边有一道大大的彩虹。
一对比翼鸟在彩虹上飞舞,那是程望海梦里的比翼鸟。一个叫鹣鹣,一个叫蛮蛮。《山海经》说,南山有比翼鸟,飞止饮啄,不相分离…死而复生,必在一处。红鸟和青鸟抱在一起飞翔,一会儿飞的快一会儿飞的慢,一会儿是红色和青色,一会儿又变成白色。
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两只鸟相互依偎,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比翼鸟。
程望海朝战斗机走去。
“程望海!”李燃在他身后喊他。
程望海没回头。
李燃说:“来找我。”
程望海加快脚步,他在心里这次只默念了三个字。
程望海开战斗机回到政府领地。他浑身僵硬的走进公寓,疲倦的躺在浴缸里。
隔壁的声音又传进他的耳朵,他往耳朵里塞上耳机。他继续听他和李燃录像。
他抬起颤抖的手,他第一次觉得他的手其实没那么难看。就算有瑕疵,也不是残缺丑陋。就算是不完美,也可以有人喜欢有人在意。就算他是一个有污点的人,他依旧可以抬起头接受自己。
他擦干身体换上衣服走出浴室,小李子蹲在露台上垂头丧气。
程望海听到房顶上也有声音。
难道李燃来找他?
程望海从楼道的防火梯爬上去,走到楼顶。
李燃正透过天窗朝韩蔚风的窗户看,他身体上下颤抖,像是在抽泣。
程望海轻轻走过去,透过天窗看到的恰好是韩蔚风的卧室。
微风拂面,程望海平静的走到李燃旁边坐下。
李燃惊愕转头,他注视程望海又转头瞅瞅天窗里正和韩蔚风亲吻的韩非。
李燃凝固三秒,问:“他...他是?”
程望海若无其事的说:“哦,他啊,韩蔚风的男机器人。韩非。”
李燃定在那里似乎要说些什么,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眶越来越红...气都呼吸不顺了。他说:“被督导的也是机器人?不是你?”
“他们能督导我?笑话。”程望海拍拍地面,沉稳的说,“你督导过我,我什么样你不记得。”
“为什么不和我说?”
程望海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废话真多。证物别四处乱跑。”
李燃拽住程望海的手,说:“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程望海甩开李燃的手,讥讽道:“婊子的话,你信?”
李燃一哽,他抽出腰上皮带放在程望海手里。
“什么意思?”程望海问。
李燃垂着眼睛,说:“负荆请罪。我误会你,你抽我。”
程望海盯着这皮带,这皮带上还沾着李燃的血。
“伸手。”程望海命令道。
李燃闭上眼睛,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他伸出右手手背,说:“轻点,宝贝。”
“伸左手。”
李燃伸出左手手背。
“手心。”
李燃反转手掌。
“分开手指。”
“啊?还要分开打?”
“分!”
李燃分开手指。程望海抓住李燃的手,狠咬他无名指。
他要在李燃的无名指上留下疤痕。就算戒指打成稀巴烂,程望海也要在李燃身上留下疤痕。李燃的无名指以后无论戴什么都遮不了抹不去的印记。
程望海的咬合力量越来越大。
李燃微微皱眉说:“手上骨头多,肉不好吃,最好吃的是心脏。”
程望海吞下口中李燃的血,李燃的血确实好喝。十指连心,是不是这样也能让李燃的心脏永远有他。
程望海吐出手指“呸”一声,他用袖子擦擦嘴。
“这么恨我?”李燃说完停顿几秒,又笑嘻嘻的说,“你把我头踢进忘川海的动作,挺帅。”
“欠揍。”程望海说完就往他房间方向走。
李燃又跟上来堵住程望海的去路。
程望海讽刺道:“你跟着婊子干嘛?”
“你又没有...”
程望海插话道:“我要是有呢?你照样对我拳脚相加,把我扔掉冻死。”
“我不是因为你和他们的事打你。是因为...上一次我来这,我故意想让你看到我,我想看看你反应,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迫不得已。结果那个机器人看见我哭,他笑着盯着我的眼睛和韩蔚风...一点也不在乎我...我以为你没有心,我以为你从来没真心爱过我...”
程望海攥紧拳头,撇过脸继续走。
李燃见程望海还是不说话,他继续跟在程望海旁边,道:“后来你到奴隶交易市场找我又在太阳谷见我,我感觉不对,我想也许你当时是被药物控制了,也许那天你在幻境中根本没看到我。我想让你写字解释,你不说。我就知道,肯定是有问题。”
“滚开!别挡路!”
“程望海,我没扔你!”李燃喊道,“我让渡渡鸟围着你,你是世界上最暖和的人。你哥是人鱼,必须在水里,他不走就会死。小李子身上的伤口,不处理也会死。”
程望海冷冷看李燃一眼。
李燃说:“你还是只要我,对不对?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程望海攥紧拳头,平静的说:“我就是在基地跟别人好过。”
李燃瞪大眼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问:“谁?哪个男人?”
“女人。”程望海挺直腰板继续说,“跟女人在一块,浑身舒爽。”
“你和女人?自愿?”
“是。”程望海盯着李燃继续说,“女人,你也要杀?”
“你喜欢她?”李燃眼眶发红。
程望海笑一声,说:“开诚布公挺好。你是怪物摆出桌面,我是混蛋也摆出桌面。”
李燃沉默良久,说:“我明白。你想要正常的人类生活,你需要娶妻生子。
你没有真正接受我是仿制品,你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耻辱。
我不想你这样。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你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李燃顿了顿,似乎是下决心,他坚定的说:“我改变不了客观事实,我不是人类,也给不了你正常的家。你不要委屈自己。程望海,你割我头。你把我的头交给政府军,你就彻底洗清嫌疑,你可以顺利的走出异世界。”
李燃从口袋里掏出程望海曾经给郝耀的特殊闪存卡,说:“这是我拿到的I区数据。你不用带我的头,带这个就行。方便携带。”
“还有,”李燃说,“希望你能记住蛮蛮。它是一只爱慕你的比翼鸟。”
“遗言留完了?”程望海问。
“行。进屋,我割你头。”
李燃跟着程望海,走进公寓。
李燃浑身伤痕的站在门口地垫上,他看一眼程望海一尘不染的公寓又低头盯着满是泥鞋子。他抬抬脚要迈步又收回脚。
“进来。”程望海命令道。
李燃的脏鞋踩脏光洁的地面,透亮的大理石上留下一排脏兮兮的脚印。
程望海盯着脏脚印,他想让李燃把这个屋子所有的角落都弄脏,最好连他一起弄脏。
程望海好像瞬间洁癖痊愈,他太想要吃这块脏脏包。他从没吃过脏脏包。听说是一种洒满巧克力粉末的面包。现在他快饿死了,他想吃脏脏包,一口一口吃掉。
异世界的营养液全是人兽液化产物,他想吃主食,他想吃碳水化合物,他想吃面包,他想吃洒满巧克力的脏脏包。
脏脏包手紧紧抓着裤子两边的裤缝,语气却无比坚定的问:“在哪割?”
程望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眼睛上下打量这块脏脏包,挥挥手说:“你太脏,先去洗干净。”
脏脏包过了五分钟从浴室出来,没有巧克力粉末,又变成一杯卡布奇诺咖啡。卡布奇诺咖啡,又香又浓的卡布奇诺咖啡。
卡布奇诺咖啡说:“程望海,洗干净了,你动手吧。”
程望海心中暗喜,他撇撇嘴说:“五分钟你叫洗干净?再洗十五分钟。别脏我手。”
“嗯。”卡布奇诺咖啡手缓缓关浴室门。
“开着门。别想跑。”程望海命令道。他坐在沙发上,光明正大的盯着卡布奇诺咖啡,真是老天开眼!
他的小怪物,真是诱人。
他的小怪物,真是英俊。
他的小怪物,真是纯情。
十五分钟后,李燃走出来说:“这次是真干净。”
程望海站起来,拍拍餐桌。
李燃顺从的躺在餐桌上,他没有闭眼,他坦然的凝视程望海的眼睛,指了指他的心口说:“别浪费,心脏烤一烤,最好吃。”
“行。”程望海说李燃曾在北野海岸说的话,“李燃,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燃手两只手抓住脖子上的戒指,抓的紧紧的,像是沉溺大海深处抓住一颗早已腐烂的浮木。
李燃说:“教徒殉教仪式无需多言。行胜于言。”
程望海拿起刀立于李燃脖子上。
李燃呼吸变得非常缓慢,他没有眨眼,没有祈祷,甚至连颤动都没有。他侧躺在餐桌上,安详的握紧早已打烂形状的戒指,等待死亡降临。
李燃看上去不讨厌死亡也不喜欢死亡。他好像只是在去赴一个约会,在去见一个人或者一片云的路上。
程望海看到过也经历过太多次死亡,每个人死的时候都不一样,人在死的时候最后会想些什么呢?李燃在北野海岸想着是程望海要杀他,这次也一样吗?为什么这次李燃的眼神没有迷雾?李燃是在做最后的牺牲吗?像是广场上沸腾的人群对着献祭名单高声呼喊“奉献”?
为信仰做最后的奉献?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信仰,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存在甘愿奉献?希望光在,所以心中所念变成真实?哪怕根本无光,便可创造光?
程望海使劲一戳,刀戳进李燃眼前的木桌上,入木三分。
程望海打开餐桌下椅子上的急救包。他这些天总是跟韩蔚风学如何割人头,如何外科缝合,学到些皮毛,但是给李燃脑袋缝两针还是没问题。
程望海拿出棉签,动作轻柔给李燃头裂开的伤口消毒。穿针引线缝合之时,程望海看到刀片反射的影像上,李燃眼睛一直在变颜色,一会儿是蓝色,一会儿是黑色,一会儿又是金色。不同颜色的眸子混合在一起,像是雨后彩虹。瞳孔时大时小,圆圆的,亮亮的。
李燃一直没说话,程望海也没说话。
程望海忍住眼泪,仔细缝了半小时终于完工。他冷漠的说:“我上交的头,要整齐干净。”
李燃突然坐起来抱住程望海说:“别杀我,喜欢我。行吗?”
“不死了?”程望海嘲讽的问。
“我不奢求你只喜欢我,喜欢我一点也行。”
“我讨厌你。”程望海说。
李燃拉住程望海袖口说:“你试试我新功能。没准你能喜欢。你试试。”
程望海瞥李燃一眼,说:“哦,哪天我心情好再说吧。”
程望海朝卧室走去,他打开门没回头,说:“跟我过来。”
李燃走进卧室。
程望海躺在床上,李燃侧身躺在地上。
程望海重复李燃的话:“过量流血不能睡地板。上来。”
李燃缓缓在床上。
程望海背过身,合上眼。
半夜,程望海知道李燃没睡,他翻过身,在李燃的额头上亲一下,然后他又背过身去。
李燃没有动。
很久李燃都没有过来抱他。
程望海已经给足信号,李燃还是没有过来。
程望海听到很微弱的抽泣声,好像李燃不想让他听到。
“别嗡嗡!我要休息。我把督导的五个人全杀了。”程望海说,“你要是想活,现在过来充电。”
李燃缓缓的趴在程望海背上继续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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