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隋,”他第一次用这么冰冷的声音叫着宴隋的名字,“我从来没管过你的社交,但你也该学会筛选你身边的朋友了。”
宴隋抿紧唇。
他点了点头,沮丧地道:“我知道了,哥。”
另一边,回到自己租的单间后,俞栗累得倒在床上又睡了很长的一觉。
直到下午,他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叫醒。
打来电话的是他妈妈。
电话那头,妈妈忧心忡忡地问:“栗子,你怎么给我打了那么多钱啊?你的钱还够生活吗?”
前天俞栗打暑假工的餐厅发了工资,他就打了一笔钱回家。
以前他寒暑假也兼职,只不过赚来的钱只够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这还是第一次打钱回家。
俞栗甩甩头,精神了些。
他温声道:“够的,餐厅里包两餐,我花不了多少。而且高级餐厅工资很高,比以前我做过的那些兼职还要高呢。”
妈妈的声音放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俞栗继续道:“妈,欣欣上次打电话说想买辆自行车,你记得带她去买,买好点的,她开学后骑车上学,早上也能多睡几分钟了。”
“天气热了,你别舍不得那点电费,该开空调就开,小心中暑了。”
“诶好,我知道的,你别操心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俞栗眼眶湿润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好,我都知道的。”
窄小的单间里,俞栗窝在床上,吹着电风扇散热,跟家里人又说了好久的话。
直到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的呱呱声,他才挂了电话。
他起床煮了碗面吃,开火后房间里温度升高,仅靠一个电风扇完全不够,吃完后俞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俞栗于是歇了会儿,便到卫生间里洗澡。
脱掉衣服后,看着身上的痕迹,俞栗脸上又是一红。
他匆匆洗完澡,跑到床上躺好。
躺着躺着,困意又袭了上来。
半梦半醒间,昨晚的一些画面出现在脑海里。
他的腰被人掐着,他难耐地抬起头,看到宴时庭英俊的脸上,那欲色沉沉的表情。
宴时庭额头上出了很多汗,汗水随着动作甩落。
下一秒,一滴汗顺着他的脸庞滑落,落到了俞栗眼睫上……
“!!”
俞栗猛地坐起身。
他小脸通红,捂着脸无声地尖叫。
为什么他要把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如果宴隋知道好朋友和自己一向敬重的哥哥睡了,他会怎么想呢?
要不,暂时还是别和宴隋接触吧?
反正宴隋有了女朋友,要黏糊好一阵儿,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俞栗纠结地咬了咬指尖,拉过空调被盖住脸。
不对,最关键的是,宴时庭会记得昨晚的事吗?
还没来找他的麻烦,应该是不记得吧?
可昨晚宴时庭喝的还没他多,真的会断片吗?
俞栗掀开被子,忐忑地又翻了个身。
他双手合十,对着窗外弯弯的月亮,心里默默许了个愿:
但愿宴时庭酒品不行,沾酒就断片!
俞栗有意地躲了宴隋一段时间。
宴隋早上发微信问他在吗,他晚上才回一句:太忙了,刚看到。
宴隋提到那晚的派对,俞栗就等到一天后再回:真的太忙了,抱歉,派对怎么了吗?
这样一来,宴隋就信了他真的很忙,也不好再来“打扰”他。
当然,俞栗也并不完全是在说谎。
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他又找了份晚上的兼职,在酒吧后厨切水果,夜里两点才能下班回家睡觉。
所以的确很忙。
然而一周后,俞栗在白天上班的餐厅里遇到了宴隋,对方是和许长珂一起来吃饭的。
包间里,宴隋和许长珂点好了菜,在俞栗拿着点菜的平板出门时,宴隋也起身跟着出了门。
“小鱼儿,你说你很忙,我就只好来这里找你了。”
宴隋向餐厅的经理说了一声,将俞栗带到走廊的转角处。
两人站在一个大花瓶边,宴隋低垂着头,抱歉地道:“小鱼儿,对不起。”
俞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宴隋看上去更愧疚了,他说:“那天晚上的派对,都怪我这个东道主没有照顾好你……”
俞栗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宴隋知道他和他哥睡了?!
“其实……”
“我也没想到,那个沈睿居然敢做这种事!”
俞栗准备说出的话被愤怒又羞愧的宴隋打断。
“啊?”俞栗茫然了一瞬。
宴隋握紧拳,狠狠地捶在墙壁上:“对不起,小鱼儿,那天沈睿给你的最后一杯酒被他下了药。你毕竟是受害者,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
“药?”俞栗又茫然了。
“嗯,跟伟.哥差不多的。”
所以那天晚上他不是酒后乱X,而是被沈睿下了这种药?
俞栗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他抿了抿唇,半晌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的,和你没关系,都怪我没什么警惕心。”
宴隋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俞栗。
俞栗是个很好懂的人,认识三年,宴隋对俞栗的性格最清楚不过了。
他这个好朋友一向单纯,估计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下药那么肮脏的事。
而且,俞栗不懂如何拒绝别人,又如他哥说的那样,知道沈睿是他的发小后,肯定就放下心了。
说来说去,他真的得负一半的责任。
但这话,他不能和俞栗说,否则俞栗更会在心里揽下全部的责任了。
宴隋道:“也不能怪你,都是沈睿的错。”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件事已经由我哥处理了,你放心,他不会放过沈睿的。”
听宴隋提起他哥,俞栗不由得又感到一丝紧张。
既然宴隋知道了沈睿给他下药,那他知道那晚他和宴时庭睡了的事吗?
在俞栗心里,这件事比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宴时庭睡了,还要恐怖。
俞栗不敢去看宴隋的表情,踌躇着道:“那晚我喝得有点多,后面发生的事,其实都不是很清楚了。”
他试探着道:“我就记得,你哥来了……”
宴隋点头,道:“是我哥叫保安来把沈睿暂时扣住的,他把你带回了你常住的客房,后来——”
宴隋顿了顿。
他差点把他哥也中药的事也说出来了。
他神色有些懊恼,只不过俞栗低着头,因此并没有看到。
宴隋继续道:“后来就是第二天的早上,我哥让我看了监控,训斥我,说我也该学会筛选身边的朋友了。”
俞栗思索了会儿。
宴隋也是个很好懂的人。
如果宴隋知道那晚他和宴时庭发生的事,现在不可能会是这个语气。
既然宴隋不知道,那他就不用太心虚,还是可以和宴隋正常相处,照常做朋友。
俞栗暗暗放下心来。
“坏人已经得到惩罚就好,我不会怪你的,你也不要内疚了。”俞栗安慰道。
宴隋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怪我,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俞栗弯唇笑起来,拍了拍宴隋的肩膀:“你们点的菜应该快上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该去工作了,不能摸太久的鱼。”
“好。”宴隋点点头,朝着俞栗挥挥手后先行离开。
俞栗看着他走远,倏地长叹了口气。
宴隋不知道就好,至于宴时庭……
反正他们接触到的机会也不多,宴时庭如果主动找上门来,他就照常躲着吧。
收起思绪,俞栗转过身,却看见转角连接的另一边走廊上,一群人正站在电梯前等候。
那群人中好几位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还有的是Y大的知名校友。
而人群最前方正中央,仿佛鹤立鸡群的那位,赫然就是他刚才决定要躲着的人——宴时庭!
俞栗倒抽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想要溜走,身后却传来了经理的声音:“小俞你等一下。”
俞栗的脚步一顿。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见经理朝着他走来,不远处就是正在等电梯的宴时庭一行人。
许是注意到俞栗,宴时庭微微侧过头,眼神淡淡地扫过来。
俞栗身子一抖,低下头去:“有什么事吗,经理。”
“宴总的包间是鸿运阁,待会儿你和小杨去招待他们。记得服务态度好一些,那些可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一般宴总在的席不会喝酒,但大人物们可能会谈很久的话,你六点后加班两小时,加班费三倍给你。”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越想要躲着什么,那东西就一定会突如其来撞你一脸。
俞栗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好,谢谢经理。”
经理颇为赞赏地拍拍他的肩,扬长而去。
鸿运阁外,俞栗悄悄深呼吸了几下,推着茶点的小推车和同事小杨走了进去。
鸿运阁是玉廷轩最大的包间,比宴隋订的那种大了好几倍,一般都是公司高层领导应酬时才会预订。
在上菜前,会由两个服务员到包间里上茶点,然后在外间等着,随时进包间里处理突发情况。
俞栗目不斜视地走到包间里,与小杨一左一右给那些人倒茶,端上点心。
浅绿通透的普洱茶汤倒进白瓷茶杯中,氤氲的热气腾腾升起。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盯着对面的俞栗,看着那双纤长的手细致倒着茶,突然笑道:“玉廷轩的茶汤漂亮,服务员也漂亮。”
话音落下,有几道目光隐约落到了俞栗身上。
青年垂着眸,又长又密的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右眼下那颗泪痣在阴影中时隐时现。
俞栗尽量忽视了那些目光,倒茶的动作不受一点影响。
那个男人又问:“我不爱喝普洱,玉廷轩有大红袍吗?”
给男人倒完茶的小杨一听,点头道:“有的。”
男人兴致勃勃道:“那你——”他冲着俞栗扬了扬下巴,“你会泡茶吗?”
包间里一瞬间静了下来。
俞栗无法装作没看到,笑了笑,道:“我们有准备大红袍,您放心,我们的茶都是专业的茶艺师现泡好的。”
男人不满道:“喝茶一是要看茶叶茶汤,二要欣赏茶艺师的动作,最后品茶才有意思。”
这意思,是非要俞栗给他现泡这壶茶才可以。
俞栗有些为难。
玉廷轩倒是有培训他们如何泡茶,他的确是会的,但肯定不如专业的茶艺师熟练。
可这情况,他似乎也拒绝不掉了。
俞栗抿紧唇,正要答应下来,却听见一道轻咳声。
这道声音没什么寻常的,可问题是,它是从宴时庭坐的方向传来的。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宴时庭。
宴时庭端起茶杯,却没说话。
坐在他左手边的特助——江苗,也是刚才轻咳的那人,笑眯眯地道:“李总想看,那就叫茶艺师来吧。”
他眼睛眯起来的弧度更弯了一些:“何必为难一个服务员呢。”
刚才调戏俞栗的男人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
他谄媚地笑道:“江特助说得对,专业的事就叫专业的人来做。”
江苗又看向俞栗,语气温柔地道:“茶倒完了,就快去给李总找技术最好的茶艺师来吧。”
俞栗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好的,您几位稍等片刻。”
他和小杨推着小推车来到外间,用对讲机联系了经理。
等到茶艺师带着茶具进到包间里,俞栗和小杨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小杨扯了扯上衣领口,道:“还好有宴总在,他最讨厌那些酒肉风气,不然小俞你今天是非泡那壶茶不可了。”
俞栗一怔。
他以为商人都会那样,毕竟常听人说,在酒桌上更好谈事情。
他收起惊讶,问:“如果宴总不在呢?”
“咱们玉廷轩的大老板也是个公司老总,顾客们都会给几分面子,不会太为难人。像今天李总这样的,是少数。”
小杨想了想,又道:“如果遇到难缠的,被刁难后可以申请委屈补偿,有好几千块呢。”
俞栗听着小杨的嘱咐,点了点头。
他侧过头看了看通向里间的那扇门,过了一会儿,他说要去洗手间,离开了鸿运阁。
洗手间里,俞栗弯下腰洗了把脸。
他拍了拍两颊,努力弯了弯嘴唇,让脸颊的肌肉不再那么僵硬。
片刻后,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转身走出洗手间,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俞栗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完蛋!是孤身一人的宴时庭!
所以俞栗现在避无可避,躲也不行。
他只好低下头,硬着头皮,在宴时庭走过来时,低声打了个招呼:“宴……宴总。”
宴时庭脚步一顿,站在洗手台边。
俞栗大气不敢喘,余光看到宴时庭整理了下袖口,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这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
俞栗倒乐得他不开口,于是转过身便想先离开。
然而他刚有动作,就听到了宴时庭冷漠的声音:“宴隋也在这儿?”
俞栗不得不停下来,道:“嗯,他和许小姐一起来吃饭。”
水声停了下来,宴时庭抽出纸巾仔细擦着手。
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宴时庭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俞栗,道:“俞栗。”
他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也看到了,宴隋已经有了女朋友。”
“你还要喜欢他吗?”
俞栗闻言,脸色一白。
宴时庭的话落进耳朵里,似乎又是一句警告,警告他不准再接近宴隋。
他甚至还在猜想,宴时庭后面是不是还会接一句“自不量力”。
俞栗紧紧攥住了工作服衣摆,指尖隔着衣料狠狠掐进掌心里,才让自己不会失态地哭出来。
他咬了咬牙,道:“宴总,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有了女朋友,我祝福他,也希望他开心,不会去破坏他们的感情。”
话音刚落,俞栗看见宴时庭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敢再看,害怕看到对方眼中出现厌恶,便连忙低下头,也隐藏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
宴时庭知道宴隋来了玉廷轩,恐怕是刚才在走廊上时看到了他和宴隋。
而那时,他在和宴隋说派对那晚的事。
难道是他最后拍宴隋的肩膀,在宴时庭看来,是很亲密的举动吗?
俞栗脑子疯狂运转,在宴时庭开口前,道:“刚才,宴隋只是来和我说了沈睿的事。”
“给宴总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宴时庭的目光落到了俞栗手上。
他看见俞栗的手将棉质的衣裳攥得皱皱巴巴,有些瘦削的身体紧绷着,透露出紧张害怕的心绪。
宴时庭抿紧了唇。
他转过身,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
俞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宴时庭的意思是叫他先回鸿运阁。
他连忙点头,道:“好的。”
等到走出洗手间一段距离,俞栗才不禁松了口气。
他发现那晚之后,他和宴时庭单独相处时,更害怕了。
虽然刚才宴时庭并没有提到那晚的事,也没对他发难。
哦,让他别喜欢宴隋了不算。
俞栗仔细想了下,这三年来宴时庭对他发难,似乎都是因为他喜欢宴隋。
第一次,是警告他离宴隋远点。
第二次是今年元旦的时候,宴隋带着他回家过节,宴时庭再次警告他,宴隋是个直男。
第三次,就是刚才了。
俞栗记得宴隋说过,兄弟二人的父母去世的早,那时宴时庭十六岁,宴隋才六岁。
可以说,宴隋是宴时庭一手带大的。
难道,宴时庭其实是个弟控,生怕自家弟弟被同性恋掰弯了,所以死死地防着他?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俞栗忍不住笑了笑,他垂头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摆,又用手拍了拍。
起褶皱的地方这才勉强平了一些。
得知宴隋不知道那晚的事后,俞栗心里的负担便放下了,也不再逃避不回宴隋的消息。
三天后,宴隋说要去隔壁H市旅游,让俞栗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去找他哥。
俞栗怎么可能主动去找宴时庭。
他在手机聊天里答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上,他巴不得躲宴时庭远远的。
有时宴时庭来玉廷轩,俞栗都会尽量躲着。
不和宴家人有接触的时候,俞栗的生活忙碌且普通。
他打着两份工,兼职的酒吧晚上两点才下班,回到家后睡六个小时就又起床上班。
虽然辛苦,但俞栗挺喜欢这样的生活节奏,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再去想派对那晚的事。
又是一个普通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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