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如何？”
“被人类感化吗？”
“啊，这个嘛，说不定呢，总该多试试嘛。”
“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遇见更好的事，然后呢……”
大概是今天的阳光太美了些，黑川不自觉就说出许多话，“然后呢，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你在赶往下一段路程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天空，会发出无由来的感叹，天空真美啊。”
第78章 大阪城
此时的江户还只是一个傍水而建的小地方, 最中心的江户城已经修建好, 城下町里面的商业街道也纷纷出租。
德川家还从骏和调来了工匠和欢场女子, 将她们安置在规划地区, 和后世位于浅草地带的吉原不一样, 他们在江户城稍稍靠下，大概是中央区一带的地方。
这个未来寸土寸金的场地现在也不过是一片湿漉漉的泥沼地而已，到处是齐腰高的芒草和菖蒲。
黑川目送虚穿着僧人的衣服, 悄无声息的化入人群中, 虚要回到大阪城继续做他的密探任务。
黑川则习惯性的留在了江户。
他伪装成云游僧人的身份在江户各处展现戏法，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当一下唱门师，敲着石钵走上街道，唱一些佛门的调子。
赚来的钱竟然也不比戏法师少。
不少人看他戏法精妙，总以为他是有大法力的人，于是三番两次请他上门，在黑川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也传出了火法师的名头。
总是出现在后院宅邸, 参与的又是妖精鬼魅的事情，一来二去经常能遇见熟人花开院秀元，他们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谈论几句, 花开院对他的秘密抱有最普遍的疑惑——就好像人人都会疑惑太阳为什么会升起一样。
“在下虽然修习花开不败的长生之术, 但是像这样能够长生不死的人，除了蓬莱岛上的那几位，您还是第一个。”
“长生不死吗……”黑川沉吟一会儿，单手指天：“天上的那八百万诸位, 应该也归属长生不死行列吧。”
“这么说确实如此。”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黑川的腰间别上了烟斗，很普通的棕色木料，好像是从边边角角上拆下来的俗物一样，花开院秀元看见这东西，非常疑惑：“您也喜欢上烟斗了吗？”
黑川把烟斗展示出来：“很有趣的东西。”
他和其它烟民一样右手托着烟斗，然后指尖冒气一缕幽蓝色的火焰，烟斗被加热，冒出蒸腾的热气，他深吸一口，又悄然呼出烟气。
丝丝缕缕的白烟在空中蔓延。
如迷雾一样遮挡住他的面孔。
那到白烟挪移姿态，轻柔的变成一匹骏马在屋子里面跳来跳去，好像烟气的精灵一样。
“又一个戏法。”
黑川说。
上一次和虚一起在林间赶路的时候，黑川遇见了钓瓶火，机缘巧合的学会了火焰操纵之术，并以此为根基制造出了可称为神奇的戏法。
这种虚实相映的障眼法的依托下，黑川闲来无聊用钓瓶火焚烧烟斗，竟然也有了另一种有趣的法术。
这一次他变了骏马，下一次和花开院秀元相会的时候，呼出一口烟气，竟然化出蓬莱仙境——高大的灶神在里面摇摇晃晃的走动，那些形貌惹人喜爱的仙人伫立在山巅。
花开院秀元一拍手掌：“神奇。”
“和您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黑川记得有一次花开院秀元化成烟雾突然消失了。
“那也是一种障眼法。”
花开院秀元说，他一挥符咒，召唤出一个妖怪，而后说：“这是可使人日行百里的妖怪。”
式神也可以载人吗？
黑川若有所思。
他回到自己寄居的寺院之后召唤出黑色怪物，这东西还是生了一副狰狞恶象，尽管随着黑川修行日益加深，开始乖乖巧巧的俯伏在他身前，但是潜藏在深渊里面的破坏意味依旧在蠢蠢欲动。
如果说人是一种不能用善恶两分法辨别的存在，那么这玩意则是则是完完全全的负面。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他的体内呢。
黑川修行越久，迷惑越大。
不过他对这东西还是漫不经心——只要他还能操控它，他就一直是这种态度。
黑川按照花开院秀元的讲述，指挥着怪物将自己驼了起来，这怪物跑的非常快，一溜青烟似的跑来跑去，比黑川自己骑自行车还快。
自那以后黑川懒得自己走路，稍微去远一点的地方都要召唤这个黑色怪物。
下一次遇见花开院秀元的时候，他告诉黑川：“花开院家要前往京都去。”
“因为关原合战吗？”
花开院秀元点点头：“京都已经无战事，那里是自古就是风水汇聚之地，也是阴阳师最好的去处。”
“还有就是……”
花开院微微一笑：“闲来无事喜欢找阴阳师占卜的公卿也很多。”
“这倒是确实。”
新开城的江户居民大多是平民，他们对法师的好感显然要高于对阴阳师的。
临走时花开院秀元说：“听说大阪城出现了异状，妖怪频出，不少年轻女子死亡。”
应该是妖怪作祟吧。
像这种事真是多的不得了。
……
黑川寄居在江户城边的一栋寺庙，无事的时候也会在寺院里面扫扫地，不过他大多数时间还是懒洋洋的躺在卧房里面。
寺院的景色一向很美。
似乎为了显示“空寂”，而制造出了一种即使树叶晃动都会让人感觉寂静的景观。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斗，腾然升起的雾气在屋顶上飘来飘去，慢慢搭建成江户的山河百里。
路过的小和尚看见了，兴冲冲的拿着扫帚跑过来，“师兄师兄，我也能学这个吗？”
“这个呀，”黑川叩了一下烟斗，“你还是要多修行才好。”
“扫地也是修行吗？”
“师父你让少吃污浊之物，是不是修行？”
“是。”
“既然吃饭是修行，那么扫地是不是？”
“……是。”
小和尚瘪起嘴：“好无聊啊。”
“等你察觉不无聊的那一天，就是修行到了。”
黑川懒洋洋的支着脑袋，毫无责任心的应付小和尚。
身后的院落有脚步声传来，黑川呼出一口烟气，幻化成一个白色的女子，欢喜雀跃的走过去，拽住那僧人的衣袖，尽管眼睛处不甚细致，但也能从灵动的面孔上看出一派高兴。
天海一挥衣袖将烟雾驱散，而后呛了两口，“按照世俗的年级来算，我也已近古稀之年了。”
“哎？”黑川听完很是惊异。
他翻坐起身，“在我的印象是你还是那个在武藏磨黄豆的年纪呢。”
他说着正是武田出征织田信长，天海在寺院里面兴高采烈的制作味噌的事。
“那也已经是三十年前了。”
天海坐下。
德川赢了关原合战并且占领许多地方，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大阪城里面的淀姬和丰臣秀赖对此一言不发。
“这到是个聪明的举动。”
天海说。
他在关原合战里面给德川家康当参谋，现在战事停歇他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不过很快也要前往京都担任京都寺院的主持。
“你呢。”
天海询问起黑川的近况。
从前他觉得黑川像个沦落人世的妖怪或者神明，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好像云中客一样游走。
现在看他手里拿着烟斗，颇得了乐趣的看来看去，也有一两分红尘俗世的味道。
“我和以前一样，每天月圆的时候照照月亮，然后好像爆竹一样消失。”
“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两个月，还有时候一年。”
“不过每次消失的时候他们都认为我是去外面修行了，也没有什么疑惑。”
“就这样。”
“没什么变化。”
是啊，人世都在变化，只有你不变。
……
黑川又跳了几次时间，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发现寺院的主持都从中年人变成了老和尚，也是该离开这去下一个地方了。
他收拾好自己的校服，石钵，还有照相机。
——照相机，黑川翻过来覆过去的看，这东西在这里呆了半个世纪，……已经快要老化了，看来他回去之后一定得赔钱。
黑川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那个小时候询问他能不能学法术的小和尚此时也变成了一个成年和尚，他原本以为黑川和往常一样云游去了，毕竟这位法师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黑川收拾收拾东西去了京都，毕竟按照这个时代的居住条件，只有大城市有稍微好一点的水源和住宿面积。
他找到了天海，天海看他一阵恍惚，“还是你啊。”
“怎么，还以为会是一个老头子过来看起吗？”
“如果是一个老头子，恐怕也翻不过那么多的山。”天海回答道。
天海最近在谋划一件事情。
第一次关原合战以后德川家康取得了优势地位，而丰臣家的势力范围逐渐龟缩，已经呈现被德川包围的事态。
不过似乎需要出师有名。
德川一直没有对大阪城里面的丰臣遗孤做出什么事情，天海则在谋划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