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说他出去了,觉得地下太无聊,人间更好施行慈悲。
但是须佐之男不是海洋和风暴之神吗?
月读记得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爱哭,常常几天几夜下雨,在哪儿都是湿漉漉的。这个小孩子的脾气和性格也开始说慈悲了。
世界好像变了。
……
新神和旧神不一样。
新神的权柄不是来自自身,而是人类。
月读发现建御雷神被自己的人类神器杀掉了——用个和谐的说法是,被换代了。
但是好像没有神关注这件事。
所有的都在改变。
他也是。
他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件紫红色的衣服,但是天照身边的宫侍说,凡人认为他该穿紫红色的。
奇怪。
他不想成为“凡人所想的神”。
他只要成为自己。
天照能通过八尺镜看见未来,月读命也可以,毕竟他们一个左一个右。
天照能看见大事,于是她看见了人类兴盛。
月读看见了人类的影子,一些细微的小事,他看见人类建立了高.耸的塔,很多奇怪的小盒子从塔上离开,他觉得这个很危险。
他不喜欢□□控的滋味。
不喜欢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生活。
当初伊邪纳岐分下权柄。
天照掌管高天原,须佐之男掌管海洋,而他则是夜食原——夜晚的苇原中国。
像他这种不理事儿的直接跑到了黄泉,把夜食原丢在一边。
所以说——他这种性格,只能他叫别人不如意,没有别人叫他不如意的。
月读不想成为信仰神。
他分裂了自己的五个权柄。
神罚,黑暗,时间,生长,繁衍。
抛向人间,
唯一一个繁衍交给给了少彦名命——他是诸神中最聪明的一个。
让他替自己保管一段记忆。
毕竟未来对于月读而言是一个不断轮回的圆。
……
月读在人间遇见很多人。
有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娶了一个妻子,然后妻子死掉了。
好像是因为瘟疫,也好像是因为饥荒。
月读看见那段时间荒神一直在人间游荡。
那个男子找到他的人类化身,询问要怎么样才能带回自己的妻子。
去黄泉。
月读说。
男子请月读带他下黄泉。
于是月读告诉他,可以带走自己妻子的灵魂,但是不要回头。
他可能太爱自己的妻子了。
半路上回头。
这应该是这对夫妻两个见过的最后一面。
出来以后男子跪在月读身边祈求再下一次。
但是人人都只有一次,就算伊邪纳岐也只有一次,他凭什么特殊?
男人说自己死心了。
想要求问长生路,月读无聊的时候会告诉他,不过大部分时间月读都走自己的路。
他们来到了富士山。
站在山顶男人问月读在想什么,月读指着远处说,天照降下不死药了。
男人问世界上还有不死药吗。
有啊。
可是不是人死不能复生吗。
男人又问,为什么神明是特殊的?
月读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祈求公平,如果真的按照公平一词,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去黄泉接他的妻子,甚至不可能踏上修行之路。
“你所有的公平都是在不公平之上。”
“这对其它人公平吗?”
月读离开了富士山,也离开了人间。
在之后他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三份,一份属阳的主魂带着大部分知觉,还有两个从阴的灵魂属于混乱和荒芜。
他想要的未来,既不用依托大陆,也不用依靠人类。
他需要一个阴阳互转,生生不息的结构,比如属阴的灵魂和属阳的身体相互滋生。
灵魂他有了。
月亮是纯然的阴性的。
他还缺一个身体。
正巧他在八尺镜里见到一个。
月读抛出自己的主魂,把它扔到了未来,又抛出自己的两个从阴的灵魂扔到了海里。放到弟弟的领域里面。
一千多年以后。
主魂会随着新身体诞生——充满生机和清正之气,然后被人杀死,接着尸体会被放在棺材里面漂流向海洋,那里已经有两个属阴的从魂等候多时。
阴阳交替。
生生不息。
已经死亡的身体会再次恢复活力,不过主魂会和从魂分裂。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这个身体会再一次被杀死,拿到“生长”,然后在第一次红月时穿越,拿到“时间”,再一次穿越,拿到“黑暗”,然后就是第三次,“神罚”和“记忆”。
他不会和人类的信仰产生任何交集。
…
现在是十世纪末。
距离月读真正离开这个世界还没有两百年。
两百年前他拆碎了自己的权柄和灵魂,现在他带着补足的灵魂和身体回来了,只要吃掉剩下的两个权柄就可以补足一切。
他又变成了那副模样。
人生好像定格在了青涩和成熟之间,然后只剩下近乎于让人头发发麻的完美感。并非形容容貌的美丽,而是见到某种无法理解的现象是带来的迷惑和陶醉。
这种完美感不依托于五官。
更确切的说是和神性有关。
他没有去见小春。
而是折了一张纸鹤,上面简单写着“我离开了”的字样。顺带着附上自己买的三月三节的人偶。
不多时纸鹤飞了回来。
上面写“哎?要回家了吗?我这里有特产,阿芒要带上吗?”
小春住在一群平民中间。
她穿着比丘尼最常穿的服装,人人也称呼她为比丘尼,但是尚未成年的小春还没有到受戒的年龄。
她带着弓箭和匕.首在人群中穿行。
不时有人拽住她的袖子询问到底有没有轮回,转世轮回,人人平等,这种事回是他们这种平民享受到的吗?
“是啊。”
小春笑道。
她隐约察觉到了黑川的气息。
飞快回到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
她跑到海边的山崖,把鱼干,螃蟹,乌贼,金枪鱼和这个小袋子递给黑川,“给。”
那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珍珠。
是小春用自己打捞上来的珍珠做的一个小小的人偶。
“做的时候没有想到你会长这么大。”
小春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然而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黑川点点头:“要回去了。”
小春双手背在身后,蹭了蹭地面。
“还是有点不舍的。”
“不过祝你一路顺风了。”
……
在阿芒离开的那一瞬间,小春或许感觉到了。
不过这种感觉比蚊子叮咬差不了多少。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回想阿芒的眼神,像在看过去,又像在看未来。
她留在若狭国带领平民冲击郡守府,把多余的粮食搬出来供大家吃,免得饿死,但是好景不长,若狭国的国守带着兵来了。
他们反抗失败。
主犯被吊到绞刑架上勒死。
小春夜里从绞刑架上跳了下来,带着弓箭和匕.首逃入茫茫深山。
她要去见更广大的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更好。
以前父亲和阿芒总是期望着外面,现在由她来亲眼见证。
小春一路且行且打猎,多亏了神奇的不死的体质和以往的技能,她凑合着活了下来。路过渡口的时候看到一艘船,甲板上跪坐着许多袋头套的罪犯,第二层宝阁里是看守的差人和官员。
船上的标志是藤原,以及芦屋道满那独特的植物标志。
小春知道蓬莱岛,人鱼肉。
于是她转身潜入京都,找到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这件事只有你能阻止他。”
小春:“当然……如果我可以的。”
安倍拿来了火鼠裘。
这个东西是至宝。
小春穿上火鼠裘。
她恍惚察觉到自己力量非同一般的增长。
无边的黑气在她身边蔓延。
她朝东海射出一箭,直指蓬莱岛。
哗啦——
黑气在蓬莱岛上扩散。
他的父亲被带了回来。
小春没有放下弓箭。
“父亲,回家吧。”
因为蓬莱岛失利,芦屋道满没有得到藤原显光的扶持,紧接着他因为向藤原道长下诅咒的事情,被流放会播磨,他的出生地。
芦屋道满老了很多。
又过了不多时,他被藤原秘密找回到京都,要他继续蓬莱岛的研究事由。
小春拉满了弓箭,对着父亲说:“不准去。”
父亲:“你要杀了我吗?”
小春:“残酷的斗争里面都会有人死掉,但死掉一个人和死掉一百个人不一样。”
父亲微笑:“小春,你动手啊。”
随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小春开了弓。
但是射偏了。
她以前从未失手过。
芦屋道满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人人都说他被流放去播磨,但是小春知道他在蓬莱岛。
她离开了京都。
然后又收到了晴明的纸鹤。